当代儿童文学短篇创作得失论
2020-09-06崔昕平
2019年,是一个颇具意义的年份,基于新中国70年儿童文学的各个层面的回顾与梳理,积蓄了中国当代儿童文学整装再发的力量。各种儿童文学期刊中的儿童文学短篇创作也呈现出异常活跃之势。综观2019年各报刊发表的儿童文学短篇作品,多个体裁领域均呈现出常青的创作活力与原发的更新能力。与此同时,当代儿童文学短篇创作的实践也凸显出多种问题,有待给予相应的思索与相关的探讨。
一
在儿童文学各文体中,2019年的儿童诗歌创作充满了活力。在《2018年度儿童文学选粹》序言中,笔者曾推测,处于创作与出版边缘的儿童诗歌可能正在迎来“大年”。事实似乎正向所期望的方向发展。2019年儿童诗歌创作热力不断提升,兼有儿童“诗教”活动的影响不断扩大,多部童诗集得以出版,儿童文学期刊中发表儿童诗的数量与质量也均有提升。《少年诗刊》(江苏)是专门刊登童诗的期刊,《十月少年文学》与《儿童文学》均为童诗发表提供了大量版面,《人民文学》每年的6月专号上,也屡有精彩的童诗刊出。
2019年的儿童诗创作,有多重令人惊喜的创新。组诗中,高洪波的《大咖拉布拉多》高洪波:《大咖拉布拉多》,《人民文学》2019年第6期。是一首极为优秀的、近年来数量稀少的儿童叙事诗。诗作以一只咖啡色的小狗大咖的视角描绘它眼中的人类世界,在呆萌小狗眼中,习以为常的人类世界被发掘出了既丰富多彩又莫名其妙的特殊滋味。诗人以简洁的韵语讲述小狗成长的烦恼与快乐,创作状态松弛自如,情节生动,韵律和谐,情态毕现,妙趣横生。童子的《嗨!魔鬼大人》童子:《嗨!魔鬼大人》,《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5期。则是一首既情节丰富又充满想象的童话叙事诗。诗作以飞扬的想象,塑造了一位神通广大、幼稚可爱的魔鬼大人,在上天入地般的欢闹中烘托出了魔鬼大人善良温软的心,动静间拿捏自如,是一首突破常规的、欢快戏谑的童话诗。
儿童抒情诗创作也呈现出富有新意的格局。祁智的《星光诗人》祁智:《星光诗人》,《少年诗刊》2019年第11期。中的《思念》《夜晚》《灯》等,将情感与心念转化为如在身侧的形象与情态,有着儿童般丰富的心靈色彩。舒辉波的《写信》将对父亲的思念以絮语的形式反复“复唱”,“写了一夜的信,用各种睡不着”“写了好长的信,用黑夜和白天,用花开和叶落”,舒辉波:《写信》,《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8期。情感抵达的深度令人难忘。小河丁丁的《白骏马》小河丁丁:《白骏马》,《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6期。一如既往的轻灵秀逸,表达了一个孩子内心深处隐秘的追梦与渴望。
同时,2019年的童诗题材样貌极为丰富。有的童诗,以富有深度的思想打动读者。蓝蓝的《神奇透视镜》蓝蓝:《神奇透视镜》,《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3期。以假想的“透视镜”,对现实生活做放大、显微、望远、扫描,委婉地描述人生内里的真实与复杂,是以思想为刃的童诗。王宜振的《神秘的词语》王宜振:《神秘的词语》,《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1期。将文学创作中“语词”所具有的创造性以诗的形式表达出来。闫超华的《语言的箱子》闫超华:《语言的箱子》,《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9期。同样将诗旨指向了奇妙的诗趣,它们隐藏在字里行间,等待慧眼的捕捉。有的童诗,则以细腻敏感的诗情打动人心。康雪的《天才蔬菜》康雪:《天才蔬菜》,《人民文学》2019年第6期。组诗,从微小的某个点切入生活,捕捉诗意,其中《野蛮的快乐》《慢》《天才蔬菜》《谁没有疲倦的时候》等首,童稚的天真中笼着淡淡的忧伤。吉葡乐的童诗,常能在末句达成思维上的奇异“反转”,《从天空那里来的风》《伤口》指向某种隐秘的情绪体验,《命运的方向》则透出一股命运的倔强,展现了诗人丰富的心灵触感。吉葡乐:《从天空那里来的风》,《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3期;《伤口》,《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2期;《命运的方向》,《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11期。有的童诗,以奇异开阔的童话想象见长。王立春的《黑夜修改了一切》王立春:《黑夜修改了一切》,《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6期。假想了如果没有太阳,黑夜将拿着刷子“修改一切”。石帆的《最后一个巨人》石帆:《最后一个巨人》,《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4期。假想了最后一个“好心的巨人”留下的原因,是为了将月亮挂上天边。窦晶的《害羞的歌手》窦晶:《害羞的歌手》,《少年诗刊》2019年第6期。以童心揣测一只小红鸟的举动,将它假想成一位害羞的歌手,“用力鼓掌”也“不肯出来谢幕”。高源的《我的颜色是月亮上的斑点》高源:《我的颜色是月亮上的斑点》,《儿童文学》2019年第4期。充满了奇思妙想,语义跳跃,境界轻灵,诗意具有极强的延展性。
还有多首童诗,生长于儿童的现实生活之中。薛为民的《我知道的事情不多》薛为民:《我知道的事情不多》,《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10期。以纯粹的儿童视角反观成人,那股看破成人伎俩的机灵劲儿,与题目形成了正话反说的妙趣。小景的《喜鹊掉下去了》小景:《喜鹊掉下去了》,《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6期。以描绘儿童校园生活中的诗意见长,以隐藏的教师的视角,观察着纯真的孩子们,感受他们诚挚的善意、可人的乖巧。诗作写得极为温暖,透过诗句,可以感受到面对天使般的孩子时,成人心中默默的感动。米的《绰号(外一首)》米:《绰号(外一首)》,《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7期。同样地沉浸于儿童的世界中,以儿童的方式,宽慰自己“同学们给我起了几个外号,不算什么”。马冬生的《差生(外一首)》马冬生:《差生(外一首)》,《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9期。也是源自儿童的学习生活,诗作所写,看似如所谓“差生”一般散淡,却又能以包容之爱,读出这些孩子身上的勃勃生机,他们是“春天不待见的小草”,但“他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绿的”。
二
儿童散文创作方面,2019年也注定是一个面貌丰富的年份。有些创作,呈现出浓郁的文化气息,对拓展儿童散文的境界,突出儿童散文的美学意蕴,具有启示意义。金波的《短文一束》金波:《短文一束》,《新民晚报》2019年连载。与陆梅的《寻美的旅程》陆梅:《寻美的旅程》,《美文》2019年第10期。均是脱离了“小我”境界的、文化意蕴深远的散文佳作。《短文一束》并非重返“童年”的语境书写,而是如《谁跟我玩》,从当下的某个瞬间穿越时光,回顾群体游戏的乐趣;或是如《夕阳里的身影》,细腻书写当下某个宁静而美妙的瞬间。金波的散文中有岁月的滋味,有微物的平和之美,读来亲切、隽永。《寻美的旅程》则是一篇新疆风情游记,具有浓郁异域色彩的风景在作家的寻美旅程中,展现出一种自在自为之美。还有几部散文作品值得提及,首先是林阿绵的《刻骨铭心的童年岁月》,林阿绵:《刻骨铭心的童年岁月》,《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9期。这是一部在回忆童年之余回溯历史的厚重之品。老作家以真切的个体体验,重回战火纷飞的灾难童年,近距离直视战争的罪恶,作品因真实而震撼人心。孟纯青的《冷雨季节》孟纯青:《冷雨季节》,《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2期。真实记录了青年人的内心,呈现出纠缠无序的情绪流动,颇有“意识流”滋味。
一些具有跨界色彩的想象性作品,兼有了童话、科幻、神话等多重幻想滋味。蓝钥匙的《二十二号》蓝钥匙:《二十二号》,《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2期。是一篇具有科幻气息的童话,假想了一种未来世界的职业——临终关怀师,并借此情景设置探讨人类情感世界中最值得珍视的东西,同时以故事套叠的方式描绘了这位机械临终关怀师在新一代临终关怀师为他服务时进化出的情感,作品对人类的情感力量给予了美好的书写。秦莹亮的《广寒与盘古》秦莹亮:《广寒与盘古》,《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3期。将上古神话中的神仙人物广寒仙子、力士盘古、太阳神金乌化用在自己的作品中,以幻想的方式描绘地球引力对行星月亮的捕捉,为太阳、地球、月亮赋予了宇宙视野的拟人化阐释,辽阔的星空在假想中富有了情感温度。
2019年的少儿科幻文学作品样貌日渐丰富,作家阵营不断拓展,其中有多年投入少儿科幻创作的作家,如赵华、凌晨、彭柳蓉、彭緒洛、超侠、陆杨、小高鬼等;也有新近开启创作的作家,如江波、石囡、何涛等。《科幻世界·少年版》创刊以来对少儿科幻作品的需求,也促进了这一创作定位的日渐明晰。具科幻新意且意味深刻的作品,如赵华的《礼物》赵华:《礼物》,《科幻世界·少年版》2019年第2期。构成了一次对科幻思索模式的“反推”。作品不再假想人类如何想方设法飞出外太空寻找外星文明,而是让外星文明以友善的态度降临地球,寻找与人类的交流,由此呈现出的尴尬而富有意味的结果是,与外星文明交流,人类还远未做好准备。石囡是从大白鲸优秀幻想儿童文学作品征集中崭露头角的跨界作家,他的《听口音你是月球人》石囡:《听口音你是月球人》,《都市》2019年第6期。有着奇异的想象滋味。作品假想了月球人隐身于地球生存的未来面貌,月球人努力融入地球的种种行为都描写得妙趣横生,但趣味之外,又蕴含着微妙的地球危机感,呈现了基于科幻的忧患之思。
何涛的《唤不醒的机器人》何涛:《唤不醒的机器人》,《科幻世界·少年版》2019年第5期。也显示了有新意的假想。作品假想两个孩子努力修复了一个古旧的机器人,机器人却自我设定不愿“重启”,追问原因的过程延伸了故事的深层意味,结尾处呈现的2055年的美丽地球,让科幻文学拥有了一个光明而充满希望的结局。艾天华的《泪光陨石》艾天华:《泪光陨石》,《知识就是力量》2019年第10期。同样在时间穿越层面展开故事,孩子无意间从南极带回了雅族部落首领的“灵魂”,开启了梦境般的对话——与一位二千万年前的灵魂的对话,结尾处的梦境成真,让地球生态面临的严峻问题得到凸显。
四
2019年的儿童短篇小说创作可谓佳作云集,在现实主义创作潮流的推动下,多部具有题材拓展意义的现实主义短篇佳作刊发,多位代表儿童文学创作水准的优秀作家都有笔力精到的短篇佳作。梅子涵的《打仗》梅子涵:《打仗》,《少年文艺》(江苏)2019年第10期。仍然是具有梅式腔调的从容讲述,遣词造句如话家常,人物与故事却雀跃鲜活,看似松弛的创作自成内在的严谨章法。小说中,一帮顽童的游戏在尾声处豁然提升出一个亦真亦幻的庄重结局,隐喻了孩子在游戏时代的蓦然成长。梅子涵笔下的童年轻松地突破了时代的差异,呈现出坦率天真的本然面貌。金曾豪的《我在老街等你》金曾豪:《我在老街等你》,《少年文艺》(上海)2019年第4期。再度聚焦犬类与人类的情感交互,讲述视角来自一只命运多舛的小狗银子,平静而克制的书写规避了动物小说的套路,真实如镜地映出人类心灵中某些正在被漠视的美好品性。彭学军的《拦河坝》彭学军:《拦河坝》,《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9期。再度以细腻入心的笔触,书写儿童内心深处的遭遇与被成人忽视的柔软纯良的少年心。在彭学军的笔下,大量极富生活气息的细节,尤其是一笔宕开数十年的结尾,让父子间的力量强弱倒置,父子间的旧时回忆袭来,也让父子心底最想倾诉的亲情找到了升华的出口。廖少云的《夏日炎炎》廖少云:《夏日炎炎》,《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6期。将时间拉回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呈现了那个时代的儿童生活状态——物质的极度匮乏让儿童们早早投入社会,为家庭分忧。作品细腻呈现了孩子们卖冰棍过程中努力克服种种困难,尤其是风雨天遇挫后仍能快乐面对明天的孩子式的乐观,令人动容。
2019年的短篇小说创作还有一个极大的亮点,有多部作品描写儿童的校园生活,但作家们笔下的校园,跳出了缺乏诚意的甜、软、闹、俏,真诚地指向了儿童关怀。儿童校园小说呈现出了日渐丰富而富有意味的文学样貌,也展现了当代儿童复杂多样的成长样貌。田俊的《谁要和你黑白配》田俊:《谁要和你黑白配》,《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7期。深度切近当代校园,突出表现了当代校园女孩性别意识“中性化”、言行“强势”的当代特色,男女生之间的交往方式、男女生之间矛盾的出现与化解,包括师生间新型的平等关系,都构成了别具滋味的时代书写。曾维惠的《圆圈儿,起立》曾维惠:《圆圈儿,起立》,《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9期。同样充满了时代气息,中学生的叛逆心态、不和谐的家庭关系,都具有时代的某种普遍性。作品中孩子与家长的表现“倒置”,家长不再永远是正确而理性的,母亲不再是包容、温暖的避风港,而变成了风浪的中心,甚至需要孩子来给予疏解。作品呈现的是真实的、多面的、受挫的父母,是有瑕疵的“人”,由此写出了当代孩子在不成熟的家庭环境中的艰难成长,令人警醒。汪玥含的《苏醒》汪玥含:《苏醒》,《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3期。中呈现的矛盾同样原生于家庭,是离异重组家庭中两个孩子的血泪交锋。作品描写了两个倔强的孩子从相互伤害到最终以孩子的良善化解了矛盾,亲情涌动,感人至深。
青年作家们在现实主义书写的题材开拓方面颇有锐气。顾一灯的《八英里》顾一灯:《八英里》,《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10期。讲述校园中源于身份的隐在歧视,生活在城市边缘的孩子在校园中不由分说被认定为“差生”,作品鼓励“差生”孩子挣脱父辈以暴抗暴的阴影,做出自己的人生选择,在严酷的真实中点缀着理想与希望的光亮。张艺腾的《白净助听器》张艺腾:《白净助听器》,《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7期。选择以听力障碍儿童努力融入正常校园生活为表现内容,描写这些孩子不为人知的压力与努力。作品虽然出自年轻作家之手,但丝毫没有年轻作家易出现的“用力过猛”,不加渲染的白描手法恰当地衬托了这些孩子艰难而奋力的成长,哀而不伤,质朴动人。李广宇的《兔子你快跑》与《瓷娃娃不会哭》,李广宇:《兔子你快跑》,《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3期;《瓷娃娃不会哭》,《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8期。前者指向了隐在的校园暴力;后者描写父母婚姻关系出现裂痕的家庭中的孩子,孩子在裂痕中艰难地克服心理的困顿,努力理解自己的父母,坚韧地成长。上述作品将处于心灵困境中的孩子的生存状态呈现给读者,既有思想层面的沉重感,也传递了诚挚的关切与祝福。
2019年具有独特文化气息的短篇小说有格日勒其木格·黑鹤的《来自赛罕塔拉的牧羊犬》。格日勒其木格·黑鹤:《来自赛罕塔拉的牧羊犬》,《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10期。作品显示了作家娴熟而优异的动物小说写作能力,展现了动物小说独具的艺术魅力,从容而不刻意的讲述中,“我”与“恶犬”从相识到斗智斗勇及至赤诚相待的过程得到自然呈现。人与犬之间的互动所具有的新异性与传奇性,使得作品不再需要花哨的技巧即能牢牢吸引读者。同时,透过“我”对犬类的了解与耐心,只字未言的爱犬之情从粗糙刚烈的气息中透射出来。霍聃的《回来吧,我的青格勒》霍聃:《回来吧,我的青格勒》,《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8期。发生在草原,草原牧民的生活习俗、与牲畜亲人般的情感以及草原牧民克服困难不屈不挠的刚烈都得到了充分的展现。马三枣的《云在青萍》马三枣:《云在青萍》,《儿童文学》(经典)2019年第5期。承长篇小说《溪山雪》的故事与韵味,描绘小和尚慧宽的山中生活,既有汪曾祺《受戒》中对僧侣生活世俗化、烟火气的描写,又真诚传达了小和尚对动物、乡邻及世间万物的善意与祈愿。王苗的《雪落无痕》王苗:《雪落无痕》,《少年文艺》(江苏)2019年第1-2合刊。是一部重回抗日战争年代的历史题材小说,作品的亮点在于突破了二元对立的战争描写,对个体命运的变迁与人性的善恶做出重新的审视。
与上述现实题材作品的厚重与写实相对应,部分儿童小说创作则取轻灵、浪漫、理想化的儿童生活书写。源娥的《十八天环游世界》源娥:《十八天环游世界》,《少年文艺》(上海)2019年第7期。巧妙描绘患病住院的女孩与隔壁病室老奶奶之间妙趣横生的交往,天真的孩子将奶奶假想成一个拥有魔法的奇人,跟着她的讲述环游世界,病重的奶奶则用生命最后的光芒引领了孩子的重要一程。廖小琴的《过龙》廖小琴:《过龙》,《读友》(炫动版)2019年第2期。同样以巧妙的儿童视角,用想象弥合成人世界与儿童世界之间的缝隙,让因家庭问题出走又回归的妈妈有了一段假想的龙女经历,文风气息懵懂憨厚又细腻温暖。肖定丽的《爸爸对捣蛋鬼的警告》肖定丽:《爸爸对捣蛋鬼的警告》,《读友》(清雅版)2019年第2期。则以老到的笔法重温了儿童文学中的“顽童”书写。慈父与顽童间开启的一段对捣蛋鬼的警告,实则如同父亲陪伴孩子的一则睡前故事,一路天马行空的假想展现了父子间温馨的互动。宝琴的《无晴》宝琴:《无晴》,《十月·少年文学》2019年第11期。描述一个因哮喘病而被赋予“特异功能”知晓天象的男孩与同学们之间的故事,以假想赋予了作品传奇感,正面抒写了美好动人的童心。
五
如前所述,2019年的儿童文学短篇创作在儿童文学整体良性发展的背景下呈現出日益精进之势,也有越来越多的儿童文学作家从长篇创作中分拨精力投入短篇创作。这既是对短篇创作本身所具有的文学意义的认同,也源自对儿童文学走向与阅读样貌的思索。曹文轩、梅子涵等多位儿童文学作家、学者都曾在不同的场合谈及儿童文学短篇的写作意义,谈及儿童阅读短篇作品的必要性。这样的认识也有助于挣脱童书出版对长篇甚至系列作品的不断膨胀的需求,提升对于儿童文学短篇创作的关注与投入。
结合2019年儿童文学短篇作品阅读,分析儿童文学短篇创作,有几点值得关注。第一,儿童诗歌虽然在创作上呈现出逐渐的繁荣,但是刊登儿童诗歌的报刊版面仍极为有限,加之儿童诗较之于叙事类作品更需要阅读的引导,使得有限的刊登儿童诗的版面并未获得小读者的关注与反馈。儿童诗在期刊中的地位,常常仅如同童话、小说的“陪衬”。这既需要儿童诗创作者努力写出真正引发儿童关注、触动儿童共鸣的真童诗、好童诗,同时需要儿童报刊的编辑思考如何调动、引导儿童对诗歌的阅读与欣赏。第二,儿童散文创作近年来也逐渐受到关注,创作儿童散文的作家数量、出版的儿童散文集数量均有一定的提升。但是,基于儿童散文真实性的要求,儿童叙事散文如何与儿童小说呈现各自的美学面貌而不是日渐难以分辨,成人创作儿童散文能否在回忆童年的思路外获得更加开阔的情感动因,儿童散文如何拓展更加开阔的创作空间,如何呈现更加丰富的美学样貌,都仍是值得进一步以创作加以推动的问题。第三,在现实主义创作形成主流的当代文坛,儿童文学创作中的浪漫的、想象的题材应如何安放。幻想类题材始终是最切近童年期儿童思维方式的文学样式,大量现实主义的童年书写是否会导致儿童读者只得向想象恣肆、童心洋溢的外国儿童文学经典作品汲取所需;不同年龄层次的儿童读者对现实题材与幻想题材的不同需求是否应引起足够的关注,都是未来创作需要思考的问题。第四,儿童文学的跨界创作与儿童文学的基准意义之间如何进一步磨合。成人文学期刊的儿童文学专号所刊出的儿童文学作品常有令人耳目一新之作,但有的作品呈现出对儿童受众的若即若离,在技法选择上也与儿童文学作家有所差异。有差异并非坏事,反而常能激发文学进一步创新的可能,但有些差异是源自对儿童文学本质的不够了解,对儿童文学经典作品阅读准备的不足。如此,则有可能既未达到成人文学艺术标准,又被儿童文学读者所排斥。儿童文学是文学,好的儿童文学必然是老少咸宜的文学,但如果无法被儿童读者所接受,它则只能是文学,而非儿童文学。
〔本文系2020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中国当代儿童文学起始期出版传播影响研究”(20YJA751005)成果〕
【作者简介】崔昕平,文学博士,太原师范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周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