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驴得水》《荒城纪》与鲁迅小说的互文性解读

2020-09-06张习涛

青年文学家 2020年24期
关键词:鲁迅小说驴得水互文性

张习涛

摘  要:电影《驴得水》和《荒城纪》在思想、主题、风格和人物形象等方面与鲁迅小说有着诸多相似,本文试从女性解放的思想诉求、人物形象两方面比较三者关系,通过影响分析,探寻鲁迅小说在当代电影中的创造转化。

关键词:鲁迅小说;人物形象;互文性

[中图分类号]:J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24--02

鲁迅小说中的妇女解放、启蒙主题及其人物塑造作为社会结构的寓言、启蒙价值的会聚和重构、个体生命体验和精神哲学,在现代文学研究上具有重要意义,也为当代电影创作提供了源源不绝的精神滋养。

在IP泛滥、翻拍大行其道的当代电影市场,鲁迅小说的文学性、启蒙思想作为拯救电影浅薄化的解药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和思想前瞻性。本文以两位年轻导演的作品为例,探讨现代文学与当代电影的创造转化关系。

一、《驴得水》《荒城纪》与鲁迅风

和鲁迅的小说一样,《驴得水》《荒城纪》也有着明确的思想诉求, 甚至被认为是思想电影、新独立电影(中国电影报2018年5月30日第2版,《荒城纪与中国电影的思考方式》),电影在国民劣根性上的批判,对奴性、自私、愚昧保守的辛辣嘲讽,都继承了鲁迅的小说的批判精神。如果说鲁迅在《药》中用暗喻女革命党烈士秋瑾的夏瑜之人血馒头医治国民之病入膏肓的肺痨,那么《驴得水》中则用追求自由的小知识分子张一曼的牺牲来唤醒最初的道德理想;如果说鲁迅在《颓败线的颤动》中写贫穷母亲的人生的恶梦和母女两代人养育之苦与忘恩负义的矛盾,用无词的呐喊和颓败身躯的颤动向忘恩负义的儿女进行痛苦的谴责,那么《荒城纪》则是在通过李忆莲这个被视为母亲和土地的隐喻形象的悲剧对愚昧自私的乌合之众的荒蛮愚昧的批判,以及无法救赎道德困境。

乡村精英在清末以后日益受到各种打击,由此导致的是乡村自治社会的逐步瓦解,乡村的蛮荒化。从民族寓言的角度来看,《驴得水》以一个乡村小学校欺瞒住上级骗取经费的戏剧性荒诞故事,俨然完成了一次百年知识分子苦难史的隐喻;《荒城纪》对礼义廉耻的无知群盲为了活着不惜把人吃人的蛮荒演绎成火刑表演的杀人仪式,浸透权力欲望的横征暴敛、国族规制之谬和人心的荒凉和文化的饥荒。

这两部电影继承了鲁迅以来的现代文学启蒙,但由于导演意图太过多样,在电影后半段又消解了这种启蒙,因而缺少鲁迅作品中的辛辣和深刻性,给人留下通俗闹剧的印象。

《驴得水》讲的是知识人在利益面前的可怕,《荒城纪》批判的是群盲的可怕。这两部电影和鲁迅笔下的铁屋子的吶喊、娜拉出走之后的两种悲剧意象极似。

电影里,无论是外来知识分子还是土生的本地农民都深深烙上男权社会的印记。女性主角在故事中是充当正义的献祭,都暴露出在即使到了封建宗法开始土崩瓦解的封建末期和礼崩乐坏的风雨飘摇年代,女性作为社会第二性仍在遭遇自由、爱情、婚姻的悲剧。

女性解放在现代中国社会是个敏感而重要的话题。早在1918年《新青年》刊登了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在社会上掀起易卜生热,探讨娜拉出走的女性解放问题就成为社会生活和文艺研究的重要主题。正如北大学者陈平原所说:世上不知有哪个国家能像中国一样创作了如此众多的娜拉型剧本,中国人把娜拉迎进家门后,进行新的创造,使她在中国复活再生。[1]显而易见,在《驴得水》中,女主人公张一曼的形象极其符合该形象特质。张一曼是追求个性解放的城市小资,她喜欢美丽的花朵、喜欢动人的唱歌,为每个人手工定制校服,身穿旗袍的她美丽可爱; 她心地善良,没有多少功利心,不求回报地支持校长的教育事业梦想,对爱情和自己的身体保持任个性的态度,和魁山、铜匠都发生过性关系,但又把爱情和性分割来看,可见她是一个受五四个性解放洗礼的现代女性形象。张一曼做不成独立女性,本性又善良、浪漫随性,崇尚身体和灵魂的自由,追求不受拘束的情感体验,这为其悲剧命运埋下祸根。正如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的文章中所讲,“如果没有取得经济权,那么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

这和马克思主义文艺观不谋而合,恩格斯说,妇女的解放, 只有在妇女可以大量地、社会规模地参加生产, 而家务劳动只占她们极少的工夫的时候, 才有可能。[2]《驴得水》里的张一曼有着曹禺《日出》中陈白露式的悲剧命运,从上海这个东方魔都的交际花角色出走来到本以为原来纷扰的清净荒村,她企图开启另一段自由而个性的自我。结果仍是个梦,梦醒来依然是无路可走。张一曼爱憎分明、风情妖艳,有着文学青年不切实际的粉红色的梦,女人的正常的小虚荣、小心思一点不会少。然而不曾想到,看似与世无争、偏远僻静的小山村,一经权力和枪杆子的介入,变得狰狞恐怖。一直和她站在一条战线的阳刚正义、热情的周铁男在权力的枪声中变成猥琐、偷生;曾经爱过她、护过她的裴魁山在三万法币面前点头哈腰,羞辱她、背叛她的小丑;为教育理想而来的目标意义顿失,当初凝聚大家的核心人物孙校长也变成卑躬屈膝,不惜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的心狠老人,朴素的铜匠变成贪婪无耻的牲口。

《荒城纪》里李忆莲更是个体都不觉醒的农村妇女形象,任人摆布,在族长制环境中,连讨价还价的资本都不具备。女主角的籍贯都是可疑的,经历更是令人唏嘘:三岁成了童养媳,六岁被拐卖到这里,不知在多少男人手里转了几道,被当做商品一样,当做男人们的附属品和玩偶。当最后一个男人死掉,她从恢复人身自由,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愿望根本不想立什么祠堂,我只想有个家。为了能把自己嫁出去,她把自己的儿子认作弟弟,与自己情投意合的猎人私定终身。但造化弄人,仅仅因为李忆莲祠堂和礼义廉耻堂在方言上相同的发音,惹上杀身之祸,先是被捧成神,被当做宠物般羁縻起来,又因追求婚姻家庭幸福,被族长和保长认为是不听话,是大逆不道的反抗,这尊神就成为祭祀更高神灵的祭品而被活活烧死。活祭的狂欢化的场景荒诞又悲壮、真实而恐惧、冷酷而讽刺。

二、《驴得水》《荒城纪》与鲁迅小说人物形象的互文性解读

《驴得水》、《荒城纪》是近年较为成功的以民国时期为背景黑色讽刺剧,这在剧情愈显泡沫化、无厘头化的当代电影市场难得出品的思考电影。两部电影都是由一个简单的生理需要开端(一个是解决吃水问题而谎报教师数量来骗教育部的公饷,一个为解决饥饿假建公祠骗取政府补贴),以骗取政府拨款的瞒和骗为主线,以年轻女性的爱情婚姻悲剧为辅线,通过封闭空间叙述讲述的蛮荒故事,表达对欲望和权力面前人性的贪婪、自私、麻木的国民性改造,讽刺毫无道德的极致荒诞的现实。

两部电影有诸多共同之处:都是在嬉笑怒骂间无情揭露人性黑暗面,用荒诞喜剧的形式包裹含泪的悲剧;都将故事背景放置在礼崩乐坏民国乱世中独辟乡野一隅;故事内核都是色彩鲜明的女性悲剧电影。两部电影构成了后现代主义批评理论中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文性关系。这里的互文性是个文艺评论术语,指文本与其他文本,文本及其身份意义、主体以及社会历史之间的相互联系和与转化之关系的过程。这里的文本的外延几乎等同于符号学中的符号的外延,文本是一切可以用来解读和阐释的食物,不仅包括文学,也包括音乐、舞蹈、图片、服饰、街道甚至是人的身体,自然包括电影这一典型的文本。[3]这种被称为文化挪用的互文互涉关系,并不意味着电影的抄袭,而是对文艺的积极构建。在古今中外很多的文艺作品之间,存在诸多相互指涉、影响、回应、转化、重组等互文性现象,如唐传奇《枕中記》、《南柯太守传》和明朝汤显祖的《南柯记》有着明显的互文现象,又如英国小说家斯威夫特《遗言》与福克纳《我弥留之际》的互文现象等[4]。

《荒城纪》和《狂人日记》一样,是令人细思极恐的悲剧。正如鲁迅《狂人日记》中所讲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驴得水》和《荒城纪》都揭示出,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普通人有可能随时面临被有权者随意决定命运,变成某些目的的祭品。

在电影《驴得水》中,特派员借着教育部的金字招牌施威耍横,自称是留学英国的教育官员,实则是不学无术,贪婪腐败、玩弄权术的自私自利分子,小学校长孙恒海打着为乡村教育实验奋斗的理想旗帜,以好爸爸自居,为了金钱和生存甚至不惜牺牲女儿的幸福。裴魁山的角色和《荒城纪》中的族长一样,为了获得金钱和自己的享乐,不择手段,唯利是图,毫无理想。张一曼的角色正如上文所分析是个风情万种、单纯可爱为争取自由抗争,最后难逃自杀的厄运。铜匠是愚昧乡村里的普通农民,不要命、不择手段维护追逐名利欲望。周铁男的形象是失败的反抗者,正如鲁迅笔下的魏连殳,反转的更彻底。

在《荒城纪》中,陶管家是县长的管家,是权贵的传声筒,也是依附权贵的假洋鬼子,两面派的人物,阴险、贪婪、玩弄权术、老谋深算。保长是乡村秩序的核心人物,掌管全村民生、治安甚至是礼教。阴险奸诈弄权,为了巨额银元和救济粮,和族长勾结,通过兴建祠堂捞取利益,是李忆莲的悲剧直接责任人。族长和保长一起压迫着大多数村民。愚昧的实行着祖上的规矩,与保长为了能得到奖钱,强行征地和拆鸳鸯,同时是被愚弄者。李忆莲,村庄里的异类,乡村寡妇,温柔美丽却难逃愚昧村民的牺牲品厄运,礼义廉耻的试金石。林硭是落后愚昧农民代表,是被侮辱和损害者,有着桀骜不驯的猎人性格,但还是屈服于保长的禁闭。李满真,为了保住自己丈夫用生命换回的土地千里迢迢赤脚去南京告状,最后在途中不知所踪。

三、《驴得水》《荒城纪》与鲁迅小说人物形象的互文例举

《驴得水》

人物 《荒城纪》

人物 鲁迅小说

人物 形象及意义

特派员

陶管家

假洋鬼子 假革命,装腔作势,在弱者前是暴君,在权贵前是奴才,投机钻营,阴险、贪婪、玩弄权术、老谋深算。

孙恒海

保长

赵太爷 核心人物,掌管全村民生、治安甚至是礼教。阴险奸诈弄权。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

裴魁山 族长 鲁四老爷 帮凶,黑心贪色、忘恩负义。

张一曼 李忆莲 子君、祥林嫂 温柔美丽却是男人们的玩偶,反抗失败,旧秩序的牺牲品。

铜匠 林硭 阿Q 落后、悲苦的农民,愚妄、懦弱,人格分裂,可笑可悲。

周铁男 李满真 魏连殳 失败的斗士

通过以上对《驴得水》《荒城纪》等影片与鲁迅小说及其文艺思想的分析,可以明确这两部电影都在不同程度上,并以各自的方式接续了现代中国思想及鲁迅的精神遗产,开掘当代电影的文化深度。

参考文献:

[1]陈平原.在东西方文化碰撞中[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242.

[2][德]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2:160.

[3]李玉平.互文性:文学理论研究的新视野[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67.

[4]徐学清.文学创作中的抄袭与互文性[J].中国比较文学,2011(4):37.

猜你喜欢

鲁迅小说驴得水互文性
《红楼梦》与《金瓶梅》回目互文性解读
“浪子回头”中的伦理叙事——《基列家书》与《家园》的互文性解读
鲁迅小说中景物描写的意境之美
论鲁迅小说中对“鲁镇”的民俗描写
《驴得水》首映 沈腾说看完后“蓝瘦,香菇”
美媒评《驴得水》:有瑕疵的好故事
喜剧《驴得水》10·28强势上映 把人“逗笑又惹哭”
初中语文中鲁迅小说的教学法研究
“谷歌退出中国”美方新闻报道的互文性分析
互文性理论与文学批评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