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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危机与自我启蒙:后疫情时代大众体育参与的价值向度

2020-09-04王智慧

沈阳体育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危机民众身体

王智慧

(1.中国人民大学 体育部,北京100872;2.中国人民大学 人文北京(人文奥运)研究中心,北京100872;3.中国人民大学 体育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北京100872)

人类在自然灾难面前是渺小的,但人类在灾难面前所彰显出的生命精神和价值意义却是伟大的。人类发展的历史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与灾难和疾病斗争的历史,人类从未在任何灾难和疾病面前退缩过,反而在与灾难和疾病的一次次抗争中不断进步。2020年1月,突然大范围爆发的新型冠状病毒疫情打乱了人们的生活节奏,也给社会发展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带来了严重的威胁。面对肆虐的疫情,社会公众一时难以应对,表现出了不同的反应。“居家健身潮”的兴起以及民众对于健康和身体相关认知的觉醒,就是基于危机情境之下的应对方式之一。突发的疾疫给民众生命安全及社会经济发展带来的危机和损害是不幸的,但是疾疫的发生也为我们了解社会、认知社会运行的规律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对于灾荒的研究,历史学和人类学早有关注。西方人类学研究领域中,以安东尼·奥利弗-斯密斯、苏珊娜·M.霍夫曼为代表的诸多学者对于灾难的关注和研究奠定了人类学领域“考古与历史”“政治生态学”“社会文化与行为”以及“应用与实践”的4 大研究范式[1]。埃文斯·普理查德的《努尔人》和费孝通所著的《江村经济》分别记载了灾荒发生后人们为了利益而发生的大规模争斗[2]以及江南人应对蝗虫灾害之下的求神以及巫术行为[3]。社会学的灾荒研究则以二战后美国社会学的转向为背景,在灾难所提供的“天然实验室”中研究如何通过“政策干预”进行预警和危机应对,期间奠定了以芝加哥大学为代表的灾难社会学研究转向。此后,社会学主要呈现为“结构功能主义取向”“社会脆弱性取向”和“社会建构主义取向”3 个维度的灾难研究聚焦。我国学者对于灾难的研究,早期主要停留在对国外研究成果的推介。后来伴随SARS 危机(2003)和汶川地震(2008)的发生,我国学者开始关注灾难发生后的危机应对、社会治理与心理干预等领域。相对于人类学、历史学以及社会学等学科而言,体育学对于灾难研究的关注起步较晚。在体育学的研究领域中,既有的研究主要关注灾难发生后个体的体育行为[4]以及如何通过体育进行心理危机干预[5-6]等领域。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民众共识性危机意识的觉醒以及有关体育与健康关联性的反思,引起了体育学的普遍性关注,学者们围绕疫情危机背景下的东京奥运会走向、体育产业影响以及体育参与、体育教学等主题展开了研究和讨论[7-8]。从现有的研究成果来看,既有的研究成果更多关注体育学领域的传统议题,而对疾疫情境下个体身体认知转向以及疾疫所引发的关于身体、健康与体育参与的自我启蒙等领域研究较少。

新冠肺炎引发的危机作为一场突发的公共卫生事件,对新时代我国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提出了考验。在党的领导和全国各族人民的共同努力之下,如今疫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突发的新冠肺炎疫情创生了一种非人类意愿的特殊社会研究试验场,如何理解疾疫危机之下体育与健康的关联?如何把握后疫情时代民众的体育认知和价值走向?基于上述问题,笔者从生命、生存和生活价值的理论思维角度,讨论疾疫情境和后疫情时代大众体育认知觉醒以及体育参与的价值转向,并通过思想认知层面拓展体育学的传统理论边界。

1 灾难风险与共识危机:引发大众身体启蒙和体育参与的场域空间

新冠肺炎疫情的突发使人类社会迅速陷入共识性危机情境之中,基于人类对病毒认知的有限性、病毒本身的强传染性以及应对病毒手段的单一性,民众普遍进入风险危机之中,这是人类进入现代社会后所面临的又一次巨大考验。虽然进入现代社会以来,受经济发展、科技创新、全球一体化进程等因素的影响,人类生活和生存方式发生了巨大改变,但生命体在灾难面前所表现的脆弱性却未曾改变。自然灾害和疾疫频发等风险事件在给人类生存带来巨大冲击的同时,也引发了人类关于自身、外部环境、现代化进程以及人类行为的理性思考。在风险社会理论的提出者乌尔里希·贝克看来,“风险社会是现代性的一种新的形式,是一系列具有风险社会特征的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因素的结合体”[9]。基于现代社会的复杂性结构特征,以及由社会进程而引发风险呈现的不确定性趋向,新型病毒突发的风险性以及基于风险防控的不确定性对大众而言都形成了不可忽视的应激源[10]。基于对疾疫引发危机的防控需要,人际隔离成为降低不确定性风险的有效手段。处于危机情境场域空间之下,“独立隔离”的个体在面对不确定风险时所表现的紧张或唤醒心理状态,促使其进一步做出解释性、情感性与防御性的危机应对策略。于是,人们开始寻找与危机和风险抗争的有效手段,由被动防御(隔离)向主动防御(通过主动身体锻炼提升免疫力)的转化成为民众应激防御的认知和行为过程。与此同时,由疾疫危机引发身体启蒙,进而衍生为通过体育参与实现有效的应激防御,也成为民众对身体认知和体育参与的理性思考。民众对于疾疫共识性危机情境之下身体启蒙和体育参与的思考,将引发后疫情时代大众身体认知和行为转向(图1)。

图1 疾疫风险情境之下的身体认知转向Figure 1 Body cognitive turn in epidemic risk situation

基于疾疫风险引发共识性危机情景之下的身体认知,实际上是我国进入风险社会以来民众对身体和体育参与的启蒙[11],表现为民众对身体本身的知识、身体参与运动的知识以及身体参与运动价值和意义知识的重新认知和觉醒。首先,民众对身体本身知识的觉醒将引发民众关于身体作为自然生物体和社会文化构成体的综合思考,并在此基础上呈现新的关于身体认知、健康认知以及生命认知三者之间的重要转向;其次,民众对身体活动知识的认知觉醒将与身体参与运动的知识以及生存教育的知识发生关联,进而引发对体育教育的反思、完善和补充。最后,民众对于身体活动价值和意义的探寻,将促使身体活动与体育价值、精神、目标、意义发生关联,进而引发体育行动研究及其本体意义发生转向,这是重构和践行“以体育人”思想的重要契机。如果说风险社会与社会变迁给中国社会带来了诸多不确定性的话,那么改革开放40年以来中国社会在短期内跨越式发展所呈现的“时空压缩的现代化”[12]与疫情风险的叠加,就更加考验了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如何准确把握基于疾疫危机引发的民众身体觉醒的价值转向,进而通过这种觉醒创新和拓展体育学传统理论和思想边界,将是国家体育治理所面临的机遇与挑战。

2 身体知识、健康觉醒与生命教育:疾疫背景引发的身体认知及其价值转向

2.1 疾疫情境之下的危机应对引发民众对身体认知的理性思考

突如其来的疫情彻底打乱了人们的生活节奏。面对源头未知、强传染性的病毒,隔离成为最有效的防控方式。应主客观需要而采取的隔离措施,在有效阻断传染的同时,也为人们营造了冷静思考的场域空间。突发的疫情可以说是大自然给喧嚣的世界和社会的一次“急刹车”,在生与死的面前似乎一切都是小事,此时此刻健康和自由显得尤为重要。面对经济的“停摆”与“封楼、封社区和封城”的人际隔离,人们意识到危机无处不在,此时人生最大的竞争力就是免疫力,而此刻的幸福则表征为“身上没病,心里没事,眼前有亲人”。与此同时,人们也开始主动思考和认知身体。民众对身体的理性认知首先是基于客观存在的身体因素的认知,并以此为核心进行有关睡眠、饮食、作息规律、生活方式、心理以及外界环境因素的威胁等身体及其活动因素的理性思考。疾疫期间的人们通过各种渠道获取关于身体的知识,并通过BBS 网络论坛、QQ 群、贴吧、人人网、Facebook、Twitter、微博、微信群、Instagram 等媒介发表自己对身体的看法和意见。疾疫期间的人际隔离将民众对身体及其相关的认知提升到了新的高度,民众对于身体知识的渴望不仅仅是基于身体的主客观因素的思考,更源于疾疫危机之下的健康实践和身体行为方式的反思。疾疫危机之下人们对身体的思考类似喧嚣之后的寂静,身体被恢复到了最为原始和首要的层面,正如莫斯所言“身体是人首要的与最自然的工具”[13]。莫斯所涉及的身体技术理论由来已久,虽然身体作为首要的和最为自然的工具在人类改造自然和自身发展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但是人们对身体的思考和认知并不是那么明确和清晰,例如人类对于身体认知的模糊、技术的滥用以及对身体和外界环境的破坏就说明了这一点。疾疫的突发是大自然给人类敲响的警钟,面对突发而至的疾疫危机,暂时的“城市停摆”以及相对“戛然而止”的周围一切,人们的身体认知开始觉醒。后疫情时代以身体认知和身体知识开发为表征的身体技术性、资本性、符号性等多元化转向即将呈现。

2.2 疾疫引发民众健康意识的觉醒,后疫情时代体育与健康的关联将会更加密切

在地震、海啸、火山喷发等大自然的灾难面前人类是渺小的,在疾疫所引发的灾难面前人类同样显得不堪一击。新冠病毒的强传染性和特效治疗药物的不明确性,引发了人们的恐慌心理,面对无形的病毒民众感受到危机无处不在。在疾疫中逝去的生命和戛然而止的社会交往活动,使人们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死其他都不重要,正如疫情期间所流行的表述“一场疫情,让我们明白,活在这个世界,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除了健康,一切都是浮云”[14]。突发的疫情使人们觉得危机如此之近,在无形的病毒面前没有人是旁观者,绝大多数民众透过新冠疫情进行了理性思考和认知,健康意识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激发。疾疫等灾难带来的生命代价是惨痛的,但人类从未屈服,在与疾疫不断的抗争中成长和进步,并没有因为病毒的存在而灭绝,反而变得更为强大。抵御疾疫的过程不仅促进了经验教训的积累,而且促进了健康意识的觉醒。这种健康觉醒既包含个体的身心健康,也包含家人、社会、国家以及自然关系上的健康。就个体健康需求而言,体育的功能和价值将会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在后疫情时代,由医疗保障、遗传、环境风险以及人类行为风险等组成,影响健康的综合因素将会因为本次疾疫的发生得到更大的重视;体育作为影响人类健康的重要因素之一,获得认同和推崇亦在情理之中。尽管在历史上有关体育与健康关系的看法没有定论,身体锻炼“有益”和“有害”的争论一直不绝于耳[15],但是以科学为指导有效进行体育锻炼和参与对健康的促进作用毋庸置疑。在后疫情时代,如何拓展体育的文化价值?如何针对不同的人群科学诊断体育参与的负荷量、临界值?如何发挥体育社会价值为人的身心健康服务?既是挑战也是机遇。

2.3 疾疫彰显了生命教育作为人生必修课的重要性,体育是承载生命教育的重要载体

突发的疫情在短期内迅速扩散,死亡数字的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生命的陨落。在疾疫危机之下,每个人的生命价值和内涵都发生了新的改变。个体对生命的认知和体验是敬畏生命、爱护生命的基础,特别是在疾疫肆虐的情境之下,社会主体所做出的行为选择赋予了生命教育新的内涵和外延。医务人员的忘我奉献、不顾个人安危挽救他人生命的壮举,自然界所有生命存在的合理性以及对自我和他人生命的尊重等具体的表现,都应该在生命教育中有所补充。生命究竟是什么?应该从“人与自己、人与他人、人与自然以及人与生命”的内涵和外延上寻找答案。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教育和规模取得了巨大的成就,2018年的数据显示:“全国共有各级各类学校51.89 万所,各级各类学历教育在校生2.76 亿人,全国普通小学招生人数1 867.30 万人,初中招生1 602.59 万人,高中在校生人数3 931.24 万人,各种形式的高等教育在校学生总规模达到3 833 万人。”[16]但是在这一组组数据的背后也存在诸如青少年体质下降[17]、校园恶性事件频发[18]、学生心理和道德水平下滑[19]等负面问题,并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生命教育”一词虽然早在1964年就由日本学者谷口雅春提出,此后1968年美国学者DonaldWalters 进一步明确了生命教育的思想内涵[20],但“生命教育”的思想内涵在实际教育中的落实却不尽人意。“生命教育”在我国通常被简化为“安全教育”,往往将其聚焦于校园安全以及自杀等恶性事件。当前我国的生命教育存在着生命本体意识不强、共生意识薄弱、心理状况不够乐观、生命理想不够明确等弊端[21]。此次突发的疫情从某种程度上暴露出我国教育思想中生命教育的欠缺,并彰显出生命教育作为人生必修课的重要性。体育教育作为生命教育的重要载体,具有其他学科不可比拟的优势,人们可以通过体育运动的身体实践学会认知、体验、敬畏、珍惜生命,通过体育文化的外延理解生命价值和生命意义。因此,在后疫情时代重视生命教育作为必修课的重要性、拓展体育的生命教育内涵是这场疫情带给我们的反思和启示。

3 身体活动的知识、体育参与与生存教育:疾疫背景引发的体育教育内涵及其功能转向

3.1 民众身体认知的缺失为身体素养启蒙提供空间,进而引发体育改革和理论发展的新思考

人生无常,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疾疫危机情境之下,对身体的认知觉醒和健身参与成为危机应对的有效方式,人们本能地将身体锻炼作为免疫力提升的有效手段。拥有好的身体就意味着当疾疫危机来临之时就多几分自信和淡然,于是在疾疫肆虐期间,“宅”在家里隔离的民众,基于对身体认知的自我反思和对健身活动参与的需求促使居家健身潮兴起。人们纷纷运用自媒体时代技术实现对身体以及身体活动知识的学习,社会精英以及体育组织和机构的倡导、营销策略的激励更加提升了居家健身潮的热度,这与疫情爆发前民众的健身参与以及对身体素养的认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2009年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数据显示:“身体活动缺失症”、高血压、吸烟以及高血糖成为导致人类死亡的4 个危险因素。欧洲每年有50 万人的死亡跟“身体活动缺失”相关,并且这个数字正在逐年增长。发轫于20世纪中叶的“大众体育”(sports for all)浪潮在经过半个多世纪的轰轰烈烈之后,并没有扭转“身体活动缺失症”在全球的蔓延之势[22]。我国也出现了青少年因缺乏运动而导致体质持续下降的现象,《“健康中国”2030 战略研究报告》 的数据显示“83.8% 的我国18 岁以上居民从来不参加锻炼”[23]。这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民众身体认知的缺失、体育锻炼和健身参与作为组成身体认知的重要内容未得到应有的重视。为应对突发的疾疫而采取的隔离给人们提供了冷静和理性的思考空间,人们意识到身体健康所关涉的要素不仅仅停留在客观存在的身体本身,饮食、睡眠、心理、生活方式以及经常性的身体活动等因素都是身体认知和构成身体素养的重要组成要素。为此,在疾疫情境之下,基于危机应对而引发的“居家健身潮”的背后表征了民众身体认知的觉醒,同时也激发了身体素养的启蒙。如何使其统领终身体育进程,如何培养具有身体素养的人,如何通过身体素养的培育收获终身健康的知识、能力和自信,将是后疫情时代体育理论改革的发展方向。

3.2 疾疫情境下的体育产业发展“危”与“机”并存,后疫情时代民众体育参与的模式面临新转向

体育文化产业是民众体育参与的一个重要层面,随着社会的发展以及国民生活水平的提升,我国的体育产业以及民众的体育参与意愿也在逐年发展和提升。特别是在近几年,我国的体育产业发展一直保持着两位数的增长速度,并成为引领我国中高端消费、拉动和培育经济新增长点的重要引擎。根据《全民健身计划2016—2020》的规划,“到2020年,我国每周参加一次以上体育锻炼的人口数量要达到7 亿,经常参加体育锻炼的人口数量将达到4.35 亿,体育消费的总规模将会达到1.5 万亿元”。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国家体育总局联合国家发改委出台了《进一步促进体育消费的行动计划(2019—2020年)》,引导健身休闲产业的发展。然而,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一切计划,体育产业以及体育休闲健身业的发展同样面临“寒冬”。本应在春节期间宾客盈门的北方冰雪旅游以及南方休闲体育旅游等行业及项目,因突发的疫情而不得不全部停止。这给我国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带来的损失是可想而见的,但是基于人民的生命安全需要,发挥国家治理效能优势果断做出权衡决断以确保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既是必然也是应然。不可否认基于防疫需要所采取的人际隔离措施,给以线下体验、参与、观赏等为主要经营模式的体育产业以及体育旅游业发展带来了严重影响,尤其是健身休闲业、竞赛表演业、体育场馆运营业以及体育培训等行业在疫情的影响之下几乎“停摆”。但是从以往的经验来看,疾疫所引发的民众身体觉醒和健身启蒙必然会在后疫情时代形成“报复性消费”,民众健身参与和体育消费的意愿将会更加强烈。当年的SARS 疫情过后,民众的体育参与和消费反应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有数据显示:“非典疫情过后,北京市有20%的群众购买了体育器材,羽毛球、篮球等销量增加了三成;2003年上半年广州白云山每天登山的民众增加了5%,2009年甲流发生后我国体育产业增加值达到了2 100亿,增速达37%。”[24]由此可以判定,伴随着疾疫所引发的健康意识和民众对身体素养认知水平的提升,后疫情时代的体育参与同样会迎来“报复性”增长。如何对激增的体育消费进行科学引领并为“体医融合”以及体育产业发展赋能将仍然是我们面临的严峻挑战。

3.3 生存教育是一切教育的前提,体育教育的内涵将面临新的价值转向

健康的身体、敏捷的思维以及在艰难困苦面前表现出自我约束管理的能力,是逆境之下生存能力的体现。疫情来临之时,面对无形的肆虐的病毒,生命显得既脆弱又伟大,脆弱之处在于短短的数月内病毒就导致全球范围内数十万人感染、数万条鲜活的生命因此而陨落;而强大之处则在于无数医务工作者和各行各业的人们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冲在了抗击病毒的第一线,用生命挽救生命,虽身处险境却仍能够顽强奋斗、坚毅执着,这正是生命的至高境界,是疾疫之下的精神和力量。一直以来我国的体育教育发展实践始终围绕着以竞技为中心的价值展开,这一思想和理念随着近年来的体育教育和理论改革才开始呈现多元化发展趋向。体育教育的内涵和目标应该涉及生存教育的范畴,通过体育文化的参与和有效的课程设计向受教育者传授生存的知识、能力和态度,通过生存教育知识的传授使个体在常态和非常态的生存环境下都能够表现出积极的社会适应能力。常态环境下的生存教育包括独立人格的培养、自信、自我管理约束能力以及较好的社会适应能力,而非常态环境下的生存教育主要体现为在诸如地震、火灾以及疾疫发生时的理性判断、自救救人以及正确面对灾难的心态等。“生存教育”最早被西方提倡并广泛宣扬,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就在《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一文中加以倡导[25],此后美国常态环境下的理财教育、德国的资源节约意识教育以及日本的“孤岛学校”“森林学校”等都通过不同的主体和着力点培养学生的生存意识和能力[26],但其在我国的发展却略显滞后。21世纪初期我国开始关注生存教育,然而生存教育的收效并不好,基本流于形式[27-28]。基于教学内容、目标以及场域空间的同质性,体育教育与生存教育的融合成为必然。这不仅是对体育教育价值和内涵的进一步丰富,同时也是贯彻新时代立德树人、培养全面发展人才的需要。为此,后疫情时代的体育教育同样面临生存教育嵌入的内涵转向,围绕常态生活环境下的生存能力培养、对待各种意外突发事件下的生存能力及心态培养以及在当代社会环境下生存能力的获得展开。

4 身体活动的价值判断、体育参与的目标与生活教育:疾疫背景将引发体育行动研究及本体意义转向

4.1 培养健全人格——后疫情时代“以体育人”的价值着力点

人格(personality)具有极其广泛的内涵和意义,不同的学科对人格的理解也不尽相同。从宏观的层面上来讲,在本次抗击新冠病毒疫情中所展现的“中国速度、中国规模和中国效率”彰显的就是中华民族的道德人格和伦理精神,中华民族在应对灾难过程中忘我牺牲、团结一致的表现就是具有集体意志的人格表现。从微观上来看,人格又体现在不同个体的不同心理表征,当新冠肺炎疫情来临之时,不同的个体表现出了不同的心理反应,例如在疫情防控期间所出现的恐慌、愤怒、不能有效管控自己行为、抑郁、焦虑、悲观或是盲目乐观、防控不充分等都是基于疫情危机之下不同的人格表现。因此,从微观上来看,“人格是构成个体思想、情感及行为的特有统合模式,具有独特性、稳定性、统合性和功能性的特征”[29]。通常情况下智慧、道德情感和意志是构成人格的3 个基本要素,健全人格是对人的个性全面发展的理想化设计,基于个体成长的外部环境差异,不同的个体所表现的人格同样具有较大的差异。面临新冠疫情危机,个体的行为方式虽然呈现出不同的行为趋向,但个体无论身处危机或者身处社会环境之中都需要积极的认知和理性的应对。在新冠病毒疫情危机之下所体现的道德信念是个体、集体和国家意识,是为了战胜疫情所表现出的勇于担当、恪尽职守、不怕牺牲、迎难而上拯救生命的优良品质,不仅是社会良序的状态,更是健全优良人格的表现。新冠肺炎疫情对我们的生命安全构成了威胁,这是不幸的;“幸运”的是在这场疫情过程中我们不仅看到了临危不惧、使命担当的绝大多数个体健全人格的表现,同时也看到了中华民族团结凝聚的集体人格。疫情的突发对我们的打击是沉痛的,但是在抗击疫情过程中所展现的人格精神却是可贵的。“健全人格”首在体育,蔡元培先生曾指出“凡道德以修己为本,而修己之道又以体育为本”。体育所具有的智慧、道德情感以及意志培养为个体人格的养成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因此,后疫情时代体育的价值和功能也将更为明确,培养健全人格将成为“以体育人”的价值着力点。

4.2 规则意识的建立——后疫情时代体育本体意义的目标转向

在罗尔斯看来,规则是“公开的规范体系,指定某些行为类型是允许的,某些行为类型是被禁止的,在违反这些规则时给出惩戒或者惩罚的措施”[30]。可以说规则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人类文明的存在秩序,同时规则也是使人成为人、使人真正地以人的生存方式构建自觉自为生活的基础保障。人类制定规则就是要对行为进行规范,并通过规则去引导人们追求精神和物质生活的高度统一,从而摒弃偏重物质而忽视精神文化的低劣生活方式。正如西方伦理学家勒维纳斯和鲍曼所认为的“人的基本生存境遇就是与他人和谐共处,而规则是实现人际和谐的前提条件”[31]。在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传播防控情境之下,更加彰显规则的重要性,基于疫情的需要而制定实施的防控策略,是依靠法律规则和道德规则的规范引导而实现的。道德规则是软控制而法律规则体现为硬控制,道德规则和法律规则刚柔相济,共同约束社会行为、调节社会关系。新型冠状病毒的有效防控对个体而言,遵守规则尤为重要,如果肆意对规则进行破坏就会使已经取得的胜利果实前功尽弃,导致疫情难以控制,使更多的民众陷入风险之中。疫情期间无视防控规则冲撞卡点与防控人员发生冲突、未按要求佩戴防控装备、故意隐瞒出行史等不良行为频频发生,因少数人不遵守规则的行为而导致防控难度增大,这正是对规则的无视和破坏行为,同时也彰显了培养规则意识的重要性。从规则构成的结构上来看,体育规则与社会规则具有通约性,同时体育所提供的场域空间是一个高度压缩的社会时空,由此体育的参与能够为个体体认规则提供平台。体育所蕴含的技术规则和契约规则决定了体育是什么,而道德规则则决定了如何参与体育[32]。对规则的遵守是疫情防控取得胜利的因素之一,疫情的突发更加凸显了规则的重要性,因此在后疫情时代如何对民众规则意识加强培养和强化,如何通过体育所特有的模拟化社会场域空间建立和培养规则意识,将是新时代体育本体意义的目标转向。

4.3 以体育为载体涵养精神生活和良好的社会适应能力——后疫情时代生活教育的目标指向

基于疫情防控而采取的人际隔离催生了“居家健身潮”,疫情危机所带来的身体健康意识的觉醒暴露了人们在危机情境之下的身体认知和价值转向,同时也在另一个方面反映了民众在以往的生活过程中体育知识和体育意识的欠缺,特别是体育技能知识的培养与生活教育之间的剥离。我们必须要清楚“生活是人之所以成为人的状态和方式,人的生活是由他的全部社会活动所构成的,作为一种社会性的动物,人在改造自然的同时建立与他人交往的社会关系,构成社会”[33]。体育的技能化存在方式决定了我们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将体育教育中的竞技追求作为最高目标,从而忽视了“育”的存在,这不仅是体育技能与体育文化教育理论研究的失衡,更是体育作为身体实践脱离于生活的重要表现。从教育学的角度来看,“教育的全部问题都是在教人如何学会生活”[34]。由此可见生活即是教育,疫情的突发在给民众带来灾难的同时也提供了灾难背景之下的社会适应机遇,促进了民众在疫情中了解生命知识、了解生命的价值和可贵性,学习身体运动和健康知识,学会感恩、学会尊重,保持平和的心态,建立心理适应能力。在马斯洛构建的“人的需求理论”看来,对于个体而言生活是高于生存而存在的,是在物质需求得到满足的基础之上谋求更高品质的精神需求。站在生命、生存和生活教育视域之下的体育是将身体活动和精神上升为一种理解生命知识的途径,是学会生存的技能以及感受和理解生活的方式。当疫情过后一切恢复往常之时,我们必须要放大格局,从疫情带给我们的经验和思考出发拓展体育教育的理论和内涵价值空间,营造蕴含生活教育、生存和生命知识的教育场域,以全民“抗疫”和基于危机而引发的身体觉醒为契机,引导更广大的体育参与者投身体育锻炼实践,并通过体育文化的特殊载体涵养精神生活和良好的社会适应能力,同时这也是后疫情时代体育与生活教育融合的目标指向。

5 结语

新冠肺炎疫情的突发是对全球社会治理共同体的一次全面挑战,现代社会风险无处不在、无时不有。风险的常态化是风险社会的基本特征[35]。风险意识首先决定了风险的存在,在风险社会之中任何风险灾害的发生都不是孤立的自在现实,而是如卡斯佩松(Roger E.Kasperson)等人所提出的“风险的社会放大”(social amplification of risk)效应一样,风险灾害的发生与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心理等诸多领域所关联并产生放大效应[36]。因此,新冠肺炎疫情也同样给我国的经济、社会以及民众心理造成了深远影响。战胜疫情的关键在于国家制度优势和治理效能的转化,战胜疫情也离不开人们在疫情期间的自愿组织化行为和社会治理中的共同体建设,这也同样是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重要组成。如果说疫情的防控是对国家治理效能的考验,那么民众基于疾疫危机情境之下所呈现的身体认知与健康觉醒就为国家体育治理迈向现代化提供了动力源泉和价值追求。疫情的发生是不幸的,但是也给我们提供了自我反思和理性思考的空间,笔者认为疾疫引发身体启蒙,进而衍生出的“生命”“生存”“生活”教育思想认知转向,是对身体的知识、身体活动的知识以及身体活动的价值判断和意义3 个身体认知理论层面的进一步拓展。如何把握后疫情时代民众的体育认知和价值走向,并以此为契机对民众身体觉醒和健康启蒙进行科学引导,拓展传统体育学学科研究的思想和理论边界,将是后疫情时代体育思想理论生成和战略走向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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