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异化角度看《大地》三部曲
2020-09-01刘蓉
摘 要:本文从异化视角看王龙的土地情结以及脱离土地后王龙子孙的堕落。在《大地》三部曲中,每当人物脱离土地,他们都变得堕落腐化。通过分析得出脱离土地是异化劳动的表现,异化劳动是导致《大地》中各种异化现象的原因之一。《大地》中的异化现象主要包括劳动异化、人与自然及自身异化、人际关系异化等。
关键词:《大地》三部曲;异化理论;土地;劳动
作者简介:刘蓉(1999-),女,汉族,湖南永州人,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23--02
一、引言
《大地》三部曲(以下简称《大地》)是美国著名作家赛珍珠的成名作,描写了中国上世纪30年代农民王龙一家三代与土地的悲欢离合。在书中,王龙和子孙与土地的关系经历了从坚守到背弃再到回归的螺旋上升过程。每当他们坚守土地时,总能繁荣昌盛,而当他们远离土地时,则无不空虚堕落。对于这一现象,许多学者认为传统农民根深蒂固的土地情结是主要原因。本文则试图从异化视角来看王龙的土地情结以及脱离土地后人物的堕落。
异化一词来自拉丁语alienatio, 意指主体成为与自身相疏远、异己的他者。马克思1844年在《巴黎手稿》中将异化概念与劳动理论相结合,提出了异化劳动和交往异化理论。异化理论认为,在现代社会,人们的劳动性质发生了异化,不再是本性的体现,而成为了获得生存的手段。异化劳动的表现主要有人同劳动、劳动产品、自身的类本质以及其他人的关系相异化。其中人际关系异化也就是交往异化。异化现象并不局限于劳动者。马克思说:“凡是在工人那里表现为外化的、异化的活动的东西,在非工人那里都表现为外化的、异化的状态。”[1]57据姚锡佩的研究,从书中的社会状况来看,《大地》中王龙生活的时代是清末前后。[7]419此时中国经济结构以自然经济为主。而到了王龙子孙生活的民国时代,我国经济却在向资本主义经济转变。王龙一家走向城市的过程重合着农村走向资本主义城市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身上出现了种种形式的异化。
二、人同劳动相异化
马克思将劳动分为两个大的概念:自由劳动及物质劳动。“劳动是人在外化范围之内的或者作为外化的人的自我的生成。”[2]劳动是人的本性,这就是自由劳动。而物质劳动与自由劳动对立,指满足人类基本需要的活动。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物质劳动表现为雇佣劳动,不再是人自由自愿的活动,完全被异化。赛珍珠抱有朴素的劳动观念,认为劳动是人的天性,只有自己亲身劳动才能过得坚实。“我觉得只有实实在在地接触——手和石头、泥土、树木的接触——才是名副其实的劳作,生活才坚实……不管到哪里,我都住农场,辟花园,随节令变化到田里播种收割。”[5]142怀着这种观念她在《大地》中深情地塑造了王龙这个角色。对于王龙来说,劳动是一种满足内心需要的途径。在书中,作者不断地描述劳动本身带给王龙的愉悦,这正是自由劳动的表现。“他把老秦叫来,将绳索交给他,而他自己却拿了一把锄把土块砸成细末……他这样干活,纯粹是为了其中的乐趣,因为这并不是他非干不可的事。”[3]126此外,当赛珍珠在描写王龙时,所想的并不是当时最悲惨的贫农,而是有土地的农民。从第二章王龙娶妻后,书中便出现了他们在地里劳作的画面。虽然赛珍珠并未说明这块地属于谁,但结合后文发现王龙此后一直没有买过最初那块地,可见那块地是他自己所有的。书中也不曾提到王龙受到过其他形式的封建剥削。这也就是说,王龙的劳动的果实几乎能够都归自己所有。由于在土地上王龙能够得到物质和精神需求的满足,其土地情结背后便有了坚实的支撑。
相对于王龙的勤勤恳恳,他的子孙却厌弃劳动,被上流社会生活所腐化。王龙的子孙们生活在民国时期。在这一时期,社会经济得到了快速发展。随着城市的繁华,人们离土地越来越远。劳动不再是满足生活需要、带来愉悦的事情,而异化为获得金钱、权势的手段。王龙的儿子们没有一人继承他的劳动精神。在他们身上剥削者的劳动异化清晰可见。他们从小就向城里的富户看齐,在他们的眼中,劳动是下等人干的低贱活。王大在劝阻王龙要求王虎种地时说道:“你这样的人,儿子不应该像农奴一样,那不合适……人们会说,有的人自己生活得像王子,可让他的儿子去种地。”[3]184王二是个冷酷无情的商人,他一生的目标就是不择手段地积累金钱,劳动仅仅是他获得利益的手段。而军阀王虎也慢慢背弃了自己年轻时的理想,其率兵打仗只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势力和地位。“我要统治全省,甚至更多的省,我前途无量。”[4]对于他们来说,劳动是令人厌恶的,城市中上流社会的浮华异化了作为农民后代的淳朴天性。
三、人同自身異化
“异化劳动把人自己的身体从人那里异化出去,就像把在他之外的自然界,把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异化出去一样。”[1]51在《大地》中人自身的异化主要有与自然的疏离及自身精神品质的异化。自然本是与人血肉相连的。马克思说:“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来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形影不离的身体。”[1]51劳动是维系人与自然的链条,人通过劳动从自然中获取精神和物质养料。赛珍珠清楚地看到了自然与人的联系。王龙在大地上生老病死,与大地水乳交融,密不可分。但是他的儿子们却将大地抛之脑后。他们不再热爱劳动,土地沦为了他们追求名利和享乐的工具,人与自然的关系从和谐共生转变为疏离与利用。王大对土地深恶痛绝,王二则将土地视为积累财富的工具。他绞尽脑汁把地变为经商的资本。而王虎对土地更有着深刻的仇恨:“我对地早就腻透了!”[3]232从异化视角看,王龙的子孙们脱离土地后出现种种异化现象的原因,正是因为人与自然相异化本身就是异化劳动带来的结果。
异化劳动也带来了人的精神品质的异化。赛珍珠曾对农民的精神品质予以高度肯定:“穷人们承受着生活的重压,钱挣得最少,活干得最多。他们活得最真实,最接近土地,最接近生和死,最接近欢笑和泪水。”[5]165在《大地》中处处有对劳动人民和上层阶级的对比。那些扎根土地、勤勤恳恳的人——如王龙、阿兰、梨花和王源等,无一例外保持着高尚的道德。然而反观那些脱离土地厌恶劳动之人,他们都道德败坏,或沉迷声色犬马,或为追名逐利毫无底线。王大沉迷声色犬马,少年时就开始勾引父亲的爱妾荷花。王二更是奸商典范,连兄弟都在他的算计之中。王虎是王龙的三个儿子中尚有一些道德可言的人。然而在追逐权力的过程中也忘记了自己的理想,满心权力地位。通过这样一种对比,作者仿佛是在暗示失去劳动的磨练和土地的滋养,人的身心就必定无法健全。
四、人与人的关系异化
当人同自身异化时,与其他人的关系也会异化。赛珍珠对于城市中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关系颇有观察。她曾说道:“农村里的生活才是中国的真实而原来的生活。这种生活欣幸地尚未沾染上駁杂的摩登习气而能保持她纯洁健全的天真。”[6]当王龙还是个勤劳的农民时,他的家庭温馨和睦;当他厌恶劳动时,他的家庭就开始走向分裂。他的儿子辈更是将民国大家族中的勾心斗角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在内兄弟阋于墙,明争暗斗;在外互相勾结,涂炭生灵,结成统治近代中国最反动的社会势力。”[7]422他们对人本身毫无兴趣,只图互相带来的利益。王二为了捆绑侄子王源替自己谋利,不惜给王源的父亲,自己的亲弟弟王虎借高利贷。王虎年轻时对父亲王龙十分怨恨,但当他功成名就时,竟回家虔诚地带领儿子们在王龙坟前磕头。究其原因,并非因为出自内心对父亲的愧疚和怀念,而是因为希望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树立一个好榜样,好让他们日后有样学样。“他要自己做儿子的榜样,方始可以确定在这一脉相传的老子、儿子而又是老子、儿子的系统上找到自己的位置”[7]419孝道沦为形式,王龙只是用来表现孝道的工具,这实在是十分讽刺。
五、结语
《大地》三部曲在其发表后的头三十年里,因其对当时中国社会阶级矛盾的忽略而逐渐受到中国人的冷遇。然而在中国改革开放后,《大地》却重新备受瞩目。究其原因,除了时代变化之外,是书中对回归大地的呼吁使它有了超越时代和国度的普适性。通过描写“脚踏实地的升华和在城市闲逛中的堕落”[8],作者生动地表现了离开土地如何腐蚀了人的本性。由于离开土地实际上来自于对劳动的厌恶,因此离开土地后的堕落可以解释为异化劳动的表现。在这种对比描述中,读者看到了赛珍珠对于中国古老田园生活的喜爱和怀念。在第三部《分家》中,代表着中国新一代青年的王源最终选择回归大地,并在大地中重新得到了生命的充实,这代表着赛珍珠对新一代中国青年的期待。尽管在当时背景下,要求农民安心劳动有些不切实际,但在异化现象渐渐渗透的今天,回归土地,热爱劳动却是值得去思考和追求的。
参考文献:
[1]马克思著;刘丕坤译.《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57.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05.
[3]赛珍珠著; 王逢振等译.《大地:插图本》[M].南昌:江西美术出版社,2008:16,126,184,232.
[4]赛珍珠著; 王逢振等译.《大地三部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332.
[5]赛珍珠著; 尚营林等译.《我的中国世界》[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 142,165.
[6]赛珍珠.《吾国吾民·序》,《吾国吾民》[A].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1:4.
[7]姚锡佩.《论赛珍珠的<大地>三部曲》,《赛珍珠评论集》[A].桂林:漓江出版社,1999:419,422,423.
[8]赵梅.《赛珍珠笔下的中国农民》,《美国研究》[J].1993年第1期,第15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