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魅力人生
2020-08-31
传记是记录人的生活历程和生命轨迹的文体,从叙述人称看,传记可分为自传和他传,前者是作者自己撰写的,后者是他人撰写的,从表达方式看,一般的传记以叙述为主,还有一类传记则是叙述与议论各占一半,叫评传。写人物传记,应略写经历,突出人物特点:写人物评传,要客观公正,力求角度新颖。
林斤澜,哈哈哈哈……
林斤澜这个名字很怪。他原名庆澜,意思是庆祝河水安澜,大概生他那年他们家乡曾遭过一次水灾,后来水退了。不知从哪年开始,他自己改名“斤澜”。我跟他说:“‘斤澜,没讲!”他也说:“没讲!”他们家的人名字都有点怪,夫人叫“古叶”,女儿叫“布谷”,大概都是他给起的。斤澜好怪,好与众不同。他的《矮凳桥风情》里有三个女孩子,三姐妹分别叫笑翼、笑耳、笑杉。小城镇哪里会有这样的名字呢?我捉摸了很久,才恍然大悟:原来只是小一、小二、小三。妈妈给儿女起名字是不会起这样的怪名字的,这都是林斤澜搞的鬼。
斤澜曾患心脏病,30岁就得过一次心肌梗死,后来又得过一次,但都活下来了。60岁时他就说他活得够本了,再活就是白饶。斤澜的身体不算好,但他不在乎。我这些年出外旅游,总是“逢高不上,遇山而止”,斤澜则是有山就爬。他慢条斯理、一步一步地走,还误不了看山看水,结果总是他头一个到山顶,一览众山小,笑看众头低。他应该节制饮食,但是他不,每有小聚,他都是谈笑风生、饮啖自若,不论是黄酒、白酒、葡萄酒、啤酒,全都招呼。最近有一次,他同时喝了三种酒。人常说酒喝杂了不好,斤澜说:“没事!”斤澜爱吃肉,三天不吃肉就觉得难受。他是温州人,说起生吃海鲜,眉飞色舞。吃海鲜,喝黄酒,嘿!不过温州的“老酒汗”(黄酒再蒸一次)我实在喝不出好来。温州人还有一种喝法,在黄酒里加鸡蛋,煮热,这算什么酒!斤澜的吃喝是很平民化的。我和他曾在屯溪街头一家小吃店的檐下,就一盘煮螺蛳,一人喝了两瓶加饭酒。他爱吃豆腐,老豆腐、嫩豆腐、毛豆腐、臭豆腐,都好。煎炒煮炸,都好。我陪他在乐山的小饭馆吃了乡坝头上的菜豆花,好!
斤澜的哈哈笑是很有名的。这是他的保护色。斤澜每遇有人提到某人、某事,不想表态,就把提问者的原话重复一次,然后殿以哈哈的笑声。“×××,哈哈哈哈……”“这件事,哈哈哈哈……”把想要从他口中掏出真实看法的新闻记者之类的人弄得莫名其妙,斤澜这种使人摸不着头脑抓不住尾巴的笑声,使他摆脱了尴尬,而且得到一层安全的甲壳。
斤澜极少臧否人物,但是是非清楚,爱憎分明。“文革”后,文联作协批斗浩然,斤澜听着,忽然大叫:“浩然是好人哪!”當场昏厥。斤澜平时似很温和,总是含笑看世界,但他的感情是非常强烈的。
斤澜对青年作家是很关心的。对他们的作品几乎一篇不落地都看了,包括一些评论家不断花样翻新,用一种不中不西、稀奇古怪的语言所写的论文。他看得很仔细,能用这种古怪语言和他们对话。这一点,他比我强得多。
林斤澜,哈哈哈哈……
(选自《汪曾祺经典散文选》。有删节)
读有所悟
“林斤澜,哈哈哈哈……”这个标题标新立异,不落窠臼,也与林斤澜喜好险怪、好与众不同的性格相贴,使人觉得有趣;“哈哈笑”是林斤澜“招牌式”的笑声,具有个性,听其声便可想见其人;“×××,哈哈哈哈……”是林斤澜的一种处世智慧,这里套用其格式,既可以表现其性格,也含有戏谑的意味,表现作者与林斤澜之间亲近的关系:林斤澜的性格中有一些看似相左的矛盾,给人以有趣、好玩的印象,同时也给人以一种言之不尽、耐人寻味之感。
作者为了表现林斤澜的怪、与众不同,从他自己的名字、家人的名字、小说人物的名字等多个方面来表现。这样,林斤澜的与众不同便得以充分体现。林斤澜患有心脏病却不节制饮食,表现其乐观、随性的生活态度。他对于饮食并不讲究,表现其“平民化”的生活习惯。林斤澜待人处事温和善良,通过“哈哈笑”回避矛盾,但骨子里却又是非清楚,爱憎分明。
我的漫画生涯
我开始学漫画是在我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大概是1928年。我画了一群学生在打防疫针。学生很调皮,虽然打针是有点疼,但是却故意装出很疼的样子来。于是我就画学生打针时装出的鬼脸。没想到这幅画被我们学校的校刊编辑看中了,于是就刊登在校刊上面了。这是我刊登在刊物上的第一张漫画。
后来我更加喜欢漫画了。那时漫画界风行一种用漫画表现古诗词的画法,我学到一首题目叫《江南》的汉乐府诗,里面的第一句是:“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我就把它画了出来。画中有一个人正在采莲,我在圆圆的荷叶当中画了个十字,像个“田”字。这幅画被《浙江日报》刊登出来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鼓励。我居然还领到了一块钱的稿费。去领稿费的时候,他们还让我贴三分钱的印花税票,这把我给难住了,我当时连三分钱都没有。人家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连三分钱都没有!”这幅画就是我的第一张刊登在正式报纸上的漫画,时间大概是在1930年。从此以后,我就开始拼命地画漫画。
那时的上海有我们漫画界的老前辈:丰子恺、鲁少飞、张光宇、叶浅予等老师,其实当时他们的年龄也不算太大。丰子恺先生当时也不过40来岁。我20岁左右,当然他是我的前辈。他们画的画比我画的画不知要好多少倍。在画漫画方面,我只是一个刚刚进门的“小伙计”。我那时也不知道有什么“创造性”不“创造性”的,总觉得赶不上他们。因此我就想了一个办法,我在我的漫画里面画很多的人。因为他们漫画里面的人都不多,一张画里就几个人。像丰先生的画,就三两个人或一个人。我一幅画里可以画几百人。当时我并没有想到“创造性”的问题,就是想:我要出名。因为老先生们比我画得好,我比不上他们,只好用这种办法来和他们比。当时我的画虽然画得比较糟糕,但是人家知道,有个画大场面漫画的华君武。
我为什么来强调这个事情呢?就是现在我们画漫画的青年人,不想“创造性”的问题。我认为,别人没有画过的东西,你来画,这叫创作。假如你总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走,那么就一辈子也没有你自己的东西,原因就在于你没有创造性。比方说齐白石,他是有创造性的大画家。我们进城的时候就听说北京有“东城齐白石”“南城齐白石”“西城齐白石”,他们都是齐白石的学生,画来画去都像齐白石,谁也没有超过他。这就因为他们没有创造性。漫画也是这样,你要跟着谁画,永远跟在他后头,那何必称为“创作”呢?叫“跟作”就行了。目前我们的作品里叫“跟作”的漫画太多了。现在有个新的说法叫“撞车”,就是说你的作品跟人家的作品雷同了。我觉得搞漫画创作就要真的进行创作,要有属于自己的、与别人不同的东西。尽管我20几岁在上海时,对于艺术创作方面的东西了解不多,但还是想出画大场面漫画这么一个办法来,好和别人的画区别开。这恐怕算是“瞎猫碰着死耗子”吧。
(作者华君武,选自《漫画一生》。有删节)
读有所悟
本文的语言非常精彩,有个性,读后能给我们留下难忘的印象。作者的用语值得我们学习之处主要有:语言口语化,如“现在有个新的说法叫‘撞车,就是说你的作品跟人家的作品雷同了”;语言个性化,如“当时我并没有想到‘创造性的问题,就是想:我要出名”;语言生动,如“在画漫画方面,我只是一个刚刚进门的‘小伙计”;语言幽默风趣,如“你要跟着谁画,永远跟在他后头,那何必称为‘创作呢?叫‘跟作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