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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吉尔曼《黄色墙纸》中的疾病主题

2020-08-27任雪娇

文学教育 2020年7期

内容摘要:《黄色墙纸》是美国女权主义运动先驱兼女作家夏洛特·帕金斯·吉尔曼于1892年发表的短篇小说。主要从小说《黄色墙纸》中的“休息疗法”入手,探析小说中女性精神疾病(如疯癫、歇斯底里、神经衰弱症等)的来源与诊疗方案,以此揭示出十九世纪美国医疗体系对女性的残暴与无情,并深刻地批判了这一时期美国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剥削与压迫。

关键词:吉尔曼 《黄色墙纸》 女性精神疾病 美国医疗

美国著名女权主义运动先驱夏洛特·帕金斯·吉尔曼因其非传统的理念和生活方式被后代女性主义者视为效仿的榜样。在1892年1月,吉尔曼于《新英格兰杂志》发表了一篇半自传体短篇小说《黄色墙纸》,而正是该小说的发表使得吉尔曼声名大噪。该小说主要描写了一位患有精神抑郁症的知识女性在丈夫兼内科医生的安排下接受“休息疗法”的治疗经历,在这为期三个月的治疗过程中,小说女主人公由于丈夫的强势治疗与监视从而逐步走向了疯癫。通过对美国当时医疗大环境的追根溯源,该小说中的“休息疗法”实际上正是男权社会通过权力的关系对女性实施的压迫手段:将其“囚禁”于家庭的牢笼中;迫使女性成为“家中的天使”。基于此,本文将试图从小说中的“休息疗法”入手,深度挖掘《黄色墙纸》中所涉及的医疗环境、医患关系、女性疾病以及女性地位。

1.十九世纪美国女性精神疾病的起源

法国著名思想家米歇尔·福柯曾在著作《性史》里直言:“十九世纪的美国社会并不拒绝或制止对性别的讨论,与此相反,它迅速地将所有公众和私有的关系都性别化了[1]41。正是由于十九世纪美国强势的男权中心主义,国家的监视机器之一---医疗机构,也建立起了一套男女有别的医疗体系。

首先,在十九世纪上半叶,美国所有的专业医生都是男性(直到1847年,伊丽莎白·布莱克威尔从医学院校毕业成为了美国首位女医生),因为他们认为正是由于女性独有的身体器官(乳房、子宫、卵巢)及身体构造使得她们不可能也不能胜任像医生这样需要精明头脑的工作。基于此,男性医生们甚至对于不同性别的病患给出了不同的诊疗手段,其中最著名的即是对女性精神疾病的诊断与治疗。因为男权社会的医生权威认为女性由于她们独有的生殖系统和脆弱的情感,会比男性更容易患上精神上的疾病。于是,专属于女性的精神疾病应运而生:疯癫、歇斯底里、神经衰弱症、神经性厌食症、贫血症。而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歇斯底里”这一疾病的发明。“歇斯底里(hysteria)”这一单词实际上来源于希腊词“子宫(uterus)”,因此,几千年以来,人们都坚信这一疾病问题是出在女性器官上,所以这是专属女性的疾病。据罗密欧·维特利在其著作《卧床疗法》记载:“歇斯底里就是一系列的眩晕症状,其中包括:‘身体虚弱、精神抑郁、经常哭泣、焦虑、荒谬的想法或行为(包括女性坚持追求获得更高等的教育这一非女性的行为),以及各种性骚扰的投诉”[2]547。但是,正如法国思想家乔治·迪迪-于伯尔曼所说:“歇斯底里这一疾病的发明其实正是性别歧视的一种策略”[3]40。

其次,针对“歇斯底里”这一专属女性的疾病,美国著名神经科医生塞拉斯·韦尔·米切尔认为一个患歇斯底里的女性通常体弱贫血,就像吸血鬼一样。在著作《脂肪与血液》里,米切尔曾不祥地声称:“我可以预见一个歇斯底里贫血的女孩即将杀死三代护士”[2]539。紧接着,米切尔创造了著名的“休息疗法(rest cure)”。而在米切尔治疗方案中,他认为“休息疗法”的关键就是:“隔离、身体的彻底休息、进食大量富含奶油的食物、接受专业护士的按摩、对僵硬的肌肉进行电疗以及绝对的服从主治医生的安排”[2]536。由此可见,十九世纪美国的医疗在男权制度下对于女性是残酷的、不公平的。在这一时期,女性遭受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多重压迫:不平等的医患关系、被强加的精神疾病以及无处言说的精神疾病。

2.《黄色墙纸》中的女性精神疾病

《黄色墙纸》由于其承载着浓厚的女性主义思想,于是一经发表就得到了众多女权主义批评家的拥护。实际上故事中女主人公的经历正是十九世纪美国女性的典型写照,故事中的“休息疗法”也正是父权制对女性压制的典型范例。

首先,《黄色墙纸》中的女性叙述者“我”由于遭受着产后神经衰弱症的折磨,作为医生的丈夫约翰强制将她隔离在一幢“鬼魂出没”的老房子里进行他所谓的“休息疗法”:服用各类补品、禁止思考、决不允许工作。而“我”的丈夫约翰,他不仅是一家之主(替“我”决定所有的事务),并且还是一位“有较高声望”的内科医生,他“十分务实,于信仰不抱耐心,对迷信深怀恐惧,而且公开嘲弄哪些没有被感知、被发现和没有用数据记录下来的事情”[4]108。吉尔曼对叙述者丈夫约翰的描述,其实正是对十九世纪科学家或医生的生动刻画:他们非常理性、并且都是男性。

在文章《十九世纪的精神疾病:女性进入美国精神疗养院的许可》中,保巴直言道:“在许多地方,仅仅因为她丈夫或父亲的要求,一个女人就可以被关进精神疗养所,而且这根本不需要任何她实际精神状态的证明”[5]7。因此,当丈夫约翰“确信无疑地向亲朋好友保证你的病无关紧要,仅仅是得了间歇性精神抑郁症---有一点歇斯底里倾向而已”[4]108,“我”只能被迫接受医生丈夫对我精神状况的诊断并接受他给我开的“休息疗法”的处方。而对于医生丈夫赋予“我”病情以间歇性精神抑郁症的名称实际上正是十九世纪美国男性对女性的性别惩罚。

其次,将叙述者“我”带到“远离公路”、“十分冷清僻陋”、有“上锁的围墙门”[4]108的房子后,医生丈夫约翰将“我”安排在“窗户都钉上栅栏”的“育婴室”进行治疗,因为他认为这间“空气阳光十分充足”的房间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而實际上,叙述者“我”一点也不喜欢,甚至是厌恶之极,因为这间“育婴室”不仅反映了叙述者“我”在家中的地位,并且这间墙上贴的墙纸是“我这一生从未见过比这更差的墙纸”。

而在接受痛苦治疗的一段时间后,叙述者“我”的医生丈夫甚至还威胁说要将“妻子”“送到大名鼎鼎的精神病专家威尔·米切尔医生那儿接受治疗”,而这一威胁最后终于迫使“我”心灰意冷,变得不再说话,并开始对墙上那令人作呕的黄色墙纸感兴趣了。对于当时精神疾病的治疗方案,法国著名作家布莱斯·桑德拉尔就曾说过:“他们(精神病学家)采用勒索恐吓、羁押隔离以及强取豪夺的方式对待病人。他们所有的医疗行为都不可逆转地对病人产生影响,患者最终不可避免地会神经衰弱,并变得高度敏感”[6]3。因为叙述者一日复一日地研究这些墙纸,她甚至开始看到褪色破烂的黄色墙纸图案后有一个或多个女人弯腰爬行的样子,“她一直在竭力想从图案里爬出来”,“后面那个暗淡得人影好像在摇动图案,就像她想挣扎出来的样子”,“她们想强行通过,然而图案紧紧扼住她们把她们倒转过来,这样使得她们眼珠都泛白了”[4]115。而这个时候,叙述者的病情显然进一步恶化了。

正是由于医生丈夫冷酷无情、毫无人性的治疗,到了小说结尾叙述者最终不可避免地的精神奔溃、走向了疯癫:她开始偷偷地帮助那些困在里面的女人剥落墙纸、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用绳子将自己捆绑起来并顺畅地在地板上爬行。

3.结语

疾病作为社会意群的一部分,不可能独立存在,它与社会各方面关系紧密相连。在国家意识形态上,疾病与政治有着重要的关系。十九世纪流行病学家鲁道夫·佛尔楚认为:“医学就是政治,政治不过是更大的医学”[6]76。曾深受父权文化压制并遭遇产后抑郁折磨的吉尔曼,其作品《黄色墙纸》中所表现出来的疾病与政治之间的关系甚为明显。从小说中“休息疗法”入手,本文简要地梳理了小说体现的疾病主题:女性精神疾病(如疯癫、歇斯底里、神经衰弱症等)、不平等的医患关系、以及女性无处言说的真正病痛,无情地揭示出了十九世纪美国父权社会对女性的束缚与压迫。除此之外,通过分析小说中的疾病主题,还可以帮助医疗工作者们意识到疾病不仅仅只是作为一种生理现象而存在,而且还蕴含了多种神秘的文化隐喻。

参考文献

[1]Tanfer Emin Tunc. Disease and Desire:Disciplining Encoded Homoeroticism in Jane Eyre and “ The Yellow Wallpaper”[J].外国文学研究,2009(1):40-49.

[2]Jane F. Thraikill. Doctoring “The Yellow Wallpaper”[J].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2002(2):525-566.

[3]Birgir Spengler. Visual Negotiations and Medical Discourses in Nineteenth-Century American Womens Writing[J]. American Studies. 2009(54): 35-58.

[4]吳其尧译.黄色墙纸[M].名作欣赏,1997(3):108-116.

[5]Elisabet Rakel Siguroardottir. Women and madness in the 19th Century---The effects of oppression on womens mental health[D]. Sigillum University. 2013.

[6]杨晓霖.人文与叙事---文学中的医学[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8.

[7]苏珊桑塔格著,程巍译.疾病的隐喻[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

[8]赵一凡,张中载等.西方文论关键词[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作者介绍:任雪娇,川北医学院外国语言文化系助教,主要研究方向为:大学英语教学;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