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树底下熬粥（小小说）

作者简介：魏咏柏，男，土家族，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先后在 《中国铁路文艺》 《微型小说选刊》《天池小小说》 《黄河文学》 《百花园》 《文学港》 《金山》 《芒种》 等刊物发表小小说200余篇，有多篇作品入选年度优秀小小说选本。

粥在未家坪人的生活里跟空气、泉水一样重要，感冒了喝口粥，拉肚子喝口粥，食欲不振喝口粥。粥，似乎包治百病。

风屋前有个小院，小院里有棵桂树。桂树有些年头了，是风的祖父年轻时栽下的。

风的女人穗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不在灶房里熬粥，她常在桂树底下熬粥。

正值八月，桂花飘香。

穗在红泥小火炉上放一口砂锅，米是自家稻田里产的，泉水是风一早从羊角山背回来的。穗将米淘洗干净倒进砂锅里，木柴燃着，火光贪婪地舔着砂锅屁股。

穗拿一把木勺，不时在砂锅里搅动。风听穗讲过，一锅粥至少要搅动100下方能称之为粥，否则仅仅是稀饭。

被清水滋养着的白米，在穗从上至下、从左到右有节奏的搅动里，渐渐变得鲜活起来。米粒开始膨胀，缓缓浮起。良久，砂锅里发出一阵“噗噗”的轻响，有些米粒经受不住诱惑，翻腾出水面后绽裂开来。“嘟嘟嘟——”黏稠的粥液已然形成，在热气中冒着泡泡。白色的米油慢慢凝结，砂锅四周浮起一层白色的皮，微微颤动。

至此，飘散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的粥熬好了。

穗盛一大碗粥给风。就着穗腌制的咸菜，风将粥吃得吸吸溜溜，有滋有味。风觉得这辈子有穗、有粥，便知足了！

过完年，风打算出去打工。未家坪很多后生都到外面打工，腊月里，带着大包小包还有花花綠绿的钞票回来，看得风眼热。

穗不想风出远门，夜里拿身子缠他，说去那么远，舍不得你哩。风回缠着穗，说不出去挣钱，咱怎能过上好日子？穗听了，松开风，轻轻叹着气。

第二天见早，风连吃三大碗穗熬的粥，拎着行李到广东打工去了。

风念过初中，算半个文化人，在一家电子厂找到了事做。

有天，老板到车间视察。老板是个女的，年近40，不过保养得很好，风韵犹存。

经过风的工作台时，女老板停下来，朝棱角分明的风多看了两眼。中午在食堂吃饭，风听工友讲，女老板很有钱，她原来的老公更有钱，偷偷在外面养小三，被她发现后离婚了。女老板分到很多财产，包括这家电子厂。风听了，对这个婚姻不幸的女人有点同情。

没几天，女老板再次来到车间，经过风面前时又停下来。这一次，女老板仔细打量了风一番才离开。

一会儿，车间主任来找风，叫他出去一趟。

风跟主任来到一辆豪华轿车前，车里坐着女老板。那天，女老板带风理了发，然后进出各个商场，给他买衣服买皮鞋，还给他买手机买手表。风头重脚轻，眼花缭乱，不知所措。

在一家高档餐厅吃过晚饭，女老板带风回到别墅。刚进屋，女老板迫不及待地剥光风的衣裳。之后发生的一切，对风来说，好像做梦一般。

次日一早，女老板心满意足地对风说，以后你不用上班了，好好陪我，不会亏待你的。

女老板出手大方，常给风买东买西，还带他到香港澳门玩。女老板带风去得最多的地方是餐厅。女老板是广东人，爱喝粥。广东的粥五花八门，什么鱼片粥、水蛇粥、猪肝粥、皮蛋瘦肉粥，什么及第粥、艇仔粥，还有用扇贝、红蟹等名贵海产煮熬的，放只干鲍，加点鱼翅，那是更高级的风味。

尝遍了广东粥食，风感到他以前吃的粥不算粥。女老板很忙，尽管家里有保姆，风还是亲自动手学着煲粥。风煲了各种各样的粥，等女老板回来一起吃。女老板吃完粥，一高兴，丢给风厚厚一叠人民币。

偶尔，风慵懒地躺在真皮沙发上，想起远在家乡的穗，想起在桂树底下熬粥的穗。风的心立刻乱了，慌了。风使劲挠抓头发，去想女老板（下转52页）（上接54页）对他的种种好，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风只陪了女老板三个月，就被她一脚踢了，顶替他的，是一个更年轻标致的后生。风这才看清女老板的真面目，她把他当宠物，圈养了90天而已。

临走前，风把女老板送他的东西一件不少全还给了她。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风又想起了穗，想起了她熬的粥。风决定回去。

正值八月，桂花飘香。

风站在小院门口，看到穗在桂树底下熬粥。穗拿一把木勺，不时在砂锅里搅动。四周飘散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

见了风，穗又惊又喜。

穗盛一大碗粥给风。就着穗腌制的咸菜，风将粥吃得吸吸溜溜，有滋有味。风一边吃粥，一边掉眼泪。风觉得这辈子有穗、有粥，真的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