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胡同的名字
2020-08-23肖复兴
肖复兴
北京胡同最初的名字,当然也有如“百花深处”“芳草地”“杏花天”“什锦花园”这样文雅美丽而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但这样好听的名字毕竟是少数,大多胡同的名字出自居住此地的普通百姓,他们没有这样的文化与心境,也没有地产商那样的“高瞻远瞩”——给自己的地盘起一个高大上的名字,哪怕只是临个浅水沟,也敢叫“塞纳河畔”。
那时,人们给胡同起的名字,就像给自己的孩子起个“狗子”“胖丫头”一样,越土越不嫌土,就是一个代号,好懂、好记,出门还容易认得回家的路,来人好打听到要找的门儿。
所以你看,以前胡同里有卖什么的市场,就顺口叫什么市了。比如,菜市、羊市、驴市、肉市、灯市、花市、骡马市、珠宝市……什么市都有,不一而足。胡同里有小作坊,作坊做什么,也就约定俗成叫什么了。比如,做纸马的姓汪,就叫“汪纸马”,后来演绎成了“汪芝麻胡同”。其他如“笔管胡同”“烟袋胡同”“石板胡同”“船板胡同”“鞭梢胡同”“煤铺胡同”“烧酒胡同”“弓箭营”“鼓手营”“铁匠营”“火药局”“马尾帽胡同”“染坊夹道”“养蜂夹道”……
这些胡同的名字,都还说得过去,有不少胡同的名字起得可是比这些要粗俗得多。比如,叫“大嘴巴”“大秃子”“狗尾巴”“猪尾巴”“驴蹄子”“牛犄角”“羊肠子”“鸡爪子”的很多,甚至叫“狗窝”“屎壳郎”“巴巴(屎)”“粪厂”的,也都应有尽有,听听就让人脸红。
其实,这些名字恰恰是当时北京胡同的真实写照。《旧京琐记》里也说同光年间“行人便溺多在路途”。当年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随地大小便并不罕见,街头粪便横流的。给胡同起了那样一些名字,并非空穴来风。
社会在不断发展,胡同的名字也与时俱进。特别是西风东渐,文化启蒙之后,觉得这样的名字实在有些不雅,和几百年的古都文明不符,虽然这些名字是自己先辈起的,却实在有些丢自己的脸。人家问起,也说不出口。
于是,猪尾巴胡同改为竹篱笆胡同,狗尾巴胡同改为高义伯胡同,狗窝胡同改为高卧胡同,鸡爪胡同改为吉兆胡同,擀面杖胡同改为廉让胡同,大小哑巴胡同改为大小雅宝胡同,张秃子胡同改为长图志胡同,烧酒胡同改为韶九胡同,烟囱胡同改为源通胡同,烧饼胡同改为寿屏胡同,棺材胡同改为光彩胡同,干鱼胡同改为甘雨胡同,鸡毛胡同改为锦帽胡同,喂鹰胡同改为未缨胡同,裤子胡同改为库资胡同,苦水井胡同改为福绥境胡同,屎壳郎胡同改为时刻亮胡同,鬼门关胡同改为贵人关胡同,豆腐巷改为多福巷,打狗巷改为打鼓巷,打劫巷改为大吉巷,猪市口改为珠市口,猪槽街改为珠巢街,鸡鸭市改为集雅市,断魂桥改为太平橋,闷葫芦罐改为蒙福禄馆……
这样的例子,还可以举出好多。这样的改法,自有其道理,没有什么不好。尽管为了文雅而让名字好听起来,并赋予其新的意义,但同时也让胡同名字初始的朴素、顺口、易记,以及来自底层的民间与民俗元素,被剔除、提纯了。不过,其中大多用谐音代替原来的名字,像是为其披上一层面纱,总还能影影绰绰地感觉到它们原来的影子在。
你也能够看出人们的智慧,或者说是北京人那股子机灵劲儿,居然把屎壳郎改成“时刻亮”,把大哑巴改成“大雅宝”,把打劫巷改成“大吉巷”,把鬼门关改成“贵人关”,这得是多聪明的人能够想得出来的呀。能够遮丑为美,看朱成碧,能够嘴不对着心,即使是再粗俗难吃的老咸菜疙瘩,也能切成头发一样细细的咸菜丝,再浇上两滴香油,撒上点芝麻,让其美味可口一些;即便只是一根青菜叶子做成一碗汤,也敢起个堂皇的名字,叫“青龙过江”:实在是厉害!
魏蕾蕾摘自《随笔》
恋爱的开始
/[日]谷川俊太郎 译/田原
每时每刻都想着你
却怎么也想不起你的容貌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反复哼唱着
偶然听到的那一小节音乐
虽然我想见你
但与其说那是热忱莫如说是好奇
自己究竟变得怎么样呢
想再次来到你的面前确认
之后却想不出该怎么办
我也无法想象拥抱你
只是除你之外的世界倦怠无比
我像高速摄影电影中的男演员
缓缓点上香烟
开始觉得没有你的生活
仿佛是一种快乐
你说不定是我曾几何时在异国见过的
经年美丽雕像中的一个
在它旁边,喷泉高高地在阳光下闪烁
温滴摘自中信出版社《恋爱是一件小题大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