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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与丧也是一种人道主义

2020-08-23达芙妮

视野 2020年16期
关键词:立志人性个体

达芙妮?

宅与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旁边总有人告诉我说:

“发现自己越来越宅了。”

“一到周末啥都不想干,就只是猫在家里。”

“明明知道外边有很多活动,但是感觉没啥兴趣,没有出去的欲望。”

……

宅作为少数人的属性似乎有逐渐扩大化的趋势,感觉周围自称宅男、宅女的人已越来越多。经常会听见:

“周末干嘛去了?”

“哪都没去,宅在家里。”

与此相关的是,有一种与宅紧密相关的文化早已在青年人中得到广泛认可和共鸣,那就是丧。丧文化最初的流行是从在网络上疯传的葛优躺照片开始,这个照片传达出的疲惫无力和颓废感因其准确地传递出了当前年轻人的心态,而迅速得到共鸣。

我想说的是,宅丧一族的兴起,正是时代在我们身上投下的压力的反射。

有一种宅,是对关系的回避。一个人如果很难从关系中获得滋养感觉舒服的话,通常他就会回避关系,外在表现就是会比较宅,他可能更愿意待在家里打游戏、睡觉,做这些对他来说更有控制感的事情。

有一种丧,是自己的无能为力。心理学上有个词语叫“习得性无助”,指的是如果一个人反复地经受失败,在不管怎么做都会失败的情况下,他就会逐渐进入抑郁状态,对自己能力渐渐丧失信任感,而产生无力绝望感。

当然还有很多年轻人,他们选择宅丧,相反是在大时代的背景下自嘲精神的体现。在外界巨大的成功压力要求下,他们可能已不再执着于过度追求外在的光鲜,这群人接纳了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觉得躺着什么都不做的状态挺棒的”,它是一种无奈的幽默的表达,也是重压之下人们能找到的一个出口。即便这个出口看上去真的让人疼惜,但这可能已经是当代的年轻人所能找到的不多的合适姿势之一了。

有人说,丧正是这个时代的正能量的体现。从每个承受着高压的个体来说,确实如此。但是从一个更广的范围和更高的精神高度来说,这个时代该有多么逼仄,会让人们需要用宅丧来作为自己的正能量出口?

我们的生活究竟在经历着什么?让生活于其中的我们变得如此无力?

“我就那样站着入睡”

再来看一个极端的例子:2014年10月,生于1990年年仅24岁的青年打工者同时也是青年诗人的许立志在深圳富士康坠楼自杀,他死后留下的诗篇掀起了一阵阵的热潮。

这是一次细腻反映工业时代与人性搏杀斗争是如何残酷的自杀,得益于许立志本人有极强的文学天赋,很多的感受都得以通过他的诗篇被一探究竟。

……

我不会呐喊,不会反抗

不会控诉,不会埋怨

只默默地承受疲惫

驻足时光之初

我只盼望每月10号那张灰色的薪资单

赐我以迟到的安慰

为此我必须磨去棱角,磨去语言

拒绝矿工,拒绝病假,拒绝事假

拒绝迟到,拒绝早退

流水线旁我站立如铁,双手如飞

多少白天,多少黑夜

我就那样,站着入睡

——《我就那样站着入睡》

这何尝不是我们正在遭遇的?许立志的自杀并不是死于物质贫穷,更多的是因为精神高压,这种精神高压一方面通过公司的硬性制度,比如上班时间、打卡制度、KPI等表现出来,另一方面通過对周围人的圈驯影响进而造成的人际压力表现出来,比如许立志的组长对许立志说的“你是出来打工的,没人逼你”(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出来打工就要学会服从”,等等。

是的,生活孤立无缘,没有人关心你的内心、你的需求,关心你是个“人”,但一堆人关心你是否达标,关心你是否遵守规则,甚至不理解你怎么可以不遵守规则。规则是多么天经地义啊,唯独每一个个体的人不是。在规则面前,个体没有发言权。

通常情况下,即便我们把许立志的组长说的这两句话看了又看,也觉得其实没有问题,这听上去太熟悉了,相信很多人都被自己的上司这么教育过,并且自己当领导的话也这么教育过别人。但是我在这熟悉的话里却嗅出了另一种味道:粗暴和无情,还有简单和冷漠,而后者应该是前者的基础。

去人性化

这个时代或许没有战争,但残酷从来没有消失。我们的敌人不是一个明显的暴徒,但它可以借着理所当然的借口把人置于暴力之下。在一个极度推崇成功、极度推崇钱的社会里,现实和效率才是真正的核心竞争力。一个人不是因为极不务实而被淘汰,而是因为有一点不务实就会遭遇更多的指责、压力、不理解和被边缘化,才是这个社会最大的变态。

当这样的文化和价值观逐渐占领人们内心的时候,那些基本的人性或许正在消失,人们自觉不自觉地会对自己身上具有的一些没用的品质进行阉割,而强迫自己去适应发展这个时代和社会要求的品质,比如特别上进,比如口才好,比如擅交际,比如颜值高,比如一定要服从,比如一定要成功,等等。因为如果你不这样做的话,你就会承受大量的社会压力,没人会看得起你,以至于你自己也会认为自己毫无价值。

一个人会在内心对自己进行暴力改造,通常我会把这叫做“去人性化”。更多去人性化的过程不是一个缺乏反省的普通个体所能控制的。现代的企业管理理论以科学为大旗,大声宣布企业是无情的,因为它以追求利润为价值。它鼓励每个个人为了一个庞大的企业前途而放弃自我,这被称为职业化,个体的自我和价值被无限放低,甚至很多组织的安排从一开始就按照螺丝钉的方式来设置岗位,为的是确保公司的运转不会受制于任何一个个体。

所以在工业时代,很多的人可能都要面对这个命题:也许你终其一生的努力只不过是为了做一个不被淘汰的螺丝钉。我们是我们时代的参与者和构建者,同时又是它的受害者。

我们在用宅与丧,对这个世界表达反抗

再回到宅丧这个主题上。

为什么某种消极的宅丧会在人群中蔓延?这些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没有活力、颓废、闭门不出、回避关系?为什么人们只能用小确幸和自嘲去安慰自己?

一个人越来越宅,可能有以下原因:

原因一:不愿面对关系

越来越多的人不愿去结交关系,回避关系,很有可能说明我们外在的关系评价模式出了问题。比如关系的维度如果更聚焦于攀比:比是否有钱,比社会地位,比颜值等等,势必会给一个人造成攀比压力。

这个社会真的是越来越表面了,“颜值即正义”,“何以解忧,唯有暴富”等等口号满大街地飞,现在流行的很多观念会给人造成很大的评价负担。如果我们过多地关注这方面,就会有很多人发现自己不达标,从而出现自我效能感低下,缺乏活力的状态。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人可能会开始回避关系,因为至少在家里,把门一关,我可以随便邋遢,自由自在。

这个世界对人的要求太高了,索性让我躲在家里吧。

原因二:过多的实用主义思维

实用主义已经流行了很多年,以至于在我们心中这么地根深蒂固,没有用的事我们不会做,这大概就是在物质时代长大的人的一种典型思维方式。但遗憾的是,我们的人性需求不会分有用无用,我们的灵魂需求不会分有用无用,有用无用只是用于物质世界里基于社会需求去判断事物的一个分类方法,但是我们现在已经把有用无用严重地泛化了。

如果每个人都如此去看待别人,其实都是把别人当作我们实现自己目标的工具。在一个社会里,把他人工具化的倾向越厉害,人们对关系的厌恶就会越厉害,人们对关系的回避倾向就会越厉害。

原因三:失控感

当今世界,最大的问题就是个人价值的渺小感,工业化的发展让流水线、螺丝钉的理念深入人心,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属于某条流水线上的一个螺丝钉,人在科技、组织、商业甚至现代管理学面前都渺小得可怜,因为这些东西都不是为个体设计的,它们都庞大,意志强大,最开始的意图就凌驾在个体意志之上。

在这样的一种整体的精神氛围里,作为单个的个体,它的自由度在哪里,价值在哪里?都会让人感到无力、失控。一个人对外界的失控感越厉害,就越容易躲在自己的窝里,因为在这个窝里,我有掌控感,而在外面那个世界里,我没有。

原因四:成功的奴隶

这一条可能是上面三条的深层原因。

是的,成功,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成为一种宗教,以至于所有的人都成为了它的奴隶。我们为什么会丧?因为我们觉得自己离成功的标准太远,远得无能无力,就只能靠丧寻找一下生命的出口。我们被成功捆绑,对自己施行去人性化,把别人工具化。

它坐立不安,一会抑郁一会焦虑,实际上是在对这个世界表达反抗。

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人是关系的一面镜子,关系也是人的一面镜子,当越来越多的人处在抑郁、焦虑、被动宅丧状态时,我想说的是或许我们外面的这个世界早已病了。这样的社会处境是我们所有人共同导致的,因为每个人要摆脱这种局面就都要去承担对平庸之恶的反抗和拒绝。

時代的环境是人性的投射,反过来又会作用于人性,我们既是我们时代的受害者,同时又是它的建构者和创造者。这个时代最大的恶就是急功近利。

不论成功的人还是失败的人,不论是之前自杀的许立志还是今天焦虑中的我们,甚至大批的空心人,我们为了物质的富裕,可能都付出了巨大的精神代价,正是这些代价留下的精神创伤开始弥漫、扩散,让我们内心不得安宁。

作为一个现代人,是时候去思考一些东西了。因为只有每个人真正去实践人道主义,真正地做到以人为本,真正地参与到对平庸之恶的拒绝上时,我们的人性才能一点点地回归,一个人也才能把自己从精神荒漠里拯救出来。

时代病在蔓延,唯一的解决方案可能就是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活成这个时代的稀缺品,而不是它的牺牲品。

羞涩

/刘心武

人在羞涩时总是美的。倘若能将羞涩蕴于内而不形于外,那便更美。

羞涩是良知的产物,是一种自我控制,也是对外界事物的尊重,因此羞涩常能使人适可而止、恰到好处。

在我的艺术世界里,羞涩几乎无处不在。

我羞涩地画水彩和油画,不仅是因为我没受过扎实的基本功训练,也不仅是因为我害怕别人对我的画作鄙薄,而主要是因为我对色彩、明暗、笔触、韵味等充满了虔诚。对于我来说,那相当于宗教信徒走进了教堂。

我更常常羞涩地面对着大自然。

更具体地说,是常常羞涩地面对着大自然中最琐屑的细部。

我几乎从未像某些人那样,站在高山之巅或大海近旁举臂傲啸,却多次独坐在小小的一个角落,面对着草丛中一株半球已然飘散、另半球依旧存留的蒲公英,或一株被夕阳镀上金边的兔尾草,默默地为自己竟然也是宇宙中的一个存在物而庆幸。

Amy摘自中国工人出版社《深夜月当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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