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糖果》：微涩而甜蜜的乡愁

文也

我在地铁上读完《山中的糖果》，合上书的那一刻，竟流泪了。这本书远不像书名那般甜美，纸面背后透着无尽的忧愁和宽大的悲悯。

这是邓安庆的一本散文集，共有“亲人记”“世间记”“回乡记”三个部分。书中，“亲人记”“回乡记”这两部分显得“更好看”一些，而《山中的糖果》《姐姐们》《回乡十记》尤为精彩。

他写姑姑。姑姑一生悲苦，婚姻不幸，患病，最后瘦成皮包骨。“姑姑死后半年，大表哥为瘫痪在床的姑父去池塘洗东西时淹死，再过三个月姑父去世，再过两个月大表嫂自杀身亡。”平静的叙述之下，乡村人物的卑微命运令人唏嘘。

他写白云娘。一个乡村里少见的异类，爱书如命、在自家阳台养花、熟读《红楼梦》二十七八遍的老妪。当人们都在为“生存”拼尽全力，她却在追求“生活”，这与村庄格格不入。下雪天，村中的女人们聚集在一起纳鞋底织毛衣，只有白云娘拿着一本书看。白云娘是有着自我要求的，她身上有一种人文关怀的微光。

他写堂姐们。这是书中少有的蓬勃热辣的生命，她们的境遇不同：大姐和丈夫在上海郊区当菜农，居住环境恶劣，练就一身“菜场女王”的霸气；二姐的丈夫瘫痪在床，她把麻将当成慰藉，即便后来再婚当了自家超市的收银员，仍沉迷于“网上麻将”不问世事；而资质最好的三姐因“重男轻女”被迫辍学学了理发。三姐也曾跟他吐露心声：“每回看到江水流，心下总有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远方有么子生活等着我。反正我只要离开这里，就再也不回来咯。”其实这三位堂姐的小半生，也代表了中国乡村很多“姐姐”的遭遇。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都值得一读。

邓安庆最早成名于豆瓣，擅写人间烟火。1984年出生的他“生长在农村，曾游荡于多个城市”，从事过木材加工、企业培訓、内刊编辑等多个职业，对乡村风物和底层生活十分熟悉。因为父母去外省种地，童年的邓安庆基本一个人生活。所以，他是孤独的，也被山水孕育出沉甸甸的温柔与忧愁。文学是他的避风港，故乡是他写作中不变的母题。他写乡人邻里，写身边人，写小人物的命运，克制中透着悲悯。

就这样，邓安庆从湖北的一个小山村写到了北京。三十岁时，他写下了对人生的理解：“生活总是这样，坏一点，好一点，好好坏坏之中，人变得坚韧起来。在反复折腾中，对人生的境遇、世态炎凉，便有了丰厚的体会。领受属于我生命的独一份，并去过好它就可以了。”

如今客居北京的他，有一份自给自足的工作，业余沉迷文学，做自己“纸上王国”的国王。出了这张“纸”，他依然要为下月来年衣食焦虑，依然惦念远方父母。

而山中的糖果，这朴素的苦、微涩的甜，或许将伴随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