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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见《南曲全谱》吴尚质修订本考略*

2020-08-19

文化遗产 2020年4期
关键词:冯梦龙曲谱

谭 笑

沈璟以蒋孝《旧编南九宫谱》为基础增定查补而成之《南曲全谱》,是我国戏曲史上第一部体例完备的南曲谱,在明末清初曲坛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一时期,该谱既衍生了诸多裔派曲谱,也出现了大量翻刻版本。周维培先生《沈璟曲谱及其裔派制作》对于前者作了专文详论,其《曲谱研究》专著对于后者也有过系统梳理。周著将《南曲全谱》现存版本分为两类:一是保持原谱面貌的刊本,如龙骧翻刻本;一是后人增删本,如《啸余谱》所收《南曲谱》本。此外,周著还提及了一些亡佚刊本,如王骥德所见本、沈自晋所见本、徐大业所见本等,并推测它们很可能属于原刻本。(1)周维培:《曲谱研究》,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13-115页。

周著所举,已涉及《南曲全谱》现存版本的两个系统,即程明善修订本(包括《啸余谱》所收《南曲谱》及其翻刻本)与龙骧修订本(包括文治堂本、丽正堂本、三乐斋本、绿荫堂本等翻刻本),均较容易获得,且被研究者关注较多。但对于钱南扬先生《曲谱考评》中所举吴尚质修订本,周著并未提及。

吴尚质修订本久不为世人所见,钱先生《曲谱考评》也只是转引清曹寅《楝亭书目》中的注说:“吴江沈璟辑,嘉定吴尚质补。二十六卷,八册。”(2)钱南扬:《汉上宧文存续编》,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222页。至王莉珍学位论文《〈南曲全谱〉研究》,才对这一版本有了更多的描述。该论文据上海图书馆馆藏信息,知其署名“(明吴江)沈璟伯英辑、(明嘉定)吴尚质季华补”,二十二卷,含附录一卷,卷首有“力庵居士”沈怀祖所作《南曲谱序》等(3)王莉珍:《〈南曲全谱〉研究》,复旦大学2008年硕士学位论文,第20页。,是此前研究《南曲全谱》未曾提及的材料。由于该藏本破损严重,无法提供借阅,故该论文未能进一步探察该版本的信息。

2018年9月,笔者在某拍卖场拍得《增定查补南九宫十三调曲谱》一部,题署为沈璟辑、吴尚质补,计二十一卷,外有附录一卷,卷数与《楝亭书目》著录略有差异,但与上海图书馆著录信息相同,也与通行的丽正堂本(王秋桂主编《善本戏曲丛刊》第三辑影印)一致。据卷首沈怀祖序言落款,知其为明崇祯八年(1635)年序刊本,由苏州金阊文喜堂刊行。该版本为竹纸本,一函六册, 25cm×15cm,半叶七行十八字(间有二十字处),白口四周单边。作为一部此前未获关注的《南曲全谱》版本,吴尚质修订本(下称“文喜堂本”)有着重要的价值,兹从书名页、序言、内文、流传等四个方面加以考述。

(一)书名页

图1 文喜堂本书名页

如图1(4)文中图片均为作者拍摄。所示,文喜堂本的书名页三栏,从右到左依次为“墨憨斋”、书名“九宫谱”、牌记“金阊文喜堂梓行”。

文喜堂是明末清初苏州地区的书坊之一,出版有戏曲类书籍,如康熙年间刊行的朱(素臣)《秦楼月》传奇二卷,后附《二分明月集》一卷、《名媛图咏》版画一卷七幅(5)见瞿冕良编著《中国古籍版刻辞典》,济南:齐鲁书社1999年,第74页。《秦楼月》传奇已由文物出版社2017年影印出版。。

“墨憨斋”则是冯梦龙的书斋名,“墨憨斋主人”是其字号之一,“墨憨斋定本传奇”或“墨憨斋传奇十种”是其编订的传奇集总称。目前尚无材料证明文喜堂与冯梦龙之间的关系,也无法确定是否书坊借助冯梦龙的声名出版该曲谱。考虑到文喜堂本序刊于崇祯八年(1635),与冯梦龙的曲学活动比较吻合。在此之前,天启五年(1625),为王骥德《曲律》作序。天启七年(1627),刊行《太霞新奏》,署“香月居主人评选”,又以顾曲散人之名作序;而据《太霞新奏》内文,在该年之前已编有《墨憨斋词谱》。在此之后,顺治二年(1645),催促沈自晋重修沈璟《南曲全谱》,并将所辑《墨憨斋词谱》未完稿相赠,以丰富沈自晋的修谱材料。倘若文喜堂本书名页的信息准确,无疑为从天启五年至顺治二年冯梦龙的曲学活动增添了新内容,也与其持续近二十年的曲谱编撰相互补充。

此外,该版本还将为冯梦龙对沈璟的推崇提供新的材料。冯梦龙曾在《曲律叙》中自称“早岁以《双雄》戏笔,售知于词隐先生”,并盛赞其“一意津梁后学”。关于他与沈璟的交往,按照徐朔方先生《沈璟年谱》《冯梦龙年谱》中的说法,前者认为始于万历三十四年(1606),后者认为始于三十六年(1608),二者已自相矛盾。实际上,沈自晋《南词新谱》卷首所收李鸿之《南词全谱叙》,已于文末提及冯梦龙:“顾曲散人闻之,疾言于可可生曰:‘先生善寓意,子亦善寓言哉!请载之于编,以俟后世之善赏音者。’”(6)(明)李鸿:《南词全谱原叙》,载沈自晋《南词新谱》,台北:学生书局1984年,第12页。此处所谓“编”,即为《南曲全谱》,说明冯梦龙对于沈璟编撰南曲谱是亲历的。按,李鸿即申时行甥婿,万历戊子年(1588)顺天乡试中沈璟为考官时所录者,万历三十年(1602)由江西上饶令任上罢官,“丙午(1606)忽病痰,及丁未(1607)而甚竟不起,距其生某年月日得年五十耳”(7)(明)黄汝亨:《寓林集》,载《续修四库全书·集部》第1369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185-190页。(黄汝亨《寓林集》卷十四,天启四年刻本),则李鸿作《南词全谱叙》至迟在1606年,那么冯梦龙与沈璟的交往至迟也始于是年。

如此一来,冯梦龙作《双雄记》传奇的时间与沈璟编撰《南曲全谱》的成书时间部分重合,因而可能远非“售知于”沈璟那么简单,更有可能参与了《南曲全谱》编撰的某些工作。他或许正是因此时的熏陶,加之随后十数年的曲学实践,而萌生撰《墨憨斋词谱》的想法。那么,在自撰曲谱尚未完成之际,以“墨憨斋”之名推出《南曲全谱》修订本,于冯梦龙也是自然而欣然之事。

(二)序言

图2 文喜堂本序言首页与末页

如图2所示,文喜堂本的序言题作“南曲谱序”,落款为“崇祯乙亥八月力庵居士沈怀祖序”,并钤有“沈怀祖印”“公述氏”印章二枚,可以确定“力庵居士沈怀祖”即清代县志中所载之沈怀祖。《(光绪)嘉定县志》载云:“怀祖字公述,一字蓝田,绍伊子,诸生,博通经史,死于兵。”(8)(清)程其珏修:《(光绪)嘉定县志》,光绪七年(1881)刻本,卷二十七,第10a页。《(光绪)宝山县志》记载则更为详细:“怀祖字公述,当父被逮时,携入圜扉,敎以经史。长益淹贯,补博士弟子,自号蓝田。所居森玉楼,罗列图书、彝鼎、庭莳、花药。乙酉(1645)兵死。”(9)(清)梁蒲贵、吴康寿修:《(光绪)宝山县志》,光绪八年(1882)刻本,卷九,第57b页。据二《志》记载,知其父亲为嘉定石冈园的筑造者沈绍伊,后来该园转归龚锡爵,成为嘉定一带名流雅集之所,怀祖或曾有与焉;知其年少时曾在监狱里接受父亲的教育;知其死于明清易代之际的兵燹,其兄沈率祖是年赴水死节,怀祖或亦然。怀祖撰有《森玉楼续稿》《琴腹稿》,皆不传,然《琴腹稿》有王泰际所作序:“侯峒曾曰:‘骚赋缘情绮靡,六朝遗响,谈理述事,疏宕隽永,出入韩苏诗词;辟境必幽,征事必僻,取材必丽,构语必特,合温李为一手。’”(10)(清)程其珏修:《(光绪)嘉定县志》,卷二十七,第10a页。则沈怀祖作品的风格可见,也可见其时嘉定文人对怀祖的奖掖。

由于沈怀祖所作《南曲谱序》尚未被学界注意到,故将此全文迻录如下:

南北曲之有谱,非古也。乐,安可以谱定哉?吾闻古之诗,即今之辞曲尔。三代未远,《三百篇》例能歌之。厥后声乐废,而杜夔犹传古雅乐四曲,如《鹿鸣》《驺虞》《伐檀》《文王》是已。晋魏有作,皆准以立声,盖在章句、长短、音节、高下,虽略因乎雅颂,而平仄非必尽同。所以《十二诗谱》以《鹿鸣》属黄钟清宫,《关雎》属无射清商,亦直论其起调毕曲,而中间逗遛曲折,要不出一韵七声之外而已。非谓某句用某律,某律管某字,如今之填曲也。所以善法古者,其在黄钟诸曲,当如《四牡》与《鹿鸣》;在无射诸曲,当如《葛覃》与《关雎》,只求同于起调毕曲,而不必求同于逗遛曲折也。即如荆公有言:“先有词而后度为曲,是谓声依永;先定律而后以辞填之,则是永依声。”诚深曙乎末流之失尔。

虽然,自今言之,则又有可慨者。盖限以字数,而字数不能无衬,则有一句增三四字,甚至十余字者,有一调连增数十字者;辨以四声,而四声不能无协借,则有以入声协入前三声者,有平字仄字不归本声,而借他声乃协者。种种牵制支离之病,层出迭见,是则谱学之所繇起矣。或复任才破律,掊裂前人一定之调法,串合新名,自命移宫换羽。而不知纽折嗓子之诮,正谓斯人。

仆谓论南曲者,首当辨韵,次当辨体,如是而后,四声可定,字数可齐。何者?诗之有通转协用,吴才老《韵补》已得其大都,至近体而始有刘渊《吏部韵》,视之休文《四声谱》,特为小异。此诗家之玉律金科也。有宋立大晟乐府,更制《中州音韵》。今其书已不传,即博览如杨升庵,亦所未见。但计当时四声通用之法,即在唐宋已验之《河传》及《西江月》《哨遍》诸辞,而上去二声通押,又复绝不类诗体,意必别有定韵。如《词品》所云“随口成协”,未免傅会其间。至德清《中原音韵》出,而声分去上,字别阴阳,遂与诗辞两家划然分户。订涵虚子《正音谱》者,自当以斯为表里,可偏废耶?若夫南曲,必当别为南韵,使音多唇齿、韵备仄平,大抵宜近于古之诗韵,而不宜近于今之曲韵。况俗所流传十九韵,其切脚多在离合间,不如德清以易识字为头,校然字字北音也。

更若作曲之法,宜有定体,如引子、过曲、慢词、近辞及煞尾之类,当使先后有程,长短有则。吾观《雍熙乐府》所载北曲,各有次第,截然无疑。而今坊本南曲,在于散套,犹有准绳;至于传奇,渺无伦纪。谓当理其成法,著为定论,于是先列诸宫调原来旧曲,而以新增诸曲附存于末,庶后有起者,按谱可稽,不至望洋兴叹,实一快事。不然,乌得以后人佚荡之才,而废元人成法欤?

南词谱刻,始从词隐,继归香令。予友吴太朴丈,嗜音忘倦,与范子夙有心期,故以原板移赠。其益加考校,苦心特多。兹复公布海内,诚可助词林之盛藻,振乐官之绝业。予所忻附用,敢撮其概以序之。至于古乐,宫凡三十六,调凡八十四,而此仅存,不无惋惜。或者曰:“古无徵调,各代或不用商、羽调。”然接拍处未尝不备五音。所以定为宫调者,皆从头尾一声见之尔。譬之设罗经者,名数不一,不必尽用以定方。然则合之伶州鸠所对“十二宫用七”之义,亦与古人所用哑钟,理有相从明者,则斯谱其犹全乐也夫。

崇祯乙亥八月力庵居士沈怀祖序(11)(明)沈怀祖:《南曲谱序》,载(明)沈璟辑,(明)吴尚质补《九宫谱》,明崇祯八年(1635)刻本。

沈怀祖在序言中首先考察曲谱出现的历史,认为在魏晋以前无曲谱,有作则以《三百篇》为标准,但也只是考虑到起调和毕曲而已。这是怀祖笔下所谓“善法古者”。不过,他又从诗乐发展的角度,认为曲谱出现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趋势,尤其是在曲中有衬字、四声协借等“牵制支离之病”层出的客观状况下,曲谱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而在未谈南曲谱之前,他先论南曲,认为“首当辨韵,次当辨体,如是而后,四声可定,字数可齐”,即“韵”与“体”是南曲的重中之重。对于曲韵,他认为在曲韵与诗韵、词韵别而为三的情况下,南曲又宜当用南韵;对于曲体,他认为无论支曲还是联套均宜有定体。在此基础上,南曲谱的编撰就是“理其成法,著为定论”,又要旧曲、新曲兼顾,才能使后学者既有成法可依,又不至束缚才能。

序言的最后,沈怀祖谈到《南曲全谱》的编修传承。他认为南曲谱的刊刻从沈璟开始,并未提到蒋孝及其《旧编南九宫谱》,高度认可沈璟编撰《南曲全谱》的功绩。沈璟逝世之后,《南曲全谱》刻版归范文若(香令),后范文若又将原版移赠给吴尚质(太朴丈)。这就清晰地提供了《南曲全谱》流传的一个途径:沈璟→范文若→吴尚质。由于吴尚质所获得的是“原版”,那么文喜堂本或将比其他现存版本更接近《南曲全谱》原刻本。

(三)内文

如前文所述,文喜堂本共二十二卷,含附录一卷,与通行的丽正堂本一致。丽正堂本在《南曲全谱》版本系统中,属于龙骧修订本之一种,该系统还包括文治堂本、三乐斋本与绿荫堂本,版本形态大同小异。对文喜堂本与龙骧修订本诸版本进行比较,可发现以下几处显著的差异。

文喜堂本内文每卷卷首均署“吴江沈璟伯英辑,嘉定吴尚质季华补”,唯第二十一卷只署“嘉定吴尚质季华补”,与龙骧修订本第二十一卷首之沈璟、龙骧并提的情况不相一致。此外,龙骧修订本仙吕入双调过曲【海棠醉东风】以下有新增【姐姐插海棠】【玉枝带六么】(12)文喜堂本作“五枝”,据该集曲所涉用曲牌有【玉交枝】,知当为“玉枝”。龙骧修订本均误作“五枝”。【拨棹入江水】【园林带侥侥】四支散曲,文喜堂本目录中有之,内文则无(见图3,内文页码是连续的)。据沈自晋《南词新谱》“以下伯英家麻四曲俱在一套中”云云,可知这四支曲均为沈璟的作品,加之《南词新谱》又未将这四支曲标为“新入”,则应当属于原刻本所有。而沈怀祖序言又将文喜堂本的来源交代得比较清晰,其底本原版也出自沈璟。以常理度之,文喜堂本没有任何理由遗漏上述四支曲,而且沈璟在《南曲全谱》中收录己作也不止这一处。这是否意味着《南曲全谱》原刻本已经存在两个不同的版本?似可存疑。

不仅如此,文喜堂本“仙吕羽调尾声总论”与“正宫尾声总论”的版面样式也较为特殊,不同于龙骧修订本中与内文页保持一致,而是像图3的目录页那样没有用于批注的天头,因此每行数字较其他内文页多出三个字;但又与目录页每页九行不同,而只有七行。版面样式的别出,似乎说明在最初刊刻时,“尾声总论”与其他内文是分别同时进行的,但没有协调好,导致负责“尾声总论”的刻工误以为该部分无天头。等刻完“正宫尾声总论”时才发现与内文页不一致,又不想浪费已经刻好的两个“尾声总论”刻版,便保留了下来。但“正宫尾声总论”又刻了一个与内文页版面样式相同的版本(即有天头),而无卷终“增定南九宫谱卷四”标识,恰好无天头的版本卷终有之,于是将两个版本合用,导致文喜堂本“正宫尾声总论”版面样式有两种,也导致八条“正宫尾声总论”的后四条与前四条是重复的。在龙骧修订本中,保留了这一重复,直到《南词新谱》才删去。

图3 文喜堂本“仙吕入双调”过曲目录页与内文页

此外,文喜堂本还存在一些异文,如仙吕过曲【青歌儿】牌名下有“或作【醉清歌】”注释,为龙骧修订本所无,也未见他处有将【青歌儿】别名作【醉清歌】者;又如黄钟过曲【画眉上海棠】,龙骧修订本作【画眉序海棠】,明显“上”字较“序”字更通,且使用更广;又如双调引子【五供养】“一日里”句,龙骧修订本作“今日里”;等等,核之《啸余谱》所收《南曲谱》,也均不同。这些独有异文,究竟属于沈璟《南曲全谱》原刻本所有,还是吴尚质修订时所改,难以知晓。

除了以上几处显著差异外,文喜堂本与龙骧修订本近乎一致。龙骧修订本中有明显错讹的地方,文喜堂本也同样如此。除“正宫尾声总论”的重复外,又如龙骧修订本将“南吕尾声总论”插入【浣溪乐】【春太平】之前,将此二曲与前面的【绣带引】套数分开,而该套数恰好也是沈璟所作。再如商调慢词【永遇乐】页眉注“起梦”与“俱上去声”之间空二字,当系一处去上声相连的用法,例曲中确有“枕未”符合,然而此二字分属上下两句“纹衾粲枕,未尝暂孤鸳侣”,于法不合,可能是刻完之后意识到了又挖抹去,故此留下二字空格。此二字空格龙骧修订本与文喜堂本均予以保留,而《啸余谱》所收《南曲谱》则不见。

从以上异同诸例来看,文喜堂本与龙骧修订本哪个更接近《南曲全谱》原刻本?沈怀祖序言交代文喜堂本出自沈璟原版,而沈自晋《南词新谱凡例》称“原谱初刻,止称词隐,至龙氏翻板,而先吏部之名始著”,可见龙骧修订本属于新刻版。此外,文喜堂本多次出现体例不一致的地方,如上述“尾声总论”的版面样式,又如内文每行以十八字为主,间又有二十字者,再如内文字体大小“肥瘦”并不一致等等,很像沈璟晚年在物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进行的雕版刊印。吴尚质在原版基础上加以修订,整体应该保持了原版的形态;龙骧则对体例、字体等进行了统一。所以文喜堂本的序刊时间虽晚于龙骧修订本(13)龙骧修订本前有李维桢(1547—1626)的序言,其刊刻时间当在李维桢去世之前。,版本面貌则更接近原刻本。

(四)修订者及《南曲全谱》在明末清初上海地区的流传

吴修本的修订者吴尚质,字季华,嘉定人。其事迹别无可考,唯《(光绪)宝山县志·艺文志》著录其作品《季华韵经》一种,并附孙元化所作序文。序文中涉及吴尚质生平的部分云:

友人吴季华,少有古癖,尤嗜宫商,政以词律起家,益复研穷中北。转叶之次,恍悟元音狭小。休文聊参,孙愐反切,经其咬嚼点画,费其推敲,古不违时,奇不骇俗。险难诛剔,则文约而用广;重累删涤,则途清而义著。所谓括漏订讹,允哉!获我妙写精镂,公诸同志,因落其成,而识所始也。亦使迂里老生,划开蒙覆,知律固宗唐,非嫌泛滥;韵宜还雅,渐觅原来;古咏方陈,咸归天叶;谐声转注,不假人劳也。(14)(清)梁蒲贵、吴康寿修:《(光绪)宝山县志》,卷十二,第4b页。

按,孙元化(1582-1632),字初阳,嘉定人,万历壬子(1612)举人。明末军事家、天主教教士。孙元化在序中对吴尚质不吝赞美之辞,说明吴尚质在音韵、词律、词韵等方面确有比较深的造诣和天赋,具备了修订《南曲全谱》的条件。孙元化卒于1632年,则《季华韵经》在此之前已经成书。又沈怀祖序言中称其为“吴太朴丈”,“太朴”或为吴尚质在“季华”之外的又一字号,称“丈”则意味着他的年纪或许已在知天命之年,则其生年应在1590年前后,且与孙元化年龄不会相差太多。

由此回溯与吴尚质修订本相关的人物,如范文若为松江府上海县(今上海闵行区)人,吴尚质与沈怀祖为苏州府嘉定县(今上海嘉定区)人,而冯梦龙也曾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馆于嘉定侯氏,与三瞻(侯峒曾、岷曾、岐曾)读书西堂,直到天启六年(1626)仍有交往,而侯峒曾又对沈怀祖有所奖掖。因此《南曲全谱》在沈璟去世后不久已经在上海地区逐渐流传开来,范文若、吴尚质、沈怀祖无疑是其中的功臣。又,沈自晋《南词新谱》前有“参阅姓氏”,其中亦不乏上海地区的文人,其中华亭人有宋存标(1601-1666,号子建)、宋徵璧(约1602-1672,号尚木)、张安茂(号蓼莪)、宋徵舆(1617-1667,号辕文)、宋思玉(1639-?,号楚鸿)、林子襄(号平子)、许实先(号名子)等,上海人有范彤弧(号树鍭)、朱英(号寄林)等(15)(清)沈自晋:《南词新谱》,第21-24页。,足以说明在明末清初四五十年间里,《南曲全谱》在上海地区的流传情况。

要之,吴尚质修订本的发现有助于还原《南曲全谱》原刻本的面貌,对于考察《南曲全谱》的流传情况也有价值。就现有材料而言,万历三十四年(1606),沈璟将《南曲全谱》寄给王骥德一部请其作序,应当是《南曲全谱》的首次流传;万历三十八年沈璟去世前一二年,原版归范文若所有;万历四十七年,程明善流云馆序刊《啸余谱》,其中所收《南曲谱》应当是《南曲全谱》的首次翻刻;天启六年(1626)李维桢去世,此前一二年为龙骧翻板《南曲全谱》作序;崇祯七年(1634)范文若去世,此前一二年将《南曲全谱》原版移赠吴尚质;崇祯八年,“益加考校,苦心特多”的吴尚质修订本出版,由沈怀祖作序,书名页署“墨憨斋”;清顺治二年(1645),沈自晋经冯梦龙劝说着手重修南曲谱,其所使用的底本除龙骧翻板外,还应有原刻本,这样才能进行对比。据此,可以看出《南曲全谱》早期流传的大致途径,而更全面的考察还有待于进一步的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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