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流向远方

白金萍

一

童年美好的记忆大都与河流有关。

小镇在山沟沟里，除了连绵不断的山就是回环往复的河。我家附近就有一条小河，周围的住户每天就用这河里的水洗衣做饭。河水由南山里的溪流汇聚而成。水流清浅，顺着山势流淌，河岸边是数不清的白色、黄色、粉色的小花，散在那里一片一片的像星星。那水真清啊，清晰可见河底的沙石和飘摇的水草。渴了，掬一捧入口，甜润爽冽，热了，就在小河里泡泡小脚小手。满山的杜鹃花，数不清的野果子……那真是我们的乐园。大大小小的河流每天也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河水清凉甜润，渗进了我们无忧无虑的童年。

多少年过去了，我仍时常怀念那清溪，没有大河的汹涌和暗流涌动，大可以放心穿行。山并不高，山路蜿蜒，只半个小时就可轻松到达山顶。一路上都有小溪流淌，冲出一条条或深或浅沟痕。有的地方断了，过不多远就又从另一处地底下冒出来。

据说这小溪水汇流到激流河。激流河是小镇里的一条大河，镇上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它又宽又长，水流湍急，水花飞溅，涨水期更是浊浪翻卷，深不可测。平日里的激流河是很温柔的。宽阔的沙滩上，人们在河边玩水纳凉，也在那里淘洗东西。激流河两岸，草木葱茏，繁花盛开。看着永不停歇的激流河水，我总是疑惑：这大河从哪里来，又流向哪里去呢？也憧憬，长大了要看看山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地才知道激流河、得耳布尔河、根河都是额尔古纳河的主要支流，都担负着额尔古纳河水源补给和生态安全的重任，是呼伦贝尔大草原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而激流河的发源地就在汗马。汗马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位于大兴安岭西坡山脊之上。那里至今仍保持原始的状态。汗马国家自然保护区水资源充沛，水质优良，被誉为全球生态系统的样板图，与长白山、神农架、唐家河齐名。我不禁惊叹，我们这样小且偏远的地方还有这样伟大的河流。

二

河流也并不是随心所欲的，它是有目标的，并且会向着这个目标不停歇，任谁也阻挡不了，改变不了。

工作以后我在小城生活，距离小镇二百多公里，这里依然有很多条河，小城也因河得名。是一条名为根河的河。

清澈的根河水静静流淌，山峦和河谷都蕴含充足的水分，流动开去，开枝散叶，变成一张张绿色的网、清澈的网、流动的网。河中有城，城中有河，河水穿城而过。

根河是额尔古纳河的上游源头之一，是额尔古纳河的一级支流，也是根河市境内第二大河流。根河河流总长428km，流域面积15858km，流经根河市、牙克石市、额尔古纳市和陈巴尔虎旗。

我曾跟随户外人的脚步探访根河的源头。原来，它并不像激流河的源头那样神秘遥远。根河的上游就在距离根河市区86公里的原始森林深处，森林与湿地交错分布，至今仍处于原始自然状态。在根河上游，有一汪人迹罕至的神秘湖泊，它就是根河的源头——马兰湖。马兰湖因湖面周围遍布马兰花而得名。由于多年来灰天鹅、白天鹅等十余种候鸟迁徙栖居于此，又名“天鹅湖”。多么诗意而引人遐想的名字！据说，湖底有密集的天然泉眼，水量充沛，湖水清澈透明。所以才吸引来美丽的白天鹅。风吹过塔头，阳光洒下片片金箔，林中回荡着自然的交响，静谧原始让人心醉。自然在这里呈现它本真的宁静、素朴、和谐。

如今，依托根河源修建的湿地公园颇有名气，吸引着人们的眼球。

沿着根河源湿地公园的环山栈道行走，看着远处，森林气势恢宏，一碧千里，与群山、河湖、湿地融为一体，错落有致。纯净的根河水如一条柔软的丝绸，一路绵延，泛着银光。地形时而平缓开阔，时而灌木丛生，时而山环水拥……那壮观、那辽阔、那俊美任是哪位杰出的画家也难以画就的。一处河湾，天然形成一个草书“冷”字，“冷极湾”因此得名。我久久伫立山腰，感叹造物者的神奇。

因为有了流动的河流，根河小城才更显灵动妩媚。季节的风是一支神奇的画笔，描摹出根河小城四季分明的风光，令人观赏不尽。春天是北归候鸟枝头欢唱的笑音，夏天是白桦晃动翠绿叶片和清风的对白，秋天是自在飞舞的落叶归于泥土的沉寂，冬天是矫健驯鹿穿越林海雪下刨食的鹿铃清脆……成片的落叶松林、偃松林，白桦林交错生长着，随着季节变幻着样貌。黑嘴松鸡时常到公路上行走穿梭，狍子、野鹿时常在河边流连张望。冬天公路上还常见野兔围着汽车接力赛跑，犴大摇大摆从容而过……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小城的真实面貌。

小时候河流就在家门口，随便一处清冽的小河水就够孩子们玩上大半天。现在的河流依然很亲切，但是却不容易亲近了。河的周围大都砌成结实的堤坝，站在高高的堤坝上，你只能远远地看着它。偶尔，也绕上一圈，找一处堤坝的台阶下去，把手伸进河水里，你才真切感到那河流鲜活的生命力和它的孜孜不倦，像青年的我们，充满了无穷的希望和干劲儿，任何困难也不能让我们退缩，总会奔着目标找寻出路。它也像我们一样，正是承重的年纪，牢记自己承载的责任和使命，一条大河，它不是盲目流淌，它是一条有思想的大河。

深秋的根河岸边，一群小野鸭在鸭妈妈的带领下，一遍一遍练习起飞。在寒冬到来之前它们要飞到南方过冬。途中也许会遇到很多艱难险阻，但是小野鸭们会在飞翔中慢慢长大。

三

人生四季，如同一条大河追逐远方。时而各自独行，信马由缰；时而交集汇聚，融为一体。分分合合、聚聚散散中流向更广阔的空间。我羡慕河的自由洒脱，也敬佩河流的专注与执着，更惊叹它们的勤奋与不息。大河赐予我的早已渗进生命和血液里。我没有豪言壮语，只是默默地爱它，像它一样不言不语，默默地爱着我们。因着这样的彼此热爱，我们又怎能不努力保护它，让它永远清波荡漾，宽阔澎湃？

源于对故土的思念，对故乡大河的依恋，父母离开多年又回到了小城。父亲说，小城有小城的好，出门就能看到河，看着这河水，就感到凉爽，心里就敞亮。父母楼前隔着一条堤坝就是大河。夏日傍晚，我常陪父亲去散步。绕着堤坝，环河而行。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感受大河父爱般的厚重与深远，静静滋养心灵。

父亲常常目光深远地看着大河，仿佛河水里承载着他的梦。作为较早来林区开发建设的务林人，大河蕴藏着父亲太多的记忆。他和众多的林业工人一道，曾经在这大河里放过木排，把山上棵棵成材的林木通过大河运往山下，又输送到各地，他们也在大河岸边建起新的家园……是啊，这样的大河有谁能不爱呢？它们成为流动的音符，华美的乐章，明媚的笑靥，它让你开怀大笑，也让你寂寂流泪，让你目光纯净，也让你默默轻吟：“此心安处是吾乡”。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必将记住它的恩泽，更懂得爱和付出。

了解了大河，你会觉得大河就像一位慈祥的老人，深谙世事，不争不怒，默默积蓄孕育沉淀汇聚力量，有着自己的节奏和心思。这些大大小小的河流：激流河、根河、得耳布尔河分散又汇聚，流向额尔古纳河，流向更远的远方。不知不觉间，我们的命运早已和大河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