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止”:坚守保守主义投资哲学
2020-08-17倪荣页
倪荣页
“我们不是一个追求奇迹的组织。”仁和智本创始合伙人、董事长高政这样定义自己的初心。
仁和智本成立于2010年,正值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的恢复初期。当时业界一片迷茫,有人徘徊,有人激进,一批热闹的“颠覆式”金融创新机构出现。
高政看到危机中的暗流,迷茫中的混乱,更加意识到基本的商业逻辑的强大力量。也是因此,从成立那天起,仁和智本并没有颠覆或者改变金融行业的“伟大抱负”,而是更强调尊重商业的基本逻辑,补充金融服务的空白。在自身定位上,仁和智本专注于高净值个人及机构的服务和资产配置,希望成为中国新一代投行与资产管理机构。
在《陆家嘴》的采访中,高政提出了一个比喻——金融像水一样,浸入社会各行各业,让经济运转更高效,令社会运行更顺畅,并通过这种方式参与社会价值分配,期望得到略超平均的收益,是“润物细无声”的过程。
这位创始人相信,自己的团队最大的优势是“知止”——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停止。深耕金融行业27年,具有丰富企业管理实战经验的他感慨到,大多数类金融企业的失败都源于追求数字规模与排名。当一家机构管理的资产规模远超过本身能力的时候,有很大概率会出现问题。
回顾过去十年的发展,仁和智本起步于对实体经济的认识,坚守保守主义投资哲学,坚持运用 “常识”进行投资和判断,不以数字规模衡量企业成就,不因环境变化打乱脚步,不跟风,不追求与能力不匹配的目标,主动远离超出认知常识和违反逻辑的事物。
过去十年中,仁和智本的资产管理规模没有爆发式增长,但正是稳健“活着”这一事实证明了其组织内在逻辑和运营机制的稳定和完整。
高政认为,社会财富高速增长的经济阶段已经过去。新形势下,需要更多地去关注和保护资产管理和配置的相对价值。“如果接下来我们要经历日本过去30年走过的‘新常态,持续现金增益能力和长期稳定的企业家精神将会更加重要。仁和智本将继续参与能力范围内的项目,用持续、专业、负责的服务将投资安全边际最大化。面对中国经济的长期发展,我们始终怀着无喜无忧的心态,不担心也不慌张。接下来,我们希望到来的是一个寻常的时代,用平凡的想法来看事物。”
知止: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停止
《陆家嘴》:你对历史很有研究,了解历史对金融业务有哪些启示?
高政:历史这个概念太大了,我只是一个历史系毕业的人而已,绝对谈不上有研究。
当然,学历史确实影响了我。最基本的是,看待事物时间尺度上会比较长一点。
回过头看历史,往往能浓缩地看到一个很长阶段的事情。比如现在看上世纪30年代,我们可能一句话就能总结出如何走出萧条期。这对于今天来说可能是无数个密度很高的东西浓缩成的,而长期陷在这个过程里,就会让人迷失。所以说学历史可能会让我更从容一些。
我最朴素的、最原始的出发点是“不着急”。仁和智本不是个“着急”的公司,好听点叫从容,用土话讲就是不去赶潮头。我们很幸运能够坚持这一点。过去十年来,金融行业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潮头,一浪接一浪,如果我们要追逐潮头的话,十年里可能已经死掉100次。
《陆家嘴》:当时怎么会想到创立仁和智本?
高政:10年前,因为希望贯彻自己对行业、对社会、对经济的思考,就找到一批志同道合的伙伴创立了仁和智本。
十几年前,中国实体经济的金融服务还有着较大的缺口。我们主要的合伙人不是什么大佬,只是看过很多企业家成功、失败和突破困境的案例,从底层了解企业的需求,特别是实体企业真正的、基础的金融需求。
我们发现,社会上还有一块不能被满足的金融需求,我们就想介入进来。相对我们的投资人来说,我们在某些方面比他们更专业一点,信息相对更充分一点。所以就希望成立公司做一点对社会有用的事情。
我们从来不认为自己的专业投资能力强到什么程度。我们这样的机构,人力资源配备很难超越大型金融机构,也给不了员工那么高的报酬,所以我们做的事情只能和现有的能力匹配。
前两年市场上有些公司发展的太快了,给出的工资跟我们差别也很大,导致团队有小部分伙伴离开。那些公司只有追求高速成长,并且假设规模不断扩大,才可能覆盖那么高的薪水成本。而我不能这样想。
我们并不是一个超常的公司。我们团队都不是神人、没有“江湖传说”、也谈不上伟大的目标。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要去创办一家创造奇迹的公司,能做一家长久的公司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如果是科學家创业,也许企业的目标还能伟大些。但金融是服务行业,我们是一个服务机构,别人把钱交给我们,不是来给我们干一件伟大的事情。我们是服务投资人,不是拿投资人的钱来实现我们的梦想。这点概念要明确。
金融服务不是去创造奇迹。金融像水一样,浸入社会各行各业的各条缝里面,做一点润物细无声的事情,让经济运营稍微顺畅一点,通过这种方式参与社会价值分配,期望得到一点略超平均的收益。
有些公司常常做出很神秘的样子,好像有超能力。说实话,我们没有。我们公司是透明的,我们的客户、合伙人、合作伙伴等等都可以走进来,看到公司每天的运营。
《陆家嘴》:公司发展经历了哪些重要的战略转折点?
高政:谈不上“战略转型”,所谓的几次转折,也没什么稀奇。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没有去追赶所谓浪潮。比如在2015年资本市场火热的时候,我就没有对团队提出太高要求。
这个行业有可能在短期内会让人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绝不要认为自己有超能力,可以打破规律。
我们一直没有简单地追求“做大”。金融行业是一个有可能赚取比较高回报率的行业,就像是一个数字增值的过程,诱惑太大。这个特点很容易激发人的野心。如果仁和智本要简单地做大,是完全具备条件的。但我们没有把精力聚焦在资源利用最大化,而是坚持“结硬寨、打呆战”。回看前些年。很多机构不是资源太少了,而是资源太多、诱惑太多了。机构的能力没能与资源相匹配,导致对某一项资源的利用过了头。爆发式的发展会让公司的相对短板暴露,就像一个木板不齐的水桶,灌进来水越多,短板处流出去的就越多,也就越危险。
《陆家嘴》:这些年有没有过失误?
高政:谁敢说没有呢?诱惑是无处不在的。我们也是凡人,需要不断的提醒自己,知“止”——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停止,然后不断完善自己。
这些年没有踏进一个大失误,我觉得是很幸运的事情。我们也小范围尝试过互联网金融,但是我们看见劣币驱良币的现象出现了,当“满足普惠金融的需求”和后来有些公司的发展方式出现了极大的矛盾,跟我的认知范围发生冲突。我理解不了,就(良性)退出了。如果那个时候我们上一个台阶,可能就下不来了。
适应低增长,把握企业家精神
《陆家嘴》:近期外部市场环境严峻,如何面对这一挑战?
高政:我们面临的并不是短期煎熬,不能指望明天有人送春风、送春雨,瞬间恢复到前10年的发展速度。结合我们目前的情况来看,认为经济寒冬熬一熬就过去的短期心态是不可取的。
我前不久在日本见到一位企业家。刚创业的时候他30岁,现在已经60岁了。他介绍自己创业的初衷是因为当时经济情况不好,没有工作,希望通过创业来改变生活处境。结果熬了10年也没变化。直到现在,30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所以也谈不上熬不熬。
如果外部环境不再有高速成长的机遇,企业就要适应这样的生存市场,少一些幻想,多一些实干。
《陆家嘴》:未來如何寻找机会?
高政:围绕“正现金流”和“企业家精神”这两点出发,在持续性、安全性的前提下参与资产配置和管理。
特别需要关注那些能够持续带来盈利的企业家。把时间维度拉长一点。我们看日本,哪怕是所谓失去的30年,经济几乎没什么增长,但还是有好公司出现,比如日本的首富是做衣服的(优衣库),要知道服装行业已经充分竞争。我和我的团队都需要思考,这家公司是怎么跑出来的?
中国市场一定还有结构性的机会。我想应该要把日本企业管理理念、匠人精神都研究透,学习一下低增长、低成长社会里企业和组织是怎么生存的。
我们最近在香港市场的业务也开始落地。在香港金融同业面前我们一直保持着尊重学习的心态,在开拓的过程中结识了众多兼为师友的香港金融人。他们的创业激情、契约精神、专业能力都使我们受益良多。现在开始,我们希望自己能够为香港金融业共度时艰、再创辉煌,奉献自己的一份助力。说到师友,我还想特别感谢长江、高金的校友、老师和教授们。在金融服务的这条正道上,我们彼此鼓励彼此支持。我们公司的很多高管也是这些高校的学生,无论是理论指导还是实践探讨,身边始终有这些师长,感觉特别好。
今年是仁和智本成立10周年。回首这十年,我们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也和我们的客户伙伴们共同收获了些许成就和能量。当然我们没有尝试做一名百米短跑冠军。社会财富高速增长的经济阶段已成过去,迎接我们的或许是高质量、低增长的社会常态,仁和智本这种长跑训练模式和已经练就的“长期主义”基因,应该可以在这样的土壤里,成长得更为茁壮。我相信,下一个时代,恰恰是我们的好时代。好好珍惜和把握,就会水到渠成,事半功倍。
《陆家嘴》:近期有读到什么有意思的书吗?
高政:《长期投资》。作者弗朗西斯科·加西亚·帕拉梅斯。他是一位西班牙投资人,在华尔街或世界金融市场可能谈不上是特别厉害的顶尖角色。但他是真正的奥地利经济学派信徒,在自己做投资的基础上,掌握了完整的经济学体系,并且能够理论联系实际,是很了不起的。
做投资往往会受环境的影响,能够有自己独立的认知体系很不容易。所以我希望仁和智本的生命周期中能够有一个理念去坚持,有一个独立的逻辑可以贯穿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