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首饰盒

艾迪尔·安利

我大约九岁的时候，母亲有一天要到镇上去，让我留在家里照顾弟妹。她的车刚开走，我就跑进她的卧室翻弄起梳妆台来。

最上面的一个抽屉里放的是散发着清新香气的衣服，而在衣服下面有一个小巧的木制首饰盒，我被里面的首饰所吸引——母亲最喜爱的、姨妈送给她的红宝石戒指，外祖母留下来的珍珠耳环，以及母亲自己的结婚项链。只要她随父亲去干农活，就会将项链摘下来小心地放在首饰盒里。

我把所有的首饰都戴在了身上，心里想象着，自己一定和母亲一样美丽动人，而且这些精美的首饰全都属于我。

接着，我看到首饰盒盖的红色毛毡衬后面鼓鼓囊囊地塞着什么东西，掀开毛毡，我发现里面有一块白色的瓷器碎片。我将它拿了出来，母亲为什么会在里面保存这样一块碎片？碎片在光线下闪着微光，我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正在帮忙摆桌子准备吃饭，邻居玛姬来敲门。妈妈忙着做饭，让她自己开门进来。看了一眼布置好的餐桌，玛姬说：“噢，你们家要来客人啊，我还是待会儿再来吧。”

“别，进来吧，”妈妈回答说，“我们没有客人要来。”

“那不都是高级的碗碟吗？”玛姬问，“我可从来不放心让孩子摆放精致的瓷器！”

妈妈笑了，“今天晚上做的都是家里人最喜欢的饭菜，如果款待客人时要用最好的餐具，那为什么不能用最好的餐具来款待自己家里人呢？”

“但万一打碎了多可惜呀！”玛姬回答说。

“噢，”妈妈说，“几个打碎的碗碟比起使用碗碟时所得到的快乐，实在是微不足道。”然后又补充道：“而且每一块碎片中都会蕴藏着一个故事。”

走到餐具柜边，妈妈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粘合在一起的旧盘子，“这个盘子是马克出生三天后出院回家的那一天摔碎的。”她说，“那天下午天寒地冻、狂风怒吼，朱迪只有六岁，却懂事地来帮我们收拾饭桌，在往洗碗池里送盘子时不小心将一个盘子打碎了。

“开始我有些不高兴，但仔细想想，算了，不要让一个打碎的盘子破坏了迎接新生儿的快乐。后来我们还兴致勃勃地把盤子粘了起来！”

玛姬的神情显得疑惑不解。

妈妈又来到碗柜边拿出另一个盘子，举着盘子说：“看这条摔碎的盘边，是我17岁时弄的。”

她的声音温柔起来：“那年秋天，哥哥们雇了一个年轻人帮忙将最后一批干草贮藏起来。那人身材高挑、臂膀有力、头发浓密，笑起来很迷人。哥哥们都很喜欢他，就请他到家里吃饭，大哥让他坐在我旁边时，我慌张得几乎要晕倒了。”

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对小女儿和邻居讲述年轻时的故事，妈妈的脸涨红了，并加快了讲述的速度：“他把盘子递过来让我帮他盛菜，我伸手接盘子时是那样紧张，竟将盘子滑落在了铁制的托盘上，磕碎了盘边。”

“如果是我，我会尽量想忘掉这尴尬的情景。”玛姬说。

“噢，才不会呢。”妈妈反对道，“后来年轻人要告辞时，向我走过来，拉过我的手，在我的掌心放了一块瓷器的碎片，他什么都没有说，脸上却溢满了他那特有的笑容。

“一年之后，我嫁给了他。直到今天，每次看到这个盘子，我都会快乐地回忆起当年初次遇到他的情景。”

发现我注视着她，妈妈向我挤挤眼，小心地将那个盘子放回了碗柜的最里面——属于它自己的位置。

我无法忘记那个打碎的盘子。有一次，我趁机又溜进了妈妈的卧室，取出那个小巧的木制首饰盒，里面仍放着那一小块瓷器的碎片。

我仔细观察了它的形状，接着跑到厨房碗柜边，拉了把椅子蹬上去，拿出了那个盘子。我猜对了，妈妈精心收藏的碎片正好能和她遇到父亲那天所打碎的盘子拼在一起。

我带着崇敬的心情，小心地将瓷片又放了回去。

发稿/沙群 朱云昊

插图/褚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