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职业类别医务人员职业倦怠差异研究

■ 江舜杰 汪文新 田怀谷 杨 雪 杨永挺

2019年，哈佛大学陈曾熙公共卫生学院和哈佛大学全球健康研究所等发布的一项研究显示，美国约78%的医生有职业倦怠，并且已经成为一项公共卫生危机。同时，在《国际疾病分类第11版》（ICD-11）中，世界卫生组织将职业倦怠列为疾病，并将于2022年正式生效。Medscape网站于2019年对来自超过29个专业的15000名医生进行调查，内容是医生职业倦怠、抑郁情况和自杀倾向，以及医生如何处理这些问题；调查报告显示，44%的医生感到倦怠，11%的医生有通俗上讲的抑郁，4%已有临床诊断的抑郁[1]。职业倦怠已经对医务人员的工作、生活以及自身健康产生了严重的负面影响[2-3]。

而在我国，医务人员职业倦怠情况更为严重，发生率高达45.4%～76.9%，远高于欧美国家[4-5]。已有研究发现，职业倦怠会对个体的身心状况、工作以及所在组织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例如员工离职率的升高、缺勤、工作态度、工作效率，且容易产生心理焦虑[6]。文献分析表明已有研究对医务人员职业倦怠进行了较多研究，但是对不同类型医务人员职业倦怠的差异研究较少。本文将聚焦不同职业类型医务人员职业倦怠的差异，为相关部门更有针对性地缓解不同类别医务人员职业倦怠提供一定参考。

1 对象与方法

1.1 对象

本次调查选取深圳作为调研城市，深圳作为首批改革开发城市具有较强的代表性。将深圳市的9个行政区（不包括大鹏新区和深汕特别合作区）进行编号，随机抽取3个区，分别为福田区、光明区和龙岗区，在每个区选取规模较大的龙头三级综合公立医院进行调查，分别为北京大学深圳医院、中国科学院大学深圳医院以及龙岗区人民医院。从调查的目的、调查方法等方面对参与调查的研究人员进行认真培训，保证每个调查员能够做到对问卷的结构熟悉并了解问卷中涉及的主要内容。正式调查于2017年11～12月进行，医务人员的抽取是以医务人员（包括医生、护士以及其他医务人员）的工号作为抽样依据，以医务人员类别进行分层随机抽取，之后由调查员发放事先准备好的纸质问卷，待医务人员匿名填写完毕后收回。本次共发出问卷1 100份，剔除部分废卷和未能收回的问卷共162份，回收有效问卷938份，有效率85.27%。问卷在设计时设置了部分干扰性的条目以剔除随意填写的问卷，从而提高所收集数据的质量。调查完毕后，用EpiData进行数据录入，并在EpiData中设置相应的逻辑程序，减少因输入人员失误而带来的误差，保证数据库整体质量。

1.2 调查内容

结合已有文献和专家意见，设计自填式调查问卷，于2017年6月进行预调查，根据预调查结果，咨询专家，确定最终调查问卷。问卷包括4大部分：①人口社会学特征：主要包含性别、年龄、学历、婚姻状况、收入、户籍、健康状况；②基本职业信息：包括职业类别、职称、在岗年限、编制情况、周工作时数、收入满意度、工作环境、带教工作、专业兴趣、行政职务；③其他情况：对科研的兴趣、能否赶上医学知识的更新速度、学习主动性；④职业倦怠量表：本文采用李永鑫经过开放式访谈和问卷调查等形式编制的、结合了我国文化背景因素的职业倦怠量表（CMBI），该量表在国内认可度高且运用较为广泛，本文根据医务人员的特殊性对该量表的部分语句进行调整。量表采用李克特5级计分法，“1”为“完全不符合”，“5”为完全符合，由1到5代表符合程度由低到高。职业倦怠量表分为情感耗竭、人格解体和成就感降低3个维度，其中成就感降低维度全部采用反向计分，情感耗竭、人格解体和成就感降低维度的临界点分别为3.571、1.571、2.286[7-8]。

1.3 统计方法

运用描述性统计分析的方法描述不同职业类型医务人员职业倦怠的现状，运用协方差分析和二元Logistics回归分析不同维度医务人员职业倦怠的差异，并在SPSS中执行。

2 结果

2.1 量表的信效度及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

本研究采用Cronbach'sα系数评估量表信度，并在SPSS中执行。医务人员职业倦怠量表总体的内部一致性为0.795，情感衰竭维度为0.812，人格解体维度为0.660，成就感降低维度为0.714（李永鑫教授所计算的情感衰竭、人格解体、成就感降低维度的Cronbach'sα分别为0.776、0.746、0.633），医务人员职业倦怠测量量表的总体和各维度的内部一致性均可接受。各项目删除项后的Cronbach'sα在0.774～0.796，波动范围较小，可见量表总体的α可以接受。本次调查医务人员职业倦怠测量量表的KMO值为0.834，其中，量表的Bartlett球形检验P=0.000，可见医务人员职业倦怠量表适合做因子分析。采取方差最大法共提取3个主因子，其累计方差百分比为50.572%，所得出的因子载荷结果与原量表的维度划分并非完全一致，其中，条目2、5、8、9、14均未旋转到相对应的维度中。然后对原量表的各个维度单独进行因子分析。结果显示，3个维度的因子分析结果均各提取出一个因子，表明维度划分可用，职业倦怠量表的碎石图分析情况也说明该量表应提取3个主因子。这与内容效度的维度情况一致，可见医务人员职业倦怠量表的效度良好。

三类医务人员（包括医生、护士和其他医务人员）职业倦怠各维度情况，情感耗竭分数＜3.571（表示不倦怠），人格解体分数≥1.571（表示倦怠），成就感降低分数≥2.286（表示倦怠），参照李永鑫教授的CMBI量表计分原则，可见三类医务人员均处于中度职业倦怠水平。

2.2 协方差分析结果

一般认为，医生作为临床一线工作人员，其职业倦怠应该尤为严重，并且本文对职业倦怠总分的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也显示，医生职业倦怠总分最高（2.54±0.45）。单因素方差分析的结果显示，三类医务人员职业倦怠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F=0.955，P＜0.05），但是上述方差分析并未考虑医务人员人口社会学特征等因素的影响。因此，本研究采用协方差分析医务人员职业倦怠的差异，将职业类别作为自变量纳入方程，以此作为不同职业类别医务人员职业倦怠差异的分析依据。结果见表1，其中，学历、婚姻状况、个人月收入、从事医疗行业年限和职称也是作为虚拟变量纳入方程。

协方差在协方差分析的结果显示，医务人员的职业类别对职业倦怠的影响并没有统计学意义，也就是说不同职业类别医务人员的职业倦怠没有显著差异。

表1 职业倦怠量表总体影响因素协方差分析

2.3 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

根据李永鑫教授的计分原则，职业倦怠每个维度都有一个临界点，得分低于这个值则说明在这个维度上不存在倦怠，大于等于这个值均看成在该维度上存在倦怠。以此作为分类标准，将各维度作为因变量进行二分类命名处理，采用向前LR二元Logistic回归检验不同维度的影响因素，变量的赋值情况与上述协方差分析的赋值一致。结果显示3个维度的二元Logistic方程模型均非常显著。

2.3.1 情感衰竭维度的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情感衰竭维度向前LR二元Logistic回归结果见表2，结合Exp(B)值可得，对情感衰竭维度影响显著的因素影响程度由大到小依次为：健康状况、幸福度、医学知识更新的速度、每周的工作时长、年龄、对科研的兴趣和职业类别。除了职业类别这一虚拟变量，其他因素对情感衰竭维度的影响均为正向影响。

年龄越大、幸福度越低、健康状况越差、周工作时长越长、对科研越不感兴趣、越跟不上医学知识更新的速度的医务人员，其情感衰竭越维度的倦怠严重。此处的职业类别作为显著影响因素纳入了二元Logistic回归方程，但是参照项“医生”和“护士”以及“医生”和“其他医务人员”的对比结果均不显著（P＞0.05），可知护士和其他医务人员在情感衰竭维度差异显著，且护士更为严重。

2.3.2 人格解体维度的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人格解体维度向前LR二元Logistic回归结果见表3，结合Exp(B)值可得，对人格解体维度影响显著的因素影响程度由大到小依次为：对自己所从事的专业是否感兴趣、医学知识更新的速度、学历、健康状况、职业类别、年龄和自愿去学习（或工作）。其中，健康状况、对本专业的兴趣和能否赶上医学知识更新的速度对人格解体维度产生正向的影响，年龄和自愿去学习（或工作）对人格解体维度产生的是反向影响。

年龄越小、健康状况越差、对自己专业越没兴趣、越跟不上医学知识更新的速度、越不愿意去学习（或工作）的医务人员，其人格解体维度的倦怠越严重。此处作为虚拟变量纳入的职业类别是以医生作为参考项放入模型的，可见在人格解体维度上，医护人员的差异显著，对比前文的描述性统计分析可知，医生在人格解体维度上更严重。此处的学历同样也是作为虚拟变量纳入二元Logistic回归方程，但是参照项“大专及以下”和“本科”以及“大专及以下”和“硕士及以上”的对比结果均不显著（P＞0.05），说明“本科”和“硕士及以上”在人格解体维度差异显著，且“硕士及以上”更为严重。

2.3.3 成就感降低维度的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成就感降低维度向前LR二元Logistic回归结果见表4，结合Exp(B)值可得，对成就感降低维度影响显著的因素影响程度由大到小依次为：对自己所从事专业是否感兴趣、职业类别、对科研的兴趣、医学知识更新的速度、健康状况、年龄和自愿去学习（或工作）。其中，健康状况、对本专业的兴趣、对科研的兴趣和能否跟上医学知识更新的速度对成就感降低维度产生正向影响，年龄和自愿去学习（或工作）对成就感降低维度产生反向影响。

年龄越小、健康状况越差、对自己专业越没兴趣、对科研越没兴趣、越跟不上医学知识更新的速度、越不愿意去学习（或工作）的医务人员，其成就感降低维度的倦怠越严重。此处的职业类别作为显著影响因素纳入了二元Logistic回归方程，但是参照项“医生”和“护士”以及“医生”和“其他医务人员”的对比结果均不显著（P＞0.05），可知护士和其他医务人员在成就感降低维度差异显著，且其他医务人员更为严重。

3 讨论

3.1 不同职业类别医务人员职业倦怠情况

被调查者中不同职业类别的医务人员，包括医生、护士和其他医务人员均处在中度倦怠的状态，主要表现在人格解体维度和成就感降低维度。可见目前医务人员的职业倦怠状况亟待得到改善，主要表现在人格解体和成就感降低两个方面。医务人员人格解体维度上的倦怠具体表现为，在提供医疗服务的过程中和患者打交道时多采取消极、负性、冷漠疏远的态度，认为患者是给自己添麻烦，努力减少自己和患者的沟通，还会经常运用不合适的言辞，且较为保守，多古板地与患者打交道，而不能从患者角度出发，努力解决问题。医务人员对自身的专业缺乏兴趣，对工作缺乏热情，这种不良的情绪就自然而然地释放到了工作对象患者身上。成就感降低维度具体表现为，医务人员对自身的工作内容包括工作所产生的社会价值以及其绩效做出的消极评价，医务人员的胜任感不足、从工作中所获得的成就感降低，且经常感觉自己在医疗水平上有所退步。感觉自己难以跟上医学知识更新的速度，所以会产生自身的胜任感不足，成就感也就越来越低。因此，医务人员要注重学习兴趣、专业兴趣和科研兴趣的提升，重视在职继续教育和自身的健康水平，从而缓解医务人员两个维度的职业倦怠[9-10]。

本文发现在职业倦怠的总体上，职业类别并非是医务人员职业倦怠的显著影响因素，说明不同职业类别的医务人员在职业倦怠总体中没有差异。但在职业倦怠的不同维度层面，不同职业类别的医务人员差异显著：二元Logistic回归结果发现，护士和其他医务人员情感衰竭维度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且护士更为严重；医生和护士人格解体维度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且医生更为严重；护士和其他医务人员成就感降低维度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且其他医务人员更为严重。因此，不同职业类别的医务人员不同维度的差异需要得到重视，要注重护士情感衰竭维度的倦怠、医生人格解体维度的倦怠、其他医务人员成就感降低维度的倦怠。

3.2 不同职业类别医务人员职业倦怠的应对策略

3.2.1 注重缓解护士情感衰竭方面的倦怠。本文所讨论的情感耗竭维度主要反映的是工作原因所导致的医务人员疲劳、衰竭的状态，尤其是指医务人员情绪方面的不良反应。考虑到护理人员的工作性质，除了三类医务人员共同的影响因素外，“三班倒”制度让护士的工作和休息时间难以固定，相较于医生和其他医务人员来说，护士与患者接触的机会更多时间也相对更长，工作内容也较为枯燥，这就导致了护理人员工作价值感降低、对工作厌恶感增加等负性情绪积累，在情感衰竭方面日益凸显。

表2 情感衰竭维度二元Logistic回归结果

表3 人格解体维度二元Logistic回归结果

因此，相关部门要注重缓解护士情感衰竭方面的职业倦怠问题。卫生管理部门要从宏观上考虑增加医护人员配比，通过增加护理工作人员的数量缓解当前护理人员的职业倦怠现状；医院则要加强护工等人员的专业性培训，在不影响患者康复的情况下，可以将部分非专业性的工作转交给护工完成，减少护理人员的工作内容、提升护理人员的工作价值，从而缓解职业倦怠；同时，注重培养护理人员对科研以及自身专业的兴趣，让护理人员更积极主动地参与科研，通过科研激发（唤回）护理人员对工作的热情而不是带有目的性地做科研；护士则要注重自身的身心健康状况，积极学习本专业最新的护理知识。

3.2.2 注重缓解医生人格解体方面的倦怠。通常情况下，医生在患者健康恢复过程中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从最开始的病情沟通、诊断到后期治疗方案的确定、手术再到后期术后的康复等重要环节，医生需要精通的不仅是医学知识，更需要把握与患者的沟通技巧。然而，在医疗服务需求量极大的中国，医务人员每天所接待和沟通的患者远远超出正常范围，巨大的诊疗量大大加重了医生的工作负担，巨大工作量所带来的负面情绪有时就释放到了其工作对象患者的身上，加重了医生人格解体方面的倦怠。此外，为了顺应现代医学的迅猛发展，下班后的医务人员需要应对繁重的科研任务，“上班干临床，下班搞科研”的常规工作模式，不仅难以保证充足的休息时间，还给医生的身心健康造成影响，极大地加重了医生人格解体维度的倦怠水平。

由此可见，医生人格解体维度方面的倦怠急需得到缓解。卫生管理部门可以通过优化绩效方案改革的方式调动医生的工作积极性，例如调整医疗服务价格。同时要深入推进分级诊疗，合理减轻各层级医生的工作压力；医院注重医生的培养，注重入职医生的再教育，同时，要多组织进行职业精神相关方面的培训，注重医师职业精神理念的灌输，提升医务人员工作的内在驱动力[11]，从而改善医务人员人格解体方面的问题。社会媒体在报道医疗行业新闻事件时，要秉持公正客观的原则，多传播正能量，尤其是医患纠纷事件，要引导人们通过合法途径解决医疗纠纷，避免医闹的发生。同时，社会媒体需要改变“受难式”医疗报道框架观，应用建设性的传播方式多站在医患双方角度思考，尽量能够帮助医务人员树立正面形象，宣传医务人员的工作价值[12]。

表4 成就感降低维度二元Logistic回归结果

3.2.3 注重缓解其他医务人员成就感降低方面的倦怠。成就感主要反映的是医务人员对于自身工作成就的评价，例如其产生的社会价值和影响，主要表现在其从事医疗行业后会有较强的满足感和成功感，工作时的心情较为愉悦，成就感降低则是上述满足感、成功感和心情愉悦感的降低。其他医务人员主要包括检验师、药师、麻醉师等，在和患者接触时多直接执行医生所开的医嘱、检查单等，多为被动执行的过程，而少与患者进行诊疗方案方面的有效沟通，因此在患者恢复健康的过程中其他医务人员主要起到辅助作用，这也就导致了其他医务人员缺乏成就感。

因此，相关管理部门要注重其他医务人员的成就感降低方面的改善。首先，卫生管理部门要为其他医务人员提供更好的科研资源和平台，鼓励更多的其他医务人员参与到科研的队伍中来。医院则要提供更多的科研项目和经费给其他医务人员，注重科研成果的奖励，鼓励其他医务人员能够做出高质量的科研成果，以此提升他们的成就感。其他医务人员自身则要加快转变自身观念，要意识到无论什么工作内容，都同样是在为患者的健康恢复做出贡献。同时，自身要意识到可以通过做更多的高质量科研项目来提升自身的价值[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