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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大字的人

2020-08-13唐棣

南方周末 2020-08-13
关键词:仓颉史官神气

唐棣

算命的、算账的、教书的,不分男女,在我们马州会被人尊称一声“先生”。我从小知道,凡是跟字扯上关系的人在大家心中都得到尊重。小时候每逢村上有婚丧嫁娶仪式,我妈都要带我去账房见识一番。有时,掀开窗帘,她指给我看,好几个人围在那个神气的人身边。那个人就是乌先生——村子里那几年最有名的人,出自他之手的“驾鹤西游”四个大字,也几乎占领了四里八庄所有的灵棚。

我最早知道“先生”就是在村里的丧事上,负责记下礼钱、写几张灵棚上的挽联。我就在想,写个毛笔字有必要这么神气吗?

这是我对写字比较早的记忆。后来,我追问过字的本质是什么。

“白纸黑字”“好脑子不如烂笔头”,都是为留住记忆而使用的工具。从这里开始追溯“结绳记事”“契木为文”,真是太麻烦了,果然陆续作废,后来才有了文字。

史官仓颉造字,功劳全归到他一人头上,鲁迅曾觉得不妥:“仓颉也不是一个,有的在刀柄上刻一点图,有的在门户上画一些画,心心相印,口口相传,文字多起来,史官一采集,就可以敷衍记事。”就是说,字是由许多像仓颉这样的人慢慢丰富起来的。

以前不注意,最近听人说仓颉也有造错字的事——如“出”字和“重”字,把读音给定混。说什么“出”字,示意两座山堆起来,分明是(沉)重,于是应该念“重”。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指着一个方向,就像两面小旗子?而“重”字上下拉开是“千里”。意思上是“出”。那多加把力气,多拆一点,就是千,田,土。无一不是让人觉得有重量的实物。

这样看来,好像有点道理。这仓颉的故事到底是一个故事,功过都不是仓颉一个人的。退一万步,习惯上有东西用先用着,和有绳子先打结,有竹板先刻着,有事先说着,都是一个道理。

我见过乌先生写的大字。有一些字和我所知道的并不一样。村里人却没有一个人说写错了。对与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乌先生的字。字是神圣的,也是因为我们把很多情感寄托上去,还是对文化有说不清的敬意。

前段时间,同学的爷爷去世,临死嘱托要办马州老式丧礼。老人非要按自己习惯来,家属也没办法。现在的年轻人不懂老规矩,只能去找乌先生。我随同一起去请。手笔相应的乌先生摇着头说,自己老了,过时喽。最后推辞不过,在我们要离开时,他才轻描淡写地说:“这样吧,实在没有先生的话,我先做着……”这话让我想到了他当年的神气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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