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行踪

李风宇

昨天与今天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衣食住行，前面三样都是物化的，后面这个“行”现代意义上说也是物化的。大诗人李白有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说的是崇山峻岭的四川。江南一带则是有越河跨湖之苦。所以，修桥铺路，自来是一大功德。记得第一次出远门是在1969年12月，时年11岁，缘故是随父亲下放苏北农村。组织上在江北石佛寺“五七干校”开了个很隆重的欢送大会，赠送了一条扁担，然后用大客车带领下放干部们去参观新落成的南京火车站和刚通车的南京长江大桥。看到祖国建设新面貌，大伙那个兴奋劲就甭提了。第二天凌晨，一家人将简单的家当装上大卡车，在政工组徐干事的陪护下就向苏北目的地出发了。真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过了雄伟的长江大桥，路旁景色都是从未见过的，碧野连天，炊烟袅袅，真是大开眼界。徐干事部队复员，颇具军事指挥才干：“你们真有福气，大卡车坐着！我当年在部队，拉动起来，除了马车只有11号！”

徐干事指指点点什么一级公路、二级公路，战备路等等，还有许世友司令员为了查验长江大桥的坚固程度，特地调动了118辆坦克车在大桥上开了一个来回。闻所未闻，听得我兴致盎然。只是车轮下面的路越来越窄，开始还有点柏油路，后来就在沙石路上颠簸，再后来，卡车开上了土大路，顿时车屁股烟尘腾起，沙土四溅。徐干事双目炯炯：“要是帝修反打来了，可以用毛驴拖着树枝来回跑，迷惑敌人。然后伺机消灭他们！”

“要是坦克车来了？”

徐干事手一挥：“什么话？涨他人志气！他打他的原子弹我打我的手榴弹，来一辆报销一辆！”

也不知颠簸了多长时间，卡车拖着滚滚烟尘抵达目的地，从此在一座茅草房里开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新生活。

人是有思维惯性的，习惯了也就不以颠簸为苦，只愿岁月静好，远离无妄之灾，对未来世界也就从未有过什么特别的畅想。感谢生活，一晃数十年，顺畅地将人生岁月抛洒无几。蓦然回首，总是有点不甘心，赶紧追逐潮流，终于也成了有车一族，而且车瘾不小。

有车真好，想去哪就去哪，拧钥匙打火就走，现在有个时髦的休闲方式——自驾游。前些日子，江南江北着实跑了不少地方，溯大江而上，一睹三峡大坝、葛洲坝水利枢纽雄姿更是未来的宏伟愿景。现在的交通状况与过去比真是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在交通系统工作的诗人成秀虎兄告诉我说：“目前江苏公路里程已有16万公里。其中，高速公路里程将近5千公里。江苏省首轮规划的‘四纵四横四联高速公路网主骨架全面建成，包括京沪高速公路、沈海高速公路、沪宁高速公路、苏嘉杭高速公路、宁连高速公路等十几条高速路，你要想都跑一遍的话，要等退休以后！”

听秀虎兄这么一说，也就打消了开车壮游一番的豪情，只是择了个周末，开车沿着当年随父亲下放的路走了一趟。现在过江早已不只走那座国宝级的南京长江大桥，二桥、三桥仍至四桥五桥如彩虹般飞架南北，同时还有好几条过江隧道，天堑确实已变通途。打开导航仪，沿着高速公路一路飞奔，下了高速上省道，然后是县道，路面宽阔平坦，哪里还有当年尘土飞扬的景况，真是旧迹无存，景色殊异。听说高速公路在战时不但能跑炮车坦克车也能够起降战斗机。我想，以后要是碰到徐干事一定要报告一下：“反动派”要是敢来侵略的话，不用出动毛驴车，就一定能够干净彻底地消灭他！”

如东之望

时值岁末，信风频来。接到如东方面的邀请，说是去南黄海之滨采风，心头泛起一阵波澜。上一次踏访如东还是10多年前的事，《文学报》组织采写反映南通新时期经济建设重要成就纪实文学稿，分配给我的任务是采写港口建设。但当时如东的洋口港正处于建设当中，筋骨初具，喷薄欲发。南通地区的港口建设源远流长，曾执神州现代港口建设牛耳。远的不说，清末的那一段辉耀史册的港口建设成就煌煌在目。

缘发于此，说句心里话，对如东这片滨海热土是满怀期望的。

同行的诗人束向红先生，东台人氏，毗如东而居，壮年时在沿海当过农场场长，是位滩涂开发专家。他对如东的历史掌故，以及近年来的开发史知之甚详：“如东是块风水宝地，黄海之滨，水旱码头啊！”

足以令如东人自豪的是——古长江的入海口就在自己脚下，通江达海，向海而生！

前面提到，10多年前《文学报》搞作家看南通活动，陈歆耕主编嘱我写一写南通地区港口发展新面貌。港务管理局长施伯香先生陪着我踏遍了南通的港口，最后他将我带到了正在建设中的洋口港。通过他的介绍，我大致了解到洋口港的前生今世。

史载，北宋天圣六年，北宋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范仲淹为渲泄内水并抵御外潮，率众在南黄海之滨修成范公堤。沿堤建有若干涵洞。其中，三门石涵的内河直奔大海中沉浮隐现的“黄沙洋”，黄沙洋的入海口被当地人称之为“小洋口”。

如东这块土地很神奇，地处长江入海口北岸，东濒黄海，南临长江，西接苏中腹地，北接亚欧大陆桥，具有独特的海、陆运输优势，可以称之为“天赐福地”。

20世纪80年代初，国家科研机构进行海洋调查时，发现了一条天然深水航道，它是3万年前古长江入海的通道，即黄沙洋、蓝沙洋水道。水道以其优越的自然条件与太平洋国际主航道直接相连。在水道附近，有一个总面积约6平方公里的半潜式沙洲，可以作构筑人工岛建造深水码头和港口仓库。西太阳沙附近水道宽阔，有一个面积10平方公里，水深17 - 25米的天然码头盆地，可满足10 - 30万吨以上海轮进出的需求。因为水道两侧有沙洲作为天然屏障，削弱了來自公海的海浪，无需建造任何防波堤。经过疏浚、建设即可形成一座大型优良海港。

汽车载着一行前来采风的作家、诗人平稳地行驶在如巨龙一般延伸向大海的黄海大桥上，当年这座十多公里长的大桥还未完全竣工，在阵阵海风中，施伯香先生指着远方在风涛里隐现的黄沙洋倾吐出的豪言壮语犹在耳畔：“洋口港建设走的是‘以港兴市战略，开辟建设沿海港口，发展临港工业带，提高接纳国际资本与产业转移的承载能力，实现江海联动。目前，洋口港的开发正进入全面建设阶段！”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海市蜃楼终于被智慧与汗水描绘成壮美图卷。

当下的如东已经进入江海联动时期，铁路运输、远洋运输等整体联动，从边缘走向核心，开启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可以想象，未来会比今天更美好！抚今追昔，溯及既往，如今理想走进现实，再展望未来，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感动的故事与愿景啊。

汽车直趋总面积3平方公里的阳光岛——中国第一座通过吹填而成的离岸式海岛。这里正是洋口港倾力打造的“产业港”和“能源岛”。据说，中国南沙群岛的吹沙填礁造岛技术就源自于此。

在洋口港高大明亮的展示大厅内，青春靓丽的讲解员满怀豪情地挥鞭指点硕大的展示沙盘：“这里是位于江苏省南通市如东县长沙镇及其外海的一座离岸型深水港。其位于长江口北翼，利用古长江入海口水道通向黄海国际航路。目前由阳光岛海上作业区、长沙镇临港工业区及黄海大桥等陆海配套设施组成。洋口港在如东县社会发展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港口引领是县域经济的首要战略。”

抚江越海，梦飞万里。如东人正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开疆拓土，逐梦前行。参观之前，公务繁缛，来去匆匆的陈建宗先生用手机为我们播放了一首歌，歌中唱道：“白帆在驶向天际，大船正拉响汽笛，洋口港青春的身影，把精彩向世界传递。”

信步登上360度的环形观景平台，海风拂面，鸥鸟翔飞。极目四顾，沸腾的港区尽收眼底。海浪起舞，涛声如歌，期之望之，远远的海平线上虹霓隐现。作家、诗人们赞叹，因为他们踏上了这片火热的土地，因为他们亲眼目睹了如东美丽动人的时代画卷。

海印三昧

生活在如东是很幸福的，别的不说，如东靠海，有全国屈指可数的丰饶渔场。近年来天赐瑰宝，地涌嘉泉，而此间温泉又与他处温泉有别，真是地浆涌出，福惠一方。这里还有蜿蜒百里的范公堤，香火旺盛的海印寺，风味独特的“天下第一鲜”、狼山鸡、醉八鲜，异彩纷呈的民间艺术，源远流长的浒澪花鼓。

如东三日，有一个体会，就是干净，天蓝水清，尘沙雾霾全无踪影，是座远离熙攘喧嚣的滨海小城。瞧着海滩上一座座硕大的风力发电机，心头也就释然了。这成片成阵列的巨型风力发电扇翅，可不是安徒生童话中的磨坊风扇、更不是塞万提斯笔下唐吉诃德去挑战的西班牙城堡风扇所能比似的，塔高逾百米，一片扇叶就长过一艘中型潜水艇。

如东拥有丰富的风能、太阳能、潮汐能等自然资源，发展可再生能源条件可谓得天独厚。今天，如东已形成以风力发电为主体，生物质发电、沼气综合利用、风电设备制造、光伏电池制造及应用等多领域、多层次的新能源产业格局。绿色能源的高起点开发、制造，大大优化了自然环境，自然生态呈现出良性循环，给社会发展，人居环境带来极大的提升。

“这里可是个宜居之地啊！生态好，鸟儿就多，你听，它们在歌唱！”听着束向红先生用诗一般的语言指点车窗外闪现的景致，别有一番感受。

如东地濒黄海，所处海域正好位于东海前进波与黄海旋转波的交汇处，海潮浪急涌高，浪涌冲撞起伏，浮游生物随浪汇集，长江与内河之水又挟带大量营养盐和有机物流入，因而水质肥美，导致浮游生物的大量繁殖，从而引来大批鸟类棲息繁殖，成为候鸟的天堂。

“得天独厚”这句成语在如东不会令人觉得是夸饰，见过吗？勺嘴鹤——世界级珍稀濒危物种，素有鸟类“大熊猫”之称。勺嘴鹬是一种涉禽，和麻雀身材相仿。勺嘴鹬因拥有一张汤匙一样的嘴巴而得名。奇特的嘴型让勺嘴鹬具备了更宽的舌头，而且喙尖分布着比正常情况更加密集的在潮湿的土壤下感知猎物的神经末梢。1869年，英国著名鸟类学家詹姆斯·哈丁曾这样评说：“尽管这个物种有四处漂泊的习性，而且全球各地博物学者们对其研究与日俱增，但一个多世纪以前由林奈描述的鸟儿仍然是最稀有和最不为人知的物种之一。”

如东滩涂广袤，湿地资源丰富，境内各种鸟类有300多种，被誉之为鸟的天堂。迁徙途中在如东栖息的全球性珍稀濒危鸟类逾百种。如东理所当然地成为观鸟者的天堂福地，其中，被观测到的勺嘴鹤就有187只，竟占全球总数的一半。

生活是艺术的源泉，天功造化，點化在人。

“如东人手巧，又颇具工匠精神。”面对如东历史展览馆众多展品，书法家石海波先生指点着一件件精美绝伦的木雕艺术品说道。

如东木雕源远流长，全县共有木雕家具行业30多家、木雕技工500多人，分别以浮雕、镂空雕、圆雕等雕刻技法见长。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房明建等人的木雕工艺作品多次获得中国工艺美术界最高奖——山花奖。

为了让我们一行留下深刻印象，热爱家乡的海波主席将高级工艺美术师刘承林先生介绍给了我们。

刘承林憨厚中透着诚恳，但一点也不木呐。经过近三十年的雕刻实践，技艺已臻化境。他继承传统，博采众长，圆雕、浮雕、透雕、薄意、均有极高的造诣，在进行竹和名贵木材创作过程中，不断探索实践，汲取其他艺术的营养，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从而形成了独特的个人艺术风格。近年来创作了许多雕刻艺术精品，深受海内外收藏家的青睐和好评。作品多次参加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精品博览会和江苏省“艺博杯”工艺美术精品大奖赛精品评比多次获金奖和银奖。

在“承林红木艺术精品雕刻工作室”围案而坐，啜茶谈艺，听刘承林先生讲述自己的人生和艺术探索之路，越来越感到这位憨厚的“手艺人”非同一般。

“承林红木雕刻精品展示艺术馆”的陈列架上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目之所及，难以转睛，不缔参加了一场艺术的饕餮盛宴。

石海波先生不无自豪地说：“南通承林红木雕刻精品展示艺术馆，已经被确定为南通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保护基地和如东民间文艺家协会红木艺术展示基地。”

毋庸置疑，这里面当然也有如东一众地方文化推广者、呵护者们的汗水和功劳！

来的都是文化艺术领域里的行家里手，目光炯炯，沿着展线观赏。珍宝即使是埋藏在尘土里也会散射出异样的光彩，一件撂置在众多紫檀精品中的小叶黄杨雕刻作品吸引了大伙的注意力。

“这件作品估价多少？我要了！”有人迫不急待地求购道。

“这件作品在展览的时候碰坏了，有残损，不好转让。”刘承林委婉地推托道。

作家黄剑波久居如东，是位艺术鉴赏的行家里手，更是刘承林的好友，据他解说：这是一件用大块黄杨木采用写真的手法雕刻而成的艺术佳构。作品反映了蝉蜕变的全部过程——破茧化蝶至金蝉脱壳，展翅高飞。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刘承林雕刻蝴蝶和蝉，采用的是木雕中的绝技——薄意手法，翅膀片片雕得薄如蝉翼，白里透亮，夜间透光，翅膀上的纹路也雕刻得清爽逼真，如同活物，栩栩如生。整个作品落刀准确，以薄取胜，技法则灵活多变，意境悠远，这件作品的精神内涵就更不待言了。

好了，不必多说了，这件作品必然是刘承林先生倾心倾血的得意之作，也就是馆之所藏珍品中的珍品了。

海印寺位于古长江入海口——洋口外闸东北侧，背靠浩渺无垠的大海，被称之为南黄海第一佛寺，黄垣环护的寺内绿树成荫，殿宇高耸，气象森严；喷霞吐焰，香火极为旺盛。

“‘海印意为何指？”游览海印寺的时候，不经意间多了一句嘴。

有识者解说：“海印出自佛家‘海印三昧，意思为大海水面所现诸象，隐藏着自然界一切事物的形象。”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海港、海景、海鲜，还有奋发进取的如东人，是否也可以说是从多个方位映射出如东的别样风貌？

责任编辑：肖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