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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收入流动视角的贫困村互助资金运行绩效研究

2020-08-06李飞,杨穗,汪三贵

财经理论与实践 2020年4期
关键词:相对贫困农村金融

李飞,杨穗,汪三贵

摘 要:依据5省10县“贫困村互助资金”三期追踪数据,基于收入流动视角,考量贫困村互助资金对农村居民收入流动性的影响。结果表明:尽管互助资金存在一定程度的精英俘获现象,但随着互助资金的发展,低收入群体逐渐有更多的惠及,短期参与互助资金有助于农户收入的向上流动;长期持续参与的农户向上流动的概率更高,且参与后持续使用的农户,收入流动性更强,增长流动的贡献更高。

关键词: 贫困村互助资金;收入流动;农村金融;相对贫困

中图分类号:F832.35;F323.8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3-7217(2020)04-0094-07

基金项目: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16ZDA06)

一、引 言

1990年代以来,中国农村金融体制改革快速推进,逐步建立了商业银行和政策银行等多主体的农村正规金融体系,但此类机构在农村地区的金融供给十分有限[1],巨大的金融需求未能有效供给,由此导致大量非正规金融组织应运而生。其中,以成员为基础的资金互助是一种常见的非正规金融组织,通过内部成员间资金的流转,能够降低融资成本,具有信息和担保等优势,能有效缓解组织中低收入家庭的融资约束,具有较强益贫性特征。2004年至2006年底,在吉林省、山东、河南、安徽等地相继出现了各类资金互助合作社。2006年5月,国务院扶贫办和财政部联合在14个省启动了“贫困村村级发展互助资金”试点工作,探索财政扶贫资金使用管理和农村微型金融发展的新机制和新模式。具体措施为:安排一定数量(15万元/村)的财政扶贫资金,在部分实施整村推进的贫困村内建立“互助资金”。同时,村内农户可以以自有资金入股等方式扩大互助资金的规模,村民以借用方式周转使用“互助资金”发展生产。试图通过创新财政扶贫资金的使用方式来缓解低收入农户的融资困境,是我国财政资金投入农村扶贫开发具体形式的一种创新[2]。截至第三期底,全国共有28个省份设立了2.07万个资金互助组织,覆盖194.54万人,资金规模达到49.63亿元[3]。贫困村资金互助社已成为我国农村地区辐射范围最广、影响最深的扶贫小额信贷[4]。

已有贫困村互助资金的研究主要关注以下几方面:(1)机制运行及制度创新。资金互助合作社是一种重复博弈(Repeated Game)机制下的需求诱致性制度创新[1],贯彻了分权与参与两个重要理念[5,6],提高了政府开发式扶贫的效率,促进农户的自我发展能力[7],对正规金融和非正规金融具有替代作用[8],互助担保和社区监督等机制,有效降低了赖账率。(2)政策绩效。弥补了正规金融的不足,改善了农村金融生态。虽然增加了贫困户的收入[9],而对非贫困户收入增加没有显著影响[10]。(3)存在的主要问题。一是互助资金存在贫困瞄准率偏低和精英俘获问题[4,5,11-13]。瞄准目标上移的原因包括一是贫困群体缺乏需要大额资金的生产投资机会[14],缺乏资金需求等等。二是依靠社区管理难以保障互助资金可持续发展,管理人员素质较低,管理手段落后[6,15,16]。陈立辉等认为农村资金互助社在目标、产权、管理以及贷款等方面存在异化,导致互助合作属性丧失、风险增大以及资金动员困难[17]。此外,也没有明显降低贫困脆弱性[18]。

现有研究已形成了一个基本共识:与传统金融扶贫相比,互助资金服务目标下沉,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农村的融资约束,促进了产业发展,增加了农民收入,但也存在贫困瞄准率偏低和精英捕获等问题。既然贫困村互助资金的受益群体主要是中低和中等收入组农户,未充分涵盖最贫困的人群[4]。但现有研究却缺乏贫困村互助资金对农村居民收入流动性影响的理论和实证研究,尤其缺乏对贫困村互助资金是否为农村贫困群体提供了“向上流动”的机会、是否有助于缓解农村内部的收入不平等问题的经验验证。收入流动更强调收入水平或收入位置在时间上的变化,与特定时间点的收入差距概念相比,它可以解釋有关长期收入差距和收入动态变化的问题[19,20]。现有贫困村互助资金减贫绩效评价指标常采用绝对收入或贫困发生率,但其无法揭示隐藏在贫困背后的收入流动性特征,也缺乏对贫困固化以及慢性贫困状态的解释。因此,从收入流动性视角剖析贫困村互助资金的运行绩效,能更全面地评价贫困村互助资金的作用,也有助于更好地发挥金融扶贫功能来缓解未来的相对贫困和统筹城乡贫困等问题。

二、研究方法

(一)收入流动水平——收入转换矩阵的测度

转换矩阵在收入流动性的描述研究中应用非常普遍。在收入转换矩阵中,元素表示pij初期处于第i收入组的人,末期位于第j收入组的概率。一般根据样本估算,将收入由低到高划分为n等分组,标出每个样本在初期和末期所处的位置,计算出初期每一收入组人数中,在末期位于各收入组的人数比重,从而得到收入转换矩阵。根据定义,。

基于收入转换矩阵,Shorrocks(1978b)提出了矩阵迹指数[21]:

M(p)=[n-trace(P)]n-1(1)

式(1)中,n为分组数,trace(P)代表收入转换矩阵P的迹,即转换矩阵对角线元素之和。除了关注转换矩阵对角线上的元素,Atkinson等(1991)提出流动性指数还考虑与对角线相邻的元素[22],度量位置相对稳定人群所占比重,即收入位置维持不变或移动一层的比例为:

1n∑ni=1∑i+1j=i-1pij(2)

考虑到该指数侧重不流动性的衡量,为了充分考虑其他远离对角线的元素,Atkinson等(1991)[22]提出了平均移动率,以移动的幅度为权重对移动概率进行加权平均:

平均移动率=1n∑ni=1∑i+1j=i-1|j-i|×pij(3)

式(1)至式(3)表明,矩阵迹指数和平均移动率的数值越大,度量的收入流动性水平越高。

(二)收入流动结构——基于Fields-Ok指数的分解

本文选取Fields和Ok(1996)[23]提出的無方向收入变动指数以及Van Kerm(2004)提出的分解方法分析收入流动性[24]。该指数不仅可以测度收入流动性水平,还可以分析收入流动的结构。

当收入采取对数形式时,Field-Ok指数的人均流动性可表示为:

MF-O(x,y)=1n∑ni=1|logyi-logxi|

这一指数测度的流动性可分解为三部分:由于重新排序带来的互换流动、由于经济增长带来的增长流动和由于收入再分配带来的分布流动。互换流动指在收入分布不变的情况下,个体位置发生互换;增长流动指个体收入同等程度地增加或减少;分布流动指在不改变排序的情况下,总收入在个体之间的再分配。如收入分布从(3,1,2)变为(5,6,7),分解过程可认为是首先通过互换流动变为(1,2,3);初期均值是2,末期为 6,是初期的3倍,那么增长流动的结果为(3,6,9);最后由分布流动进一步变为(5,6,7)。因此,在x→y的收入流动过程中,关键是构造两个反事实的收入向量z和v,使分解过程可以通过以下公式表示:

M(x,y)=M(x,z)+[M(x,v)-M(x,z)]+

[M(x,y)-M(x,v)](4)

上式中,M(x,z)表示互动流动,[M(x,v)-M(x,z)]表示增长流动,[M(x,y)-M(x,v)]表示分布流动。

三、数据说明及描述统计

(一)数据说明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源于中国人民大学汪三贵教授团队在四川省南江县和西充县、甘肃省陇西县和静宁县、河南省原阳县和新县、湖南省桑植县和花垣县、山东省泗水县和沂源县5省10县2010、2012和2014年关于“贫困村互助资金”的三期追踪数据。该调查在每县选取5个贫困村,其中的3个村庄为项目村(干预组),成立互助资金组织,另外2个村庄为非项目村(对照组)。项目村互助资金的来源包括15万元财政拨款、参加互助资金农户的互助金以及赠款。在每个村采取分层等距抽样方法确定调查样本农户,将所有农户分为贫困、中等、富裕三层。根据研究需要,本文构建的样本为三轮调查中均存在且相关变量完整的样本户(样本量见表1)。

(二)描述统计

1.互助资金的参与和使用情况。

第二期互助资金的参与率接近34%,第三期参与率达到36.2%,如表2所示。第二期参与互助资金的家庭人均收入普遍高于未参与的家庭,收入比为1.17;但参与的家庭在基期的收入反而略低于未参与的家庭,收入比为0.97。第三期参与互助资金的家庭收入也明显高于未参与的家庭,收入比为1.24;但收入比在基期和第二期并不明显。

互助资金的使用率在第二期为46.7%,第三期提高到52.3%。同样在参与互助资金的家庭中,第二期使用互助资金的家庭人均收入明显高于未使用的家庭,收入比为1.34,但与参与的情况类似,使用互助资金的这部分家庭人均收入在基期反而低于未使用的家庭。到第三期,使用互助资金的家庭人均收入也明显高于未使用互助资金的家庭。因此,从描述统计来看,互助资金对家庭收入流动的影响值得进一步探讨。比如,互助资金是否存在精英俘获的现象?互助资金能否促进家庭收入的流动?互助资金如何影响收入流动方向和收入流动结构?

2.参与和使用情况的变化。从第二期到第三期,互助资金的参与和使用存在动态变化。如表3所示,在分析样本中,1/4的家庭参与互助资金具有持续性,即第二期和第三期都参与了;8.1%的农户在第二期参与后,第三期没再参与;10.3%的农户是第三期新参加的;接近2/3的农户两年均未参与。

如表4所示,在分析样本中,11%的农户连续两年都参与并使用互助资金;有2.3%的农户在第二期使用互助资金后第三期尽管参与了但没有使用;3.9%的农户在第二期参与但未使用的情况下,第三期参与并使用了互助资金;8.7%年的农户连续两年都是参与未使用;4%的农户在第二期未参与,第三期参与并使用了互助资金。整体来看,互助资金的使用率并不高。

四、实证分析结果

(一)整体收入流动性的变化——基于收入转换矩阵的结果

根据农村居民家庭人均收入五等分组收入转换矩阵分析收入流动的变化。表5~7中的数字1~5分别代表家庭人均收入最低20%、次低20%、中间20%、次高20%和最高20%的分组。五等分组收入转换矩阵结果表明:基期至第二期的矩阵迹指数和平均移动率为1.367,第二期至第三期的平均移动率1.412,基期至第三期的平均移动率为1.460。对两个短周期(基期至第二期和第二期至第三期)和长周期进行比较可知,追踪样本在短期内的家庭收入流动性上升;与两个短周期相比,长周期(基期至第三期)的家庭收入流动性上升,这意味收入流动性总体趋势是上升的。

(二)互助资金是否存在精英俘获——基于收入分组变化的观察

从收入分组的角度来分析互助资金的参与及变化情况。如表8所示,第二期,高收入群体参与互助资金的比例高于低收入群体。收入最低20%农户参与互助资金的比例不到15%,收入中间20%、次高20%和最高20%的农户参与互助资金的比例均超过20%。到第三期,收入最低20%农户参与互助资金的比例提高到18%,收入次高20%和最高20%的农户参与的比例仍然超过20%,且略高于第二期,但收入次低20%和中间20%农户参与的比例有所下降。也就是说,低收入群体随着互助资金的发展也逐渐有所惠及,但参与比重更高的仍然是高收入群体。

从互助资金参与的持续性来看,如表7所示,第二期和第三期都参与的这部分农户,基期在收入最低20%分组的有21.73%,在收入次高20%和最高20%分组的都不到20%。到第二期和第三期,这部分农户在收入次高20%和最高20%分组中的比例都超过20%,某种程度上说明持续参与互助资金的农户获得了更高的收入分组。

第二期参与而第三期不参与的农户中,基期在收入最低20%的分组中只占16.33%,25.5%位于次低20%的分组中,第二期参与互助资金后,位于最低20%分组农户的比例下降到11.22%,位于中间20%分组的比例的比例達到29.59%。第三期不参与后,位于最低20%和次低分组的比例又分别提高至19.39%和23.47%,在高收入组的比例均有所下降。也就是说,放弃参与互助资金的农户,进入低收入组的比重有所提高。

第二期不参与而第三期参与的农户中,其收入在第二期位于最低20%分组的比重为27.2%,位于最高20%分组的比重为15.2%。到第三期参与互助资金后,收入位于最低20%分组的比重降为16.8%,位于最高20%分组的比重提高到27.2%。对于第二期和第三期均未参与互助资金的农户,其位于低收入分组的比重整体上高于位于高收入分组的比重。收入分组变化的分析表明,尽管互助资金存在一定程度的精英俘获现象,但参与互助资金有助于提高农户的收入分组。

(三)参与互助资金对收入流动方向的影响——基于相对位次变化的分析

互助资金对收入流动方向如何影响?如果农户在后一时期的收入五等分组位次高于前一时期,定义为向上流动;如果后一时期的收入分组位次低于前一时期,定义为向下流动;如果没有变化,则定义为不流动。如表10所示,无论是在基期至第二期还是第二期至第三期,参与互助资金的农户中,收入向上流动的比例(41.36%和41.32%)都高于向下流动的比例(32.85%和36.30%),未参与的农户中,收入相对向下流动的比例更高。短期来看,参与互助资金有助于农户收入的向上流动。

长期来看,如表11所示,第二期和第三期均参与互助资金的农户中,收入向上流动的比重(41.85%)明显高于向下流动的比重(33.55%)。对于第二期参与第三期不参与的农户来看,其不流动的比重较低(19.39%),但向下流动的比重(42.86%)高于向上流动的比重(37.76%)。对于新参与和两年均未参与的农户,向下流动的比重都高于向上流动。

更进一步来看,如表12所示,参与后持续使用的农户,收入流动性更强,不流动的比例为18.25%,向上流动的比例(48.18%)明显高于向下流动的比例(33.58%)。第二期使用但第三期不使用的农户中,向上流动的比例也更高;而对于新使用的农户和两年均未使用的农户,向下流动的比重更高。也就是说,只有持续参与并使用互助资金,才有利于收入的向上流动。

(四)使用互助资金对收入流动结构的影响——基于收入增长的解释

互助资金对农户收入的影响,只有农户真正使用后才能体现,本文进一步通过收入流动的分解来分析使用互助资金对收入流动结构的影响。

从短期来看,如表13所示,在基期至第二期和第二期至第三期,使用互助资金的农户的Fields-Ok指数更高,意味着收入流动性更强。从收入流动的结构来看,总体上互换流动占主要地位,其贡献在基期至第二期超过60%,第二期至第三期超过85%;其次是增长流动,其贡献在基期至第二期超过36%,第二期至第三期超过10%;分布流动的贡献最小,在基期至第二期不到3%,第二期至第三期不到4%。对比使用互助资金农户与未使用的农户,可以发现,使用互助资金农户的增长流动贡献更大,基期至第二期,未使用互助资金农户收入流动中,增长流动的贡献为10.75%;第二期至第三期仅为0.74,甚至低于分布流动的贡献。

从长期来看,如表14所示,持续使用互助资金的Fields-Ok指数(1.129)高于短暂使用和不使用的农户,且增长流动的贡献也相对更高。也就是说,互助资金促进农户的收入流动,主要通过收入增长来实现。

五、研究结论及启示

村级扶贫互助资金,是农村金融的一种组织创新,为缓解贫困户的信贷约束、解决农村金融服务“最后一公里”问题发挥了重要作用,已成为农村地区分布最广、影响最大的扶贫小额信贷形式之一。本文从收入流动的视角,分析了贫困村互助资金对农村居民收入流动性的影响。首先,收入分组变化的分析表明,尽管互助资金存在一定程度的精英俘获现象,即高收入群体参与互助资金的比重相对更高,但随着互助资金的发展,低收入群体逐渐有更多的惠及,持续参与互助资金的农户获得了更高的收入分组。其次,基于相对位次变化的分析显示,短期参与互助资金有助于农户收入的向上流动。长期来看,考虑互助资金参与状态的变化体情况,只有持续参与的农户,向上流动的概率更高。更进一步而言,参与后持续使用的农户,收入流动性更强,更容易向上流动。最后,收入流动的结构分解表明,短期使用互助资金的农户增长流动的贡献更高,长期使用互助资金农户的增长流动贡献也要高于短暂使用和不使用的农户。

互助资金不仅通过增加收入促进低收入的农户向上流动,更以此为契机,通过帮助农户发展生产来促进自我发展能力,摆脱贫困。但在各地实践中,互助资金的发展仍然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参与率和使用率并不高,在组织形式和运作机制方面容易偏离扶贫目标,其可持续性面临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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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钟 瑶)

The Operation Performance of Mutual Fund Projects in Poor Villages Based on Income Flow Perspective

LI Fei1 , YANG Sui2 , WANG San Gui3

(1.School of Economics, Hun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128, China; 2.Rural Development Institute,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 Beijing 100732, China; 3.Schoo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and Rural Development,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Abstract:Promoting income mobility for low-income groups for the opportunity and possibility for them to "move upward" is an important reference framework to measure the effective convergence of poverty governance mechanisms in the "post-2020 era". The paper uses the three-phase panel data of "poverty village mutual fund projects" in 10 counties of 5 provinces to examine its impacts on the income mobility of rural residen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come flow. The result indicates that although to a certain extent there is elite capture phenomenon,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mutual funds, low-income groups gradually enjoy more benefits. Participating in mutual funds in a short-term helps farmers' income flow upward. And farmers who continue to participate in mutual funds for a long time have greater probability of upward mobility. Furthermore, famers who continue to use the mutual funds after participation have stronger income mobility and higher contribution to mobility growth.

Key words:poverty village mutual funds; income flow; rural finance; relative poverty

作者簡介: 李 飞(1989—),男,湖南益阳人,博士,湖南农业大学经济学院教师,研究方向:农业经济理论与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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