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一梦

韩昕悦

话说这日清晨小眠，我竟入梦，恍惚间只忆得梦中我发绾凌虚髻，头簪珍珠点翠金步摇，身着天青缠枝纹立领直袖长袄，下裳群青昙花纹织金马面裙，足曳浮光锦蝶纹弓鞋，施施然踱于偌大园林草木间。

忽是在一处影壁前止步，我自抬眼望那匾额，便是“潇湘馆”。隐约听闻笑言声，倒也使我忘却了为客的许多规矩礼节，径直移入照壁。屏后锦衣三五人，皆转目光寻声探看来者，不免有些许诧异，未语。

花架下朱槿色圆领短袄的女子迎上来，朗笑道：“姑娘从前似是并未见过，是何方来做客的？”又转首向那几人挥挥绢帕，道：“都道你二人聪慧，怎的却痴了？姑娘生得可亲，又非狼豺虎豹，你们这般这是做甚？”语毕，有一蝶穿花大红箭袖的公子连连附和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是云妹妹通理。”又笑问“敢问姑娘尊名？芳龄几何？从何处来？可研过诗书？”

我略怔，才又仿半文言答道：“姓韩，名昕悦，表字景初，年将及二八，自数百年后之湖广来，曾有幸略习诗书。”湘云听罢，喜道：“正巧方才林姐姐提议行牙牌令不妨韩姑娘一并来赏脸凑个兴？”我辞道：“我诗书不精，断不敢班门弄斧。”只见一竹月色暗纹长褙子的纤瘦女子上前道：“瞧，云丫头的‘巧嘴又来糊弄人了，这哪里是‘不亦乐乎？倒像是‘虽远必诛了。姑娘休要理会她，只做玩乐，不当真的，应上韵脚便可。”想来应是黛玉。紫鹃自房中取出一副牙牌，雪雁替每人斟上一珐琅杯清酒。史湘云忙笑嚷道：“我来宣令，我来宣令。”众人各许之。

湘云将骨牌一翻，大喜道：“这便有了，韩姑娘听好，‘左边梅花开在前。”我略思，须臾，对道：“出门买菜不用钱。”众人一听，皆笑。宝玉疑道：“买菜如何有不用银子之理？”我道：“我们那里人手执一‘宝盒，唤作‘手机，用手机扫名作‘二维码的小画片，银子便自己进了菜商钱袋，人根本不察觉。”湘云奇之，道：“天下竟有这等稀罕事，我竟素未听闻。”宝玉仍在思索其中缘由，湘云已出第二令：“右边‘三六成‘杂九。”我道：“共享单车满街走。”黛玉问道：“‘共享单车为何物？”我道：“譬如说马匹，行走代步的物什，但非谁专有私用，凡过往布衣皆可乘用。”湘云又疑：“若人人可用，岂不易被盗取？”我道：“从前不少，如今规章禁令管着，大伙也瞧看着，盗车占车渐渐见少了。”湘云启牌：“中间‘双日合作‘地。”我略思忖，乃道：“全球互联用5G。”宝玉搔首道：“韩姑娘，行令当真稀奇，我是愈发难通悟了。”我笑道：“这样讲吧，从湖广传信到京师需几日？”宝玉答：“若快马加鞭，一刻不息，也将须个两三日夜。”我笑，缓道：“若以5G网络，把书信输在手机上，不到一眨眼工夫便达，西方诸国皆可达，更何至于京师？”众人皆疑，大惊。

湘云执杯，一饮而尽，道：“韩姑娘赢了，我自罚一杯。”又借着酒力喃喃：“咱们也可仿共享单车，弄些共享的玩意儿。”黛玉瞧一眼宝玉，道：“还得把这痴人的书都捐出来，叫姐姐妹妹都瞧看瞧看。”宝玉惊，忙求道：“好妹妹，说说便罢，你且饶了我罢。”黛玉掩口一笑，道：“你这是骇甚么？我只说讨些《论语》《孟子》，难不成你存的还有‘好宝贝？”湘云仿着语气道：“这林丫头的嘴真不饶人。”众人皆笑。我道：“不做玩笑话说，这也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大可叫各房里拿出些书来‘共享，也在省得阅时还得劳烦跑腿去求人借。恰我此行來，也正巧携了我们那儿的书，不妨从今日就开始着手打算罢。”

此后几日，王熙凤便差人来来往往地办应着。我为远方来客，在众人盛情下，于大观园中小住几日，顺便替“共享书阁”拟写制度规章。数日尽矣，见书阁已完工，遂与众人辞别，将归故里。

忽风雨大作，眼前景象尽皆溶释，翩翩然乘风归去。启眸，唯见天苍如岚，窗外斜雨引烟。

红楼一梦，梦醒，仍是凡尘世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