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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雷广臻红山文化研究方法及成果的再研究

2020-08-04

丝绸之路 2020年2期
关键词:牛河梁红山玉器

董 婕

(朝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红山文化研究所,辽宁 朝阳 122000)

上个世纪初,红山文化首先在内蒙古赤峰市红山后被发现。这种独特的考古学文化类型很快引起多国考古学家关注,日本、法国、瑞典、加拿大等国的地质学家和考古学者陆续来到中国北方,在红山文化的分布区进行地表采集和小规模发掘,形成了一些初步认识。1930年,当时的中国政府启动了“东北考古计划”,第一位到当时的热河省赤峰考察红山文化的是中国考古学家梁思永,他发现了红山文化彩陶。1931年后东北地区沦陷,“东北考古计划”被迫中止,但梁思永先生依然对热河新石器时代遗址念念不忘。后来,梁思永建议尹达将“赤峰红山后的新石器时代遗址”的部分内容加入《中国新石器时代》一书,认为红山后文化很可能是细石器文化和仰韶文化相互影响之后发生的新文化遗存。1954年,尹达在《中国新石器时代》一书(1955年正式出版)中将这一考古文化正式命名为“红山文化”。

红山文化是中国北方著名的新石器时代中晚期的考古学文化,年代跨度为距今6500~5000年,遗址分布范围广,包括辽宁、内蒙古和河北交界的燕山南北及长城地带的广大区域。据目前考古发现,重要的遗址点有赤峰红山后、魏家窝铺、翁牛特旗三星他拉、巴林右旗那斯台、巴林左旗尖山子、敖汉旗四家子、建平县五十家子、围场县下火房、锦西县沙锅屯、朝阳市东山嘴、牛河梁、田家沟、半拉山、小东山、阜新胡头沟、盘锦市郊、康平县郊、通辽市开鲁县坤都岭、科左中旗新艾力等。红山文化后期的典型遗址在大凌河流域,其中最典型的遗址是朝阳市的牛河梁、东山嘴、田家沟、半拉山及赤峰市的草帽山、阜新市的胡头沟遗址等。特别是朝阳境内的牛河梁、东山嘴、田家沟和半拉山红山文化遗址的发现,以大量出土文物和遗址群为中华文明起源研究提供了新证据和新研究路径。

近四十年来,伴随着考古发掘和研究工作的逐步深入,对红山文化的研究、认识不断提高。据现有考古发现,红山文化不仅对中国北方古文化有巨大影响,甚至辐射到中原地区,乃至更为广泛的区域。中华大地上多个考古学文化的交流、碰撞和融汇,融合形成了独具魅力的中国古代文明。

红山文化有生活遗址和祭祀遗址。红山文化的生活遗址和祭祀遗址各有特点。生活遗存以独具特征的彩陶与之字纹陶器共存、兼有细石器。祭祀遗址存在女性崇拜,发现了多件女性裸体塑像。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女神庙出土的女性塑像更为集中。可以辨认其泥塑人像残件属于6~7个个体。存在猪、龙崇拜,能够选用玉料来制作这一神兽。保存了积石冢、神庙、方台、祭坛等遗址群。绝大多数积石冢及其墓葬以玉器作为随葬品,包括璧、联璧、镯、环、管、锥棒、坠饰、斜口筒形器、三孔器、勾云形器、兽面佩饰、鸟兽合佩、双鸮佩饰、蚕、鱼、龟(鳖)、鸟(鸮)、龙、凤、人等20余种。红山文化陶器风格独特,主要有筒形罐、斜口器、带盖罐、瓮、豆等,基本器形为筒形罐。纹饰有压印“之”字纹,也有涡纹、鳞形纹、三角纹和平行线纹等,其中以龙鳞纹、以勾连式三角纹和菱形纹最具代表性。

红山文化的发现和研究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如今正处于方兴未艾、未来可期的阶段。雷广臻及其领导的朝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研究团队十几年来一直坚持研究红山文化,参与国家级重大课题研究1项,承担并完成辽宁省红山文化研究重大基础理论研究课题1项,完成省级项目课题16项,出版专著、编著12部,发表学术论文200余篇,在考古、历史、艺术等不同领域取得了丰硕成果,重新系统地阐释了红山文化,在国内外产生了重大影响。该研究团队不仅重视理论研究和方法创新,而且积极为经济社会发展服务,为省市政府和企事业单位提供文化创意思路和理论支撑,推动了红山文化研究的深入和成果的转化,扩大了红山文化的影响。

雷广臻,经济学学士,历史学硕士,曾就学于中国人民大学著名教授戴逸、李文海、王汝丰、叶凤美诸先生。在治学方法、古代汉语、古典文献、历史学、人类学、社会学等方面受过严格训练,尤其在哲学、历史学、人类学方面多有研究。雷广臻读研究生期间即在《中国人民大学学报》《研究生时代》《广州研究》等发表文章数篇,重要文章被中国人民大学报刊复印资料《中国哲学史》全文转载。读研究生期间撰写的《中国近代思想史论》由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工作后,主持完成《贫困的原因与反贫困发展战略》电视理论政论片的写作及制作,获辽宁省“五个一工程”奖。2012至2014年主持完成辽宁省教育厅2012年度重大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专项项目《牛河梁红山文化巨型礼仪建筑群的综合研究》(立项ZW2012005号、结项WZX2014006号)。获辽宁省优秀专家、全国五一奖章等称号,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被评为二级教授、辽宁省哲学社会科学成果奖学科评审组专家。基于雷广臻的特殊贡献,红山文化研究被确定为辽宁省重点建设学科,辽宁省红山文化研究基地、辽宁省历史文化研究基地均设立在他所工作的朝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雷广臻研究红山文化取得丰硕成果,特点突出。一是充分占有研究资料。红山文化后期的主要遗址主要分布于他所工作的朝阳市,在占有材料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近水楼台”使得他在红山文化研究上能获得和应用第一手材料,做到言之有物;二是坚持不懈。他数十年坚持、专注于红山文化研究,为取得丰硕学术成果下了很大功夫,可谓呕心沥血;三是学术功底深厚。多学科知识积累,严格的学术训练,在红山文化研究上做到了逻辑严谨,论必有据,对涉及的每一个问题都有充分论证,“文章不写一句空”;四是全面系统。对红山文化的方方面面都进行了研究,研究成果全面系统地解释了红山文化,构建了一个独具特色的红山文化研究成果体系;五是不拘泥于成见。从资料出发,当立则立,许多研究结论具有首创性;六是研究方法科学。以坚实学术思想和研究范式为基础,使用科学研究方法,主要有哲学上的中介理论和方法、中华传统文化、文献及其思维和方法,社会人类学的“四生”研究方法等,这些方法在文章主体的三个部分中分别展开评述;七是注重应用。学术成果与社会大众结合,借助报刊、新华社专稿、电视台专题节目、歌舞剧、成果产业转化等形式传播研究成果,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

一、引入中介理论开辟红山文化研究新路径,得出系统科学的结论

哲学的“中介”是一个概念、范畴,也是一种理论和方法。西方学者对“中介”哲学范畴研究颇深。黑格尔认为中介是普遍存在的,“中介”是过渡到对方的桥梁,为事物之间彼此联系和事物转化、发展的中间环节。黑格尔认为经验和逻辑是认识的中介,批评了无需以经验和逻辑思维为中介的所谓直接知识论。黑格尔还利用了德语“中介”一词的双重含义──居间介绍、联系和居间调解、调和,来表征对立面之间的“同一”乃至“调解”,反对那种把“对立”绝对化的形而上学观点。但是黑格尔的见解是建立在唯心主义的基础之上的,他关于中介的论述有许多主观臆造的成分。恩格斯指出中介的存在不仅造成了对立之间的亦此亦彼的环节,并且使对立互为中介。列宁在《哲学笔记》中对“中介”做了很充分的研究。列宁说:“一切都互为中介,连成一体,通过转化而联系的。”也有人译为“一切都是经过中介连成一体的”。列宁说过,中介是最重要的哲学范畴。为什么最重要呢?因为中介是解开所有哲学问题的关键。比如过河要借助桥,写字要借助笔,桥就是人过河的“中介”,笔就是人写字、表达想法的“中介”,也有人叫媒介,哲学上称为“中介”。

“中介”范畴(理论)是雷广臻红山文化研究的重要的哲学方法。把握中介理论、范畴、方法研究红山文化,开辟出了一条新的研究路径。

在史前考古学文化中,每一种文化都与其周围的文化直接交流,并通过它们和在空间上与之并存的其他文化间接地关联。考古学文化的发展在时间上是前后相继、连续不断的。每一种考古学文化由其前在的文化转化而来,又向他种文化转化而去。因此,每一种考古学文化都和在时间上与之相继的文化直接相联,并通过它而和非并存的其他文化间接地联系。

本部分依据中介理论和方法研究了中华文明起源的同一性及其根据,红山文化遗址、遗物的相似性及其原因,红山文化各个阶段文化的相续性、联系性(中介性)及多与一的关系,红山文化遗迹遗物的区分、性质确定,尤其解读了聘玉的功能及红山文化遗迹遗物反映的五个基本关系。

(一)依据中介理论和方法从全国考古学文化的视角分析文化的同一性和多样性

学术界很早就有人提出中华文明“多元起源而向一体汇聚”的观点,简称“多元一体”。这种观点已获得很多考古学和文献学的支持,并得到比较普遍的学术认同,但雷广臻认为这一观点的表述不够准确。中华文明在不同区域起源,确有文化上的同一性,这说明中华文明是“一体多枝”,而非“多元一体”。“多元一体”强调的是文明起源过程是“多元起源而向一体汇聚”,而“一体多枝”强调的是本来就是“一体”,这个“一体”在文明起源过程中在各区域或各考古学文化中展现出多样性,而且这个多样性,在本质上仍体现出文化的同一性。

国家科技支撑计划《中华文明探源工程(二)》启动之后,更多的研究者进一步把目光瞄准了距今8000至5000年前的著名考古学文化:辽西、冀北、蒙东的兴隆洼文化和红山文化,黄河流域影响最大的仰韶文化,山东、苏北、皖北和豫东的大汶口文化,晋南地区的陶寺文化,长江下游地区的河姆渡文化,长江下游太湖流域的良渚文化,安徽省巢湖流域的凌家滩文化等。众所周知,上述著名的新石器时代考古学文化都包含重要的文明要素,均为中华文明在不同区域起源的重要例证,但是有一点必须进一步揭示,中华文明虽然在不同区域起源,但不同区域的考古学文化含有确定的同一性、同根性。

第一,各考古学文化使用的石器具有同一性。很多史前考古学文化均使用了磨制的石器。其中,研磨谷物外壳的石磨盘、石磨棒惊人的一致。兴隆洼文化(前红山文化)、裴李岗文化(前仰韶文化)和河北磁山文化(前仰韶文化另一类型)出土了大量的石磨盘、石磨棒。常见的石磨盘,有的带四个矮足,有的不带足,上平面作鞋底形,磨面较平,砂岩,形状规整而精致;磨棒有的作长条形,有的作圆形,有的一面扁平。近年在北京东胡林、浙江上山和小黄山等遗址,也有不少形状不甚规则的石磨盘、石磨棒出土。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我国新石器时代考古学文化都有石磨盘、石磨棒出土的现象,证明了我国先民在使用石器方面的同一性。

第二,各考古学文化的居住样式具有同一性。燕山以北的红山文化、燕山以南的磁山文化、黄河中游地区的裴李岗文化、陕西西安半坡的仰韶文化、甘肃大地湾的仰韶文化等都是半地穴式房屋,即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山东大汶口文化的房屋建筑,也有一部分为半地穴式。我国北方古人在居住样式上的同一性,既是气候使然,也是文化的同一性使然。

第三,各考古学文化使用陶器的同一性。陶器与中华文明的关系更为直接。在新石器时代早期,分布于全国各地的考古学文化当中,陶器类型几乎基本相同,主要有炊煮用的罐和釜,饮食用的钵和碗,汲水用的壶和瓶等,而且以泥质红陶与夹砂红陶居多,具有相同的稚秀淳朴风格。装饰艺术也趋同:表面磨光或施加陶衣。在新石器时代中期的陶器中,几乎全国各区域的考古学文化,包括仰韶文化、红山文化、大汶口文化和江汉平原及洞庭湖地区的大溪文化,形成了一致的高度发达的彩陶艺术,出现了几何纹、鱼纹、旋涡纹、花纹、龙纹、八角星纹、谷穗纹等。进入新石器时代晚期,约在四五千年前,从辽河流域的夏家店下层文化到长江流域的良渚文化,包括诸龙山文化类型,都出现了风格几乎一致的黑陶艺术。在中华文明起源各区域,陶器的类型、材料、制作、装饰艺术和风格等的同一性是十分鲜明的。

第四,各考古学文化制作和使用的玉器具有同一性。中国人的先祖以“美石为玉”。在距今8000至5000年间的新石器时代早中期,中国玉文化的文明曙光到处闪耀。出土玉器的重要遗址在长城以北、黄河中上游、海岱、长江下游、长江中游和华南都有分布,可以将它们区分为辽宁—内蒙、山东—苏北、江南、江淮、江汉、西北六个玉文化板块。其中,以太湖流域良渚文化、辽河流域红山文化出土的玉器,最为引人注目。值得关注的是,玉器遗址虽多,分布虽广,但玉器的类型和雕琢工艺等却具有相似性、同一性。兴隆洼文化、查海文化的玉玦作为我国玉玦的起源和基本形制,在中华大地分布和传承较广。许多学者已经指出,红山文化牛河梁遗址出土的玉人上臂自然下垂,双前臂曲肘贴于胸前,五指张开,与相隔数千里的安徽含山凌家滩遗址出土玉人手势完全相同,表明南北两种玉文化具有惊人的同一性。

诸多新石器时代考古学文化都含有文明起源的重要因素,说明中华文明起源于不同区域是不争的事实。而为什么中华文明在不同区域起源却有着文化上的同一性?雷广臻认为有三种可能:一是中华大地的人同种同根,同为蒙古利亚人种,因而在生产生活方面具有很多共同点;二是在新石器时代中华文明起源之前,可能有一个共同的文化体存在,不同区域的新石器考古学文化都源于这个同一的文化共同体,同一的文化因素得以保留下来;三是新石器时代考古学文化之间的交往、交流、交换频繁,尽管今人不完全明确其具体形式,但它们之间存在的密切联系或许能在日后的考古发现中得以呈现。

中介既表现为同一文化转化或发展序列的中间环节,又表现为不同文化之间的联系环节。中介的这种纽结或关节点作用,使中介文化在同一文化和不同文化间起着居间联系的作用。各种文化之间的这些直接的和间接的联系纵横交织,因而使红山文化的多个遗址表现出多种相似性。

(二)依据中介理论和方法,从红山文化诸遗址视角研究红山文化遗存的相似性及其原因

考察、研究红山文化的遗址遗物会发现一个现象,红山文化遗址、遗物尤其是晚期遗存表现出高度的相似性。朝阳市牛河梁、东山嘴、半拉山红山文化遗址,阜新市胡头沟红山文化遗址,赤峰市敖汉旗四家子红山文化遗址,赤峰市巴林右旗那斯台红山文化遗址,赤峰市郊红山后遗址等,布局几乎一样,出土的遗物也有极大的相似性。

一般而言,同类的若干考古学文化遗址应该有一个先后顺序,出土器物也有发展阶段的差异性。但我们在诸多红山文化遗址中却看不出主体元素前后阶段的突出的差别性。以玉器为例,红山文化各遗址出土的玉器种类、样式几乎一样。在牛河梁等遗址中,积石冢的样式、台的样式、筒形器摆放的情况都有一致性。当然,这些红山文化遗存并不是完全没有差别,而是其同一性表现得更充分,差异性却表现得不突出。仅从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来看,其第二、第三、第五、第十六地点营造的顺序一样、过程一样、营造的实体也一样,留下的遗址、遗物相似。

雷广臻回答了出现这种相似性的原因。红山文化的特点是在不同区域、地点连续地而且共同地成长起来,到某一阶段,共同地成长起来的诸遗址自然表现出一致的文化形态。以大凌河流域的红山文化遗址为例,朝阳市郊区的小木头沟河东边的小东山遗址,属于红山文化早期遗址,共发现房址10座,灰坑20个、环沟1条和大量陶器、石器。以该遗址的晚段计比牛河梁红山文化冢、坛早1000多年。大凌河上游的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第二、第五、第十六地点也发现了红山文化早期遗迹和遗物。在西拉木伦河、老哈河、少郎河流域都发现了红山文化早期遗址。红山文化早期遗址分布在红山文化的各个区域,说明红山文化在早期就已经在该文化的全区域布局完成。红山文化不仅布局在全域,而且在全域各地几乎以一样的面貌一起成长起来。红山文化各遗址点的人群之间发生频繁交流、广泛联系,共同成长起来。交流的重要内容包括生产、生活、丧祭、制玉、婚配等。交流的重要形式是人员往来(包括通婚)、物物交换等,聘约是最重要的形式。这一过程与《礼记·礼运》篇所讲的一致,是从建屋、垒灶、饮食开始的,到高级阶段出现了以玉为载体的“聘”活动。因为有交流,所以在红山文化不同的地点出现了样式一样的陶器、石器、玉器、墓葬、坛、庙、屋、陶偶等遗存。这就解决了红山文化何以在各个地区出现了相同的遗址遗物的问题。

雷广臻还解答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群中为什么并存着年代基本相同的第二、第三、第五、第十六地点及其他地点。在一个遗址群中出现了营造格局大体相同的诸多遗址点,而且文化面貌大体一样,其原因是什么?雷广臻研究认为,红山文化格局大体相同的遗址点同时发展起来一定有其并存的因素、力量。并存的因素、力量是什么?当时存在平等的、并行的一些社会人群、社会力量,这些平等的、并行的社会人群、社会力量分别营建了上层人物的墓地,于是形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各遗址点。为什么当时平等的、并行的一些社会人群、社会力量要分别营造墓地?这也要回到中国传统文化体系中来找答案。通过对传统文献的解构,我们知道红山文化时期人们面对衣食住行等一般问题和财产分配、祭祀主导权等特殊问题,存在一个庞大的社会管理系统。平等的、并行的一些社会人群、社会力量有联系、有协调,但是又有相对的独立性。不同的社会力量是什么呢?史前时期有部落联盟,联盟之间有会盟活动。正是联盟的各组成部分分别营建了自己的祭祀系统,又共同组成了一个统一的社会管理系统,包括祭祀系统。为什么在牛河梁一个遗址群中出现了格局大体相同的诸多遗址点,可以这样解释。为什么同时期的田家沟红山文化遗址、胡头沟红山文化遗址、半拉山红山文化遗址、那斯台红山文化遗址、四家子红山文化遗址、红山后红山文化遗址也一同出现,也都可以这样来解释。在牛河梁地区集中了几个部落联盟的首领人物,也可以说集中了当时的社会治理精英。这说明红山文化后期,社会治理不是一个人,而是由多种社会力量的代表共同来完成社会管理。这个社会治理格局与中国传统文化记载的五帝时期的社会管理结构是一致的,有主要管理者,有“四岳”等参与管理,社会主要管理人物通过推举、禅让等形式产生,通过巡狩、朝聘等方式实现社会管理。

(三)依据考古学文化的中介性分析北方诸考古学文化的同一性以及红山文化遗迹遗物的相似性

一个大的区域的史前诸考古学文化在不同阶段有不同的表现,但每一种文化都具有中介性,也就是说,各个阶段的文化都是长时间的一个大的文化系列的一个环节。文化的中介性具有普遍性和客观性。

上世纪80年代以后,我国考古学界空前活跃,发现很多红山文化类型的遗址,主要集中在努鲁尔虎山南北和以西地区。通过考古发掘和研究,考古学家对辽西考古学文化区发现的史前遗址进行了区分和分期,按照存在的时间顺序,命名了小河西文化、兴隆洼—查海文化、赵宝沟文化、富河文化、红山文化、小河沿文化等考古学文化,形成一个前后相接、文化特征延续、各有特点的北方考古学文化系列。至此告别了单一红山文化扬名于世的阶段而进入了系列考古学文化相续、共存的阶段,也就是说,原来燕山南北、长城地带的一种史前文化,后来被区分出多种考古学文化。

由此出发,雷广臻注意到一个重要问题:这种被区分出的各考古学文化(多)和原来泛指的红山文化(一)是什么关系?原来泛指的一种燕山南北、长城地带的史前文化,后来按时间顺序和文化面貌作出分期,把原来泛指的文化多样化了,使得我们对原来泛指的文化有了更具体更清晰的认识,功绩很大。但是从宏观的研究视角出发,也出现了新的不足。为弥补其不足,现在我们要还原本初的认识。燕山南北、长城地带的史前文化本来是一个整体,是同一文化在不同阶段、不同时期的不同表现,这是一种文化前后相继的中介性表现,而不是一种文化中断之后又继起另一种文化。

为什么要强调燕山南北、长城地带古文化的整体性及前后相续性、联系性?因为区分出许多考古学文化之后,对同一文化的相续性、联系性、同一性(中介性)的的认识出现了偏差。有些人认为从兴隆洼文化(期间经许多考古学文化)到小河沿文化,总是一种文化消亡后又有一种新文化兴起。由此引发了一些说法:一种是移入说,认为有外来的人口进入红山文化区域,改变了原有的文化面貌,渐渐移入的人口和文化占据了主导地位,形成了新的文化;另一种是嵌入说,认为燕山南北、长城地带的原有文化嵌入了其他文化,主要因素是某个阶段的仰韶文化(仰韶文化又区分出不同类型),进而形成了新的文化。这些说法都是值得商榷的。并不是外来人把原来的红山文化区域的人口驱逐了,外来人占据这一区域形成了新的考古学文化,而是这一区域不同时间阶段的人们与周边的史前文化进行交流、融合,进而互相影响,形成了不同阶段而又前后相续的考古学文化。红山文化影响仰韶文化,仰韶文化亦影响红山文化。其中不排除大汶口文化、新乐文化等其他文化与红山文化也互相影响。

一个地区的文化在不同阶段呈现出不同的文化面貌,考古学家根据不同阶段的文化面貌分别命名了不同阶段的考古学文化。这一点并没有错。雷广臻肯定从一种文化中区分出不同文化类型这种研究过程和研究方法的积极意义,但是更强调要对这一地区的考古学文化从整体上进行认识。燕山南北、长城地带,尤其是辽西、冀北、蒙东交汇地区的各考古学文化是同一文化在不同阶段的发展和表现,本来是一个整体性的文化。整体性及前后相续性、联系性的中介文化本体一直存在。

同一种史前考古学文化为什么会在不同阶段有不同的表现?一种史前文化发展演化到某一阶段,或迁移到某一区域之后进行了改造和革新。这种改造扩大到更大区域,进而形成新的文化面貌,新的考古学文化就产生了。新的文化产生是在文化母体当中进行的。并不是原有的文化消亡了。如果说有消亡,那是在考古学家或研究者的头脑或文字中消亡了。因此,从中介理论出发,红山文化并没有消亡。红山文化到了小河沿文化阶段,把红山文化及其以前的古文化因素继承下来。小河沿文化向渤海延伸,向京津地区延伸,影响更大。如在河北省阳原县姜家梁墓地M75出土了玉猪龙,呈红山文化风格。

红山文化影响了小河沿文化并在小河沿文化中得以继承。从整体上来看,红山文化发展到小河沿文化阶段,不仅是在时间上延伸,而且在空间上扩展了。小河沿文化比原来的红山文化向京津地区扩展了。这种认识回答了红山文化哪里去了和是否消亡的问题。如果认为燕山南北、长城地带不同的考古学文化的关系是在一种文化消亡之后继起了另一种文化的话,红山文化在观念上确实消亡了;而按照中介理论观点,燕山南北、长城地带的系列考古学文化是同一种文化所处的不同阶段,是同一文化在不同阶段的不同表现。那么,小河沿文化就是红山文化的新阶段,红山文化在观念上消融在小河沿文化中——但其文化内涵并没有消亡。

虽然中介文化在同一文化诸阶段和不同文化之间起着居间联系的作用,但是某一特定的中介文化的遗物仍然具有自身的本质属性。研究中介文化遗物特有的本质属性,也是研究红山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

(四)依据中介理论研究红山文化遗迹遗物的特点和性质

红山文化研究要面对很多遗物、遗迹。遗物主要分三大类:石器、陶器、玉器,另有少量的骨器等。遗迹主要是用石头垒砌的各种建筑,包括冢、台、祭祀坑、坛等,另有土木建筑(如女神庙)。对这些遗物应该怎样认识,学界已经有了很多说法。红山文化的遗物、遗迹是人们所创造,表达了人们的观念和诉求,当今我们要通过对这些遗迹、遗物的分析来反观古人的观念和诉求。

古人表达观念和诉求的祭祀活动较多。分为可变化的和不可变化的两种。可变化的有禘(祭祀鼻祖)、郊(祭祀天地日月)、祖、宗,还有燎(把玉帛、牺牲放在柴堆上,焚烧祭天)等。不可变化的祭祀对象有天、地、时、寒暑、日、月、星、水旱、四方,这类祭祀活动和对象属于生活中的环境类、方位类等,为人们瞻仰、取材和受益的对象,是客观存在的。

为了表达观念和诉求,古人也把“神”作为祭祀对象。《礼记》曰:“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易经》曰:“阴阳不测谓之神。”古人认为,自然变化及其现象不可测者为神,《易经》强化了这一认知体系。

雷广臻对红山文化的祭祀遗存做了严格的区分。首先,区分出人设的祭祀场所。红山文化人设的祭祀场所有庙、坛、社、台等,还有祭祀功烈的场所。其次,对人物塑像进行分类。红山文化出土了许多人物塑像,哪些是祭祀对象(神格)?哪些是祭品(非神格)?以往没有区分。供奉在神庙里的人物塑像(如牛河梁遗址第一地点女神庙发现的女神像)和供奉在房间的塑像(如兴隆沟遗址第二地点房址中的人像),应是祭祀对象,具有神格。同样是人像,出土于祭坛上的应是祭品,如牛河梁遗址第五地点上层积石冢二号冢M1东北侧出土的女性小塑像和喀左东山嘴遗址发现的两件孕妇塑像,是祭祀用的陶偶,不具有神格。再次,对出土的玉器进行区分。

红山文化遗址出土的玉器应区分为三类:一类是冥器,一类是祭器,一类是聘器。冥器、祭器的功能是不一样的。《礼记》认为冥器是鬼器,是随葬给逝者供其使用的物品;祭器是人器,是活着的人用来祭祀逝者的物品。红山文化玉器研究中一定要区分祭器和冥器。最有意义的是雷广臻梳理出玉器的聘器功能。《礼记·聘义》中提到孔子的玉德理论,“子贡问于孔子曰:‘敢问君子贵玉而贱珉者,何也?为玉之寡而珉之多与?’孔子曰:‘非为珉之多故贱之也,玉之寡故贵之也。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孔子以玉比喻君子的十一种德,可见玉在礼制思维当中的地位很高,讲的是玉之意义。《礼记·聘义》接下来还有话,往往被研究者忽略了。《礼记·聘义》接下来的话才是讲玉的功能的。玉的功能何在?《礼记·聘义》中记载玉是用来朝聘的,“聘礼,上公七介,侯伯五介,子男三介,所以明贵贱也。”“以圭璋聘,重礼也。已聘而还圭璋,此轻财而重礼之义也。”朝聘指古代诸侯亲自或派使臣按期朝见天子,“聘”活动则是相同社会等级和不同社会等级人们之间的问候、访问、交流。红山文化时期广泛存在“聘”的活动,主要内容是红山文化各部落联盟之间的互相交流、问候、考察。《礼记·聘义》讲明了玉器是“聘”这一活动当中的重要信物,是一种不可缺少的媒介。红山文化遗址出土了数量众多的精美玉器,有些应该是人们交往的“聘”活动的信物。

红山文化用玉的多样化多来源也可证明当时存在聘活动。《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发掘报告(1983-2003年度)》中认为牛河梁遗址中出土的玉器可能有两个不同的来源,其一是岫岩一带的玉矿;其二是贝加尔—吉黑系的玉矿。其实,也有一部分玉器是当地取材。红山文化用玉的多样性,玉料来源、生产和消费的复杂性,反映了玉聘活动的广泛性和多样性。

《史记·五帝本纪》记载了类似的玉聘活动。黄帝作为盟主,“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合符,用玉做聘义工具。用玉做朝聘或呼聘的工具,延续至后世。自秦始皇开始,中国封建皇帝所用之印章专用名称为“玺”,又专以玉质,称为“玉玺”。中国古代长期以玉作为最高等级的信物。用玉朝聘等礼仪活动也由此演化而来。

人们表达观念和行为需求需要借助媒介物,媒介就是中介。红山文化创造的诸多遗物是人们表达观念、解决问题所借助的中介物。如陶器、墓葬、祭坛、神像等,都是人们表达思想诉求所借助的中介(媒介物)。另一方面,当今的研究者也可通过红山文化遗物反观红山文化先民的思想诉求和行为等等。

雷广臻研究认为,红山文化遗物主要体现出五个基本关系。

第一是人和天的关系。红山文化遗址分布区域广大,在生产、生活过程中,要和天发生关联。那么,关于天的观念是个什么样的?对人与天的关系是怎么认识的?我们只能从红山文化考古发现的遗存、遗物方面来推断。其中玉器是一个主要的推断工具。红山文化时期是温暖湿润时期,但正在向干旱时期过渡。在半干旱时期,干旱有可能成为制约人们“生产、生活、生育、生灵”的主要因素,成为制约社会发展的主要因素,所以人们对于云天就十分关注,特别注意观察云雨。红山文化勾云形玉器就与云天有关。红山人做出和使用勾云形玉器,实际上是在考虑人和天的关系,即哲学上讲的天人关系;第二个关系是人地关系。人与周围地理环境的关系。红山人在牛河梁遗址群建立各个礼仪性建筑时,充分考虑了丘陵地带的地势特点,主要遗址点之间相互照应,有主轴,有两翼,存在互望关系;第三个关系是人与动物的关系。红山文化玉器中有很多鸟兽昆虫,反映了人和动物的关系。牛河梁女神庙中的人与动物的关系可以作为参考。女神庙中有泥塑动物系列,如泥塑熊的下颚、熊爪、鹰爪、鸟翅等。这说明红山文化时期,人和动物是一个共存共生的生存系统。在这个生存系统当中,人依赖动物的方面更多,不仅仅是食物方面;第四个关系是人与人的关系。红山文化发展到玉器时代已经是一个复杂社会,出现了中心大墓,死者随葬的玉器也不一样,社会分化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社会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文明门槛就在眼前,人与人的关系出现了复杂的等级关系。红山人走向一个共同体的时候,各个部族、部落联盟把玉器都带来了,最后聚合到一起,社会共同体出现了。社会共同体出现之后,人和人的关系就是一种新型的关系;最后一个关系是人的身心关系。红山遗物表达了当时人的身心关系。比如人、神关系,实质上是人的身、心关系,人的身体和精神的关系。当时,人的身体和精神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有很多表达精神诉求的遗物,比如有把精神对象化的玉器。把精神对象化的玉器要从人的身心关系方面去理解。

二、用中国传统文化的思维与方法研究红山文化

雷广臻从《礼记·礼运》篇等梳理出中国传统文化的圣人(英雄)时代理念,采用英雄与圣人等同思路,摒弃“酋邦制”,间接地抛弃“萨满教”比附方法,概述了红山文化“英雄时代”的特征;梳理《周易》《史记》《山海经》和《礼记》的英雄谱系,尤其以《礼记·祭法第二十三》“制祭祀”的英雄谱系最完整:有法施于民者、以死勤事者、以劳定国者、能御大灾者、能捍大患者等五类;对“英雄”时代的思维方式进行解读,对直观取象思维哲理性地进行区分,有直观取象、变形之象、组合取象、理性取象四个阶段;从红山文化研究中获得启示,重新解释了女娲“抟土造人”文化,得出女娲补天实为用陶土捏人头的结论;把黄帝文化区分为前黄帝文化时期、黄帝文化时期和后黄帝文化时期,找出红山文化的若干遗物与黄帝文化的关联;把中国传统的社稷文化引入红山文化研究,开辟了中华文明起源研究的一个新路径,得出中华文明起源走的是由社稷而国家的道路;将中医概念引入了红山文化研究,分析了目与璧的关系;用中国传统的会盟文化研究红山文化,分析了玉器等红山文化遗物的新功能;发现了玉龟分公母现象,并从中国传统的龟文化出发,认真研究了红山文化玉龟的文化含义。

中国传统文化、传统文献在对中国上古社会进行阐释方面没有缺席。这些阐释虽然分散在诸多典籍中,但把其内容串联在一起,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个博大精深的体系。而这一方面往往被一些引西学而自证的红山文化研究学者所忽略。多年来中国传统文化对上古社会的解读体系并没有完全凸显出来,反而被“酋邦制”“萨满教”等一些从国外引进的学说掩盖了。

雷广臻注重从中国传统文化和上古文献中去寻找研究红山文化等考古学文化的思想材料。他研究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有自己的概念、框架或范畴,有自己的思想体系、理论体系。雷广臻提倡用中国的文献去研究中国的考古学文化。他认为红山文化等一定进入了中国传统文化,这是没有疑问的;但是它并不是原原本本进入的,而是由后人口耳传述、形成了记忆,又经过整理之后,进入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因此一定要用中国传统文化的思维与视角研究中国的考古学文化。

中国上古文化进入了《山海经》。《山海经》讲人兽组合、异物组合,早就告诉我们了,龙是组合思维的产物。鲁迅先生讲《山海经》是一部巫书。范文澜先生一直认为《山海经》记述了以前社会的情况。上古文化进入了《易经》。《易经》在周代叫《周易》,是成熟的经书。《易经》之前的经书,夏代叫《连山》,商代叫《归藏》。《连山》与红山文化相关,记载了日出之山和日落之山多少座,这就是地平历、山头历,红山文化时期的“历法”。《易经》记载了当代和以前的很多自然和社会现象,涵盖了存在在人们记忆当中的或者口耳相传下来的远古的东西。远古的记忆传下来了,各种文化也就传下来了。

中国传统文化是一个不断变化的思想体系,其在周公、孔子之前是“仅关心当下”的状态,很少关心或者很少记述以前的事情,或者很少对以前的事情进行阐述。到周公、孔子及其以后,中国传统文化则是另一种状态:开始对以前的事情进行追溯和总结,尤其以孔子为代表。周公、孔子的总结从具体事物出发但又超越了具体事物。他们说的是形而上的东西,超越了器物的层面,把一个一个的具体事情进行抽象,概括出理性结论,写进书里,于是经书产生了,其中包括了对以前各种口耳传述的过往事迹的记载。

从意识形态层面(文化)看,各种重要的考古学文化,都以传统理性的形式进入了中国的传统文化。

(一)将从上古典籍中梳理出的圣人体系(英雄时代)引入红山文化研究

《礼记·礼运》篇说:“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尽营窟,夏则居橧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麻丝,衣其羽皮。后圣有作,然后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为台榭宫室牗户;以炮以燔,以亨以炙,以为鳢酪。治其麻丝,以为布帛。以养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皆从其朔。”《礼记·礼运》篇概述的中华文明起源的过程与红山文化所获得的材料完全相符:人们先学会用火、用模型铸造金属器物、和合泥土烧制器物、建造台榭宫室窗子和门户,然后学会以陶器为媒介用火烧熟食物、酿制甜酒、煮果实桨液、制麻和丝做衣服,接着学会料理丧事、祭祀鬼神上帝。中国传统文化把这些进步过程纳入“圣有作”。

雷广臻认为国内有一些红山文化研究者对中国传统文化了解不够,不从中国传统固有的文化体系出发去研究红山文化,不费力气地去引用国外的一些东西进来,比如所谓的酋邦概念。红山文化社会遇到的问题,应由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的“圣人作”来解决。他主张摒弃“酋邦制”,间接地抛弃“萨满教”比附方法,而用圣人体系研究红山文化。

雷广臻解释,在世界古代作家的眼里,所谓“英雄时代”乃是古希腊神话和传说中英雄们生活的时代。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经常提到“英雄时代”,曾经指出各民族都经历过自己的“英雄时代”。红山文化积石冢主人位阶有序、等级分明、用玉为葬、规格较高,大多数是“英雄”待遇。红山文化遗址都是英雄们活动过的场所。红山文化确有一个“英雄时代”。

在雷广臻的解释中,英雄与圣人是等同的概念。研究红山文化,引入圣人、英雄概念,其支撑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一个完整的圣人文化体系。中国有许多古文献讲过,社会产生需要之后,“有圣人作”,重大发明发现就产生了。比如《韩非子·五蠹》讲“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之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蚌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说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礼记·祭法第二十三》也说:“夫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圣人可能是社会管理者,也可能是社会贡献者。圣人与今天的“英雄”概念是等同的。

红山文化“英雄时代”的特征,必须从英雄们活动过的遗址、遗物中去寻求。红山文化诸遗址和遗物为我们留下了寻求红山文化“英雄时代”特征的丰富材料。

第一,为“英雄”修筑大墓、中心大墓。在墓上积石便形成了积石冢。重要的红山文化遗址有许多大墓,有的中心大墓用加工整齐的巨石砌出方形墓框,墓壁起三层台阶,用石十分讲究,工艺十分高超,联想到当时的生产工具和生产力水平,应当是极尽辉煌。人们为什么要下大力气为一个人修筑巨大墓葬呢?显而易见,这个人是众人心目中敬仰的“英雄”。

人们敬仰“英雄”、敬祖尊亲,但还是要趋利避害,要流动迁徙。迁徙时要把英雄、祖亲的遗体掩埋在原处。怎样才能使遗体掩埋地醒目?怎样才能使遗体掩埋地的标志物不被风吹雨打剥蚀掉?积石!只有石头能经受住风吹雨打,维系着“英雄”、祖亲与后人的纽带,并且能使人们经常接受“英雄”和祖亲的激励。

第二,为“英雄”富葬玉器。红山文化玉器为该考古文化一大特色。红山文化玉器是在积石冢发现的,按规律被人置放在死者身体之上。以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第五地点一号冢1号墓为例,死者为一成年男性,随葬有2件玉璧、2件玉鳖、1件鼓形玉箍、1件勾玉形玉器、1件玉镯,共7件玉器;第二地点一号冢21号墓随葬1件璧形玉饰、1件斜口筒形玉器、1件勾云形玉器、10件玉璧、2件双联璧、1件玉龟壳、1件圆筒状玉饰,1件琮形玉器、1件兽面形器、1件玉镯,合计20件玉器。红山人用巨工巨力加工玉器,以美石厚待少数死者,那么这些死者就不是一般的人物,而是人们心目中的“英雄”。

第三,迁葬“英雄”尸骨。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第二地点7号墓,葬3人,都是二次葬,分别葬有玉璧和玉环。迁葬尸骨的事例很多。为什么红山文化社会要把一些人的尸骨迁葬到中心陵寝呢?为什么要为他们再葬配玉器呢?因为这些红山人的祖先令后人久久不忘,是红山人的永世“英雄”。

第四,为“英雄”修筑祭坛。红山文化祭坛多位于路边、河边,取交通便利之地。祭坛也被用作表达诉求的场所,在祭祀“英雄”、祖亲的同时,还要虔诚地对其生存所依赖的环境表示感谢,并祈求环境向人们更多地赐福。

第五,修筑“英雄时代”的方台。《山海经》讲过许多“台”,如轩辕之台、帝尧台、帝喾台、帝丹朱台、帝舜台、共工台等。有没有“台”的实像?牛河梁遗址方台的四边由石块砌筑,4万多平方米的方台,可为古代书籍所记之“台”的一个实像。方台为内求一致、外求联系的场所。一则为红山文化先民从事重大活动的场所;二则从族外婚角度看,方台为男男女女相见、相亲之所;三则从红山文化分布较广、经济多元角度看,方台为物品交换的地方;四则从红山文化积石冢、用玉等若干事项有统一规制来看,方台为统一内部认识、结交外部“朋友”的聚会场所。

第六,修筑“英雄时代”的女神庙。牛河梁红山文化女神庙是中国“英雄时代”第一庙,其内涵尚待进一步揭示。女神庙平面不仅与当代汉字“中”字的字形相似,也与甲骨文的中字字形相似。女神庙中人兽关系和谐。女神庙中有泥塑动物:泥塑熊的下颚、熊爪、鹰爪、鸟翅。这说明人们供奉女神的同时,还供奉动物神;说明在红山文化时期,人和动物是一个生存系统——共生的生存系统。女神庙是人的身心关系的最后决定场所,是人的各种意志的最后决定和裁定场所。

第七,形成集中祭祀“英雄”的山陵。朝阳市牛河梁、赤峰市敖汉旗草帽山、阜新市胡头沟、赤峰市巴林右旗那斯台等遗址都有“英雄”陵寝性质,但牛河梁遗址是中心陵寝,是一个古国的陵寝。在牛河梁埋葬了一代一代不知名的“英雄”,形成了一个“英雄”谱系。牛河梁遗址“英雄”谱系排列是有“规划”的,为众“英雄”建造共同祭祀场所是当时社会的统一意志,无数人为统一意志付出了艰辛劳动,形成积石冢、庙宇、山台、祭坛相互“配套”的系统。有这样的营造,一定有统一的社会组织。

雷广臻对上述认知进一步解读,得出结论: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为集中祭祀“英雄”的圣地,集中体现了红山文化先民世世代代的“英雄”崇拜文化和信念。红山人不断凝聚、积淀和提升“英雄”理念并付诸行动,才有了对遗址群系统的高规格的营造。

我国历史典籍有多种关于“英雄”谱系的记载。这些记载可以与红山文化遗址遗物相对应。孔子在《周易·系辞下传》列举了一个“英雄”谱系。一个是“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的伏羲氏;接着是“斫木为耜,揉木为耒”的神农氏;神农氏之后,“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神而化之,使民宜之。”众所周知,司马迁在《史记》中列举了一个“英雄”谱系,历史地理神话奇书《山海经》也列举了一个“英雄”谱系。

梳理历史文献,中国上古的英雄人物有五类。《礼记·祭法第二十三》说:“夫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

第一类英雄人物是“法施于民”者,红山文化积石冢里当有“法施于民”的“英雄”。第二类英雄人物是“以死勤事”者。红山文化区早在7700年前就培育出了糜子和谷子,当有勤于农耕之人;红山文化制作精美陶器的技术一直延续,当有勤于制陶之人;红山文化制作玉器的工匠披星戴月地“治玉”,当有勤于玉艺之人;红山文化人像腰部的带饰(绳纹)、女性陶像的“毡靴”,说明已有服饰,当有勤于制衣之人;红山文化兼有农耕渔猎,雕塑、绘彩、砌筑工艺十分发达,当有勤于生产工艺之人。总之,红山文化积石冢里当有“以死勤事”的“英雄”。第三类英雄人物是“以劳定国”者。红山文化的方圆结合、或单层或三重的祭坛,置放女神、开中国宗庙之先的女神庙,大小墓位次排列、方向南北东西变化的积石冢,大到四万平方米的方台,内径60米、外径100米的金字塔式建筑等等,都是“定国”之物。当然,在红山文化积石冢里有“以劳定国”之“英雄”。第四类英雄人物是“能御大灾”者。《韩非子·五蠹》记载:“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意思是说与人类相处的禽兽虫蛇时时会对人类构成灾害。红山文化玉器兽类较多,说明当时人类与动物界有着复杂的利害关系。牛河梁遗址女神庙南单室有炭化木柱痕迹,说明当时火灾是时有发生的。红山文化创造了辉煌,当有“能御大灾”的“英雄”。第五类英雄人物是“能捍大患”者。红山文化的“大患”可能有惨烈的战争,可能有持续的洪水,也可能有造成赤地千里的大旱,不一而足。时势造英雄,有“大患”发生当有大英雄出。红山文化积石冢中当有“能捍大患”的“英雄”。

红山人公心大于私心,敬祖尊亲,更敬重为人们谋福祉的“英雄”。

(二)哲理性地研究红山文化的直观取象思维及其演化的四个阶段

什么是直观取象思维?《周易》做了解读。孔子在《周易·系辞下传》中详细介绍了远古先民的直观取象思维方法。古人“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形成了一个个观念,然后在这些观念的指导下做成了事情。孔子描述说:“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由“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古人学会了制造工具,发明了用火,学会了打猎捕鱼,春耕秋收,建房筑屋,造车行舟等等。

雷广臻区分出“直观取象”思维的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简单直观取象是初级的直观取象。主要特征是观物取象,以特定事物为母范、为摹本,形成具体事物之象形(物象)。既要“仰者观”又要“俯者观”;要经过宏观与微观的对比,天地与“鸟兽之文”的参照;大小相权、远近相较。初步的象也是创造之象,通过象(象形),研究象(象形)之来源,探究其来源于何物,怎样成为这样的象(象形),这个象蕴涵什么道理,“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此阶段的象(象形)是对特定事物的再现,也是对特定事物外表的模拟,表现出特定事物外表的特征。

第二阶段,简单直观取象进步为变形之象。象是要变化的。变化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有客观需要。客观需要是指当时人们面对生产生活中的诸多突出矛盾和问题,需要有新的办法来处理,便有新的思维产生出来。二是基于客观需要而升华的理念。升华的理念是指人们在新的生产生活推动下,已经不满足于再现、模拟特定事物的外表,也不满足于表现特定事物外表的特征,努力要把深藏于内心的体会、总结出的生活道理赋于以前形成的象之上。古人不是为取象而取象,总是要把其思想意识、理念祈求等加于所取之象上,正是“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换句话说,就是把古人总结出的至理(规律性的认识)加于象之上。客观需要和升华的理念这二者加于以前所取象(象形)之上,那就要对象(象形)进行改变,成为变形之象。变形之象高于初级的直观取象(简单的直观取象)。变形之象以想象为桥梁,从这一物象跨越到另一物象,取象思维能力得到提升的同时,人的悟性也得到极大增强和升华。

第三阶段,变形之象再进一步成为组合取象。组合取象的特点是把具体物象上升到一般物象,表示出物类的共同性质,也就是实现了由象及理的过程,实现了由个别到一般的飞跃,进一步提升了人的想象力。也就是说,当变形之象仍然满足不了客观需要、思维需要的情况下,要对变形之象进行再改造,组合之象便产生了。

第四阶段,组合取象再进一步成为理性取象。组合之象变成理性取象或抽象之象,龙思维就产生了,象形文字的大门也扣开了。

红山文化时期“直观取象”思维的要素已经存在于成熟的积石冢、祭坛、神庙和方台等建筑中,尤其存在于精美的陶器和玉器中。比如,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第二地点四号冢的下层积石冢的冢界为圆形,沿冢界立置陶筒形器。立置陶筒形器所形成的圆形就是观物取象、直观取象思维所形成的圆的象形。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多处都出现了圆的象形,比如第二地点3号祭坛就是三重圆的组合。这是观物取象、直观取象思维所形成的认识结晶。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神庙出土的神像则为人的象形。神像为泥塑与玉雕(玉眼)结合。再如积石冢、祭坛为方形或圆形,均为实物的取象。

红山文化玉器为我们集中提供了直观取象、变形之象、组合取象、理性取象的多种实例。动物类玉器多为直观取象;对原有的象形进行再提炼、再概括、再创造的变形之象,如双联璧、三联璧、双兽首三孔玉梳背饰、双兽(鸮)首玉饰、勾云形玉器等。玉龙则为组合取象思维所创造。玉龙的出现标志着牛河梁红山文化思维水平出现了飞跃。

组合取象思维的一个重要成就是形成了龙实象和龙思维。在红山文化后期,在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的后期墓葬中发现了玉龙。这样的墓葬,一是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第二地点一号冢第4号墓,一是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第十六地点第14号墓。第二地点一号冢第4号墓出土玉龙两件。凌源市田家沟红山文化遗址第四地点玉蛇龙的发现,展示了龙的又一形象。上古奇书《山海经》中有诸神戴蛇、珥蛇、践蛇的记载,结合红山文化区最新考古发现解释,诸神所戴之蛇、所珥之蛇、所践之蛇均为人造之物玉蛇等,而非真蛇。上个世纪在辽宁省阜新查海遗址出土的红褐色石块堆砌的“龙形堆塑”,1987年在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45号墓发现的蚌塑龙虎,内蒙古赤峰市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出土的“C”型玉龙等,也都是组合取象思维的产物。简单说“N种动物器官相加”就产生了龙形象。

龙的观念文化形态和实象形态都说明龙是多种动物或自然现象的组合形态。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思维?人类早期生活在动物界中、生活在自然环境中,要生存下来并有所进步,就必须依赖于动物并且要向动物学习,取各种动物之长,然后去创造、去征服,同时要向自然物和自然现象学习并取其长,然后去拓展、去延续。在学习与模仿的同时丰富自身的过程中,人类要把动物与自然现象与自身的思维结合起来,于是便生成了种种组合思维。组合思维是人类不断求索、不断进取的体现。

红山文化理性取象存在于器物的象征符号(文字)上。有学者认为红山文化斜口筒形玉器入象形“且”字,玉龟(鳖)入象形“龟”字,凤形玉器入象形“凤”字,双首玉器(并封)入象形“虹”字。雷广臻认为,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神庙后的山台入象形文字“邑”字。邑,甲骨文会意字形。上为囗(读 wéi),表示疆域,下为跪着的人形,合起来表示城邑。上述几个红山文化的重要遗址都是祭祀遗址,正合了人们在方台跪祭的“邑”字会意。《说文解字》说,“邑,国也”。东汉刘熙在《释名》中说,“邑,人聚会之称也”。红山文化的重要遗址都是古人聚会之所,所以当为邑。牛河梁红山文化神庙的形状入甲骨文的“中”字形。当然红山文化还没有真正进入象形文字阶段,所以理性思维只是一个开端。

(三)重新解释了女娲“抟土造人”的文化现象

红山文化的英雄体系中是否包含女娲文化?雷广臻认为不能生搬硬套,但他从红山文化研究中获得启示。女娲“抟土造人”文化现象在红山文化有其影子。传说伏羲与女娲都是人面蛇身。东汉应劭撰《风俗通义》中有关女娲的两则短文,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传说人面蛇身的女娲抟黄土作人,创造了人类。又说“女娲祷神祠祈而为女媒,因置婚姻”。女娲补天的故事几乎家喻户晓,但解说多有偏差。人们一直认为自然界发生了一场特大灾害,天塌地陷,女娲熔炼五色石来修补苍天。

雷广臻根据考古学实物、甲骨文以及神话传说,提出女娲补天补的不是天,而是人的头。红山文化多处遗址出土了用土所抟之人——女性塑像,虽然不能直接说是女娲“抟土造人”,但可以说“抟土造人”是上古普遍的社会现象。雷广臻撰文在《光明日报》发表观点:女娲补天实为用陶土捏人头。甲骨文的“人”字没有头。没头是人。头是什么?是天。红山文化出土的陶俑没有头。有的墓主人没有头部。中国历史上有一个著名人物刑天,据《山海经·海外西经》记载:“刑天与天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断其首,就是把头(天)砍下来,就是刑天。

雷广臻认为这就是女娲补天的真实故事:女娲是陶器时代的女神,在做陶器之余,抟土造人,但造头困难。苦苦造头(天),就是补天。另外,女娲时代时有砍头的情况发生,女娲善良,常去做把死去的人的头补上的事情。

综合上述,雷广臻认为女娲补天实为用陶土捏人头(天),而非真正的修补云天。

(四)较早提出黄帝文化是黄帝部族的文化,而非黄帝一个人的文化

黄帝等是上古最伟大的英雄人物,这些英雄人物与红山文化有没有关系?雷广臻研究认为,从文化上讲黄帝文化因素与红山文化有关联。为什么从文化上讲?把黄帝视为文化,讲的是文化,而不是实在的人物。《大戴礼记》记载:“宰我问于孔子曰:昔者吾闻诸荣伊曰:‘黄帝三百年。’请问黄帝者,人也,抑非人也,何以能至三百年乎?”孔子说,较近的伟大人物的事迹就够你研究的了,黄帝的事迹太久远了,你不要问了。宰我说,我非问不可。无奈,孔子答道:黄帝“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畏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故曰三百年。”孔子讲的是文化上的黄帝,或者说是黄帝文化。在历史上晋人皇甫谧研究过“黄帝三百年”的事情,他在《帝王世纪》中记载“黄帝都涿鹿”“或言寿三百岁”。皇甫谧把“黄帝三百年”解释成“黄帝寿三百岁”了。皇甫谧与孔子的区别在于,孔子讲的是文化“黄帝”(黄帝文化),皇甫谧讲的是黄帝其人。

黄帝既是当时一个部族(大社会联合体)名称,亦是该部族首领的名字。黄帝是一个部族名,连续下来才可以有“三百年”之说。

对于黄帝世系,宋代欧阳修、清代阎若璩和崔述都表示过怀疑。上个世纪20年代,顾颉刚等“古史辨学派”走向极端,认为三千年来古史研究可疑。可疑之一:黄帝是后人附加的。否定了黄帝的存在。当时有一句时髦话叫“拿证据来!”没有证据的事,都不可信。

随着我国考古活动切实开展起来,而且取得了巨大成功,拿出了切实的证据,确切证明五帝时代及其事迹是真实存在过的。但是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新问题出现了:已有证据怎么与文献记载相互印证与对应?也就是说怎样把五帝(尤其是黄帝)与具体的考古遗迹相互印证与对应?

苏秉琦先生起初认定黄帝文化与仰韶文化对应,而当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发现著名的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之后,苏秉琦先生坚定地认定“红山文化的时空框架,只有黄帝文化与之相应”。郭大顺先生认为“黄帝族本是燕山土生土长的一个部族”,对应的考古学文化为红山文化。近年来,学界也形成了其他相互印证与对应的见解。许顺湛认为黄帝部族与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相应。韩建业认为黄帝部族与仰韶文化的东庄和庙底沟类型相应。严文明肯定了许顺湛和韩建业的见解,进而明确提出“而以黄帝为代表的所谓炎黄文化所依托的正是仰韶文化”。李伯谦则将黄帝文化与诸考古学文化相互印证和对应,从李家沟文化、裴李岗文化、磁山文化、仰韶文化半坡类型、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河南龙山文化(王湾三期文化)到湖北屈家岭——石家河文化等都进行对应。他特别提出苏秉琦先生将牛河梁红山文化称为“古国阶段”,同时期的还有凌家滩“古国”、以河南灵宝铸鼎原西坡遗址为代表的仰韶“古国”。这些“古国”都是黄帝时代开始的证据。

记载黄帝文化的文献是确实的,有关考古学等系列证据也是确实的,而今出现了中国人文始祖黄帝与哪个考古学文化对应的难题,至今没有形成一致见解。

雷广臻研究认为包括红山文化在内的各考古学文化都含有黄帝文化因素。过去我们把黄帝文化的时间框架看短了、把黄帝文化的空间框架看小了。应该把黄帝文化的时空框架实事求是地放大到相关诸考古学遗迹范围内。从时间上看,前黄帝文化时期,加上黄帝部族“主盟”的若干代,大约在距今5500至4500年之间持续千年之久;从空间上看,“主盟”的黄帝部族“常处”于广大的区域。《史记》载黄帝“东至于海,西至于空桐,南至于江,北逐荤粥,邑于涿鹿之阿。”这个空间框架正在中国诸考古遗迹的范围之内。从中国考古学提供的证据看,黄帝文化所影响的这个范围是确实可信的。

为了深入展开分析,雷广臻将黄帝文化分为三个时期:前黄帝文化时期、黄帝文化时期和后黄帝文化时期。前黄帝文化时期,黄帝部族、蚩尤部族等与炎帝部族共存,但由炎帝“主盟”;黄帝文化时期,炎帝部族仍然与黄帝部族并存,但地位变化了,改由黄帝主盟;后黄帝文化时期在文献上是颛顼、帝喾、尧、舜等“主盟”时期及之后延续至今的4500多年的漫长岁月。

雷广臻认为红山文化的若干遗物,都直接或间接与黄帝文化有关联。红山文化玉器尤其与黄帝文化有关。雷广臻对红山文化玉器进行检视,发现中国古文献记载的黄帝文化崇物(熊、龙、神龟、云、鸟等),红山文化均有玉器与之对应。

关于熊,《史记·五帝本纪》说:“故黄帝为有熊。”班固《白虎通义·号章篇》也说:“黄帝有天下,号曰有熊。”故黄帝部落的图腾当为“有熊”,即熊。众所周知,在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女神庙发现了熊的下颚和泥塑熊掌,墓葬中发现了双熊首三孔玉器。关于龙,《史记·天官书》说“轩辕,黄龙体”。闻一多先生认为,上古姬通女又通巳,而巳即是大蛇,这种大蛇又被人们称作龙,被黄帝部落奉为图腾。从兴隆洼、查海的玉玦,到翁牛特旗三星他拉的玉龙,再到红山文化蛇形、龙形玉器,已经形成了一个系列。关于龟,郭沫若释天鼋为轩辕(黄帝),即肯定了神龟是黄帝族的原始图腾。《国语·周语下》说“我姬氏出自天鼋”,犹言出自黄帝。由此,学者认为黄帝族的图腾为天鼋,即神龟。在牛河梁第五地点一号冢第一号墓中发现了神龟玉器,另在第二地点一号冢21号墓发现了玉龟壳。关于云,《竹书纪年》说:黄帝时有“景云见。以云纪官,有景云之瑞。”又说:“轩辕黄帝氏……有大蝼如羊,大螾如虹,帝以土气胜,遂以土德玉龙。”黄帝氏可能以云为图腾。红山文化的勾云形玉器,一部分造型可能与云有关。关于鸟,《竹书纪年》说黄帝“二十年……有凤凰集。不食生虫。不履生草。或止帝之东园”。《国语·晋语》云黄帝之子十二姓中,黄帝之后有“人面鸟身者”记载了黄帝族可能以鸟为图腾。在牛河梁遗址第十六地点4号墓中,发现了大玉鸟。在红山文化的其他重要遗址中也发现了形象生动的石鸟和玉鸟。

在中国著名新石器时代史前文化中,只有红山文化(主要是玉器)与黄帝文化有这么多的契合。

(五)把中国传统的社稷文化引入红山文化研究

在英雄时代里,英雄的依托是社稷。红山文化是一种开放性的文化,在其发育发展以至达到高峰的2000多年时间里,孕育了各种传统文化的因素,其中包括社稷文化。

雷广臻从陶筒形器入手研究红山文化的社稷文化,开辟了中华文明起源研究的新路径。陶筒形器集中发现于牛河梁遗址第一地点、第二地点、第五地点、第十六地点,喀左东山嘴遗址方形基址,阜新胡头沟遗址M1等已发掘的遗址点,朝阳龙城区半拉山遗址。红山人在这些遗址的圆形冢或方形冢、圆形坛或方形坛的边界置无盖、无底的直筒形陶器。许多陶筒形器在朝向人们能观赏的一侧,外表往往绘黑彩,题材丰富,有勾连花卉纹、垂磷纹及各种几何纹,多有“云水纹”的影子。

雷广臻研究认为陶筒形器的基本用途是立界。成排立置、为冢或为墓围成一个圆界或方界,围合一个空间是陶筒形器的基本用途。汉语中的壝字诠释了这种情况:陶筒形器组成了坛墠的围墙。后人用土或用石块做坛墠的围墙,红山文化则用陶筒形器来做围墙(壝)。考古学家在许多红山文化的遗址清理出了陶筒形器围墙。甲骨文的囗(音wéi)字也表述了上述意义。壝和囗字所表述的意义是否有文献根据?《周礼·春官·鬯人》记载:“凡祭祀社壝用大罍”。罍,瓦罍,盛装精美饮料的陶器。在红山文化诸多遗址中发现了用陶筒形器做“社壝”的情况,可见红山文化陶筒形器与罍是功能类似的器皿。

立界,能区分界内界外,分出你我。用陶筒形器为一个空间区域立界,其意义是什么?1973年在清理辽宁阜新胡头沟红山文化遗址时发现11个彩陶筒形器成一排直立放置石砌圆圈外侧,残缺器口上盖一至三层薄石板。有的筒形器内放置一二块河卵石。1993年又发现了67件陶筒形器,每米距离间置三件。陶筒形器走向与石墙一致略成弧形。陶筒形器圈围合了墓葬所在的空间。这种围合标示的意义是陶筒形器圈为这个围合空间赋予了社的含义。凡是红山文化遗址有陶筒形器内置或外置排列的均有这种含义。

人类文明递进是叠加的过程,每一叠加均带来思想观念的重大进步,亦是思想观念进步的结果。人类从山洞里走出来盖成房屋,成为“有巢氏”之民,房屋围合了一个空间,若干房屋连成片,如兴隆洼文化、查海文化典型遗址,在诸多房址外围挖出壕沟,这条壕沟又围合了一个大空间。

从起源意义上讲,房屋围合的空间和壕沟围合的空间具有双重社的意义。房屋围合空间以兴隆洼文化居室葬为一典型。其中在二期聚落的大型房屋M118内发现了人与猪合葬墓。主人是一位50多岁的男性,其右侧为一雌一雄两头整猪。这种房舍、壕沟双重围合的空间,就是原始意义的“房社”和“村社”。

陶筒形器围坛为社为基本社会功能。用陶筒形器围合一个空间,把祭坛升华,具有了特殊的意义。陶筒形器上无盖、下无底,正好植于土里,植物培育在其中,植物生长出来扎根于土地、伸向蓝天、长在阳光里。用陶筒形器置于冢坛的外围,具有“示”的意义——给人看。这种情况下坛更具有了社的性质,而且不是一般的坛社,而是植物的社,生命的社,物候的社,一言以蔽之可称为“稷社”,与“社稷”不同的是两个字顺序不一样。此亦正合社之本意。《说文解字》说:“社,地主也,从示土”。土则为生长农作物的土地。《礼记·郊特牲》说:“社祭土。”封土为社,社原初的一种形态。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区产生了标志性的社,第十三地点所谓的金字塔式土石建筑,按甲骨文社字原形解,活脱脱是一个“社”。“房社”“村社”至“稷社”是红山文明社文化逐渐递进过程,而用陶筒形器围社是这一过程的高峰,不仅对社文化重大演变过程作了总结,而且成为国家产生的铿锵前奏,讲出了红山文化最精彩的故事。国家产生之后,“国社”代替了“坛社”或“稷社”,社的发展进入了新阶段,但古文献用社稷和国家仍然可以表述相同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么陶筒形器与其培育的植物均为祭物。红山文化时期是原始农业发展壮大的时期。此时期当与神农、黄帝文化所标示的时期相当。“神农尝百草”,为较早的农业“科学实验”。尝百草,一为甄别草本植物哪些可以为食物,二为考察哪些草本植物可以入药。《大戴礼》记黄帝“治五气”“时播百谷草木”,此时布种百谷草木就是原始农业了。《史记》也有类似的记载,黄帝“有土德之瑞”。如上文说,土就是原初的社。红山文化农业发展壮大期与神农、黄帝文化时期重合,说明古文献关于农业起源发展壮大事迹的记载,在今天有了考古学资料的支撑。

神农、黄帝时期的农业成就通过神农、黄帝的事迹展现出来,在红山文化等考古遗址体现出来。距今8000年的兴隆洼文化遗址浮选出了人工培育的谷粒,河北磁山文化有谷物储藏,红山文化发现了蚕玉器等。在农业发展过程中有一个对培育谷物的极强崇拜期,培育谷物的实验由重要人物掌握,本身也是神圣的事业。培植出的谷物等要用于祭祀,与其器皿一起要展示出来,由此判断红山文化的陶筒形器本原上有一个确切的用途——培育谷物等植物。墓或冢的外围置陶筒形器,用其围合一个空间,用其培育植物,用其及其中的植物祭祀,中国传统文献给予支持。中国古代有以血、人或动物、玉器、精美饮品祀社的传统和记载,也有用谷物祭祀的传统和记载。《礼记·郊特牲》记:“唯为社事单出里,唯为社田国人毕作,唯为社丘乘共粢盛,所以报本反始也。”古人解释:粢,稷也,祭祀用谷物;稷曰明粢,在器曰盛,用以报本反始;也有人把粢解释为“六谷”。报本反始,回复到根本——吃饭是本,祖宗是始。红山文化陶筒形器当为“报本反始”的重器,其所育物当为生长中的谷物等植物。

研究陶筒形器围合空间而为社的功能,不仅讲出了红山文化最精彩的故事,而且讲清了中华文明起源走的是由社稷而国家的道路。陶筒形器承载了农业发达、人丁兴旺、生命绵延的特殊使命,为敬天保民思想的产生打下了基础。此时稷社和社稷观念产生了,标志红山文化人们更加重视土地、重视环境、重视生存资源、重视生产生活、重视社会组织管理,离国家产生仅仅一步之遥了。

(六)将中医概念引入红山文化研究

在英雄时代英雄的创造是多方面的,传说中医也为英雄人物所创造,如《黄帝内经》打的就是黄帝的招牌。尽管不能完全相信,但中医学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不为虚。《黄帝内经》把目系称为“命门”之一。说明古人重视“目”这个器官。“命门”是维持生命的精、神、气、血凝聚的地方。《灵枢?大惑论》说:“五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寿世传真》:“目乃神窍。”《灵枢?五癃津液别》曰:“五脏六腑,目为之候。”红山文化遗物正有与目相关者,中间有孔的玉璧是其一。

雷广臻认为中间有孔的玉璧起源于古人对动物眼的仿生。观察鹰等眼睛,可知玉璧形为“目”。甲骨文有“目”的象形字。《殷墟书契前编》第四卷,第32页,第六片“目”字,有一璧形。《说文解字》释璧:“瑞玉圜也”,也就是圆形而正中有孔的扁体玉器。考古学中有大量材料显示了玉璧和“目”的关联。中国史前岩画“目”形为玉璧状。宁夏贺兰山岩画、内蒙古阴山岩画、江苏连云港将军崖岩画、内蒙乌海苦菜沟岩画、内蒙翁牛特旗岩画、宁夏大麦地岩画、河姆渡文化彩陶、仰韶文化彩陶、良渚文化玉琮等对眼睛的刻画都是玉璧状。在内蒙古赤峰市兴隆沟遗址出土的蚌人面饰,其两眼被古人直接做成了十分清晰的玉璧形状。内蒙古赤峰市兴隆洼文化遗址出土了一具8000年前的女孩尸骨,有一块环状玉玦嵌入女孩的右眼眶内。为什么古人把玉玦嵌入眼眶内?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刘国祥解释为“以玦示目”,这是我国出土最早的“玉眼”。红山文化“玉眼”也是玉璧形状。玉龙眼睛有清晰的玉璧形状。陶塑女神头像眼眶内也嵌入了圆形绿色玉片。

古人为什么要造“玉眼”呢?古人生活在工具不发达的时代,生产生活主要依赖于自身的器官,而在人的诸多器官中,眼睛特别重要。古人在原始渔猎、采集生产生活中,眼睛决定是否有发现有收获;人们在防御“鸟兽虫蛇”的侵袭中,对眼力的要求极高,甚至可以说“眼球”决定生存。因为玉璧的中空部分酷像眼睛的瞳孔,玉璧形状酷像人的眼睛,所以古人造出了玉璧“眼睛”。

(七)把中国传统的会盟文化引入红山文化研究

英雄时代的英雄会盟为常事,黄帝文化是与会盟文化联系在一起的。黄帝战炎帝、蚩尤之后进行了一次大会盟,据《史记》记载“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黄帝作为盟主,整个部落联盟出现了兵祸息、万国和的局面。在此之前之后,会盟文化也盛行。红山文化展示了会盟文化的多个侧面,其中玉器在会盟文化中占据了重要位置,开启了中华玉器文明。

上古人们用玉,不仅仅是一种喜好,而且要让玉器发挥社会组织功能、促进先民更好地生产生活。这也正是玉器能成为中华文明一种基本要素的根本原因。

雷广臻认为红山文化人们的聚集带有会盟性质,那么玉器就有了会盟中介物的性质,玉器作为会盟中介物,直接发挥了会盟的组织功能。《礼记》中记载玉是用来朝聘的。“聘”是指相同社会等级和不同社会等级人们之间的问候、访问、交流等活动,红山文化时期广泛存在着“聘”的活动。玉器是“聘”这一活动当中的重要信物,是会盟活动不可缺少的媒介。古人在意见达成一致时,用玉作为“合符”的信物;用玉是取信对方的载体,表明自己的品格,所以佩玉是身份地位的标志。

红山文化西南达燕山、桑干河流域,西到滦河流域,北到西拉木伦河之北,东和东南到东辽河、渤海之滨,大约有30万平方公里。其核心区在大凌河及其支流牤牛河、老虎山河流域和西拉木伦河及其支流、滦河流域。主要遗址如前述。以出土玉器的多寡和等级来看,每一处重要遗址都是其周围的会盟中心,但分等级,有初级会盟中心、中级会盟中心和顶级会盟中心(如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之区别。雷广臻提出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本身展示了集中的会盟文化。女神庙是会盟文化精神指向的场所,女神庙后山台是会盟活动包括经济活动的主要场所,第二、三、五、十六地点等有积石冢(包括祭坛)的地方是特定部落或部落联盟进行祭祀和会盟活动的场所。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把三级会盟文化集中而明确地展示出来,既有初级会盟场所,又有中级会盟场所,还有顶级会盟场所,在展示会盟文化多样性的同时,展示了集中的会盟中心,其主要特点是以女神和女神庙为中心,处理人与神的关系;以山台或古城为中心,处理人的交往(包括货物贸易)关系;以积石冢为中心,处理人与祖或鬼的关系;以祭坛为中心,处理人与天地等环境的关系,等等。从红山文化的开放性来看,红山人对迁徙到此地的人们也以会盟文化对待,这就是对外的交接性会盟。

会盟文化在历史上面临过一次重大危机:分散趋势。颛顼的“绝地天通”改革就是应对这场危机的。“绝地天通”事件表现了玉器与会盟文化关系的一个侧面。红山文化的原始共有制瓦解与财货家庭占有的过程是一致的。这种家庭占有,实际上就是基层会盟单元对财货的占有,这种占有弱化了会盟。“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无度,民神同位。”过去是集中进行祭祀活动,后来一度改变了,小的会盟单位都自己搞起了祭祀类的活动,不仅加重了民的负担,而且混淆了民与神的关系,更重要的危害是破坏了会盟,“民渎齐盟,无有严威”(《国语·楚语下》)。人们对会盟不那么尽心、虔诚了,逐渐怠慢了。类似“绝地天通”的改革,就是对祭祀活动等进行整顿,禁止基层会盟单元搞祭祀类的活动,在相对集中的场所才能进行祭祀活动。

对祭祀活动的整顿,实际上就是对会盟文化的维持。于是有了相对集中的会盟地点(用玉地点)。会盟地点既是认祖、归宗、对逝者进行追思的地点,也是敬神和进行财货贸易活动的地点,更是定期会盟的地点。会盟时赠与与进献玉器是重要内容,这一方面可能是会盟的核心部分,或者说是会盟的精神部分。由此可以推论:红山文化时期玉器集中到哪里,思想就统一到哪里;玉器分散到哪里,会盟范围就达到哪里;同时,玉的规制就统一到哪里,工艺就传播到哪里。

会盟中的议事、碰撞、组合,是求同性、集中化的过程,也是互相交流的过程,其中,玉器起到了维系社会的组织功能。具体说,玉器在会盟文化中所起的作用是什么呢?

第一,玉器充当了会盟信物,体现了会盟联合体的高度一致。红山文化诸遗址都是由会盟联合体(共同体)创造的,而这个会盟联合体是多元的。多元的会盟成员在会盟时由玉器充当信物,那么就要选择能代表本会盟体的玉器,而且要选优。强势的会盟体更要选优等的玉器以显示其尊崇。于是会盟共同体的每一组成部分都把原来的图腾性的玉器带了进来。当首领们要保留遗骨且需要用图腾性质的玉器陪葬,并且要葬在一处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红山文化诸遗址玉器图腾的汇聚。

作为玉图腾汇聚地的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其玉器组合基本上有一个定式,反映了其来源和其原有的图腾,体现了会盟联合体的一致。牛河梁第二地点一号冢4号墓出土了玉龙和斜口筒形器,第二地点一号冢14号墓出土了勾云形玉器,第二地点一号冢27号墓出土了双勾形勾云形大玉佩,等等。而且这些玉器(图腾)均散见在红山文化北方的早期墓葬中,牛河梁遗址玉器则集中了所有红山文化遗址的玉器(图腾)。因此牛河梁才可能成为一个古国的“首都”。文明起源期,社会集中化的过程,也是图腾集中统一的过程,而这样的社会集中化过程由玉器集中反映出来。

第二,玉器体现了红山文化会盟单元的差异性和用玉秩序。对逝去的红山文化首领用玉陪葬具有普遍性,但在不同区域不同发育阶段,其所用的玉器和图腾性玉器是不一样的,即区域性的图腾带有区域的差异性。以牛河梁积石冢为代表的红山文化墓葬,其主人的身份不尽相同,有一次葬、二次葬,有中心大墓、台阶式墓、甲类石棺墓、乙类石棺墓和附属墓五个等级的墓葬。这实际上展示了一个会盟联合体的墓葬安排秩序,同时有一个用玉秩序与之相应。一个秩序可能是时间性的,一个时段以后的首领都安葬于此,有的需要迁葬,二次葬就是这样形成的。按照这个秩序,墓葬要分为早期、中期和晚期;另一个秩序是空间性的,墓葬主人可能来自不同地域,按地域的不同和身份的高低来安排墓葬的次序,定制墓葬的大小。按照这个秩序,死人与活人一样要被区别为等级和地域。

红山文化会盟联合体的墓葬安排秩序,即是社会层级安排秩序,从而决定了红山文化社会的用玉秩序。具体地说,墓主人的陪葬玉,就是他所领导的小社会或大社会的一个符号以及生产生活生育及其观念用玉所表达出来的诉求。

第三,玉器反映了当时融合的社会性质。牛河梁会盟联合体的墓葬安排秩序与当时社会秩序和用玉秩序的统一,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高度融合的性质。如果当时的会盟联合体是由四面八方的氏族、胞族或部落会盟到一起的话,那么牛河梁积石冢遗址所发现的玉器也是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起的。由此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不同区域的红山文化墓葬发现了相同的玉器。正是如此,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汇聚了不同区域各具特色的玉器及其所陪葬首领的遗骸,形成了冢庙台坛一体的反映人们生产生活生育状况的“生灵”的安排格局,所以成为红山文化社会的中心。

那么,哪一件或哪一些玉器是会盟共同体所共同认可的呢?从文献上看,一是龙,二是凤。龙和凤是红山古国的尊崇玉器。这是红山文化社会由分体向会盟共同体融合的结果。

第四,玉器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经济社会面貌。红山人的玉器链可能与其生物链有关。红山文化先民为什么要崇拜、“摹写”一些动物,尤其是要崇拜蛇、猫头鹰(鸮类)?韩非子《五蠹》说:“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上古是禽兽多于人的时代,人民经常受到禽兽虫蛇的侵扰。禽兽中有猛禽,鸮是猛禽之一种;虫蛇中有蛇,人们在居室不坚固的条件下,蛇是人的天敌。这是一种简单的理解,其实,在自然界的生物链中,表面上人类的敌人――禽兽虫蛇,可以转化为人类的朋友。

第五,玉器体现了会盟社会的英雄崇拜传统。中国传统文化把为人类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人称为“圣人”,就是英雄,有法施于民、以死勤事、以劳定国、能御大灾、能捍大患等五类。红山文化为“英雄”富葬玉器,体现了对英雄的崇拜传统。

(八)发现红山文化玉龟制作和使用的雌雄规制

上世纪80年代,红山文化几个重要遗址陆续发掘出玉龟等精美玉器。雷广臻从中国传统文化的龟文化出发,认真研究了红山文化的玉龟。

由科技部立项的“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第二阶段启动后,“红山玉器工艺”课题组随之成立。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刘国祥、香港中文大学中国考古艺术研究中心主任邓聪牵头,2008年10月下旬来到陈列牛河梁红山文化玉器的辽宁省博物馆进一步研究,出土玉龟分公母就是在此次工作中被重新认识的。10月30日,专家们在“上手”观察牛河梁第五地点出土的两件玉龟时发现,两件玉龟大小、头部、尾部有明显差别,一玉龟的腹部有一明显的凹陷,有手指肚大小。这一奇特现象引起专家兴趣。众人便议论起几年前有人提出的“红山文化玉器分公母”的旧话题。后经雷广臻电话请教生物学教授,得到“腹部有凹陷的当为公龟”这一肯定回答。至此,牛河梁红山文化玉龟分公母有了确切物证。雷广臻研究认为,龟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地位很重要,《礼记》说:“麟、凤、龟、龙,谓之四灵。”《庄子》说:龟是“天下之宝”。红山文化和凌家滩等新石器时代考古文化发现数量较多的玉龟说明,至少在5500多年前,中国人就认识了龟的重要,并区分了公母。更有意义的是,古人通过雕琢玉龟表现并保留了他们对公母、雌雄的认知。雷广臻强调阴阳观念是《易经》乃至中国传统哲学的一个基本观念,古人的认知和思维的方法是“直观取象”,古人深化对公母、雌雄取象的认知,就形成了朴素直观的阴阳观念。

继考证出5500年前牛河梁红山文化玉龟竟然分公母之后,雷广臻再次披露牛河梁红山文化公母玉龟是摞起来使用的,这表明在红山文化中“龟灵”文化占有重要位置。雷广臻与课题组专家们研究玉龟的使用方法,进行了摞加实验,当把母玉龟置于公玉龟之上时,母玉龟就会滑落下来;当把公玉龟置于母玉龟之上时,公玉龟腹部的凹陷稳稳地卡在母玉龟背上,就不会滑落。反复试验都是如此。邓聪等人认真观察玉龟的腹部和背部,发现了公母玉龟摞起来使用的微痕,经放大数倍拍照,微痕清晰地显现出来。雷广臻解释这一现象时说,公母玉龟摞起来使用,上阳下阴,正是“少阳”之象。众所周知,中华《易经》正是阳符号和阴符号上下的不同组合而形成基本体系的,所谓的六十四卦也是这样形成的。按传统的说法,中国古人占卜有多种方法,其中著名的有玉兆、瓦兆和原兆。玉龟是古人运用阴阳原理进行占卜活动的产物,用火灼烤龟甲,会看到其裂痕像玉的裂纹,便是玉兆。雷广臻认为红山文化中“龟灵”文化占有重要位置,这与中国传统文化是一致的。

三、驳张光直倡导的“亚美巫教底层学说”,提出从“四生”说来全面研究红山文化的新思路

雷广臻提出的“四生”即生产、生活、生育、生灵。红山文化生产的突出特点是普遍使用了复合工具,多种经济成分并存,创中国史前经济典范;红山文化很重视环境,向环境致敬是红山文化社会活动的主题。红山文化住房、食物、食具、食灶与食观的演进是同时并进的,大体完备。红山文化婚姻关系通过墓葬体现出来,对偶婚制正在向一夫一妻制转化,形成了比较稳定的配偶关系、通婚关系。生灵(社会精神和社会组织)是红山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分散“供神”与集中“供神”的斗争是生灵变化的一种表现,人与人的互动关系、血缘关系、敬天法祖、天文历法、祭祀等既是精神活动,又是社会组织活动。

红山文化的东山嘴遗址和牛河梁遗址被发现以后,红山文化引起国内外学者的深切关注,研究热潮兴起。在这一研究热潮中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成见起到引导作用,那就是张光直先生倡导的“亚美巫教底层学说”等,其主要表现是在红山文化研究中引入萨满教、通神说等。萨满教、通神说仿佛成了红山文化研究的主流,在有些研究者看来,红山文化时期的人们仿佛处于巫神时代。用张光直的巫教世界观和方法论去研究红山文化,把一个局部夸大为一个整体,所形成的结论有失偏颇。为更全面、准确研究红山文化、纠正红山文化研究中巫教世界观和方法论的偏颇,雷广臻提出,一种考古学文化所体现的社会是多维的,从生产、生活、生育、生灵到社会组织进行全面研究,才能全方位地把红山文化再现出来。宗教仪式(活动)等不能是红山文化社会的全部,如果有,也只能出现在某个特殊时点,在社会活动中只占据一个侧面。巫教世界观不是红山文化的主流,巫教活动也不可能成为红山社会的全部。

雷广臻倡导的生产、生活、生育、生灵(包括社会组织)的“四生说”是全面系统研究红山文化的思维框架。“四生说”一出,在考古学界和文化界引起巨大反响,也使红山文化研究走近了大众。生产,主要指物质生产,包括生产环境、生产工具、生产产品等,为红山文化的基础;生活,主要指生活遗存、生产基础上的生活状态;生育,主要指通婚关系,如成年男女合葬墓等遗存,为血缘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的内核;生灵主要指精神生活的遗存,如祭祀遗址、祭祀物品等,为意识形态、礼仪形态和社会组织形式。既然红山文化的主要内容包括生产、生活、生育、生灵四个方面,那么研究红山文化也必须从这四个方面入手且不能遗漏,否则不会全面。

(一)红山文化的基础是生产

红山文化生产的突出特点是普遍使用了复合工具,即能够把原来的两个或多个生产工具结合起来使用。比如把锋利的细石器装在骨梗里,形成了骨梗石刃刀;给石犁安上柄,再用绳索捆在一起,成为一体化的复合工具,等等。生活中能够把土地、木柱、茅草、泥巴等结构在一起建筑房屋,能把水、土、火等结构在一起烧制陶器。最重要的是人们在结构生产生活各物质要素的时候,提升了思维能力,这个能力就是结构能力,或者叫组合能力。生产生活中的结构(组合)能力与思维中的结构(组合)能力是同步产生的,这个能力在旧石器时代不可能形成,只有在新石器时代才能产生。红山文化把结构(组合)能力提升了。

雷广臻一直认为,在普遍使用复合工具的情况下,红山文化区多种经济非常发达,而且创中国史前经济典范。考古发现证明,在红山文化区有渔猎经济、农业经济、畜牧经济和采摘经济。在红山文化遗址发现了渔猎经济的人们使用的主要生产生活工具细石器,数量多分布广,说明渔猎经济相当发达且普遍;发现了猪等驯养动物、谷物及碾压谷物的石磨、生产工具石犁等,说明当时农业经济已经达到较高水平;发现了泥塑熊掌、泥塑熊下颚、蚕玉器、鸟等飞禽玉器、鹿骨等等,说明当时野生动物和驯养动物品种非常之多。据考古发现,红山人的尸骨高大,说明红山人发育正常;红山文化泥人像、石人像丰满,说明红山人营养充足;从红山文化积石冢、女神庙、祭坛、方台等恢宏规模来看,红山文化区域的人们有坚实而稳定的经济支撑;从红山文化人们加工的精美玉器来看,红山文化区域的人们的经济基础不仅坚实稳定,而且持续长久。

雷广臻指出,红山文化遗址既分布在河湖边、丘陵区,又分布在台地和平原边缘区,说明红山人充分利用了山岗、坡地、湿地、平原、水面、沟壑、滩涂等地利条件,充分利用了雨热同期、四季分明、大暖期持续等天时条件,合理利用天时地利,把多种经济推到繁荣阶段。雷广臻分析多种经济是红山文化持续1500多年、创造辉煌成就的基础。不同地形地貌的土地提供不同的食物,人们的食物多样化;不同季节有不同的植物动物生存,人们一年四季都有充足的食物;一种经济成分的短缺,可以由别种经济成分补其不足。这是红山文化先人对天时、地利的巧妙利用,也是先祖留给我们的宝贵的生存智慧。

研究红山文化的生产,一定要高度重视其生产环境。雷广臻研究认为红山文化很重视环境,向环境致敬是红山文化社会活动的主题。牛河梁红山文化主要遗址有积石冢、女神庙、祭坛、大型方台等,对其整体功能专家认识不一。从当时人们的生产、生活、生育和思想的本然状态去思考,可以得出结论:整体功能是为古人进行聚会、社交(包括物品交换)、祭祀等活动提供场所。

在漫长的历史岁月里,红山文化先民以积石冢和庙宇祭祀祖宗,以祭坛祭祀天地、山川、万物、四方、四时,以方台聚会四方人士。上述所有活动都类似于今人所开的各种会议,可以称为远古的“人民大会”。远古“人民大会”在祭祀祖宗的同时,主要“议题”是向环境致敬,虔诚地对其生存所依赖的环境表示感谢,并祈求环境向人们更多地赐福。红山文化先民为什么特别重视环境?当时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的一切都要靠大自然赐给,而且环境能直接作用于人们的生产、生活和生育,环境的好与坏能被人们直接敏锐地感受到,所以人们对环境特别崇拜、尊敬。为了更好地生存、荫及子孙,环境问题自然成为其生存的主题,因而也是其“人民大会”的主题。

红山文化的生业方式、生产能力达到了一定高度,但这种高度不是突然达到的,它紧紧依赖于人类之前积累的生产经验。雷广臻追溯了红山文化生业方式、生产经验形成的历程。在新石器时代,距今8000年左右的先红山文化——兴隆洼文化、河南裴李岗文化和河北磁山文化等遗址中出土了石耜等农耕工具,在上述考古文化中同时也出土了谷物加工工具石磨盘、石磨棒(近圆柱体,中间略细,两端略粗)等。河南裴李岗文化遗址出土有砍伐用的石斧、翻土用的石铲、收割用的石镰、加工粮食用的石磨盘和石磨棒,农业生产工具成系列而且配套;发现了粟、黍和水稻遗骸。新石器时代的人类学会了人工培育谷物。当时中国形成了两大谷物种植区,北方是粟作区,南方是稻作区。距今约8000年前,在东北地区的牤牛河两岸出现了查海-兴隆洼文化,即内蒙古敖汉旗的兴隆洼文化和辽宁阜新的查海文化。两者应为同时期的文化,文化面貌也很相近。2001~2003年,考古人员在敖汉旗兴隆洼文化兴隆沟遗址发掘时,采集并且浮选了1500多份土样,然后在实验室对浮选结果进行识别、鉴定,从中发现了1500多粒碳化谷粒,90%是糜子,10%是谷子。经过鉴定,这些谷物完全是人工栽培形态。来访的加拿大、英国的专家在观察了这些谷粒后也认为,兴隆沟出土的糜子、谷子毫无疑问是人工栽培形成的。随后,科学家将少量碳化谷粒送往加拿大多伦多大学进行C14鉴定,鉴定结果证实这些谷物的年代在距今7700~8000年之间。这比中欧地区发现的谷子早2000~2700年。因此,红山文化区很有可能是这两种谷物的起源地。谷物的培育和种植为红山文化积累了丰厚的经济基础。

(二)生活是生产的主要目的

雷广臻认为红山文化的生活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局面,甚至可以说现代人的衣、食、住所借助的物品大都能在红山文化中找到原型。

人类的住和食是生活的两件大事。先说住。大约从距今一万年起,人类告别山洞,到山区居住。到距今8000年前,房屋建筑已经有了规划且已成型。兴隆洼文化展示了8000年前人们居住的模式。人类在距今6500~5000年前,也就是红山文化时期,房屋建筑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其代表性建筑是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女神庙。女神庙是半地穴式土木建筑,分主体建筑和附属建筑,主体建筑由北室、主室、东西侧室、南三室组成;附属建筑为南单室。庙的顶盖和墙体采用木架草筋,内外敷泥,表面压光或施用彩绘。主体建筑已形成有中心、多单元、有变化的殿堂雏形。庙内出土了人物塑像、鸟兽塑像和陶祭器。

人们从住山洞等利用自然物遮风挡雨,到能够建造简单的遮风避雨之所,再到能够建筑完整意义的房屋直至殿堂的出现,由有巢氏发端的住房革命取得了辉煌成就。红山文化积累了人类巢居的经验,集上古以来人类筑巢文明因素之大成,成为中华文明发展演进过程中的一个标杆,以后人类的建筑都是以此为基础的改进。

再说食。人类自产生以来有很长时间是把饮食放在第一位的,穿衣重于饮食是后来的事情。人类饮食生活离不开三大事项:食物、食具、食灶。此三个事项的演进带动了饮食观念的革命,食物、食具、食灶与食观的联动展示了红山文化社会发展的递进过程。

关于食物。传说“神农尝百草”,凡是可食之物均可尝之,甄别之后,或纳入药或纳入食,药食同源是也。神农时期,人类对食物已经有了精到的研究。不仅如此,此时发生了食物革命,人类学会栽培谷物(粟和稻等)。北方以粟为主,南方以稻为主。学会栽培谷物是人类第一次食物革命的重要标志。粟和稻栽培成功,不仅仅在于人类食用的粟米和稻谷的营养成分丰富,而在于人类食物来源有了相对可靠的保障。有了四季都可食用的食物,对定居生活是有力的支撑。人类相对稳定地生活在一个区域,会创造出今人看来更高的文明成就。食物革命为伟大文明的产生奠定了基础。

关于食具。《礼记》描述过人类没有食具时的生活场景:“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抔饮”。把石头烧热,在其上烤肉或米,用手捧水喝,用手取食物。食具革命的标志是饮食类陶器的出现。早在2万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已经会烧制陶器,成熟的陶制食具大约出现在距今1万年之后。8000年前的兴隆文化和裴李岗文化已经有了定型的食具陶器。陶器食具有煮烤类、盛装器皿类,盛装器皿类又分为盛生食类(盆罐类)和盛熟食类(碗钵类)。陶器代替石头成为“饭锅”,标志人类完成了直接用火烧制食物到用器皿间接烤煮食物的革命性转变。食具革命的成果一直享用到今天,今人用的锅、碗具等总体上仍然未改食具陶器初始时的样式。会使用和控制用火且能提高火的温度,才能烧制陶器,所以火是烧制陶器的基本生产力。2012年,在中国江西省的仙人洞遗址,考古学家发现了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古老的陶器。科学家对陶器取样进行放射性碳素断代法测定,将最早出现陶器的时间确定为2万年~1.9万年前。湖南玉蟾岩遗址也出土了若干陶片,可以复原成2件或更多的陶器。玉蟾岩遗址的年代为距今2.1万年~1.38万年,陶片的年代为距今约1.7万年~1.8万年。20世纪80年代,我国考古界在河北徐水南庄头遗址发现了两种陶片,一种为夹砂深灰陶,一种为夹砂红褐陶。经科学考证,其烧制年代距今约在1.2年左右。仙人洞、玉蟾岩遗址向世人宣布:早在2万年前,我们的先祖已经能生产制作陶器,这是中华人种较早从原始时代向文明时代过渡的重要物证。用火烧制陶器的窑在距今8000年前的裴李岗文化就已经出现。位于赤峰市敖汉旗四棱山红山文化遗址灰土中,发现用于烧制陶器窑址6座,布局井然,有双火道和单火道。西安半坡仰韶文化与河南陕县庙底沟龙山文化也发现了早期的陶窑。

陶器的出现完成了食物由直接烧烤到由器皿做媒介烹煮的革命性转变,这一转变在红山文化时期成熟,标志着红山文化的生活越上了一个新台阶。距今约6000年的魏家窝铺红山文化聚落遗址出土有筒形罐、斜口器、釜、双耳罐、瓮、鼓腹罐、盆、钵、碗、鼎、器盖、杯等。陶制品有陶纺轮、陶球等。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出土的夹砂陶器多为祭祀用的筒形器,泥质红陶多为钵碗盆类、瓮罐类,彩陶以黑彩为主。女神庙中室出土的缕空熏炉盖,陶质细、火候高、质地硬、壁均匀,盖面缕空孔为长条状,每组五条,间距相等,为祭祀用蒸煮器盖。

关于食灶。人类在学会用火以前是生食。距今180万年的西侯度文化留下了动物烧骨,这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的用火烧烤动物骨头的证据。距今170万年的元谋人留下了与哺乳动物化石伴生的炭屑。上述都属于野外用火,但均表明人类开始熟食。距今70万年的北京猿人在住地使用了“火塘”。距今10000~9000年前的北京东胡林遗址发现了10余座火塘。“火塘”的出现,标志着人类保存火种、管理火、控制火的能力极大提高,用火场所固定化——固定在“火塘”,开始了“住地”用火的新阶段。距今1万年,人类进入的新石器时代,也是人们开始“构巢”的时代。距今8000年的兴隆洼文化遗址在房址中发现了“瓢形”灶,灶与人们栖息坐卧的空间隔开,一般位于房址的中部。红山文化魏家窝铺遗址也展示了灶置房中的样式。灶置于房中,标志着人类用火制食进入革命性阶段,这种用火方式一至沿用到今天。一般认为,人们构巢是为了“避害”和御热御寒。其实,人们“构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用途——护卫神圣的创造性革命果实——食灶。

普遍稳定地使用“食灶”用火也经历了漫长的演进。在野地和住地用火之后,人们便在固定地点用火。在火塘用火是用火文化的一大进步。清晰而完整的灶发现于距今1万多年的河北省阳原县虎头梁遗址。遗址中有烧火、烧骨、烧蛋皮、炉灶坑及赤铁矿碎块等。之后,人类进入新石器时代,用火也发生了革命。距今1万多年的徐水南庄头遗址发现了5条灰沟、2座灰坑和2个用火遗迹。距今万年左右的北京怀柔转年遗址,在新石器早期文化层中的黑灰沙黏土中,发现了含炭屑、红烧土块。距今10000~9000年的北京东胡林遗址发现10余座火塘,火塘内有大小不等的火烧石块、动物骨骼及灰烬堆积。距今8000年的兴隆洼文化遗址有180处成排房址组成的大型聚落,其中180号房址把人栖息坐卧的地方与炊煮空间(由四个立柱隔出方形空间)区别开来,方形炊煮空间的中部是瓢形灶。到红山文化时期,人们在房屋中普遍使用了灶。

关于食观。食物、食具、食灶本与饮食有关,发展到一定阶段成为祭祀物,变成礼的载体。饮食观念上的革命把食物、食具、食灶等赋予新的意义。食物,本来是供人和动物食用的,如果把它当成供物、祭品,其观念上的作用就发生了巨大变化,如《孟子》记载了粮食作为贡品的情况:“牺牲既成,粢盛既絜,祭祀以时……”酒等精品饮料也可作祭品。食具,本来是饮食用具,如果把它当成祭物或盛放祭物或生长祭物的工具,其观念上的意义也发生了重大变化,如红山文化墓葬中有大瓮,给死者陪葬时盛放食物。陪葬食具装上食物,是食具崇拜与食物崇拜结合在一起的例证。食灶,本来是人们结构食物、熟化食物的场所,如果赋予其神圣的意义,其作用就大不一样了。食灶被崇拜,升华出“家主中霤”祭祀形式。人们半地穴居住,灶位于房间中,对应房顶正中孔出烟出气,下雨时有雨水流下,冬天有冰水结柱垂下(中霤),此成为人们的祭祀对象。礼源于饮食,饮食革命肇始中华文明。

再说服饰。上古人们没有御寒、避害、遮羞的衣服,人类处于裸体生存阶段。人们过着用野兽皮、草木之叶遮体的生活,而且这些遮体的材料十分稀缺,只能用之遮住部分身体,“能覆前不能覆后”。从一万年左右起,人类的衣服随着生产的进步也有了进步,到距今6500年红山文化起始时,红山文化先人的衣服已经完备。人们除了用兽毛皮作衣服面料外,还采用了草叶、树皮、藤条、芦苇、竹片等细长的线状材料系扎于腰上和使用亚麻纤维制成服装面料织物。

人类的衣服怎样完备的呢?学会使用纤维织物当为衣服完备之始。人类在学会养蚕之后,服饰革命才真正进入成熟阶段。

黄帝时期养蚕,这一家喻户晓的历史故事得到了考古学的验证。与黄帝文化时代大体相当的许多考古遗址发现了蚕文化实物。距今约6000年的北京平谷上宅仰韶文化遗址中发现了“陶蚕形饰”;距今5400±70年的河北正定南杨庄仰韶文化遗址出土了一枚陶蚕蛹,黄灰色,长2厘米,宽和高均为0.8厘米,基本上是长椭圆形; 距今约5000年的山西芮城西王村仰韶文化晚期遗址出土了一件蛹形陶饰,也有人认为是陶蚕蛹,等等。

与黄帝文化、养蚕文化文献记载相对应的诸出土文物中,最有影响的是已故考古学家李济在1926年于山西夏县西阴村仰韶文化遗址中发现的半个经过人工割裂的茧壳,多数人认为此蚕茧属距今5500~6000年的仰韶文化,这个故事被称为“李济与半个蚕茧”;最具典型意义的是5000年前的几件蚕玉器的发现。这几件蚕玉器主要发现于红山文化区,有内蒙古巴林右旗的那斯台遗址,辽宁省朝阳市的东山岗和三家子遗址等。这些蚕玉器是黄帝时期养蚕文化的实物佐证。

5000年前左右,蚕文化在我国大地广泛分布,不仅说明黄帝文化中的蚕文化有历史根据,也说明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养蚕和利用蚕丝的国家,而且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中国是唯一掌握蚕桑技术的国家。

(三)红山文化的通婚关系发生重要变化

牛河梁女神庙紧邻有四万平方米的方台,与《山海经》等古文献所讲的“台”类似,周边用石头砌筑,很有可能是古人的一个交往交换场所。那个台与红山人的生育观念有什么关系?红山文化晚期,对偶婚已经成熟。对偶婚的男女到哪里相见?到台上来。红山文化时期应该是族外婚。实行族外婚,必须有族际之间人和人之间的往来,这个往来是什么样的形式?人们在台上搞祭祀活动、敬祖尊亲的同时,要物物交换,要男女通婚。

人种的延续要有通婚、生育,这是天经地义的。马克思讲过人类有两种生产,一种是物质资料生产,一种是人类自身的生产。人类自身的生产就是要延续后代,离不开通婚。

红山文化婚姻关系通过墓葬体现出来。人类进入红山文化时代,婚姻关系进化到对偶婚阶段:一男一女在一定时期内,结成相对稳定配偶关系的婚姻形式。对偶婚阶段,一个男子在许多妻子中有一个主妻,一个女子在许多丈夫中有一个主夫,但并不排斥与其他异性保持两性关系。“主夫”或“主妻”身份并不稳固,随时会因一方或双方的原因而失去。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第二地点一号冢第24号墓,是个成年男女合葬墓。墓室中部用小石板垒起隔墙,分出南北两个单室。北室葬成年女性,仰身直肢,头朝东。南室葬成年男性,也仰身直肢、头朝东。女性墓主随葬勾云形器1件(置于下腹部)、玉镯1件(戴在右腕上)。男性墓主也随葬玉镯1件(戴在右腕上)。雷广臻认为在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发现男女合葬墓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人类婚姻的形态,一夫一妻制度之前有一种形态——对偶婚。24号墓有了成年男女合葬的因素,有了男女合葬的事实,可以说固定的男女通婚关系出现了,至少可以说有比较固定的男女配偶关系出现了。24号男女合葬墓,表明当时可能已形成了比较稳定的配偶关系、通婚关系。在牛河梁遗址南边60公里左右的地方——凌源市田家沟红山文化遗址,也出现了两种标示通婚关系的墓,一种与24号男女合葬墓形制是一样的,两位墓主人之间有石砌隔墙,虽然是比较固定的配偶关系,但是当中有隔墙。还发现了另一种男女合葬墓形制,把当中的隔墙完全拆开,男女合葬在一起,以示关系更亲密,婚姻形式更加稳定。

距今五、六千年的时候出现了男女合葬墓。在这之前,墓主要么就是单男,要么是单女,要么是一个女的和一个小孩子。出现比较固定的配偶关系是牛河梁红山文化社会进步的体现。山东大汶口文化、仰韶文化也有这样的情况,几乎与红山文化是同期。

一个文明要有相对充足的人口为其提供支撑,要有健全的后代来促进物质生产,否则不仅物质生产会停顿下来,人口也会锐减,与别的种族进行竞争就会处于弱势。牛河梁红山文化男女合葬墓说明人类已经告别了血缘群婚,告别了对偶婚,是族外通婚的标志,长期稳定下来就是一夫一妻。这说明了人类的文明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度。

红山文化出现一夫一妻制的萌芽,按照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国家起源的理论,家庭的产生过程也是私有制产生过程,也是国家产生过程。这三个过程是一致的。出现了家庭就出现了私有制就产生了国家。这三个词不是三个过程而是一个过程,是一起向前推进的。出现了家庭,同时出现了私有制、出现了国家。

(四)红山文化生灵达到开启文明的高度

雷广臻认为红山文化遗迹遗物体现出了生灵(社会精神和社会组织)的内容,预示着红山社会发生了走向文明的重大变化。红山文化社会“细分”,家庭、私有产生,与国家产生、社会要集中的趋势发生了矛盾。这个矛盾怎样体现出来?通过生灵体现出来。

社会“细分”,分化出家庭、私有财产,有了家庭“供神”的条件和需求。赤峰市敖汉旗兴隆沟红山文化居住遗址发现的整身陶塑人像就是家庭可以“供神”的证据。但是社会要集中,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神庙“供神”是社会集中趋势下集中“供神”的证据。社会要更好地团结起来、组织起来,更加集中化,就要解决家庭分散“供神”的问题,通过集中来“供神”,实现社会的统一。家庭分散“供神”与社会集中“供神”的矛盾突出表现出来了,这就是“争神”,争“话语权”,争“意识形态主导权”。“争神”的形式反映了社会集中趋势与社会“细分”趋势同时产生的激烈的社会矛盾和冲突。

当时的社会矛盾集中到“争神”上来,这就是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集中出现冢、庙、台、坛的社会背景,也可以由此为祭祀何以成为当时社会重大事项找到原因。“争神”矛盾是红山文化社会面临的特殊社会问题。

《国语·楚语下》中有敬神问题的记载,称为“绝地天通”,可资参考。昭王问于观射父,曰:“《周书》所谓重、黎实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无然,民将能登天乎?”对曰:“非此之谓也。古者民神不杂。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是使制神之处位次主,而为之牲器时服,而后使先圣之后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号、高祖之主、宗庙之事、昭穆之世、齐敬之勤、礼节之宜、威仪之则、容貌之崇、忠信之质、禋絜之服而敬恭明神者,以为之祝。”

根据对上述文献的理解,原始公有制的时候,财产公有,大家共同拥有、共同供奉神。人和神是分开的,实际上是少数人——男觋女巫做敬神的事情,多数人种地、打猎,分工明确,不让更多的人来做通神的事情。随着私有制的出现,家家户户要敬各自的神,出现了家家要“供神”的现象,古人称之为“民神杂揉”,这种现象是社会“细分”、家庭产生、私有观念出现的产物。家庭产生要求分散,国家产生要求集中。分散敬神与家庭产生相关,集中敬神为国家产生所要求。当时集中的社会矛盾和社会冲突集中反映在集中还是分散敬神问题上。社会发展到这个阶段,主要矛盾围绕祭祀产生,要求组织上更加集中化,“绝地天通”、集中敬神——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是把分散的祭祀改为集中祭祀的结果,“祀所以昭孝息民、抚国家、定百姓也”。

红山文化“生灵”的精神活动和进步,也体现在社会组织、社会管理上。

红山文化时期,圣人借助神秘力量管理社会,这是红山文化社会管理系统的主要特点。所谓神秘力量是指冢、墓、庙、方台、坛等,包括墓里葬者所配用的玉器。圣人借助神秘力量管理社会,敬天(敬天神)、敬地(地祇、社稷)、敬祖先、敬物灵(日月山川),核心是管理社会、处理人的关系。处理死人的关系,也是为了理顺活人的关系。当时活人的关系就是人要敬神,人要活动,人要祭祀死者(死去的人)、祖神。祭祀的核心问题是要解决人的生灵(精神)问题。

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天地的崇拜、日月的崇拜、四时的崇拜、鬼神的崇拜的重要因素,在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都出现了。圣人要做什么呢?圣人要“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这些“合”的作为就是圣人对社会的有效管理。

雷广臻总结红山文化社会组织、社会管理分四个重要方面。

第一,以一定集体意识参与下的人与人互动的管理系统。首先是在“方台”上人与人的互动及其管理。“方台”即上文分析的“邑”或城,主要是人们交往的地方,南边紧连神庙。其次是聚落生产生活的管理系统。为保障当时人们相对安定的生产生活,有效获取大自然所提供的比较充足的食物,必须进行有效的管理。进行规划,房屋排列相对整齐,方向基本一致,排水、防御系统和道路都齐备。再次是初级的社会管理与高级的社会管理并存。聚落里人们的精神活动、社会活动和其他组织性的活动到初级的祭祀场所去进行。若干聚落的人们到一起会盟,进行社会的交往和有组织的祭祀活动,都需要组织。初级的有社会组织的祭祀活动和社会管理为更高级的祭祀和会盟提供了基础。聚落的普通人只能参加初级会盟,聚落的首领人物或代表集团的少数人才能到较远的地方去高级的会盟场所参加活动。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是当时最高级的会盟场所。在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我们看到了高级的祭祀活动、社会组织形式和社会管理系统。

以祭祀形式进行的社会管理或会盟,实际是协商解决社会矛盾的管理办法,不是用强权、强力解决社会矛盾的办法。当然要由各方面实力比较强的一个部落或部落联盟召集其他的部落或部落联盟参加,共同来协商解决社会所面临的问题。

第二,以血缘关系为纽带、以敬祖为生灵要求的管理系统。首先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亲亲”。红山文化遗址积石冢里所葬的死者是当时活着人们的祖先,按序列掩埋。每一个序列都以血缘关系为纽带。血缘关系主要是通过婚姻关系来延续。一夫一妻制才能保持血缘关系纯正。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序列关系正合了中国人的传统:血缘关系越近,社会认同感越强,思想越容易相近和统一。其次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尊尊”。在血缘关系网络中,年龄小者辈分低者要尊敬长者、辈分高的人。在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亲亲尊尊关系网络中,社会管理也是按血缘关系来管理的。再次是用玉敬祖。有一些陪葬用玉不是死者生前用的,是活着的人为死者随葬的。这样在死者墓前就展开了用玉的“斗争”,主要是敬畏:敬是对死者的“丰功伟绩”,向死者告别,献上玉表示崇敬,同时期望给生者庇护;畏是祈求死者不要回来对生者施加不利行为。在给死者赠玉上也有生者表现血缘亲情的情况。拥有玉的人把自己珍爱的玉奉献给死者(祖),死者当然不知道了,但墓前的活人是看得见的。在某种想法指引下,人们在墓前的表现与过往功绩累加到一起,会为成为新的首领加分。

第三,以天文历法、敬天法祖观念和行为为内容的社会管理系统。红山文化遗址的祭坛有古人的天文历法活动。以山脉为标尺,按照太阳升降的位置知季节;同样以山脉为标尺,以太阳运行的方位来知道时间。祭坛与积石冢结合在一起,说明当时的人们在敬天地、祖宗的同时要知时节,在敬天法祖的同时要实现天地人交泰,过好生活。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概念是以阴阳观为基础的敬天法祖。牛河梁红山文化等遗址表现的核心理念,一个是对天的——敬天,一个是对祖的——法祖。

第四,以祭祀为主要内容的精神管理系统。红山文化的精神(祭祀)管理系统发育的非常完善,也比较复杂。首先,通过有效管理处理好祭祀近亲(祖)与祭祀远祖(祖神)的关系。红山文化遗址分墓祭、庙祭等。祭祀近亲(祖)在墓地,祭祀远祖(祖神)在庙,分置在两处。其次,通过有效管理处理好冢祭与坛祭的关系。积石冢的祭祀应该是人(鬼)祭,人对死者(鬼)的祭祀。坛祭应该是祭天(主要是太阳)和地(社稷)。再次,通过有效管理处理好敬主神与配神的关系。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女神庙里敬奉的既有人神,也有动物神,但主神是人,配神是动物。最后,通过有效管理处理好神庙敬神与方台保民的关系。神庙与方台相连,神庙是敬神(人神与动物神)之所,方台是人们活动之所,神庙与方台组合在一起,就是敬祖保民。

红山文化社会组织、社会管理的四个系统组合成一个完整的管理体系。四个管理子系统所借助的冢、庙、山台、坛等是经过统一布局而形成的,体现了红山文化的“生灵”。

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主体是祭祀遗址,但其功能不限于祭祀。当时社会的首领加强祭祀是为了统一人们的想法、统一人们的行动。通过祭祀、协商、会盟,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求得统一,如集中社会力量建筑神庙、雕琢玉器等。还有共享新经验、新成果、传递信息的功能,比如祭祀、协商、会盟的同时共享天文历法等成果。红山文化分布很广,范围很大,要搞社会管理,离不开信息沟通、信息传递,也离不开生灵。

雷广臻从“四生”角度研究红山文化,突出了红山文化的历史价值。红山文化的主要遗址遗迹标志了当时中国文明的最高水平。红山文化以筑屋文化、用火能力、服饰文明、经济基础、天文历法知识、婚姻革命、祭祀礼仪等为基础,形成了一个集大成的文化高峰;红山文化女神与神庙独一无二,牛河梁红山文化女神所代表的群体人类为中华民族做出过重大贡献;红山文化奠定了中华阴阳文化的根基,尤其是玉龟文化成为《易经》文化的源头;形成以玉为纽带的会盟文化、形成完备的社会管理系统;展开通过社稷而进入国家的中华文明形成之路,为红山文化遗址历史价值的集中体现。红山文化的亲和力、融合力极强,为中华融合、和谐、开放文化奠基,创社会繁荣典范,开了中华龙文化、玉文化与和合文化之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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