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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诺登的童年教育

2020-08-03斯诺登网络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20年5期
关键词:马里奥游戏机黑客

文_斯诺登 图_网络

“我的世界观就像最简单的电子游戏那样二元对立, 电游世界中善与恶泾渭分明,不容怀疑。”

本文摘录于斯诺登所著自传《Permanent Record》

斯诺登:前美国中央情报局(CIA)雇员,揭露美国“棱镜”计划的主角

第一个黑客行为

回想起我的童年,尤其是没有网络的前九年,令我吃惊的是:我无法证明当时发生的任何事情,因为我只能依赖自己的记忆。没有任何数据存在。我还是小孩时,“无法忘怀的体验”还不是名副其实的科技形容,而是热切的意义比喻:我说的第一句话、我踏出的第一步、我掉落的第一颗牙、我第一次骑自行车。

我这一代,是美国最后一代——或许也是世上最后一代——未数字化的世代,童年尚未上传到云端,大多局限在类比格式,像是手写日记、拍立得相机和VHS录像带,可触摸且不完美的手工艺品,随着年代而衰败,而且可能永久遗失。我的学校作业是用铅笔和橡皮擦在纸上写的,而不是在联网的平板电脑上写。我的身高变化不是用智慧居家科技来记录,而是用小刀刻画在我成长的房屋木头门框上。

我的第一个黑客行为便是挑战就寝时间。我被父母强迫去睡觉,比他们早睡,比我姐姐早睡,而我一点都不累,我觉得这不公平。人生第一次小小的不公平。

我人生前两千个夜晚有许多是在“公民不服从”中结束:哭闹、乞求、讨价还价,直到第2193个夜晚,我满六岁的那个晚上,我采取了直接行动。

权威当局不理会改革的请求,我可不是好骗的。我刚刚享受了年幼生活最棒的一天,朋友们都来了,举行了派对,甚至收到了礼物。我不打算结束这一切,只因为别人都得回家。于是,我偷偷把家里所有的时钟都拨慢了好几个小时。微波炉比煤气炉更容易拨慢时间,因为我比较容易够着。

当权威当局因无知至极而疏忽之际,我精力充沛,在客厅里发狂跑了好几圈。我,是时间的主宰,绝对不会再被赶上床。我是自由的。 因此,我终于看到6月21日夏至的夕阳,那天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日子,然后我便在地板上睡着了。等我醒来,屋子里的时间又调回到跟我父亲的手表一样。

游戏带给我的教育

多年后,在母亲的协助下,我在图书馆认真搜索,希望分辨神话与事实。我发现苏格兰的斯特灵城堡已被重新命名为斯诺登城堡,以纪念亚瑟王的胜仗,同时也是苏格兰为了强调他们争取英格兰王位继承权的论点。我发现,事实总是比我们希望的来得悲惨和不光彩,但是方式奇特,往往比神话来得丰富。

在我发现亚瑟的真相时,我早已沉迷于新的、不同的故事,或者是新的、不同的说故事法。1989年圣诞节,家里出现了一部任天堂游戏机。我对任天堂灰机(美版红白机)太过着迷,警觉的母亲于是立下一条规定:我每读完一本书,才能去租一个新游戏。游戏很昂贵,而我早已熟练掌握游戏机附赠的游戏,《超级马里奥兄弟》与《打鸭子》这两个游戏在同一盘卡带上,而我迫不及待地要玩其他游戏。唯一的麻烦是,我才六岁,读书没办法像玩游戏那么快。此时我又使出新手黑客的招数。我开始从图书馆借篇幅比较短的书,以及有很多图片的书。比如关于发明的图画百科全书,里头有早期的脚踏两轮车和飞船的神奇图片,还有漫画书,我后来才知道这是儒勒·凡尔纳 (Jules Verne)和威尔斯(H. G.Wells)小说的儿童删节版本。

可是,NES——慢速但好玩的八位任天堂家用游戏机——才带给我真正的教育。由《萨尔达传说》,我学会这个世界是要去探索的;由《洛克人》,我学会敌人有很多值得学习之处;还有《打鸭子》,嗯,《打鸭子》教会我,即使有人嘲笑你的失败,你也不能开枪打爆他的头。 最后,《超级马里奥兄弟》教会我人生中最宝贵的一课。我是很诚恳地说这句话的,我要请你认真地思考。《超级马里奥兄弟》1.0版,可能是史上最经典的横向卷轴游戏。游戏开始时,这个传奇性的开场画面,马里奥就站在左侧,他只能往一个方向走——只能往右走,新的场景和敌人会从右边不断出现。他穿过八个世界,每个世界有四关,每一关都有时间限制,直到他找到邪恶的库巴,并拯救被俘虏的碧姬公主。在这32关当中,马里奥的背后有一堵墙,游戏用语称之为“看不见的墙”,这让他无法往后走。没有办法后退,只能向前走——无论是马里奥、路易吉,还是你和我,都一样。人生只会往一个方向前进,也就是时间流动的方向,无论我们努力走了多远,这堵看不见的墙永远都会紧跟着我们,让我们无法回到过去,强迫我们前往未知的未来。

父亲的影响

有一天,我那频繁使用的《超级马里奥兄弟》游戏卡带无法读取,无论我怎么吹它,都无法读取。这就是那个时代你必须采取的做法,或是我们认为你必须采取的做法,你必须对着卡带的开口吹气,把卡在上面的灰尘、碎屑、宠物毛发吹掉,吹干净。然而,无论我怎么吹,卡带的开口和游戏机的插卡处都吹了,电视屏幕上还是只有斑点和波浪,一点安慰效果也没有。

回想起来,游戏机或许只是插槽针脚接触不良,但是我才七岁,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插槽接触不良,我很着急无助。更糟的是,父亲刚出差,要等到两周之后才会回来帮我修机器。我又不会马里奥式的时间跳跃技法或有水管可以钻进去,让那两周时间快点过去,因此我决定自己动手修理。如果我成功了,父亲一定会大加赞赏。我走到车库去找他的灰金属工具箱。

我想说要找出问题所在,首先必须把游戏机拆解。基本上,我只是在模仿或试着模仿父亲坐在餐桌边修理家中录像机或卡带机的动作,在我看来,这两部机器跟任天堂游戏机最为相似。我花了大约一小时拆解游戏机,用我不协调的小手努力把一字螺丝起子插进十字圆头螺丝,最后我做到了。

父亲回到家发现我对红白机做的好事之后,他没有生气,这令我颇感意外。他也没有很开心,但是他很有耐心。他解释说了解东西出错的原因和方式与了解什么零件出了故障同样重要:理解原因和方式可以让你预防未来再度造成相同的故障。他依序指出游戏机的每个零件,不只说明它的名称,还有功用,以及它跟其他零件的互动如何促成机械的正常运作。唯有分析个别零件的机械作用,你才能判断它的设计是否足够有效率来达成目的。如果很有效率,只是有故障,你便修理它。如果不是,那么你要做出调整,以改善机械作用。父亲说,这是维修工作的正确步骤,你不可以敷衍,事实上,这是你对科技应有的基本责任。

如同父亲的所有教诲,这次的教训适用于我们手边工作之外的广泛领域,尤其是有关自立自助原则的教诲。父亲坚称,从他的童年到我的童年之间,美国已遗忘这个原则。美国这个国家已变成买新机器取代故障机器比找专家修理来得便宜,而且一定比自己去找零件设法修理来得便宜。单凭这项事实,便几乎保证会出现科技暴政,助纣为虐的不是科技本身,而是每天使用却不了解机器的所有人。拒绝让自己了解你所依赖的设备运作与维修,即是被动接受暴政及其条件:当你的设备正常运作时,你也正常运作,但是当你的设备出故障时,你也会出故障。你拥有的物品反过来拥有了你。

好奇心

我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与网络扩张的速度有一比。全球网页数量爆炸性增长,每分每秒都在增加。这些信息包罗万象,包括我一无所知的主题、从没听过的内容等。当我发现新事物时,我渴望了解它的一切细节并全心投入,不愿把时间浪费在休息、吃点心或上厕所上。我的兴趣广泛,不只涉猎严肃的科技主题(比如如何修理光盘驱动器),也热爱搜集破解《毁灭战士》《雷神之锤》等游戏的秘技。网络信息泛滥,唾手可得,令我混淆主题的分界。举例来说,我原本在网络上学习如何组装计算机,后来却被中央处理器设计课程吸引过去,然后发现武术、枪支、跑车等其他主题也很有趣,最后则落脚于色情网站。

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很难了解我的感受。以年轻读者的标准来看,初期的网络速度太慢,网页不够美观,娱乐性也不足。但这种看法是错误的。在那个年代,多数人认为网络是另一个世界,与现实生活分开。当时虚拟与现实尚未融合,而区分两者的权力掌握在使用者手上。

这正是网络当时启发人心的原因:我们拥有想象全新事物、随时重新再来的自由。Web1.0版的界面或许不够亲民,设计略显粗糙,但实验与原创性十足,尽显个人创意。举例来说,过去地球村的网站背景可能是绿色与蓝色交互闪烁,中间可能会跑过“先读这个!!!”的白色字体,下方还附上一个跳舞仓鼠的GIF动画。这些设计虽然古怪,技术有待改进,但对我来说,这代表创造网站的是人类,而且是独一无二的。所有人都乐于在网络上分享自己的研究与信念,不论是计算机工程教授、系统工程师、兼职的英文系毕业生,还是不切实际、游手好闲的政治经济学者,都一样。他们不是为了获得金钱报酬,而是希望宣扬理念。不管他们提倡的是大自然长寿饮食还是废除死刑,我都深感兴趣。他们对于知识的热情激发了我的好奇心……

随着千禧年的到来,网络世界变得越来越中心化、集中化,政府与商业力量加速介入这个原本应是对等式的网络(P2P)。但幸好网络有段时期是由人民所拥有、管理并为其服务的,而这段短暂而美好的日子恰巧与我的青少年岁月重叠。网络应该启发人心,而不是追求赚钱。它的规则应由大家约定俗成并随时更动,而非采取全球一致、剥削性十足的服务性协议。一直到今日,我都认为20世纪90年代的网络是我经历过的最令人愉悦、最成功的状态。

教科书民主

在学校,教科书告诉我们,美国民主体制的精髓在于一人一票,这就是民主。但显然,民主不存在于我的美国历史课堂上,若是我们班能投票,那么历史老师马丁先生肯定会失业。相反,马丁先生为美国历史课堂定下规则,正如同英文老师伊凡斯太太、科学老师斯威尼先生与数学老师史塔克顿先生等人,这些老师经常更改规则以助益自己并扩大权力。若老师不希望你上厕所,那你最好先憋着。若老师取消带你参访史密森尼学会的行程,那他们根本不必多做解释,只要拿出“权威不容挑战,秩序需要维护”的态度即可。在那时,我便体会到反对体制的困难,尤其是涉及更改规则以符合多数人的需求,因为这有害于制定规则者的利益。这便是每个系统的重大缺点或设计瑕疵,不论是在政治还是计算机领域,皆是这样。换句话说,创造规则的人没有理由与自己作对。

我认为,学校的体制不合理,因为它容不下任何合理的质疑。我可以据理力争直到筋疲力尽,或是干脆接受现实,承认一开始就无权置喙。

我和绝大多数同学一样,虽然不喜欢规则,但又不敢打破规则。我深知学校体制运作的方式:你纠正老师的错误,会得到口头警告;你质疑不愿承认错误的老师,会遭到留校察看;你放任同学偷看考卷,同样会遭到留校察看,而作弊的同学则会受到停学处分。这是所有黑客的起源,你意识到因果关系间的联系。黑客并非仅限于计算机领域,只要是有规则存在的地方,就会有黑客。想侵入一个系统,你必须比系统创造者或经营者更了解规则,并利用这群人预设系统运作与实际运作间的差异。黑客懂得利用这些无心的瑕疵,与其说他们打破规则,不如说他们协助暴露系统缺点。

人类天生就懂得辨别模式。我们所做的一切选择都基于一连串的假设,这些假设可能来自经验与逻辑推理,也可能是无意识提取或有意识发展。我们运用这些假设评估每个选择带来的后果,我们将迅速、精确地从事这一切活动的能力称为智力。但即使是拥有最高智力的人,他平常依赖的假设也未经过验证。要是我们凡事都验证,那我们便会发现我们经常做出错误选择。任何人若懂得更多,或是思考更快速、精准的话,便能利用这个瑕疵造成我们预想不到的后果。这便是黑客的原理,所有人都能当黑客,重点不在于你是谁,而在于你推理的方式。正因为掌权人士深信系统完美无瑕,从未试图检验,黑客才总能乘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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