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沙漠里那座繁华城市是否真实存在?
2020-07-31周阳
周阳
关于作者:一位没有定位的写手、敦煌学爱好者、沙发客、背包客、语言学爱好者。梦想是仗剑走天涯,15岁开始独自周游全国,19岁开始独自周游世界。
生命孤舟
从嘉峪关向敦煌前行,绵延五百里的戈壁是河西走廊最后一抹色彩,沿途不见生命的迹象,仅有沙漠绿植零星装点。听说运气好能遇见路边奔腾的野骆驼,奈何我是没这个运气了。
坐在车窗边的乘客也能切身地感受到焦灼大地的问候,热气透过缝隙,和满天风沙一起钻进车厢。人类文明高度发达后制造出的铁皮交通工具尚不能抵御,要想一百年前和两千年前一样,那时只有双腿和骆驼,可怎么受得住。
敦煌作为中国与中亚、南亚和欧洲的贸易枢纽,无数的旅人沿着仙人的足迹来到这里。我想古代的旅者应该在这般环境中曾经怀疑敦煌的真实性。这片沙漠的尽头在何处?那座传说中的繁华城市是否真实存在?敦煌没有成为国际都会的优越自然地理条件,它不过是方圆百里无人烟的沙漠戈壁的孤舟,静静地躺在流动的细细流沙中。
敦煌一名始见于《后汉书》,“敦,大也;煌,盛也”,是霍去病击败匈奴后在河西走廊设立的四郡之一。今日作为县级城市的敦煌很小,小到几个弯城市就没了;敦煌又很大,又被熟知为“世界的敦煌”,每年都有世界各地的游客挤满这座小小的城市。
他们的目的地一定有那座世界文明的瑰宝——莫高窟。
国学大师季羡林说:“世界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再没有第五个,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的敦煌和新疆地区,再没有第二个。”
亚欧大陆的文明都放不下架子,谁也不肯让谁,只得相约在一个缓冲的地带碰碰面。
文明交汇之处,亦是青史留名之人来往之处。“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在丝绸之路上,曾有无数大师舍身求法。我是无神论主义者,但每次来到敦煌都会被神灵震慑。
千年浮沉莫高窟
公元366年,路过鸣沙山的和尚乐僔忽见金光闪烁,仿佛有佛的指引,便在鸣沙山的崖体开凿了第一个洞窟。此后,绵延了一千年的宏大凿窟运动开始了,历经十六国、北朝、隋、唐、五代、西夏、元等朝代,十几个不同民族,共计735座洞窟。
那些曾互相攻伐的民族,却似乎都有一种超脱历史的默契:来到莫高窟虔诚地侍奉神。我愿意相信这是神的力量。
走进洞窟,踩着西夏的地砖,看见北朝的壁画和唐人的彩塑,绝妙的佛国艺术活灵活现浮在眼前。我和历史上所有瞻仰过莫高窟的人产生了一样的敬畏之心。时间的分量会震撼来到莫高窟的所有人。
近代,神灵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轻微了。
开启历史的命运不巧地落在小人物身上,清末的道士王圓篆在清理洞窟时不小心发现了藏经洞——中古世纪亚欧大陆最壮美的故事都在这里。人们给它起了一个浪漫的名字——“敦煌遗书”。
中国的学者们还未能一览前人伟大的著作,西方列强率先闻讯而来,通过巧取豪夺的手段将藏经洞的文书、绘画和雕塑盗回西方。如今,敦煌遗书的残卷散落世界各地。
这是莫高窟的不幸,也是中国的不幸。
不幸中也有万幸。
一位在法留学的中国年轻人于塞纳河畔旧书市场翻到莫高窟的绘画,毅然决定回国投身莫高窟的保护。那时的西北穷苦,国家无力支持,甚至妻子也离他而去。他就是敦煌研究院第一任院长常书鸿。
常院长回国后着手建立敦煌研究院,此后莫高窟开始有序地被保护,大批的艺术家、历史学家、石窟保护人都来到荒凉的西北,献身保护人类文明的瑰宝。
若是前往莫高窟景区,可以看见实地窟外立着不少灵骨塔。塔旁有一片土地,埋葬了为敦煌奉献一辈子的人们,里面包括敦煌研究院第一、第二任院长常书鸿和段文杰,他们还在保护莫高窟。
古时的莫高窟因这座城市而兴,现世的这座城市又因莫高窟而活。无论何时,根本感受不到这里位于毫无生命迹象的沙漠中心。
一众那时商旅
中国人都很幸运,很多从没去过的地方都能根植脑海。比如,你从未见过戈壁,却知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你从没到过阳关,却熟读“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你从没到过玉门关,还能背诵“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孤城、阳关、玉门关,这些根植于我们脑海的意象至今活在敦煌。今天的阳关和玉门关早已不再繁华,只在苍凉的大漠中留下一些遗址供我们凭吊。
把时光拨回千年前,阳关和玉门关热闹非凡,丝绸之路的商人们终于要进入东方,一睹传说中的繁华。敦煌的市场上能找到伊朗的青金石、和田的玉、印度的香料和拜占庭的玻璃,各邦的商人又在敦煌换取中原的丝绸和瓷器,满载而归。试想,来自西域的舞女、南亚的僧人、中原的士族和瞳色各异的民族在同一片土地生活,那该是堪比今日魔都的繁华。
若是在夏季的夜晚来到敦煌城内的沙洲夜市,或能窥得那时商旅的繁华一二。沙洲夜市热闹非凡,手工艺人们在根据壁画形象制作沙画和雕刻,周围还有敦煌特色的干果。当然,夜市更加不乏东乡族、回族、哈萨克族、汉族等多个民族的食品店,香喷喷的红柳大串老远就惹人馋。
离开敦煌,我重新开始思考。
我不曾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城市的存在,就像第一次看见月牙泉的图片内心产生的质疑:沙漠里的一汪水,这怎么可能是自然形成的?毕竟怀疑神灵的真伪,怀疑自然的杰作,怀疑人类的伟大,向来是世俗者内心充满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