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旋律”

蒋志凌

【摘 要】戏剧演出有其独特的节奏。表演讲究节奏，舞台空间讲究节奏，灯光也有自身的节奏。一个优秀的灯光设计师会时刻考虑灯光的节奏来和演员表演、舞美变换以及人物造型等等因素有机统一，共奏一曲优美的旋律。由于戏剧演出是现场的艺术，是多部门合力完成的作品，灯光在其中更是扮演着尤为重要的角色。所以，是否能够准确把控舞台灯光的节奏，直接影响到作品最终在观众面前的呈现。本文将从舞台灯光工作中的实际所见，以及结合一些剧目中对灯光的处理手法，分析灯光节奏的重要性以及如何更准确地把控灯光节奏。

【关键词】舞台灯光;节奏

中图分类号：J81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21-0009-04

如果将一部戏剧作品比作一首旋律，那么其中的演员、舞美、灯光、造型等都是这首旋律其上的一个音符。音符间不同的排列方式造就了不同的旋律，如何能使得旋律悦耳动听，就取决于对节奏的把握。舞台灯光作为其中最不可或缺的一枚音符，穿梭在整首旋律的各个角落，用一种无声的形式在演绎着独特的乐章。

之所以将戏剧和旋律类比，是因为两者的共同点——流动性和节奏感。人们总是对节奏有一种莫名的追求，因为其是事物发展本原，艺术美之灵魂。舞台灯光的节奏会带动戏剧的呈现方式。它是戏剧演出中最直观也是最出彩的一个“符号”。相比于布景、服装、造型等，它就好比弹奏旋律的演奏家，而前几者只是乐器。因此每一场演出，灯光都有可能奏出不同的旋律，而这也正是舞台灯光的魅力所在。

一、灯光的节奏

节奏是建立在拥有共同文化特征基础上的有规律、有共鸣的一种表现形式，这种形式在自然、社会和人的活动中时刻可见。戏剧演出中也是如此，我们所观赏的每一场戏曲：舞剧、音乐剧、歌剧或话剧，都有自身的节奏，戏剧通过自身节奏变换，掌控现场观众的情绪，同时使舞台表演极具张力。演员表演时会有意地控制台词语速、肢体动作的幅度、甚至呼吸的快慢来把控一段戏的节奏。舞台设计更是在最初的空间结构上就考虑到了节奏的重要性（如图1）。图为胡妙胜教授解释节奏空间时，所引用的一张阿皮亚的手稿。从图中平台和台阶的排列方式，立面景和平面景的比例等等，都不难看出舞台设计在空间上、画面上对节奏所做出的思考。同样，舞台灯光也有自身的节奏，主要体现在三点：画面、灯光变化和起光收光。

二、画面

对于灯光设计而言，“画面美”是首先要考虑的。如果说绘画是画家拿着笔在画纸上作画，那么灯光就好比是设计师拿着灯具在一张三维的画纸上作画。也要考虑构图、色彩、虚实、对比等因素，而灯光的节奏也正体现在这些方面。

（一）明暗

例如设计师通常会有意识地去强调一个点，使画面的对比加强（如图2）。在歌剧《悲惨世界》的演出中，设计师特别用一束光强调了站在高处的青年，同时将其他角色处理得相对虚化。以此来表达巷战虽然失败，但自由的意念尚存的含义。不仅在画面处理上把握得松弛有度，同时还带出了相应的“灯光语汇”。若每一处人物或景物都被灯光均匀照亮，那么画面就会显得没有层次、没有虚实，一切都太过于“平”，那么也就毫无节奏可言了。

（二）光线

又或者，设计师有时会有规律地去排列空间中的光线（如图3）。舞蹈作品《阿尔法华尔兹》就是比较典型的案例。设计者通过将光束有意地排列成阵列，来呼应序列舞的仪式感和统一性。当演员穿梭在阵列式的光线中，配合整齐划一的舞蹈动作，再加上音乐的渲染，会大幅度增加视觉画面的冲击力，同时使观众完全沉浸到作品的节奏里。

（三）色彩

其次设计师还会在光色上进行处理，通过使用不同色彩间的搭配组合，來丰富画面（如图4）。设计师大胆地使用高纯度光色来渲染场景，在考虑到画面美的同时，还将空间用光色做了区分。加上演员的表演，使人们从静态的空间中看到了流动的“旋律”。

三、灯光变化

戏剧演出终究是时空的艺术。它并不是在一个静态背景下模仿一个情景，而是在具有假定性的规定情境中叙述一段故事。因此舞台灯光在满足静态画面赋有节奏的基础上，还需要在另一个维度进行处理。假定性的时空给予了灯光相当大的发挥空间，在一场演出当中，灯光会根据规定情境的提示来发生变化。这些变化可能是明暗上的、可能是光色上的、可能是光区上的，也可能是光位上的等等。当这些灯光有序或无序地排列在一起，就形成了灯光的又一个节奏（如图5）。

这图是舞蹈《Why Patterns》其中几场戏的剧照。这部作品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灯光变化的节奏。舞台几乎为全空的设计，将更多的空间留给了演员的表演，全剧所有的时空转变全部由灯光来完成。灯光在灯位的选择上，用了最标准的镜框式舞台灯位，没有任何花哨的定点光、影像或激烈的光色，演出光绝大部分是靠顶光和流动光来完成的。但就是在这么简洁的布光和舞台设计下，却诞生了一部非常伟大的戏剧作品。灯光每一瞬，每一秒的变化都在图解什么是艺术。观众在灯光有节奏的转变下，从一个有限的空间看到了无限的可能。这种带有节奏的灯光变化不仅为演员表演提供了环境，更是为全剧添上了靓丽的一笔，成为一种视觉语言。狭义上讲，现代戏剧演出本身就需要依赖灯光这种具有节奏性的变化来完成时空转换。舞台灯光的基本含义就是从一定的美学立场出发，利用光、色、影等灯光造型手段，在时间流动中，对戏剧空间中人、景、物进行选择性照明、渲染、塑造和刻画，实现对戏剧内容、信息的视觉化传达。空间会因光的转变而发生无形的变化，同一个空间用不同的灯光进行处理，会得到不一样的答案，这也是灯光为什么一直让人感觉到神秘的原因。变幻莫测的光影在时间的流动下，会塑造出丰富多彩的画面。这些画面借由戏剧之手串联起来，就变成了一首美妙的无声的旋律。

四、起光收光

与舞台设计以及人物造型不同，灯光在完成案头设计后还需要现场操作。操作主要有编程和跟戏两部分，其中跟戏时起光收光十分讲究。一个是起光和收光点，另一个则是起光收光时的节奏。

（一）起光点与收光点

关于起光点和收光点的问题，其实在现今的舞台灯光领域中对此也持两种观点。

有些人认为灯光的起光收光就必须要做到精确，必须有严格的CUE点概念，这样才能保证每一次演出灯光的效果永远都是一致的。这样的理论有其一定的道理存在。事实上许多西方大型音乐剧、歌剧、舞剧等都是遵照这一理念来演出的，甚至有些更为严格的演出从头到尾都是靠时间码走CUE的。美国百老汇音乐剧《狮子王》在从被创作出来后，至今已有20多年的演出历程。它可以说是这一观点的典例。在多达上千场的演出中无论是舞台、灯光、服化，甚至是表演都几乎一模一样。这在我们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且不说跨国巡演，单是国内巡演想要保证每一次的演出达到基本一致，就非常具有挑战性。而音乐剧《狮子王》做到了，这完全要归功于创作者对演出信息的严格，当然这其中最需要严格的就是灯光。正是在这种几乎苛刻的要求下，才使得这部剧历时20多年依然原汁原味。

也有一些人认为，如此机械式、模块式的起光和收光本身就违背了戏剧演出的初衷。戏剧演出应当是情绪与感性的化物，过于理性的操作反而会使得戏剧失去“现场”的魅力。每一次的演出节奏本身就会随着演员的台词、表演等因素发生变化，灯光必须根据当时的情绪和节奏去走CUE，而不能死板地卡时间或卡台词。这一观点同样得到很多设计师的认可，中国的戏曲演出就是这一观点的典例。

在戏曲演出中灯光和演员之间的关系会更为亲密。这主要是因为戏曲演出有锣鼓经。和西方戏剧中的音乐不同，锣鼓经的节奏是跟随戏曲演员的表演节奏进行的，两者之间的配合在中国数千年的文化奠基下可谓浑然天成。乐队会临场根据演员的唱、念、做、打等节奏随时发生改变。可能今天演员的气长一点，乐队就把节奏拉长，明天演员唱得快一些，就把节奏缩紧。因此灯光也不能保证每一场都一成不变。它更多的是需要操作者去听锣鼓的节奏，去看戏才能把握好起光和收光的点。在这一类型的演出中，对节奏的要求也就会更高，舞台灯光的每一个转变都必须是和音乐相吻合的，如果是走时间码的起光和收光，在演出中就会显得比较死板了。

其实上述两者没有所谓的谁对谁错，只是演出的要求不同。起光和收光的点也并没有固定的标准答案，它需要我们对演出中每一个对象深入了解和解读之后，才能定义何时起光和收光。同时也需要具备一定的临场应变能力，会根据演出节奏的转变而转变。理想中的起光和收光应是自然的、潜移默化的、顺理成章的，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而变化，只有做到这样才能更好地融入到演出过程中去。

（二）起光与收光节奏

起光与收光的节奏，简而言之就是起光收光时对速度的把握。有时需要慢起，有时却需要瞬收，这种现场操作所形成的节奏是舞台灯光的又一个特色。说起来非常简单，但实际演出时却需要与音乐音效、演员表演、舞台换景等等因素相互配合才可以完成。

1.语言节奏

演员的台词是影响灯光节奏的一个重要因素。台词的停顿、间隔、重复、留白等都可能是起光、变光和收光的点。讲得具体一点就例如：一段戏结束后，灯光师需要思考——过多久收光;渐收还是瞬收;所有的光同时收，还是先收一部分;应该在台词说的过程中收，还是说完了再收等等。事实上每一个起光、变光的节奏都是有依据的。演出中，演员语速的快慢、音调的高低、发音的长短构成了语言的节奏，其次经过灯光师的解读，再配上灯光变化，就形成了灯光的节奏。可以说起光收光的节奏是建立在其上的二次创作。

2.肢体节奏

肢体动作是一种强烈的舞台语言，有时候起光收光时的节奏就是从演员的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而来的。与语言一样，演员的坐、立、站、行，一举一动都有自身的节奏，甚至一个眼神、一次转身都是如此。这也为灯光提供了大量的信息，尤其是在舞剧演出中，几乎所有的灯光点都是配合演员的肢体语言来转变的。为配合舞蹈演出，灯光的变化必须同肢体动作达到同步，才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这就要求灯控师能够读懂肢体语言，并对节奏本身有一定的理解。

3.音乐节奏

音乐的节奏是最容易被人所感受和捕获的。在现代戏剧演出中几乎所有的剧都会使用音乐，有些是录制音乐，有些则是现场乐队。音乐在起到烘托气氛作用的同时，还给了灯光最合理的节奏点。在戏剧演出中，灯光作为音乐的视觉化形象而存在，可以说它与音乐是相伴相生的。阿庇亚曾说过：“光是音乐的视觉等价物，只有音乐和光才能表现所有表象的内在本质。”这句话很好地诠释了灯光和音乐的关系。随着戏剧的发展，这一观点也越来越明显。如今“灯光秀”一词几乎所有人都能明白其意思，这是一种全新的演出形式，不需要剧本，不需要演员，也不需要布景。只要在一个空的空间，有音乐和灯光就可以完成（如图6）。而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新的演出形式，原因就在于灯光和音乐的特性。音乐是无形的，它通过旋律和节奏来感染观众，从而使两者达到共鸣。同样灯光也是，光影本身就是变幻莫測的，它可以通过色彩、光线、影像等之间的变换来呼应音乐的节奏，从而以看见的形式来表达节奏，是最适合用来营造神秘感的媒介。

音乐对灯光节奏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上大部分剧目演出中的起光和收光都是在音乐中进行的。例如音乐剧、歌剧、戏曲这类以音乐为主要媒介的戏剧，几乎所有的灯光CUE点都是随音乐推进的。甚至在一些大歌剧中，灯光的CUE点是被记录在总谱上的，演出时舞台监督会根据乐队指挥的节奏在乐谱的第几章、第几小节喊CUE点。除了音乐，音效也是很重要的一个节奏点。如雷电和雨声、鸟鸣、溪源等自然环境音，或者枪炮、厮杀、打斗等特效声音，都对灯光变化的节奏具有一定影响。

4.布景运动节奏

如今随着科技的发展，舞台剧中常常有一些复杂的机械例如转台、升降台等，受到设计师们热爱和广泛运用。而这些机械常常为场景的迁换以及幕与幕的切换提供了一定的便利，也给予了灯光新的节奏点（如图7）。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灯光的处理就非常有节奏感。该剧对灯光的要求非常高，不单是因为灯光需要与演员的形体动作配合，更重要的是其与舞台布景之间的配合堪称完美。该剧的舞美设计也非常现代，布景的运动是该剧最大的亮点之一，场景的切换主要是靠数片可移动和旋转的中性景片来完成，用极简的形式来表达马路、街道、弄堂等复杂的现实环境。这也就对灯光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灯光在保证与语言节奏、肢体节奏相统一的基础上，还需要与布景的运动节奏相配合。灯光不单单要考虑静态的画面，还需要考虑景片在移动、旋转时的画面。

如今许多戏剧演出都开始尝试使用能动支点，它能为演员表演提供更好的帮助，增加舞台剧的戏剧性，这也是戏剧发展的必然方向。因此灯光也必须进一步思考与舞台设计的关系，两者之间学术壁垒不再是从前那么泾渭分明，而是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关系。

五、结语

同音乐、舞蹈、绘画、电影等艺术节奏一样，灯光的节奏也会给人以美感。当灯光以其独特的节奏塑造画面时便产生了旋律，这首无声的“旋律”将会是戏剧演出中的闪光点。同样我们也必须认识到灯光本身并不能独立存在，它需要和演员、舞台、音乐、服装等共同工作。在其他元素的感染下、陪衬下、引导下，才能体现其真实的价值。如果没有了这些，灯光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当代舞台灯光的探索和发展必然是在大舞美的理念下进行的，只有这样才能使舞台灯光真正地融入戏剧创作之中，共同谱写一首美妙的旋律。

参考文献：

[1]金长烈著.创造自由的照明空间（上）[J].演艺设备与科技，2007（1）.

[2]胡妙胜著.充满符号的戏剧空间，知识出版社，198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