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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忆太行革命学校

2020-07-29刘纬毅

党史文汇 2020年7期
关键词:革命学校

刘纬毅

1984年春,中共山西省委在太原迎泽宾馆召开知识分子工作会议。散会后,时任山西省教育厅副厅长的肖育英问我:“你是不是在太行革命学校学习过?”我说是。接着他又问:“陶鲁笳给咱们作报告,在台上作记录的是不是你?”我说是。他说:“这就对上号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老校友。”多年不见的老校友相认,我俩禁不住谈起离开太行革命学校后的经历。此后,因各自忙于工作,疏于联系。

1995年,中共山西省委党史办公室与山西省地方志办公室合并为山西省史志研究院。那时,肖育英从省委党史办主任岗位上退下来,我也从省地方志办公室副主任岗位上退下来,省史志院召开老干部会时,我们又聚在一起,当聊到太行革命学校的人和事时,他建议我写一写太行革命学校。我说当时自己只是个学员,不了解全面情况,又因当时我担负两本书的编修任务,也就将这件事搁下了。

2001年,华北电力学校教授尹力安到太原讲学时,我们6位既是河南同乡又是太行革命学校校友的同志聚会,互相讲述了近几年的情况后,聊起当年在太行山上的情况,几人一致建议我写一写当年学校的情况,但后来因别的事务再次耽搁了。

现在,肖育英和聚会时的几位老校友多已谢世,我也近90岁,还是写写太行革命学校吧,一是尽一份责任,二是不负老校友的嘱托。

我是如何上了太行革命学校的

1948年秋,我在河南省立新乡中学读高中二年级。此时,新乡周围各县均已解放。学校当局号召学生南逃,发给路费,去上河南临时中学,并说共产党是不会阻拦的。早前由于我的二哥阅读并藏有共产党的进步书籍,1946年被国民党反动当局逮捕,惨遭酷刑,因此我对国民党早已不满,便拒绝南逃,以家中还有祖母、嫂子、妹妹为理由,于1948年底携全家返回刚解放的修武县。

时任修武县妇女联合会主任的陈钧是我大姨的女儿,得知我们回来便到家中看望。寒暄几句后,她转过头问我是想参加工作,还是继续上学读书?我不加考虑便表示,愿意继续读书,再参加工作。她说:“那也好,现在太行革命学校要招生,得上太行山。我和你姐纬珠、三舅王啟鸿就是1937年上了太行山参加革命的。不过你要上太行革命学校得等到春节后。这两天你先去宣传队与他们一块儿往墙上写标语、画《解放战争形势图》。”第二天,我就找到宣传队,与他们一起往墙上刷写“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 “中国共产党万岁”等革命标语。此时,淮海战役胜利结束,北平、天津也已解放,除新乡、安阳、太原、大同、绥远以外,长江以北几乎成了一片红。因此,我们画的《解放战争形势图》直接明了,格外引人注目,很受群众欢迎。城里的工作完成后,我就带上颜料、排笔,在家乡小营村也为父老乡亲画了一幅。

我的兄长刘觉生、同学刘贞堂、姜振修得知我要去太行革命学校读书,都表示愿意一起去。这样,我们4人就于1949年2月3日(农历正月初六)拿上表姐夫王杰(时为修武县民主政府副县长)写的介绍信,前往焦作专署教育科报到。当晚,一位颇为儒雅的干部来到我们4人住的房间,询问情况后,表示欢迎,并说,太行山上比较艰苦,要参加革命就不会舒服,得经受艰苦锻炼。我们一致表示愿意跟着共产党参加革命。他说:“很好,明天就集合出发。”后来才得知,与我们谈话的是太行革命学校的主要领导李慰。

2月4日吃完早饭后,我们集合在这里的30余人一起背着行李出发,沿太行山北麓东行到达辉县薄壁镇后,向北经南村、合涧、彭城、磁山等村庄,到峰峰后坐上小火车向西北到涉县北郭口,然后步行抵达太行革命学校所在地涉县沙河村。连着8天日行夜宿,没有一个掉队。

太行革命学校概况

据档案载,1948年10月,中共中央华北局奉党中央指示,决定从太行区抽调一批干部准备南下;太行区党委考虑所辖范围新解放区迅速扩大,也需要一批干部,遂决定将原为培训在职干部而设立的太行行政学院,改为以“吸收大量在乡知识分子,经短期训练后参加工作,以补充本区干部缺额”为主要任务的太行革命学校。规定招收学员的条件:“老区是相当高小毕业以上者,新区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或有专门知识者。年龄一律三十岁以下。”

校长为陶鲁笳(时任太行区党委书记)、副校长为吕鸿安(时任太行行署主任)。主持学校工作的为秘书长李慰(20世纪50年代后长期主持中共山西省委党校工作的副校长)。教务长为苏贯之(20世纪50年代初任山西公学教务长,山西大学改为山西师范学院时为院长,后调任西北大学党委书记、副校长)。政治部主任为卜虹云(太原解放后历任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山西省委书记、中共晋东南地委书记、中共山西省委秘书长)。

学校共招收734名学员,被统一编为8个大队。每队设主任1名,干事2至3名。我被编入第四大队。我队主任为张本初(后长期担任山西省委党校文化部主任),干事黄黎(后为长治中学教师,1954年出席山西省模范教师代表会议)和袁宛峰(后调往北京)。

学校于1949年2月14日开学。安排的学习课程有毛泽东主席为新华社撰写的元旦社论《将革命进行到底》,还有《社会发展史》 《新民主主义论》《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中国土地法大纲》等。学校既无教室,又无教材,是采用上大课、小组讨论和以队为单位组织重点发言等形式教学。

上大课是在村边一块平坦地上搭的大席棚下进行的,讲课者主要是李慰、苏贯之、卜虹云等校领导。那时没有扩音器,席棚四周又无遮挡,但他们讲得声声入耳,学员们都铭记在心。老师们讲授的新知识、新理论、新思想,对学员来说,具有强烈的吸引力、感染力,大家学习的积极性都很高。

学习《中国土地法大纲》时,学校要求学员在深入学习基础上,根据《大纲》精神,按自己家庭實际情况填写家庭成分。我因对家里土地、地租收入、工资收入都不大清楚,只知道家中无一人务农,便把自己的家庭成分填写为“地主”(1949年冬土改时,我家实际被定为富农)。即便这样,5月31日学校发展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时,我也光荣加入青年团。这件事让我深切地体会到了党的“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表现”的知识分子政策。

5月下旬,校长陶鲁笳到校作了一次报告。他对学校教学工作给予肯定,对学员们在艰苦条件下坚持认真学习、提高思想觉悟给予鼓励。接着主要讲了全国解放战争胜利形势,他说:“南京、上海、武汉都已解放。各路大军正乘胜追击,消灭蒋匪帮。从太行抽调的干部,都已准备整建制接管福建的一些县。现在每天都有胜利捷报。”他还深情地勉励大家善始善终,将来走上工作岗位努力为人民服务。

当时的物质生活比较艰苦,主食每天是小米,很少吃到玉米面窝窝头,白面馒头每周只有一顿。菜主要是土豆丝,偶尔搭点洋白菜或粉条。住的是农民腾出的房间,因为没有床,也没有土炕,学员们就将谷秸摊平铺在地上,再铺上床单和褥子睡觉。刚开始几天还没感觉,五六天后虱子、跳蚤就都来了,闹得大家睡卧不安。有人就编了顺口溜:“虱子跳蚤齐骚扰,无可奈何何时了。”正说笑着,干事黄黎循着笑声来到小组里,询问众人缘由。一位学员又说了一遍,黄黎就接着说:“待到打倒蒋介石,害人之物全灭掉。”学员们觉得黄老师对得好,倍觉她亲切而有水平。这时她也打开话匣说:“涉县这个地方可是太行胜地啊!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在弹音村,一二九师司令部驻在赤岸村,太行区党委在西戌镇,离沙河三四里路,太行行署、太行军区也都在涉县。刘伯承、邓小平、徐向前、李雪峰等都曾在这里工作生活多年。我们能在太行中心地学习、生活,也是幸运的。等革命胜利了,你们一定不会忘记这段影响一生的在涉县沙河村的日子。”

这段话直到70余年后我还记忆犹新。沙河村高低不平,有一条来自北山的小河。在村中河上建有一座很小的发电厂,专供驻在西戌镇的《新华日报》(太行版)报社办公、印刷用电。村外山坡上有核桃树、花椒树,群众对我们这些年轻人都很热情。

学校的文娱生活是比较丰富的。太行文工团多次到学校演出,剧目有《刘胡兰》《血泪仇》《赤叶河》《王贵与李香香》《白毛女》等。演出的舞臺都是临时搭的,那时没有电灯,晚上演出时台上点两只汽灯。学员们勉强能看清楚演员的表演。每场演出都很打动人心。特别是看《白毛女》 《血泪仇》时,许多学员都流下眼泪,甚至有人带头高呼“为白毛女报仇” “打倒黄世仁” “打倒蒋介石”。每次看完演出,回到寝室,总还热议剧中人物,久久不能入睡。

那时上大课之前十几分钟,各队学员都要唱歌,起初是各唱各的,互不干扰。不久觉得这样唱全场歌声混乱,就改为甲队呼叫乙队唱。甲队一人站起来喊“第×队,来一个”,全队便跟着也喊“第×队,来一个”。如第×队暂时没有回应,就再呼唤,迫使该队非唱不可。我们第四队有位音乐爱好者,经常领着全队唱《义勇军进行曲》 《八路军进行曲》等。后来,我们第四队的指挥尹力安便将《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唱法改为齐唱和二重唱。这首歌唱出了人民心声,特别动听,加上一些陪衬词,更使学员们兴奋不已。

总之,人们都感觉几个月来生活虽艰苦,精神却愉快,没有一人消沉。

毕业奔赴新岗位

1949年6月,根据革命形势的发展,太行区党委奉命做撤销建制的各项准备工作。党政军机关及所属单位均要迁往太原。此时,学校制订的课程也都按计划完成,遂安排两天让学员们进行学习总结。

我们小组总结时,学员们都说经过5个多月的学习,收获很大。大家认识到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即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其总代表就是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为了拯救中国,解放被压迫被奴役的人民,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了坚持不懈的革命斗争。李大钊、蔡和森、方志敏、彭雪枫、左权、叶成焕、谢家庆、刘胡兰等无数革命先烈,最终都为革命献出了宝贵生命。我们就要继承先烈遗志,为打倒蒋介石、建立新中国而奋斗。这是我们组12人的共同心声。据学校的总结,全体学员均表示要为打倒蒋介石、建设新中国奋斗,都初步确立了革命人生观。

至于填报个人志愿,好多学员都表示原来还有点怕离开家,现在只要革命需要,不管去哪里,做什么工作都行。大家都填写了“坚决服从组织分配”的铿锵誓言。

最后,除留校的20多人外,学校将其余学员按照“哪里来还回哪里”的分配原则,由专署分配工作。我们从河南修武来的4人都留在了学校,当时给留校学员每人发一身土布制服和一条毛巾。

确定留校的那天,学校就让我到苏贯之的办公室抄写、整理材料。苏的爱人听我的口音是豫北方言,就问我老家是哪里,我说是修武的,她便说她家是获嘉张巨的。我说:“张巨我去过,村子很大,还有一些商店。”获嘉、修武二县紧邻,我们说了一些河南的共同生活习俗后,我也不再拘束了。3天整理完材料后,苏贯之说,明天咱们就出发去,往山西太原。

7月5日吃过早饭后,校部工作人员和留校学员分乘4辆卡车出发,经响堂铺、山西黎城县境的东阳关,于下午两三点到达长治。第二天经六七个小时到达武乡分水岭,第三天下午到达太谷,第四天乘窄轨火车到达太原。第五天(7月9日)就分配学员工作。校部领导和工作人员也都走上新的工作岗位。至此,太行革命学校完成使命。

我所熟悉和了解的几位老校友

肖育英,山西武乡人,历任共青团晋东南地委书记、山西省教育厅副厅长、省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省委党史办公室主任。离休后享受副省级医疗待遇。

夏一萍,河南修武人,曾任新华社摄影记者、河北省摄影家协会主席。

刘觉生,河南修武人,曾任中共山西省委党校副教授。长期从事教学和研究工作,90岁时还编著了五卷本《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丛书》。

姜振修,河南修武人,工作后考入清华大学水利系,曾任山西省水利厅秘书、省农机局处长。

许国华,河南汲县(今卫辉市)人,工作后考入北京俄语学院,毕业后历任太原钢铁公司翻译组长、太钢第一中学校长。

尹力安,河南汲县(今卫辉市)人,工作后考入北京电力学院,任华北电力学校教授。

牛尚儒,河南汲县(今卫辉市)人,曾任太原铁路局公安局科长。

杨本河,河南汲县(今卫辉市)人,曾任太原市粮食局秘书科科长、太原面粉厂厂长。

宋和宗,河南修武人,曾任修武县中学教师,出席全国模范教师代表会议,后任修武县政协副主席。

校友们都没辜负太行革命学校的教育和党的培养,在各自的岗位上为建设中华人民共和国作出了贡献。

(责编 王燕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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