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辞（12首）

田字格

母女辞

雨中的下午，围上小围裙，做抹茶蛋糕

在橘红色基调的厨房里你转身、弯腰（“腰肢柔软有个轴”）

不时看一眼墙上的钟，掐着时间刷奶油，铺草莓切片

你说等家人回来是一项甜蜜的工作，况且这是十一月中旬

雨水稀少。舌头闲着，味觉在雨中是椭圆形的

我比往常嗜睡，也更需要糖分，你知道我希望你喂我

像小时候那样抱我（妈妈的抚摸像舔奶油：闭着眼想）

每个冬天都要过几次这样的生日，在不同的雪中

你搓掉手上面粉，碎屑纷落，在地板上形成图案

鸢尾辞，致女友Tracy

花瓶半臂高，底部收束，有纹理

我想到你的好身材，好皮肤

天蓝得有天籁感。配得上这（第二束）花

我们都不喜欢克制自己，卷丹百合的呢喃

没有障碍。你跟我同龄，每周给我送花

怎么样都不用担心。现在是周二下午两点半

我什么都不做只给你写诗。八月初

植物园的紫鸢尾。我嗅你

你的寂静，有线条感，而线条促进记忆

冬日辞

睡得足足的，世界才静静的

太阳真好，我来写诗

楼下车少，棕榈树吸纳声音，不包括鸟鸣

常绿乔木在本义上否定冬季。棕丝粗长

制作绳索的好材料，捆住自己分无形、有形两种

室外温度难以察觉，热透过玻璃被皮肤感知到

是中午了。身上光线被窗框切割

风被测速——以纱帘掀动的方式

窝在布艺沙发上打字，对我来说是与自己恋爱

（杯沿的唇印是吻自己的证据之一）

肌肤摩擦是后来的事

柚子辞

“我会给你买点时间”

推门进来，一排水果使我爱上自己

剥柚子我有的是耐心，柚皮厚或薄

分布在海绵质组织中

我善于把一件喜欢的事分几次做

经常是指甲嵌满酸甜清香

一不小心就汁液迸溅，果肉赤红

（闭合的部分在里面，看不见深处）

芸香科植物大多经不起手指、唇齿按压

你信吗？柚子味是蓝色，拉萨上空那种蓝

我隔着落地窗看外面，手机循环播放《阿姐鼓》

蓝的复数，我享用

生日辞

走到窗前，手伸出窗外

把手递给随便哪个孩子

跟他握握手说你好啊，在生日这天

我回到孩子们中间，享受好天气

一起玩些什么或什么都不做

外面，湛蓝居多，空白的比例较大

十九岁辞

最后一瓶实在诱人

她不能自已，喝酒可真快活

只是四点半就醒了，仍需处理

存在的意义、谎言的无意义

麻痹自己的傻念头无益在悲伤之内

窗外，一只灰雀扑向冷杉相当于

一束光泼向安住于自性圆满的人

镂空辞

醒来是周六

视网膜对颜色比往常敏感

橙红到橙黄，袋装红茶十分钟后寡淡

身体在出汗——耳垂、颈部、臂弯

玫瑰金项链在遮光帘后面闪亮

镂空加上巴洛克风格，缠绕的艺术

繁复与简单构成一种轻

湖边的夜来得突然，路灯亮了

（“突然”是因为路灯吗？

雨水的挥发速度也很快啊）

湖水闪耀，减轻了这儿的重量

——像这儿早已经空了

山旅辞

傍晚时分，我所住的山顶光暗下去

远处那座山也是。所有山顶

屋内的静超过外面。穿过简易晾衣架

他的衬衫打在我脸上。水珠发亮而

空气很轻，在我耳边呵气。我忍住深呼吸

（榉树的褐红叶子动了动）

听着鲍勃·迪伦的歌，他在

洗一堆衣服，我刚好读到一句诗

睡前辞

睡前有必要喝些啤酒

为睡眠制造蓬松感。“泡沫形成轮廓吗”

我望着自己的身体问，答案是“不知”

是我想象出自己又想象了你

酒喝得太快是没用的，九点二十八分

直接跳到十点，为了匹配

这红色小瓶装的青岛啤酒，我把你

称为亲爱的开瓶器

野生辞

哼着歌牵我的手上山、下山

植被说不上繁茂，也不肃杀

喊不上名没关系，我因为你在而欢喜

赤脚踩一踩裸露在外的根

感受自己是野生的，根系发达

生命力强悍。某些時候是鼓手

（心中有强烈的节奏）

这样想着，山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我仿佛成了你的一部分

（累吗？嗯。坐下来喝口水

让我听你喘息，不要控制心跳）

绿枝辞

走在楼梯上

扶手很光滑

似乎刚有个孩子滑下去

这楼梯，伸向立冬的花园

在这棵树与那棵树之间

用一根树枝拍打另一根

（听听有没有尖叫

有的。可是多绿呀）

让身体保持枝条的弧度

摸摸树身，摸摸自己

树身潮湿，像下过

很多天雨。身体也是

称心辞

睡眠会唤回新鲜的我吗

早起晚归的生活我承担

睡吧，忘记这一天（工作一刻不歇）

黑暗追上我：镜子后面、窗前、电梯里，

有时跑向楼顶

最累时，被窝是称心的避难所

十一点收到两个月亮（短信中的两瓣唇）

生于十一日的人喜欢巧合

六点半起床，七点到校

明天是今天的镜像，亲爱的你

是个双胞胎，而且三头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