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恢复性司法研究

李 霞

(河南警察学院，河南·郑州 450046)

引言

与传统报应性司法显著不同的是，恢复性司法致力于修复犯罪所造成的损害，注重采取措施对犯罪人进行改造，让犯罪人通过合理行动弥补犯罪行为造成的损害，并补偿和抚慰被害人。(1)刘晓虎.恢复性司法研究——中国的恢复性司法之路[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4年。恢复性司法的责任形式主要有：损害赔偿、赔礼道歉、社区服务等。环境犯罪具有特殊性，不仅损害人身和财产权益，而且还会破坏生态环境。因而为惩治和预防环境犯罪，不仅要对犯罪人进行刑事处罚，而且还要关注犯罪人应该采取何种措施修复被损害的生态环境。恢复性司法的核心内容之一是恢复损害，该理念符合当前审理环境犯罪案件要求，契合生态文明建设需要，(2)王树义,赵小姣.环境刑事案件中适用恢复性司法的探索与反思——基于184份刑事判决文书样本的分析[J].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03).因而在环境犯罪案件中的应用广泛。事实上，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恢复性司法具有重要意义，有利于预防环境犯罪，及时修复受损的环境，促进环境刑事司法目的顺利实现，并推动生态文明建设。当前，恢复性司法虽然在环境犯罪案件中得到应用，并取得一定成效，但由于恢复性司法仍处在探索实践阶段，依然存在适用标准不统一、适用程序不规范等问题，有待进一步改进和完善。

一、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恢复性司法的实践

目前，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恢复性司法的主要措施有“补植复绿”、增殖放流、复垦土地、恢复地貌、水质净化、护林服务等，这些措施在实践中发挥积极作用。自2014年以来，H省地方法院就开始在环境犯罪案例中适用恢复性司法，运用“补植复绿”方式修复被损坏的生态环境，并取得一定成效，获得最高人民法院的肯定与支持。因此，本研究以H省环境犯罪司法实践为样本，以恢复性司法中的“补植复绿”为例进行研究，希望为环境犯罪案件中更好适用恢复性司法提供启示。

(一)样本案例选取

根据规范标准，选取样本案例进行研究分析。

1.样本案例选取标准

为确保所选取的样本具有代表性，于2020年5月以“中国裁判文书网”为案例库进行检索，筛选出2017年至2019年H省在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恢复性司法的裁判文书。检索方法如下：在案例库检索的关键词中输入“补植复绿”，案件类型为“刑事案件”，地域为“H省”，审判程序为“一审”，裁判时间自2017年1月1日至2019年12月31日。得到161份刑事判决书，剔除6份重复判决书，最终得到155份判决，其中2017年29份，2018年62份，2019年64份，以此为样本进行研究分析。

2.样本案例整体情况

下面将从“补植复绿”适用、犯罪人的文化程度分析样本案例整体情况。

(1)“补植复绿”适用的案件类型及范围

通过分析发现，近三年来，H省“补植复绿”主要适用于失火罪、滥伐林木罪、盗伐林木罪等7类生态环境犯罪(见表1)。

表1 H省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补植复绿”的情况汇总表

(2)环境犯罪人员的文化程度

2017年29份判决书中犯罪人员共36名，2018年62份判决书中犯罪人员共71名，2019年64份判决书中犯罪人员共75名，犯罪人的文化程度如表2所示。由表2可知，犯罪人受教育程度低，初中文化、小学文化和文盲居多，而大专及以上学历的所占比例很小，几乎为0，这说明受教育程度是环境犯罪的重要影响因素。总之，犯罪人学历多在初中及以下，他们的职业也以农民为主。除失火罪之外，其他7类环境犯罪均为财产型犯罪(见表1)。农民在日常生活中，出于经济目的而实施滥伐林木、盗伐林木、非法占用农用地等环境犯罪行为，对生态环境带来巨大破坏，同时也说明经济因素是环境犯罪的重要诱因。

表2 H省环境犯罪案件中犯罪人员的文化程度统计表

(二)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恢复性司法的特征分析

分析该155份样本文书，发现当前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恢复性司法主要呈现出以下特征。

1.案件数量呈上升趋势

从最终得到的155份判决来看，2017年29份，2018年62份，2019年64份。由此得知，“补植复绿”在环境犯罪案件中的应用逐年增加。这说明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恢复性司法越来越多，逐步得到更多法院的认可。

2.适用罪名逐渐变广

在这155份样本文书中，一共涵盖7个环境犯罪的罪名，且罪名分布不均匀。其中，失火罪58件，滥伐林木罪32件，盗伐林木罪28件，非法占用农用地罪17件，非法收购盗伐林木罪4件，非法采伐、毁坏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罪9件，非法收购、运输、加工、出售国家重点保护植物、国家重点保护植物制品罪7件(见表1)。从这里可以得知，“补植复绿”主要适用于破坏林业资源的案件中，其主要原因是破坏林业资源的案件多，适用“补植复绿”操作简单，有利于修复被破坏的生态环境。2017年，“补植复绿”仅适用于前6个罪名，而到了2018年和2019年，“补植复绿”也开始适用于第7个罪名(见表1)。这说明“补植复绿”适用罪名逐渐变广，经过各地探索和实践取得良好效果，其应用也变得更为广泛。

3.司法裁判模式多样化

分析文书样本发现适用“补植复绿”时，司法裁判模式呈现出明显的多样化特征，司法判决模式、司法判决具体示例、效果评价见表3。需注意的是，这三种判决模式并不是单独适用的，法院在作出判决时，会根据案件具体情况，将这三种判决模式结合起来使用。

表3 H省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补植复绿”司法裁判模式的多样化

(三)“补植复绿”在实践中的具体应用

进一步研究分析样本发现，“补植复绿”在司法实践中的具体应用方式如下。

1.取得被害人谅解，赔偿被害人损失

恢复性司法关注被害人损失，让犯罪人和被害人双方自愿协商，争取被害人谅解，并达成赔偿协议，赔偿被害人所受到的损失。在这155份判决文书当中，犯罪人积极赔偿被害人的经济损失，并取得被害人谅解。其中，部分受害人因犯罪人积极悔罪并主动赔偿损失，适当减免犯罪人承担的经济损失。法院作出判决时，也将“取得被害人谅解，积极赔偿损失”，作为从轻处罚的理由。(3)张霞.生态犯罪案件中恢复性司法应用研究[J].政法论丛,2016，(02).总之，环境犯罪案件中，争取被害人谅解并主动赔偿被害人损失，让被害人受到抚慰，正是恢复性司法的体现和要求。

2.签订“补植复绿”协议，恢复受损坏的环境

具体方法是在补偿被害人损失的同时，及时修复所造成的生态环境损害。这155份样本文书中，犯罪人在实施环境犯罪活动之后，自愿承诺“补植复绿”，并由犯罪人、受害人、林业部门或其他单位签订“补植复绿”协议，确保犯罪人按协议履行“补植复绿”义务，在被破坏的林地补种树木，或者在指定区域补种树木。并及时缴纳“补植复绿”保证金，存入指定账户，待“补植复绿”完成且验收合格后，退还给行为人。此外，法院在作出判决时，还以犯罪人积极“补植复绿”，缴纳“补植复绿”保证金为由从轻处罚。(4)吴立志.恢复性司法基本理念研究[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12.

3.通过社区矫正，让犯罪人承担“补植复绿”义务

社区矫正是非监禁刑罚执行方式，蕴含刑罚的惩罚性及恢复性双重价值。司法局和社区矫正人员对被告开展社区调查，法院对符合条件的被告作出适用缓刑判决。这样既能优化并合理配置有限的司法资源，又能改造和教育犯罪人，帮助犯罪人尽早回归社会。在这155份判决文书中，适用缓刑的有136份，缓刑适用率高达87.74%。通过社区矫正让犯罪人“补植复绿”，既能让犯罪人意识到自身犯罪行为给生态环境所带来的损害，又能培养他们的环境保护意识，有利于帮助、教育和改造犯罪人，实现矫正犯罪人的心理、恢复生态环境的双重目标。

二、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恢复性司法存在的问题

当前，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恢复性司法呈上升趋势，恢复性措施也变得多种多样，在惩治和预防环境犯罪中发挥重要作用，但恢复性司法应用中仍然存在不足。

(一)恢复性司法的立法有待完善

从选取的155份样本来看，判决援引的法律规定主要有《民法总则》第179条“民事责任承担方式”，《刑法》第37条“非刑罚处罚措施”，《刑事诉讼法》第101条“检察院拥有依法提起附带民事诉讼的权力”，《森林法》第39条和第44条“责令补种”的规定等。但这些法律并非“补植复绿”适用的直接依据，只能作为间接依据适用。此外还有地方政府颁布的有关恢复性司法适用的规范性文件，地方法院制定的恢复性司法实施意见等，这些规定虽然能为“补植复绿”等恢复性司法适用提供指引，但不能在刑事审判中直接适用。

以样本中“2018年李某某盗伐林木案”(表5)为例，法院在判处被告人李某某刑罚及罚金之外，还责令李某某以“补植复绿”方式修复被损坏的生态环境，但在判决书所附法律规定中，未能找到与“补植复绿”直接相关的法律依据。

目前，我国《刑法》中并没有与缴纳生态修复金、“补植复绿”等相关的法律条文，判决环境犯罪人承担“补植复绿”等责任刑事在刑法中找不到具体规定，甚至有违罪刑法定原则。(5)石晓娜.恢复性司法在环境犯罪治理中适用问题研究[D].开封:河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8.“补植复绿”的法律性质究竟是新的刑事责任还是量刑情节，抑或附带民事赔偿责任呢？此外，如果犯罪人未实际履行“补植复绿”，或者履行不符合要求，这时该以拒不执行判决处理还是以未遵守缓刑规定惩处呢？总之，目前恢复性司法的立法规定不完善，法律性质还不明确，限制其推广和适用。

(二)恢复性司法适用程序不规范

恢复性司法适用中，法院将“取得被害人谅解，被告人积极赔偿环境犯罪所带来的经济损失，自觉履行补植复绿义务”作为从轻处罚理由。由于对被害人赔偿而给予从轻处罚，从而形成“赔偿减刑”观点。甚至有学者认为，“补植复绿”是刑事和解制度在环境犯罪领域的探索和应用。

然而就“补植复绿”适用的环境犯罪类型看，除“失火罪”外，其他环境犯罪均不符合《刑事诉讼法》(2018修正)第288条(6)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2018修正)第二百八十八条规定，下列公诉案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真诚悔罪，通过向被害人赔偿损失、赔礼道歉等方式获得被害人谅解，被害人自愿和解的，双方当事人可以和解：(一)因民间纠纷引起，涉嫌刑法分则第四章、第五章规定的犯罪案件，可能判处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罚的；(二)除渎职犯罪以外的可能判处七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罚的过失犯罪案件。 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五年以内曾经故意犯罪的，不适用本章规定的程序。规定的适用刑事和解的案件类型，且“生态环境损害”也不符合该条规定的被害人。

总之，环境犯罪适用刑事和解程序，不符合《刑事诉讼法》中有关刑事和解的规定，因而恢复性司法适用程序存在不规范的质疑。

(三)恢复性司法适用标准不统一

研究发现，目前法院在判决犯罪人承担“补植复绿”责任时，缺乏统一的标准。

从155份样本中删选出3个盗伐林木的案件开展分析发现，“补植复绿”保证金、公益植树面积存在较大差异(见表5)。例如，表5中的案件一犯罪人林某某盗伐林木22株，立木蓄积9.5立方米，法院判决林某某缴纳“补植复绿”保证金6000元，公益植树0.5公顷。而案件二犯罪人李某某盗伐杉木84株，立木蓄积18.0立方米，李某某盗伐林木的株数大约是案件一林某某的4倍，立木蓄积体积大约是案件一林某某的2倍，但法院仅判决李某某缴纳“补植复绿”保证金3500元，公益植树0.3公顷。在这两个案件中，“补植复绿”保证金数额和公益植树面积差异较大，盗伐林木多的李某某承担的法律责任反而更轻。

由此可见，目前恢复性司法在适用中缺乏统一标准，法官自由裁量权较大。适用标准不统一，不仅给司法实践带来诸多困惑，而且还可能影响恢复性司法的推广应用及价值实现。

表4 H省环境犯罪案件附带民事诉讼中补偿标准的差异(盗伐林木罪)

(四)恢复性司法的保障机制缺乏

由于“补植复绿”等生态修复时间较长，因而建立恢复性司法保障机制，加强犯罪人履行“补植复绿”义务的监督显得尤为重要。但目前缺乏监督机制，影响“补植复绿”等恢复性司法的应用效果。

例如，对“补植复绿”保证金的管理与使用缺乏监督。在这155份样本文书中，主要由法院、林业部门、检察机关管理保证金。从表面上看，“补植复绿”保证金交给相关部门，实现了对资金的监督管理。但资金能否全部落实到“补植复绿”等生态环境修复当中，如何合理安排资金使用，怎样才能保证资金利用效率，这些都是恢复性司法实践中面临的问题。

又如，对“补植复绿”等生态修复效果缺乏监督。实施“补植复绿”过程中，林木成活率具有不确定性，且林木成长周期长。而在司法判决中，将“补植复绿”作为量刑情节考虑。部分犯罪人为获取法院从轻处罚，对因环境犯罪而遭到破坏的林地进行“补植复绿”，法院也据此作出从轻处罚判决。然而，如果犯罪人在“补植复绿”后，林木成活率低甚至无法成活，这时法院又该如何处理呢？总之，如何保证“补植复绿”等恢复性司法得到切实履行，并保证恢复性司法应用效果，这是司法实践中需解决的重要问题。(7)李霞.环境保护行政执法与刑事司法衔接问题研究——以河南省为例[J].四川警察学院学报,2019，(04).

三、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恢复性司法的完善建议

目前恢复性司法在惩治环境犯罪中虽然取得一定成效，但也存在不足。有必要进一步完善恢复性司法相关制度，从而更好惩治和预防环境犯罪，助力生态文明建设。

(一)进一步完善恢复性司法的立法规定

《刑法》第37条虽然规定刑罚辅助措施，但适用范围有限，仅适用于犯罪情节轻微，且不需判处刑罚的。而对于需判处刑罚的案件，则缺乏与之配套的措施，导致《刑法》第37条规定的“责令具结悔过、赔礼道歉、赔偿损失、行政处罚、行政处分”等辅助措施在环境犯罪案件中难以适用。

1.在《刑法》中增加刑罚辅助措施

从司法实践来看，各地法院已陆续探索出“补植复绿”等恢复性措施，实际应用也表明“补植复绿”等恢复性措施既能处理犯罪，又能修复生态环境。然而，“补植复绿”等恢复性措施在刑法中缺乏明确规定，难免有违罪刑法定原则之嫌。为弥补这种不足，可在《刑法》第37条增加“补植复绿”、增殖放流等刑罚辅助措施。这样在惩治环境犯罪时，只要犯罪人的行为导致环境损害，法院在判处刑罚时就可以适用“补植复绿”、增殖放流等辅助措施。

2.适当拓展恢复性司法适用范围

同时为最大限度恢复并保护生态环境，还有必要适当拓展恢复性司法适用范围，根据环境犯罪具体情况分别适用不同的刑罚辅助措施。(8)欧阳辉.环境犯罪案件适用恢复性司法研究——以江西省近五年破坏环境资源保护罪“修复”判决为样本[D].南昌:江西财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9.例如，对于破坏森林类犯罪，可规定适用“补植复绿”辅助措施。对于大气污染类犯罪，可规定适用植树造林、净化空气等辅助措施。对于水污染类犯罪，可规定适用净化水质、种植水生植物等辅助措施。对于矿产资源类犯罪，可规定适用复垦土地、填补土壤、保持水土等辅助措施。对于非法捕捞水产品类犯罪，可规定适用增殖放流、投放鱼苗等辅助措施。

3.进一步明确恢复性司法适用条件

此外还有必要进一步明确“补植复绿”等恢复性司法适用条件：犯罪情节轻微，犯罪行为是初犯，不适用累犯和惯犯，并综合考虑犯罪人的犯罪情节、主观恶意程度等。对情节严重、影响恶劣的犯罪人慎用恢复性司法，以彰显司法威慑力，有效保护生态环境。

(二)规范恢复性司法适用程序

“补植复绿”等恢复性司法契合刑事和解的价值与诉求，为此，有必要将符合规定的环境犯罪纳入刑事和解范围，并进一步规范恢复性司法适用程序。在环境犯罪案件中，达成刑事和解需同时满足以下条件。

1.犯罪人原意承担并真心悔罪

首先犯罪人必须愿意承担法律责任。环境犯罪证据收集和固定困难，鉴定难度大，案件审理期限较长，可能延误生态环境修复。而犯罪人自愿承担责任有利于法院尽快查明事实，办理审结案件，让受损的生态环境尽快得到修复。此外，犯罪人真心悔罪，积极赔偿被害人损失，说明犯罪人意识到自身行为给他人造成损害，有利于实现教育犯罪人的目的。

2.犯罪人与被害人双方自愿参与

恢复性司法应以双方自愿为基础，尊重犯罪人和被害人意愿。通常被害人是自愿参与的，程序启动关键取决于被害人同意。自愿既包括双方参与恢复性司法程序自愿，又包括达成恢复性司法赔偿协议自愿，这样有利于协议履行。

3.司法机关发挥调解角色

环境犯罪案件中犯罪人与被害人达成和解，离不开调解者的推动和促进。与其他调解者相比，司法机关更为详细地了解案件事实，因而适合充当调解者角色。司法机关要为双方达成和解搭建平台，提供沟通协商对话渠道，并引导和解协议达成。(9)洪丽丽,刘少博.恢复性司法理念指引下滥伐林木案的办理[J].中国检察官,2019，(04).通过司法机关调解，既能呈现环境犯罪案件事实，合理界定犯罪人法律责任，又能让犯罪人和被害人保持克制与理性，最终达成双方均能接受的和解协议，促进恢复性司法更好发挥作用。

(三)细化恢复性司法适用标准

从恢复性司法实践来看，针对缴纳生态修复保证金和履行“补植复绿”等恢复性措施的犯罪人，法院均会作出从轻处罚的判决。然而，法院在作出判决时，部分犯罪人可能承担“补植复绿”行为责任，部分责任人则承担缴纳生态修复保证金的经济责任。但目前行为责任和经济责任的适用缺乏统一标准，法官自由裁量权较大。

1.细化恢复性司法的适用标准

针对这种缺陷，有必要进一步细化恢复性司法适用标准。与纯粹地缴纳生态修复保证金相比，让犯罪人主动恢复因其犯罪行为所带来的生态环境破坏，更有利于惩治和预防环境犯罪，实现对生态环境的有效保护。(10)王平、李志刚.恢复性司法手册[M].北京:中国公安大学出版社,2012年。因此，有必要建立“以行为责任为主、以经济责任为辅”的适用规则。

2.采用“以行为责任为主”的责任承担方式

由犯罪人修复遭到破坏的生态环境，无须缴纳生态修复保证金，省去对保证金的监管，也无须耗费人力与物力替代犯罪人修复生态环境，能节约司法成本，提高司法效率。此外，让犯罪人通过自身劳动修复生态环境，能让他们认识到自身的错误，有利于预防犯罪，促进恢复性司法目标实现。

3.采用“以经济责任为辅”的责任承担方式

主要适用于生态修复困难，专业性强的环境犯罪案件。在这类案件中，犯罪人通过自身劳动来修复生态环境确有困难，这时可缴纳生态修复保证金，委托专业机构和专业人员修复。同时还要根据犯罪人的行为、具体情节、受损的生态环境面积等因素，细化规定生态修复保证金数额、“补植复绿”面积等，并规范法官自由裁量。从而推动恢复性司法适用标准的统一，实现“同案同判”，维护司法公正与司法权威。

(四)建立并落实恢复性司法保障机制

为确保受损害的生态环境得到修复，并保证修复效果，提升“补植复绿”等恢复性司法应用实效，建立并落实保障机制是必要的。

1.建立生态环境修复专项基金

为保证生态环境修复基金专款专用，使其落实到生态环境修复当中，有必要开设专门账户，成立专项基金管理委员会，安排专门人员负责资金使用的监督与管理。犯罪人应向管理委员会缴纳专项基金，并建立严格的管理制度，确保专款专用，让资金落实到生态环境修复之中。如果犯罪人不能自行修复生态环境，则需缴纳生态修复保证金，由管理委员会委托具有修复能力的第三方修复，并从专项基金中提取所需费用。

2.强化生态环境修复的监督与回访

组织工作人员定期对生态修复地区开展检查，认真记录生态修复进展，取得的成效，存在的不足等，评定修复效果。例如，在表5“2019年杨某某盗伐林木案”中，当地检察院通过现场勘查，并征询村委会意见，选取“补植复绿”地点。同时检察院选派2名干警每个月开展一次现场检查，密切关注杨某某的“补植复绿”行动。并与杨某某家人交流沟通，督促杨某某及时“补植复绿”。为保证补种的苗木达标，检察院不仅邀请拥有苗木种植技术的专家开展指导，还与林业部门工作人员去现场检查验收，取得良好的生态修复效果。此外，对适用缓刑的被告，如果拒不履行“补植复绿”或履行不达标，监管人员要立即上报给司法机关，司法机关可要求犯罪人立即改进。如果犯罪人拒不改正，可请求法院依法撤销缓刑。

3.增进不同部门的工作联动

“补植复绿”等恢复性司法的应用，离不开法院、检察院、公安、司法、林业、生态环保等部门的分工与配合，因而增进这些部门联动，建立有效的工作衔接机制是必要的。例如，生态环保部门要加强环境管理，发现环境犯罪立即告知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在适用“补植复绿”等恢复性司法时，检察机关根据案件事实作为评估，向法院提出适用恢复性司法建议。法院审理案件时，如果犯罪人主动修复生态环境，应酌情从轻处罚。犯罪人履行“补植复绿”等生态环境修复义务期间，由司法部门和检察机关组织工作人员定期监督检查，保证犯罪人切实履行生态修复责任，确保“补植复绿”实效。(11)汪菲菲.恢复性司法应用于环境犯罪研究[D].南昌:江西财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8年。总之，通过增进不同部门联动，构建有效的工作衔接机制，有利于恢复性司法落到实处，提升工作实效，进而有效惩治环境犯罪，保护生态环境。

四、结束语

恢复性司法强调与犯罪相关各方参与惩治犯罪，注重对损害后果及时修复和有效预防犯罪活动。当前，环境犯罪依然时有发生，在环境犯罪案件中适用恢复性司法，不仅能及时修复受损的环境，增强人们环保，实现有效保护生态环境的目标，而且还能全面保障受害人权益，达到预防环境犯罪的目的，促进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推动生态文明建设。当前，恢复性司法在惩治环境犯罪案件中尚处在探索阶段，在立法规定、适用程序、适用标准、保障机制等有待进一步完善。应该立足于实际情况，在惩治环境犯罪案件中积极探索，不断总结经验，完善恢复性司法相关制度和保障机制，从而更好展现恢复性司法的价值追求，使其在惩治环境犯罪中取得更大成就，也为环境保护和生态文明建设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