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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幻乐之城》的“现实精神”

2020-07-27黄卓航

长江文艺评论 2020年2期
关键词:现实舞台

◆黄卓航

2018年,湖南卫视推出的综艺节目《幻乐之城》,以全新的创作理念实践了综艺节目的新业态,整体呈现出了艺术元素叠变交糅的风貌。与以往的综艺节目相比,《幻乐之城》依托于精彩的编导创作,描绘了诸多现实情境下人们真情流露的故事文本,以“一镜到底,无剪辑,无NG”的视听手段营造了虚幻而美艳至极的舞台观演空间,令人沉浸其中,经久回味。

从创作主题来看,《幻乐之城》策划之初纳入考量范围的就是唱演人与导演的创意。导演根据唱演人最初的想法获得共感并形成灵感后去创作,所表达的主题有很强烈的依托个人情感或生活经历而附着的现实性。在具有土壤的现实主题下,《幻乐之城》作为一档唱演可视化的节目,不仅仅带给了观众纯粹的听觉或者视觉的享受,还赋予作品现实的态度、情感和思想。而这些精神是《幻乐之城》作为一档综艺节目最值得探讨的内核。

另一方面,《幻乐之城》的全新创作模式营造了现实性的观演时空。在以往单一性的歌唱或者表演的综艺节目里,舞台呈现有一个共同点,即是观众与表演者的直接交流。两者共处同一个剧场空间,情感的传递相对直接,演员与观众更能形成一种交互体验。而在运用多种元素的情况下,在面向观众的环节中出现了一个连接后台的“时空隧道”。在表演的时刻,两者分离,不在同一个时空。而当表演结束,表演者立即通过“隧道”回到舞台,与观众分享心得。在这个过程里,节目本身的创意似是模糊了戏剧理论家安托万所言的“第四堵墙”,重新添加了一道影视化的银幕之墙。这样的设置从观演时空的角度来看具有现实性。

在综艺节目种类繁多且热衷于模仿的当下,运用如此丰富的元素去呈现一个画面、传达一种思想的创作理念,在以往的综艺节目里较为少见,这使得作品背后隐藏的现实主题引人深思。所以分析《幻乐之城》节目里映射的现实精神,不仅对于同类型节目有启发意义,还可借其闪光之处展望今后的综艺节目。

一、主题指涉的“现实精神”

《幻乐之城》将丰富的人脉资源和物质资源聚集,筑成了幻乐的基本音符。在每一次高度浓缩的视听呈现背后,创作团队反复推敲出可行可观的故事文本。这些不曾浮在半空的故事文本来源于编导的现实生活,经艺术加工后成为视听作品的骨骼脉络。根据作品的创作阐述,每个作品的情感触点都独一无二,但都能和观众产生共鸣,这得益于故事的现实主题。在众多作品中,对于唱演主题的阐释有两个视角:其一是个人直抒胸臆,诉说情感和处境,其二是表达社会群像的矛盾或是美好。

首先从个人的视角出发,将现实的生活境遇通过影视化的呈现表达某种情感或者态度。《录像带》里,马思纯在极为有限的空间里,奉上了精彩催泪的表演。她所回味的是过往甜蜜却最终痛苦失去的爱情。相恋时,你是唯一,你是心光,你是依靠。而如今,那个你已然不在,你便成为了沉入深海的呼吸。每一次查看录像带,有你的记忆都挥之不去,思念如泉。爱情不一定伟大,但一定深沉。男男女女会在爱情里互相慰藉,沉迷彼此的美好,但也有可能在爱情的漩涡里彼此挣扎。无论相恋多么美好,分开便成绝望。《对不起》里,易烊千玺饰演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宁愿放弃舒适的成长生活,选择一条崎岖的路。年少总是无邪,青春总爱宣战。几个少年相聚天台,向霓虹的虚空勾画着未来的图景,他们要冲破“舒适圈”,在霓虹大道上追逐狂欢。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肆意的片刻狂欢是因为有人在身后为你筑起最后的避风港。而当一切化为幻境,轻狂岁月早已跟你告别。你回望路途,最终只能留下一句“对不起”。《时光机》里,任素汐饰演一个战地女记者,在战时的废墟下奄奄一息。就在恍惚间,她开启“时光机”,梦回童年,重温与父亲的温暖时光。父亲教会她勇敢面对恐惧,教会她在绝望中寻找光亮。现实中的父亲也离她而去了,但他留下的勇气和信念一直支撑着她在黑暗中凿穿禁锢的石壁,顽强生存下去。儿时的记忆随着幻想曲开始流动。快速交叠的记忆,让人感到无比的温暖,那些陪伴你成长的人,终将成为你生命中最后的支撑。上述作品通过唱演者自身的经历传达了个人心里最具分量的情感——绵长的亲情、炽热的爱情、成长的焦虑,以个人的情感呼唤观众的记忆。无论回首过去还是凝视当下或是展望未来,总有现实的情愫让观众获得共感。

另一个类别则是以特殊人物的视点展现现实群像的困境与迷茫、救赎与美好。在作品《丑》中,朱一龙扮演一个整天讨好取宠的小丑,剧场中偶然认识了可以让自己卸下“妆扮”的孩子。小丑是带着妆容的假人,在舞台上极尽滑稽,在生活里却无法如此圆融。卖花的孩子逢人会问:“你买花吗?”稚嫩的童音尤让人怜惜。两个社会里典型的小人物在苍凉人世间本没有依靠,却成为了对方心中的救赎。《独木桥》中,黄晓明饰演一个衣着华贵看似成功的人,体验了繁华虚幻和内心不安的光景。他所想表达的正是社会关系下人的陌生化让人无法体会到安全感。人作为单一的个体,始终一个人生活着,不知真假,不分虚实,在戴着面具的人群中穿梭,站在人生的独木桥上向前张望,不知如何迈向前方。所以,要去除虚伪的面具,遵从内心的选择,只有做到“去伪存真”才不会孤军奋战。《虹光》里,雷佳用母亲般的慈爱,为孩子歌唱一曲虹光,勾勒出了奇美的中华音乐图景,将祖国壮丽美景的轨迹照亮。睡梦里,孩子看到了苏绣银针上跳动的精灵,感受到了木卡姆音乐的百转千回,体会了蒙古草原上的风土人情。这一类作品在主题表现上均是以小见大,把个体的愁思情绪或是美好想象化为精神食粮以飨观众。

节目中所呈现的现实主题,一方面包含了个体的情感表达,展现着生活重压之下人的愁绪、失意和困顿。另一方面以特殊人物的视点展现着群像的生存状态,探究复杂的社会环境下,人们产生的失衡状态和“异化”心理。现实主题的设置既为节目带来了可观的收视回报,也让节目本身更具价值。

二、“现实”的观演时空

《幻乐之城》的关键在于“幻”。“幻”是虚幻和变化,“乐”是一种更自由的表达,“城”则是由意念堆积出的“境”。如果细细品味《幻乐之城》的创作箴言,可以发现“幻乐”构建的“城”既包含了以意念为源泉的“境”,还包含了丰富的场景,是实景与虚境的融合。《幻乐之城》不仅在舞台布景和拍摄场景上投入了相当大的成本,搭建了华丽的舞台和资源充足的场景,还营造了幕后演出和前台投射两个时空。一方面在舞台构景上力求真实,还原所需的声画现场,另一方面在观众体验区重新架起一道幕墙,营造了一种“沉浸式”的观影效果。

从实景的角度分析,真正的舞台并非观众看见的投影幕墙,而是“隧道”的另一端——由ABC三种等级的资源构成的若干场景。在每一期节目制作的前两个月,节目组会根据创作团队的抽签分配ABC三种资源给其构景。A级资源拥有的场地、经费等最丰富,拍摄的局限性最少,往后次之。但无论场景资源丰富或匮乏,“一镜到底,无剪辑,无NG”的现场拍摄对于团队都是不小的考验。

在场景变换尤多的作品中,为了保证画面的衔接顺畅,演员需要反复演练,将场景的位置、表演的顺序牢牢记住,导演则需要控制机位和整体调度,复杂性和高难度自不待言。因此,作品中难免出现小失误,如《时光机》里任素汐唱歌时声音沙哑,《丑》中朱一龙推错门等。对于作品来说,细节处理虽不够完美,但就整体性而言,依旧是瑕不掩瑜。尤其从节目效果来看,所追求的是“沉浸式体验”,有瑕疵更为真实,也更能让人感动,使人沉浸其中。

从意念之境的角度来看,创作者设想的那一刻起,“境”已由心生,随念转。演员一气呵成的表演和导演一次性的拍摄,营造出了主题之“境”。演员在这个细致的空间里心无旁骛,唱演调度,展现故事的情境,而观众在观演区亦能感受繁复多变的境。观众的这种美好且强烈的体验感关键在于“沉浸”,这意味着观众自始至终融入于故事的情境,聚焦于投射的荧幕。然而在传统的演出空间里,一般呈现三向度的舞台,并没有墙幕面向观众,而现实主义作品的舞台上仿佛有“第四堵墙”,观众和演员因此互不相扰。关于“第四堵墙”,安托万在《布景漫谈》中指出:“舞台布景要显得富于独创、鲜明和逼真、首要的就是要按照某种见过的东西如一种风景或一个室内景来制造。如果是室内景,制造时就得有四条边,四堵墙,而不必为第四堵墙担心,因为它以后便会消失,好使观众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1]这块巨大的投影幕墙俨然成为了具有现实意义的第四堵墙。

在这块幕墙的内外,观众区和演出区的时间一致。但如前文所言,作品的意境无时不变,如何在相同的时间里创造变换的“境”,并且让观众毫无察觉,这便考验导演的功力。在众多的作品中,即使不通过后期的剪辑,通过“替身”的设置和镜头实时切换,导演依旧能够无缝营造出闪回和时间流逝的效果。这样的处理便让单一拍摄的短剧充满了故事性和意境。

概言之,《幻乐之城》所营造的观演时空是基于舞台背后搭建的实景和观演区投射的荧幕共同构成的观演环境。逼真的幕后场景下,演员真情实感的表达使得幕后演出不只是“视觉暂留”,而是极度真实的场景再现。另一方面,投影幕墙在观演区的设置使得“第四堵墙”真实存在具有现实意义。

在电视综艺节目的制作愈发精良的当下,湖南卫视《幻乐之城》以精心的制作和大胆的尝试开创了综艺节目的新体裁。这类新综艺节目的特点开始显现,不仅仅是风格主题的多样化呈现,更为重要的是节目自身被赋予了丰富的价值内核,带有现实精神。

《幻乐之城》深刻的现实主题不仅表现着单一个体的精神世界,还指涉出社会群像的普遍困境,探究着人们深层次的精神世界。这些以深刻的主题、精彩的表演等构筑出的综艺节目立足于现实社会,观照当下,在带给观众欢乐和感动之余,引发观众思考。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在因综艺新模式的出现而备受鼓舞的同时,更应当关注节目的内在。当一档节目卸下华美的形式外表,我们希望还能剩下一些闪亮的结晶。这些结晶包含着创作者的思辨和诉求,融入或朴质或深刻的主题,化为灿烂鲜活的作品。诚然,这些作品经过创作者的精心打磨,最终会在舞台上熠熠生辉。但流光迹响只是迷雾,创作者所表达的主题才是作品永恒的旋律。

此外,在共感的演出时空里,呈现出了幕后场景和前台观演区两种互不干扰的空间,使得“第四堵墙”真实存在,让节目内核兼具现实性。由此,节目中的作品不再只是单一孤立的个例,而成为一种能承载人类美好希冀的群体镜像。《幻乐之城》拨开迷雾,以“乐”筑城,传思达意,正是“幻雾散尽百花,香榭才人聚商,乐至空城入耳,尘泥演尽沧桑”。

注释:

[1]陈艺元:《虚实相生,形浅意深——用布莱希特理论看〈长生殿〉》,《艺术科技》,2017年第 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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