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野果
2020-07-24程广海
桑 葚
一大早,我和母亲就去了自家在山中的一块空闲地,准备整理沟垄,把花生种上。在劳作间隙,看见有几只喜鹊从我们头顶飞过,落在了不远处的一片山林里,它们叽叽喳喳的鸣叫引来更多的小鸟,麻雀、小翠鸟、柳串儿等相继飞来,它们三五一群,相互追逐着,在姿态优美的飞翔中,在早晨明媚的阳光里,一双双灵巧有力的翅膀划出道道美丽的弧线,在山间的树林里上下翻飞,为这片寂静的田野和山林带来鲜活的生机。母亲抬头朝山上的树林里看着,说到:“是桑葚熟了,这些馋嘴的鸟儿一定是被桑葚的酸甜气息引来的。”
整理完沟垄,我和母亲来到山中的树林,老远就看见几棵桑葚树上,有许多的鸟儿立在树枝上低头来回啄着桑葚,我们的到来,鸟儿全然不顾,依然品尝着这初夏野果的美味。我把鸟儿轰走,跑到树下一看,那碧绿的树叶下,在大部分青涩的桑葚中间,有一些开始熟透了,那些红的或暗紫色的果实,胖嘟嘟的挤在一起,真叫人喜爱。我摘下来几个一尝,那甜甜的味道有些粘稠,再仔细一品,还有些许的甜中带酸,这是我今年开春以来品尝到的第一口夏季的野味,它是那么的清新自然,如往年的一个约定,它静静地等在那里,让我在这初夏的季节,与桑树相遇,并领略桑葚之甜美。
桑葚熟了,这标志着在经历了春天的萌动、发芽、初花、盛花期后,夏季的鲁南将相继迎来灯笼果、五月麦杏、覆盆子、山莓等新鲜野果的粉墨登场,它们那颜色各异、口味奇特的诱人气息,将弥漫在整个季节,这一季的果香,将会不断地在田野里飘逸着浓浓的味道,展示着不尽相同的奇妙风景。
我们这里的桑葚树不高,大都在两三米左右的样子,而且不是那么的粗壮,一些树枝向四周散漫地延伸着,显得有些凌乱。因为桑葚树不像杨树、梧桐或柳树能成才后卖钱,几乎没有人家专门种植,所以,桑葚树大都是野生出来的,三三两两漫不经心地散落在山坡上的小树林中或沟渠边的荒地旁,任其花开花落,自生自灭。
从每年三月中下旬开始,一直到四月上旬,是桑葚树的开花期。暖暖的阳光和适宜的气候,为每一株在此时开花的树木提供了良好的保障,如果此时再有春日的甘霖降落,那经过雨水沐浴的花朵,此时显得更加娇艳。
我们农村长大的孩子,对乡间的花草树木、野生果实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从父辈口中就知道那些山间坡地里的野花叫什么名字,哪些野果可以吃,哪些花草可以用来入药。所以,那些野生果木从发芽、开花一直到结果,都不曾离开过我们的视线,期待着早一天品尝到它们的美味。
父亲每年总是要多摘一些桑葚,晒干后用它来泡酒。父亲用一口小瓷缸从酒坊打来十几斤酒后,把接近有两斤的干桑葚放进去,用塑料布把瓷缸口密封起来,放在一个阴凉的地方储存起来。过上一个月后,就可以启封喝了。经过桑葚与粮食酒长时间的发酵混合,酒的颜色完全变成了浓浓的红褐色,那醇厚的酒香味夹杂着甜甜的桑葚味道,是那么强烈。每到这时,父亲轻轻地抿上一口酒,高兴地点着头,他很满意自己的这种土法泡酒,从秋季开始,这以后的闲暇时光,有桑葚酒的相伴,应该是劳作了一年的老父亲最惬意的时光了。
家乡的荒山已经被人承包,统一种上了经济林作物,野生的桑树不见了踪影,那些碧绿的、红色的、暗紫色的桑葚,曾经给我们带来过许多欢乐的时光和美好的记忆,那些令人回味无穷的野桑葚,只能在旧时光里品味了。
我怀恋桑葚那带着乡土的味道,纯真、自然,更多的是山野的气息。
五月麦杏
五月麥杏,是我们鲁西南对杏的一种昵称,就是说在五月初期,麦子成熟的季节,黄橙橙的杏也就熟透了。去年初夏的一个周末,我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在菜市场的一角,看到一个年轻的媳妇在卖杏,还不时地喊着:“新鲜的甜杏啊,尝一尝,不甜不要钱啊。”我被她爽朗清润的喊声所吸引,停下脚步来到她的小摊前。心里感叹着:时间过得真快啊,真是城里不知季节变换,开春才几天啊,五月麦杏就上市了。那小媳妇看上去很开朗的样子,向我不停地炫耀着自家的鲜杏,我尝了一个,杏成熟的很好,咬上去面面的,新鲜的酸甜汁液扑面而来。我买了几斤回家,看着那如玛瑙般的麦杏,如沉睡了多年久违了的一种乡情,它唤起了我对麦杏的一种清晰浪漫的回忆。
桃花开,杏花败,楝子花开摘蒜薹,这是我老家关于季节变化的一句谚语。开春的时节,果树开花,最早的应该就是杏树了。在嫩芽初绿的山坡、在小桥流水的沟渠或在农家小院的房前屋后,那白色中略带有粉红的花朵,开的是那么热烈、那么灿烂,杏花迎着带有凉意的春风,给大地散发着丝丝醇厚的气息,那些甜甜的杏花味道,在阳光和雨水的滋润下,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变成浓郁的果香了。
老家里靠近南墙的地方,生长着一棵父亲栽植了多年的老杏树,在麦杏成熟的日子里,推开屋门,就会闻见满院子里飘着麦杏特有的香气。那一树的麦杏,它们似乎就像一道道金黄色的瀑布,倾泻而下,那沉甸甸的树枝上被一个个饱满结实的杏压着,在微风的吹拂下,颤颤悠悠,摇曳多姿,闪着诱人的光泽。那杏的颜色黄的有些耀眼,有些可爱,在阳光的照射下,透过薄薄的杏皮,可以看见杏里面饱满的汁液,引得人们垂涎欲滴。邻家的孩子们路过,抬头看着杏树上面那诱人的麦杏,不肯离开。父亲看出了他们的心事,就说,想吃,自己爬树上够吧。父亲话音没落,几个小孩子或搬来梯子,或连鞋子也顾不得脱,就爬到树上,连吃带摘,直到孩子们满意归去。不光是小孩子们,大人们也忙着尝鲜啊,东院里的大哥,西院里的新媳妇等,你家一捧,他家一捧,他们一边吃着,一边同老父亲说着闲话。这时的父亲,吸着烟,看着邻居们高兴的样子,他总是憨厚地笑着。
五月的麦杏香甜连着浓浓的邻家乡情,这是我们农村最常见的景致,如一幅水粉画,开放在小院里它是那么亲切、自然、温馨,现在想起来,这一切还是那么温润。
除了家杏,还有山杏这个野生品种。它是蔷薇目、蔷薇科、杏属植物,别名杏子、野杏。它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我们都叫它“五月黄”。
山杏是寂寞的,听不到人们赞美的声音,远离人们羡慕的眼神,默默地在山间或坡地的一个角落,任凭风吹雨打,依然坚持自己,延续着顽强的生命,展示那一份默然的美丽。
崖山在我们当地是一个比较干净的山,因为偏僻,去的人较少,所以山上的野草、野果树和一些植被保存的完好。十多年前我和几个驴友在崖山发现山杏之后,就精心呵护这几棵杏树,恐怕被别人破坏掉。该开花的时候,我们去看它的花之艳丽;该发芽的时候,我们会惊喜地轻抚那碧绿油光的叶片;到了收获的季节,我们早早地进山,害怕我们的这个秘密会被别人知道,提前盗走我们的果实。每次去收获山杏的时候,我们心里都是忐忑不安,直到我们爬到崖山的最顶峰的西南角一隅,看到那几棵依然还在的山杏树,看到那挂在树枝上一个个可爱金黄的山杏,我们就会欢呼雀跃一阵子。
山杏的个头较小,但都很妩媚娇艳。我们把山杏摘下来,连它的皮一块吃到嘴里,立刻,那饱满的汁液漾在口中,一股新鲜的气息和微微的酸甜蔓延开来,山杏的甜美简直无以复加。如果看到熟透的山杏,你用嘴咬开一个小口,轻轻一吸,一会儿就把里面的汁液吸干,留下一个完整的山杏皮。轻轻吸允的感觉,如同你伏在耳边和一个心爱的女孩喃喃细语,那种感觉和滋味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你只能细心体会。
沈苇在他的散文集《植物传奇》中写道:“人取自一棵杏树的,其实是一棵杏树的慷慨和恩赐。”的确,一棵棵杏树就这样一代代地繁衍下来,它不仅影响着我们的日常生活,还造福着我们的人类。
让我们向这些杏树致敬!
灯笼果和姑娘果
父亲是一位地道的农民,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大地上的事情,从耕种、栽植、收获到各种农具的使用,无不样样精通。四季的变化更迭,雨水的稀疏多少,父亲总是能从一草一木的细微变化,天空云朵的变换,刮风行走的路线中看得一清二楚,什么也瞒不过父亲那敏锐的观察和细心的揣摩。更让我佩服父亲的是,庄稼地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山上的野生果木,在什么季节开花,开什么颜色的花朵,在什么季节结果,哪些果实最好吃,哪些果实又能入药,他总是如数家珍般地一一说个明白。因为,父亲从第一次下地干活开始,就融入到这片土地之中了,早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了。
灯笼果是我们老家经常见到的一种野果,别名:小果酸浆,打头泡,灯笼草,鬼灯笼,属于醋栗科茶蔍属多年生灌木。所以它不会长在土地肥沃的庄稼地里,只有在我们老家山坡的灌木丛里或崖山上才能看到它的影子。灯笼果株丛高也就是大约有半米到一米左右的样子,在五月初开米黄色的花,它的花瓣非常奇特,一株花会有五个裂片,裂片的顶端有五个咖啡色的斑纹,犹如熊猫的眼睛,点缀的那么恰如其分,那么好看。
灯笼果的花期非常短,在一个星期左右,花朵败落,就会有小小的淡绿色米粒样的果实生长出来了,随着太阳光的照射和水分营养的供给,果实就会慢慢变成淡黄色,成熟后呈黄绿色,完全成熟后呈紫红色。
灯笼果不仅颜色很好看,个头看起来也是那么小巧玲珑,如我们小时候玩过的玻璃球,非常可爱,没有熟透的灯笼果味道极酸,品尝一口,真是能酸倒牙。現在,灯笼果在江南各地都有大量的种植,六月初,是灯笼果成熟上市的季节,灯笼果不仅可以鲜食,还可以用来烤果饼,做果酱、罐头、果汁等多种食品。由于灯笼果酸味纯正,酸甜适口,风味别具一格,是初夏最受欢迎的一种开胃水果。
与灯笼果类似的另一种野果是我们家乡的姑娘果,由于在外形、花期、结果方面两者都极为相似,特别是它们几乎同一样大小和颜色的果实,迷惑了不少人。虽然两者都属于草本植物,其实区分它们很简单,灯笼果枝干稍微粗壮些,看起来和葡萄树的形状差不多,在五月开花,六月结果;姑娘果的枝干纤弱一些,在七月底八月初才成熟。灯笼果只会生长在山坡或山上,姑娘果生长在玉米地、水渠边或菜园的篱笆墙上。
姑娘果为多年生草本茄科植物。在我们老家邹城则叫锦灯笼,与上面描述的灯笼果仅一字之差。
每年到秋天收玉米的时候,田间地头到处都可以看到锦灯笼的影子,这时候的锦灯笼基本上都熟透了,所以在劳作之余,人们随手捡起锦灯笼,剥开外面的果皮,送到嘴里,成为人们解渴的最佳野果。成熟后的锦灯笼颜色是橘黄色,和柿子成熟后的颜色相近。
在我们老家大部分人看来,锦灯笼其实就是一种野草。我高考失利在家务农的第一年,跟着父亲在玉米地里间苗,这时的锦灯笼棵就已经开始疯长,棉花地、玉米地和地瓜地里到处都是。父亲总是毫不客气地把它们拔掉,说,它跟庄稼争肥力,不但影响庄稼的长势,还会让庄稼减产。但是,野草总是除不尽的,仍然会有大批的锦灯笼逃过人们的眼睛,顽强地生存下来。
锦灯笼的外形、生长的姿态以及颜色,与辣椒棵差不多,不过与辣椒棵比起来,颜色要淡些,叶形也小些。在六月底七月初期,会开出细小的白色花朵,锦灯笼结的浆果外面,先是有一层薄膜般的绿色包衣包裹着,随着季节的变化,种类的不同,包衣有的是白色,有的是红色,形状酷似灯笼。没熟透的锦灯笼不好吃,有点酸,有点涩,成熟的,则只有甜丝丝的味道。要分辨锦灯笼的果实熟没熟,只要看挂在枝头的包衣,只要外面的包衣变干变白,也就是熟透了。摘一个轻轻剥开锦灯笼的包衣,一颗豌豆大的浆果就会露出来,黄亮亮的,晶莹剔透,香气扑鼻。塞进嘴里轻轻一抿,那味道简直美不可言。稍有遗憾的是,锦灯笼的果子太小,不能大快朵颐,只能细细品味。
锦灯笼的包衣是家乡女孩子们喜欢玩的一种小游戏,她们把摘掉果实的空心包衣放在手心里,轻轻一拍,就会发出“啪啪”的声响。在秋天的田野里,劳累之余的几个女孩子们围在一起,那拍打着锦灯笼的响声和女孩子们的笑声是那么爽朗,那声音在秋风的吹拂下,飘逸在田野的四周,到现在想起来,依然是那么温馨。
如今,在农村种地,会使用大量的灭草剂来除草,锦灯笼的数量越来越少了。多少年过去了,我参加工作在县城安家落户,高考失利的酸涩早已过去,但一想起锦灯笼那甜丝丝的味道,依然是那么亲切,内心里充满了幸福的甜蜜。
山莓和覆盆子
1991年,我在山东师范大学读书期间,第一次听到前苏联《红莓花儿开》这首旋律优美歌词动人的经典歌曲,依稀记得歌词是:“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有一个少年,真是我心爱。”这动听美妙的声音勾起了我思乡的情愫,晚饭后独自一人沿着高高的白杨树林荫道,漫步在校园里寂静的小路上。心里猜想着,不知道前苏联的红莓是什么样子,它开出的花儿是什么颜色。这倒让我想起了家乡的山莓,只是我在省城求学,远离家乡,很少有机会能吃到山莓了。
每年的春夏之际,在山坡、沟渠或山上贫瘠的岩石缝里,都可以看到长势茂盛的山莓。山莓是荒地的一种先锋植物,耐贫瘠,适应性强,生命力极为顽强。特别是在刚开垦的新鲜的生荒地,只要有山莓的根须和树苗存在,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它都能迅速生长扩散,甚至把它附近的一些杂草压在下面,改变周围的小生态环境。
我大学毕业后第一年,领着我恋人到我老家游玩,她是出生于西北地区一个小县城的女孩子,她对我说到的家乡的美味和野果非常感兴趣,一定要到我的老家里去亲自感受一番。在她暑假期间,我们漫步于故乡的清澈山水,嬉戏于给人浪漫情愫的田间山野,忘情于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些鲜花、野草和果实。记得她第一次看到山里那一抹鲜艳的红色果实时,就大呼小叫起来,她惊喜地跑上前去,兴奋地采摘着山莓果,结果,她纤细的小手指不小心被扎了刺,我费了好大工夫才给她挑出来。
我告诉她,这就是山莓的厉害之处,在它碧绿的叶子下面,在它鲜艳的果实中间,有一个个刺来保卫着自己的果实,不容别人轻易来侵犯。你如果不了解每一株花草的习性,每一棵果树的特点,就不要贸然去惹它,所以,在大自然面前,我们对每一棵植物都要报以敬畏之意,感恩之心。
鲁迅先生在他著名的《百草园与三味书屋》一文中写到:“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葚要好得远。”鲁迅先生提到的覆盆子,也叫树莓,是蔷薇科的一味中药。
覆盆子和山莓在外形和颜色几乎差不多,很多人会分不清它们的区别,甚至认为是同一个品种而只是称呼不同而已。其实,这两种都属于蔷薇科悬钩子属,可统称树莓。不过两者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山莓是生长在溪边、路旁或山坡草丛中,中国北自辽宁、河北、山东、陕西,南至广东、云南等省均有分布。
区分山莓和覆盆子,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一看外表,二品味道。可以通过看它们是否是空心的来判断,如果看到中间是空心的就是山莓,覆盆子则是看起来比较结实的那个了,也就是它不是空心的,而是实心的;山莓比覆盆子柔软一些,我们可以放在嘴里尝一尝,覆盆子的酸味更浓一些,而山莓更多地作为水果食用,口味微甜,现在,山莓种植较为普遍,成为眼下新兴的一种水果了。
覆盆子在五月初开白色的细碎小花,每一个花朵都有一束束细细的毛樱,有几十根纤弱的嫩绿色毛樱散开,那种小巧的美,真惹人喜爱。覆盆子的花香引来很多的蜜蜂,它们飞来飞去,嗡嗡作响。等到覆盆子的花谢了,会长成许多小小的果实,簇拥在一起,可爱至极。
所以,在它成熟的季节,我们大人小孩都会到山上去摘来晒干,卖给镇里的药品收购站。我上小学时,药品收购站只先是一毛多钱一斤,到后来涨到两毛钱一斤。因为摘覆盆子废不了多少力气,一有空闲的时间,我就和几个要好的伙伴去附近的山上采摘,我们在山下先寻找上一阵子其他野果,吃完了,玩够了,再去摘覆盆子。赶到天黑前卖给药品收购站,父母不要我们卖覆盆子的钱,留下来归了自己,用来买小人书或课外书籍。
有时候闲来无事,我就把这些我在农村经历过的事情讲给读高中的女儿听,她托着两腮,听得几乎有些入迷,课业繁重的女儿,真真羡慕我少年时期度过的那些无忧时光。
楮树的两种果实
立夏的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通往唐王山唯一的小路,被山上的大雨冲刷的露出奇形怪状的石块。我艰难地走在这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去探访山上的几棵楮树。从春天开始,我对唐王山上许多的野果和树木,从它们的发芽、开花等都做了详细的观察和记录,并拍照存档。这是我最喜欢的事情,我陶醉在其中,是这些山野的花草树木带给我无限的快乐!我想着:山半腰向阳的那一棵楮树的果实,应该红了吧?
从采摘完榆钱后,我就留意观察楮树的果实。那时,刚过了谷雨的节气,我翻过另一个山沟,爬到生长楮树的山腰,楮树上的桃子才开始坐果,那一粒粒的青果,正孕育着饱满酸甜的美味呢。
山上的空气里弥漫着丝丝香甜,到处是郁郁葱葱、满目绿色的藤蔓和树木。走到楮树附近时,就听到“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我吆喝了一声,把它们赶跑了,我看到楮树上那青青的果实比原来的大了许多,还没有成熟呢。
楮树,也叫构树,是一种高达五六米的落叶乔木。大多是一种生长在山坡、沟壑里的树,此树不成材,老百姓没有专门种植的,所以在村庄里或房前屋后很难加见到。即便是长在山野里的,也不被人待见,都是任其自生自灭。
楮树分雌雄两种,雄楮树不结果实,但每年的暮春时节,会开出一种浅绿色的花,结出一串串的叫楮不机的果实,我们当地叫楮树毛毛虫。它其实是不错的野味呢。雌楮树则结果,果实就是我们当地人称为的楮树桃子,盛果期从五月中旬一直延续到十月初。
我们农村里的孩子,与野菜野果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品食这些野味,也是最自然不过的了。记得第一次吃到楮树毛毛虫,还是因为父亲的一个战友到我家来玩。父亲没有足够的钱买肉,就对他战友说,我请你品尝我们当地的一道叫毛毛虫的野味吧。我跟着父亲他们到了唐王山。山上的楮树一般不高,树杈很多,采摘楮树毛毛虫很方便。我站到楮树一个很粗的树枝上,把篮子挂到一个树杈上,拽住一个树枝,从头到尾轻轻一捋,半小时的空,一棵树就会采摘满满一篮子。
楮树毛毛虫最简单的吃法就是蒸着吃。先放水里浸泡一会儿,洗干净了,捞出后放面盆里或簸箕里用面粉裹上,然后就开始上锅蒸。七八分钟就可以了。在蒸制的过程中,把蒜泥、老醋和紅油调制好,等那飘着山野气息的楮树毛毛虫出锅时,蘸着这些调料吃,那真是早春时节难得的美味!
楮树毛毛虫的另一种吃法就是油煎,方法和油煎槐花饼相同,我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做法,用油煎过后,很难充分地体现出其野味。品食野味,就要取其它本身最自然的味道,要不怎么还叫品春、嗅春呢!
春天里,浓郁的槐花、清香的榆钱和楮树毛毛虫,是大自然呈现给人们的一场饕餮大餐,农家小院里飘出的那一缕缕的乡野美味,是那么充盈、那么贴切实在、那富有乡土气息的味道是那么让人销魂!
楮树这个粗糙的野生树种,树皮到夏季后常常裂开,轻轻一磕,树皮就会流出一种汁液,树叶宽大而多毛刺,有了这些特点,楮树不生虫害。就因为这样,楮树桃子才结的又多又大。
雌楮树的果实圆圆的,没有熟透前,颜色和青杨梅一样。最早成熟的楮树桃子一般结在五月中旬左右,颜色鲜红鲜红的,裂开的桃子炸开着,流淌着饱满的汁液。摘下来一个尝尝,先是有一股酸涩的味道,再慢慢品尝,会有酸甜酸甜的味道弥漫开来,是真正的山野味道。
楮树虽然不被人待见,它的果实却稀罕着呢。成熟后楮树桃子不能用杆子打,否则,掉下来全摔烂了,只能一个个的采摘。而且,由于不易保存,只能现摘现吃。
关于楮树的最早记载,是出现在《诗经》《小雅·鹤鸣》篇中:“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是说在那园中真快乐,檀树高高枝叶密,下面楮树矮又细。朱熹注云:“榖,一名楮,恶木也。”宋代的刘克农有诗云:“楮树婆娑覆小斋,更无日影午窗开。一端能败幽人意,夜夜墙西碍月来。”这些都表现出对楮树的厌恶之情。但在《天工开物》中记载:“凡纸质用楮树与桑穰、芙蓉膜等诸物者为皮纸。用竹麻者为竹纸。精者极其洁白,供书文、印文、柬、启用。”看来楮树虽然不能成材,但可以做成纸张,还是有些用处的。
空闲的时候,翻阅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偶然发现楮树的叶、枝、茎、果和粘液等都能入药,并且药效非常明显。楮树的枝或茎煮汤清洗皮肤,可治皮肤刺痒,饮枝茎浓汁,可通小便。树叶能利小便、去风湿、治肿胀、治白浊、去疝气、治癣疮。嫩叶可以凉拌着吃,也可以炒熟,碾碎和面做饼吃。枝干皮下白色如乳的粘液,可当浆糊用,涂擦患脚气、黄水疮及牛皮癣。尤其是楮树桃子,能治阴痿和水肿,有益气、充饥、明目、壮筋骨、助阳气、补虚常、健腰膝、益颜色之功效,经常食用还能延年益寿。这样看来,说楮树全身是宝一点也不为过。
今年到唐王山上采摘楮树桃子,看到老树的根部又生发了一些新的枝条,这些有灵性的物种,在这很少有人光顾的山上,任着性子,任意舒展着自己的生命,默默的发芽、开花、结果,向人们展示自己独特的魅力。
忘不掉那一枝枝在风中摇曳的楮树桃子,那一颗颗、一片片的艳红,永远是那么醒目,那么耀眼。品一口,不仅是在舌尖上的酸甜,而且直抵心肺!对我这长期生活在山野之人来说,与这些野蔬来比,那些喧嚣和名利及当下现代人的烦恼,不过尔尔。
【作者簡介】程广海,自由撰稿人。1990年结业于山东师范大学第二期作家班。在《广西文学》《延河》《短篇小说》《小说月刊》《三联生活周刊》 《三月三》 《厦门文学》 《少年文艺》《雪莲》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40余万字。小说、散文七次入选国家级年选。五篇散文入选初中教辅阅读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