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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国体育概念研究的反思与超越

2020-07-23孙旭静付杰

体育学刊 2020年4期
关键词:本质学者概念

孙旭静 付杰

摘      要:我国学者对体育概念争论的背后,是体育学者思维变化在不同阶段的真实写照。从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思想解放,突出人的主体性,我国体育学者开始对“天人合一”的传统思维超越,代之以“主-客”思维模式。在此过程中,体育学者的主观思维从感性到理性,一步步完善体育概念。在现阶段,体育学者认识到“主-客”思维模式的缺陷,体育概念不能满足我们对体育认知的需求,将体育从抽象的概念中,返回到现实生活中,在“主-客”认识论的基础上,重新构建新的思维模式,成为当前的主要方向。西方当代哲学中以海德格尔为代表的存在主义哲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思维模式“人在世界之中”。体育概念从“体育是什么”的回答,超越到“体育如何呈现”。以体育行为中的“身体”为起点,重新思考我们对体育的表达方式。

关  键  词体育概念;“主-客”思维;海德格尔;存在主义;“天人合一”思维

中图分类号:G8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7116(2020)04-0014-07

Study of the concept of sport in China: Reflection and transcendence

SUN Xu-jing1,FU Jie2

(1.Department of Basic Studies,Information Business College of Zhongyu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Zhengzhou 451191,China;2.Department of Public Teaching,Xinlian College of Henan Normal University,Zhengzhou 451464,China)

Abstract:What are behind Chinese scholars disputes about the concept of sport are the real reflections of sport scholars thinking changes at different stages. Since the reform opening, with ideological emancipation and human subjectivity being highlighted, Chinese sport scholars started to transcend the traditional thinking of “man and nature unity”, and to replace it with the “subject-object” thinking mode. In this process, sports scholars subjective thinking changed from perceptual to rational, and they perfect the concept of sport step by step. At this stage, sport scholars realize the defects of the “subject-object” thinking mode, and that the concept of sport cannot meet our need for sport cognition, so they take sport out of its abstract concept, and put it back to the reality life; on the basis of “subject-object” epistemology, reestablishing a new thinking mode becomes the main direction at present. In western contemporary philosophy, existentialist philosophy represented by Heidegger provides us with a new thinking mode: “people are in the world”. The concept of sport is transcended from the answer for “what is sport” to “how sport is presented”. The authors rethought our way of expression of sport, starting with “the body” in sports behaviors.

Key words:concept of sport;“subject-object” thinking;Heidegger;existentialism;“man and nature unity” thinking

我國体育学者对体育概念的研究经久不衰,尤其是自改革开放后,以1982年的烟台会议为标志,体育学者思想解放,敢于发表不同意见,体育概念的研究开始出现百花齐放的局面[1]。熊斗寅[2]作为发起者和参与者,回顾体育概念之争的历程,提出了建立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体育概念,完成我们这代人的历史使命这一目标。时至今日,这一目标还没有完全实现。通过对我国体育概念相关文献的分析,发现争论太多,结论太少,说明随着对体育概念研究的深入,体育学者认识到体育概念的复杂性。同时在争论的过程中,我国体育学者对体育的认识,也在不断深入。对不同时期的代表性观点的总结,发现体育学者的思维方式,呈现出从感性到理性、从直观到具体、从自我意识模糊到强调主体性的变化。本研究尝试以我国体育工作者对体育概念研究背后的思维进程为脉络,阐述我国体育概念之争的本质是什么,为什么要建立“本土”体育概念,以及如何超越现阶段的思维方式,对体育有更深入和全面的认识。

1  体育概念之争的本质

1.1  何为体育的概念

在研究体育概念之前,很多学者是直接从“体育”开始,而认为“概念”是一个确定的东西。其实“概念”和“体育”一样,也属于人们思维的规定,只是对于什么是“概念”人们有一个基本的共识。韩丹[3]对体育概念的研究,是先从“概念”入手,通过分析不同学科关于“概念”的定义,综合出“概念”是人的主观思维对客观对象的本质属性与主要特征的把握。黑格尔[4]从客观唯心主义的立场表述“概念就是自我意识的统一,对象就是被纳入这个统一中的”,认为概念是主体与客体的统一,只是这个统一是主体完全主导的。总之,“概念”的前提,就是将“我”与“客”分离,当主体的“我”,能够完全把握或者认识客体,就是概念。所以,概念是一个“主-客”思维模式,是西方从亚里士多德之后,一直到黑格尔哲学时代占主流地位的思维模式[5]。我国学者开始讨论体育概念,就无法避免要用“主-客”思维模式,以“我”为主体,以“体育”为客体,将体育的本质与特性“抽象”出来,能够被“我”直接认识,这并不是我们习惯的思考问题的方式。中西方文化的巨大差异,使我们在探索这种思维模式的过程中,既新鲜又盲目,那么各执己见就在所难免了。

1.2  体育概念之争的本质

我国体育概念争论的本质,具体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研究的对象不同:主体是不同的,客体也不同,那么就会各说各的,互不妥协;第二是对客体的认识程度不同,依据康德将人的认识过程分为3个层次,即感性—知性—理性,我国体育学者在研究体育概念时,思维大体上也是从低到高的过程。

第一个方面体现在“真义体育观”与“大体育观”两种针锋相对的理论。“真义体育”是指完善人类身体教育的体育,简单地说就是增强体质的教育,其代表人物有林笑峰、韩丹、王学峰等。但传统的“大体育观”一直占据主导地位,即把体育看成是以强身健体为核心的社会文化实践活动,也称之为“整体体育观”。所谓体育概念的整体性或整体观,就是说体育应该有个总概念或大概念,这决不是人们的臆想,而是体育这一复杂的社会文化现象的客观存在。不管体育的社会形态或结构如何,它们各自的特性都寓于共性之中,这个共性就是它的总概念,其代表人物有熊斗寅、毕世明、周西宽等[6]。“大体育观”是对体育的笼统把握,它不是主客二分的思维模式,它的特点是,将实用性与伦理道德代替人的主观思维,缺少知识而重伦理,体育本质属性与人的主体性思维被外在因素取代[7]。“真义体育观”,是我国体育学者主体性思维的第一次闪光,它的意义要远远大于现实作用,它强调体育概念要有具体的内容,通过人的主观思维,对体育进行分析,把不属于体育本质属性的部分,或者是矛盾的部分,剔除出去。这两种争论之所以不能调和,是因为它们根本就不是同类的思维方式。

第二个方面体现在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的此消彼长。形式逻辑属于知性的范畴,它的主要方法是分析法与综合法,而且是非此即彼,排斥矛盾的事物。用这种思维模式得出的体育概念,主观性很强,容易忽略客观性,所以很片面,在具体的体育事物中不适用[8]。从“真义体育观”开始,着重探讨的是体育的本质。有学者对我国体育本质研究进行了总结,具有代表性的观点达到12种之多[9]。这显然是不能让人满足的结论,因为一个事物如果有如此多的本质,那么这些本质就必定有一个最核心的普遍共相,这是知性思维所达不到的。

从知性思维到理性思维,从形式逻辑到辩证逻辑,体育概念研究开始注重主体与客体的统一。强调人对体育的认识,不能脱离体育的本质属性,人的主观性的发挥要以现实存在为依据,主体与客体对立统一向前进展。所以这种概念就必须要探讨体育的逻辑起点与最高目标。对体育的逻辑起点的探讨也同样存在争论,代表性的观点有:“身体行为”[10]“身体活动”[11]“身体练习”[12]“人体运动”[13]。由此可见,对体育逻辑起点的关注,所有的焦点都回归到“人”这一主体上,他们的区别只是人如何去、怎么去、为什么去“投入到”一种我们可以称之为“体育”的事物中去。其实体育正是发生在人所从事的过程之中,但是我们的“主-客”思维模式,把这个过程遮蔽了,而是追问“体育是什么”,用这个“什么”来代替体育研究的对象,从而忽略了真正的体育,那么最后得出的体育的概念,就是一个与现实的“人”渐行渐远的“精神”。

综上所述,我国学者体育概念的争论,其本质是体育学者思想不断解放与进步的过程,从不同学者的文献来看,后期的思维方式明显比早期层次高;从单个学者的文献来看,其对体育概念的认识,也发生了质的改变。例如有的学者一开始是坚决拥护“真义体育观”,到后来认为体育也有超出教育的部分[14-15]。那么体育概念能否达到主体对体育这个对象的全部认识?我们可以得到一个绝对的体育概念:体育是人的生命实现最高的精神——自由的途径之一,它以肢体动作为媒介,以“真”“善”“美”为价值导向,以人类社会和谐发展和人的全面发展为目的的社会活动。但是这种概念,突出的是必然性,以一種崇高的姿态,把人与体育的关系弄成僵硬的,毫无生气的一块铁板。这就是“主-客”思维模式的弊端,也说明我国体育学者对体育概念的研究需要思维的“超越”。随着当代西方哲学从“主-客”思维模式转向“人在世界中”的思维模式[16],我们应当反思我们追问“体育是什么”为什么会越来越空泛,与现实中的体育渐行渐远,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也许我们在思考体育的起点时就有了偏差。

2  体育概念本土化的必要性

2.1  中西体育概念进展的比较

汉字中的“体育”是近代中国从日本引进,它的本义正是对学生进行身体的教育。而这个词的根源是来自西方,是指近代西方学校中对学生实施教育的一个方面,体育与德育、智育相并列[17]。所以,“真义体育观”把体育的概念限制在学校教育场域以内并无不妥。但是概念并不是只有人的主观性,还要考虑到客观性,那就是体育这个对象,并不是只发生在学校之中,它必然要从学校蔓延到社会文化的各个方面。如果不考虑客观性只强调主观性,那么我们对“体育”概念的追问,就只能是“刻舟求剑”了。

我国接触“体育”与西方不同,我们一开始只接触到一种体育对象——学校体育,所以中国学者对“体育”有一个统一的概念,尽管体育这个对象,在社会上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学校篮球课与竞技篮球,职业篮球,我们的意识里始终把它们当作同一事物的不同形态。反观西方的体育是从社会中已有的体育现象(竞技体育、休闲体育、军事体育)中改造过来的,这些体育现象背后,是有着不同的本质的。本质是知性思维范畴,当人的主观性把事物分为不同的本质之后,就会固执的把它们当作绝对不同的事物。所以西方体育要想获得一个统一的概念,就要再造一个新词,现有的概念中都已经有了互相排斥的对象。

由此可见,本土体育概念的进展是普遍性——特殊性——个体性的过程,而西方体育概念的进展是个体性——特殊性——普遍性的过程。正因为如此,我们不能照搬西方体育概念,本土体育概念的发展只能是自食其力。

2.2  “大体育观”所隐藏的“体育存在”

严格来说,“大体育观”不符合体育概念,因为它只是体育功能和价值的集合,是一种很质朴的“天人合一”思维模式。而概念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它只有一个最核心的本质。体育要么是身体教育、要么是竞技运动等等,而不能是共同存在,要想共同存在,它们就应该有一个上位概念,把它们都囊括进去,但是这个上位概念比如社会活动、社会文化、社会现象等等也是无法定论的,这就造成了“虚无的上位概念”一说[18]。尽管有学者不同意这个观点,但也只是借用了其他未被普遍认可的上位概念,例如“sports”“スポ—ツ”等等[19]。这就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我们从“真义体育观”开始,走向了体育本质的分析之路,却发现回不到体育的“整体”了。就好比认为一块石头里面是“和氏璧”,经过打磨,希望得到它,最后没有找到,想再把它们捏合在一起,却再也不能复原。那么可以推测,在探寻体育本质的过程中,可能把“大体育观”中最重要的部分遗漏了。这就是“大体育观”的价值,尽管它很朴素,结构很松散,但它的表述方式,暗含了体育“存在其中”。体育究竟是如何存在呢?国内外并没有一个现成的结论拿来使用,这是一项正在进行的工作。所以体育概念研究的本土化是必要的。

3  体育概念研究的思维进程

改革开放后,我国的体育事业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体育从教育中已经渗透到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不同的方面,在发展过程中除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之外,体育自身也有着客观规律。这给体育学者一种假象,貌似体育概念与体育的现实发展漠不相关。诚然,对体育的认识如果单纯从主观的立场出发,是片面、落后、错误的思想,但是如果排除掉人的主观能动性,只遵从体育发展的客观规律,那么体育的发展就会盲目,体育有可能导致物化,最终就不会实现人的自由,而是束缚人。所以对体育概念的研究是必要的。本土的体育概念,是把人的价值判断与体育的客观规律统一起来,这需要一个过程。通过对我国体育概念研究的文献资料分析,我国体育学者的思维方式,大致经过了无主体性——发现主体性——主体性膨胀——理性主体性这一过程。

3.1  第一个阶段——感性体育观

近代体育运动从西方传入我国,近代西方思想,尤其是从文艺复兴之后的思想也一并传入我国,从笛卡尔开始的“我思故我在”,西方人的思想中开始把上帝请出去,让人取而代之。这段历程,在我国进展相对曲折,故而西方人的体育运动在中国蓬勃发展,但是西方人的思维方式,绝大多数人不甚了解。中国传统思想是“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把天人对立,人要服从“天”,那么人就丧失了主体性。西方近代思想是“主-客”思维模式,把人与客观事物对立,重视人对客观事物规律的掌握,所以“人是万物的尺度”。这两种思维模式的根本区别就是,中国文化轻视关于物的知识,而重视人的伦理;西方近代文化重视对物的研究,所以自然科学很发达。

在改革开放前,我国学者对体育概念的定义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体育概念,“真义体育观”把“大体育观”称之为“假义体育观”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这个概念不是建立在体育的本质属性之上,我们并没有深入到体育之中,把“我”作为体育的对立面,给体育做科学的规定。体育概念的建立,是随着体育科学的发展,尤其是对人体运动规律的认识,才越来越“真”。在这之前,只是感性的、笼统的体育概念。“大体育观”就是这样,体育概念其实没有真正关于体育的具体内容,而是一些浅显的因果关系和不属于体育的外部规定混合在一起。它的内容是松散的、自相矛盾的、没有生命力,初看起来没有问题,一旦开始指导现实工作就显得缺乏逻辑性。所以,“大体育观”真正让体育学者不能信服的是将体育分为学校体育、竞技体育、群众体育三大部分[20]

同样,“真义体育观”也没有真正的深入到体育的本質属性之中,它驳斥“大体育观”所采取的论据是从“体育”的词源入手的。体育学者开始把“体育”作为人要认识的对象,只是这个“体育”的源始出处,并不是体育自身的历史起点。在现实历史中,也不是在近代西方体育中才被作为教育的手段,体育作为一种教育方法可以追溯到更久远的历史[21]。把“体育”这个词的历史当作体育本身的历史,混淆了体育的存在,把握的概念不是关于体育的本体[22]。那么体育学者想要找到体育的本质属性,就要从现实的体育中,抽象出体育的共相。这就由感性阶段进入知性阶段。

3.2  第二个阶段——知性体育观

知性体育观是以人的个体性为中介,以普遍性和特殊性为两端,如果是从特殊到个体到普遍,就是归纳法。通过特殊的体育现象,经过人的思维的加工,得到的概念,就是体育的本质。因为个人的经验不同,价值观也不同,最后就会得出很多不同的体育本质。如果是从普遍到个体到特殊,就是分析法。通过属加种差的方式,把体育抽象到最基本的特征,也就是肢体的动作,然后再找到它的上位概念和邻近属概念,用公式表述为:被定义概念=种差+邻近的属概念[23]

用知性思维来认识体育,其最根本的缺陷,就是无法调和体育中的矛盾,它追求共相就是要同一,把体育中的矛盾的部分割裂开,就会造成体育的此概念与彼概念,都有部分正确,但不能同时成立。关于体育的本质,体育学者有很多不同的观点[24]。同样用属加种差的方法定义体育概念,学者之间也没有取得共识。因为体育学者对体育的属和种差也是没有定论的,甚至说100个体育学者有100个体育的属和种差[8]。知性体育观是人的主观作用将体育的特殊性和普遍性强行捏合在一起,人的主观意志是外在于对象的。它本身并没有达到内部的同一,即普遍性与个体性同一、特殊性与个体性同一、普遍性与特殊性同一。总之,它的概念进展没有必然性。

因为知性体育观没能达到否定之否定的地步,它只能从肯定到否定,这就产生怀疑论;或者从否定到肯定,这就产生独断论。怀疑论认为体育其实是没有本质的,体育学者找到的体育本质其实是人纯粹的思维作用,它们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25]。这种彻底否定的态度是有害的,把我们的科学思維引向一种混乱无序的状态,这必然要引起争论[26]。而独断论在我国学者中不常见,因为鲜有学者明确地提出自己的体育概念,大多数学者论而不结。独断论是极端的肯定自己的主观因素,而忽略掉其他可能性。例如有种观点认为体育是旨在强化体能的非生产性肢体活动[27]。这种看似最简洁客观的概念,其实有两个规定很片面,其一是“旨在强化体能”的根据何在?其二是“非生产性”如何界定?这是因为在下定义之前,人的主观性已经对体育做出了规定和限制,所以这个概念是不全面的。独断论和怀疑论的本质一样,都是在认识对象之前,就把自己的主观性强加在对象之上。知性体育观还要再前进,将自己的主观思维与客体相结合,进入理性阶段。

3.3  第三个阶段——理性体育观

体育不是“物质性”的事物,它是人的思维的产物,在研究体育概念时,是对自我意识的反思。可以对一个具体的“物质”事物,从政治角度或者经济角度来对其定义,但是对于人的思想本身,自从人的主体性不再受缚于外在权威,人自己规定自己,人类的命运就在人的思维中。理性思维正是从全体和无限中来规定人的思维的。理性体育观是追求整体的体育观,它的对象不是具体的、有限的体育现象,而是体育的理念。康德认为人的认识受到先天制约,可以得到事物的知识,但达不到理念,理念只能在彼岸。比如以体育为对象,把体育抽象为人的肢体的活动,但是不能定义人为何要这样做。人只能假设有一个最高的理性——善,而“善”又是我们无法认知的,我们只是应该如此。这就是知性体育观所面临的问题。

而黑格尔认为自我意识是可以进入理念的王国的,那就是把事物的概念看成一个运动的过程,而不是静止的状态,通过知性思维中的矛盾面不断的对立统一,最后超越知性进入理性,从而实现绝对精神。理性体育观把体育概念表述为一个体系,是从逻辑起点到终点的全部过程,建立起一个体育科学体系[28]。例如按照体育行为(逻辑起点)→体育制度(逻辑中介)→人文体育(逻辑终点)的逻辑主线,构建体育学基本理论范畴体系[29]。所谓的理性体育观的主要任务就是“统一”,它是要调和知性体育观把体育分为不同的本质。所以,体育的逻辑起点,就类似于体育的“本质属性”,也就是体育之为体育的“根据”。在前文分析体育概念之争的本质中,已经统计了4种逻辑起点的代表性观点。那么基于这个逻辑起点,其中的各本质部分是否已经有机融合?例如体育的竞技本质与教育本质等等。逻辑的终点一般都是“人文与精神”,那么体育行为如何发展成一种人文精神的?我们不禁要问,体育行为的本质难道是自我意识?这些都是现阶段没有解决的问题。

从对“体育”这个客体的认识开始,逐渐上升到形而上学的地步,从有限的体育事物跃升到无限的体育整体,人的思维是如何达到的?即使如黑格尔所说,他的《逻辑学》是包括客体的,但是我们也可以说这个客体是从自我意识中分化出来的,所谓主体与客体的结合,只是自我意识的诡计。这就为我们研究体育概念敲响了警钟,当从整体来研究体育,希望通过一个概念一下子把握住这个事物,能够在现实工作中有指导意义,可是“概念”自身,也有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通过对具体对象的认识,可以达到知性阶段,但要跃升到理性阶段,就要首先克服康德的“先验自我”。黑格尔从自我意识到绝对精神是完全建构在纯粹的主观性之上,这是“主-客”思维模式解决思维与存在对立的必经之路。所以要想认识具体的体育事物,可以采用“主-客”思维模式,如果要想认识体育的整体,就不能采用这个思维模式或者说超越这个思维模式。因为这种体育概念,距离现实太遥远,设定的最终目的或许会反过来变成对人的自由的束缚。

4  认识体育的新维度——对体育概念研究的超越

4.1  思维的超越

西方自黑格尔哲学体系解体之后,众多思想家都在反思“主-客”思维模式的缺陷,其中以海德格尔为代表的存在主义哲学提出了一个新的思维模式——“人在世界之中”。这种思维模式与“主-客”思维模式的区别在于,“主-客”模式把人与客观事物都看成是独立的、现成的东西,他们处于内与外的关系中,那么他们如何统一呢?在人类历史的早期,东西方思想都没有将客观事物与人对立,例如古代中国、古希腊时期,只是到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之后,西方人才开始有“主-客”思维,而真正将这种思维模式当作认识世界的主要方法,是从西方文艺复兴之后。而在中国,这种思维模式直到明代末期王船山等思想家才开始产生,从此传统的“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才开始解体。所以“主-客”思维模式是对“天人合一”思维模式的一种超越,它突出了人在世界中的特殊地位,是人的思想照亮了世界,从而把世界的模样勾勒了出来,为我们所认识。我国体育学者在对体育概念的研究中,通过这种思维对体育进行认识,也是一个不断超越自我的过程。最终发现体育概念并不能穷尽体育这个对象,体育对我们来说,仍然有太多的未知之处。

通过概念来认识体育,是基于人的自我意识,通过人的观察,把它建立在一个一个的确定性之上,从而建立起一座宏伟大厦。这个确定性不是活生生的现实事物,是从事物中抽象出来的概念,或者是理念。可以说这个大厦不是给普通的人住的,而是给“神”住的。海德格尔[30]在《存在与时间》中对存在者与存在之间的关系做了分析,“无论我们怎么讨论存在者,存在者总已经是在存在已先被领会的基础上才得到领会的”,“存在”这个概念是“不可定义的”。这就是说,概念是建立在存在者的基础上的,而不是建立在存在的基础上,但是本质却是事物存在的根据,唯有存在才有本质。从这个角度,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我们一直无法对体育本质形成定论。海德格尔认为唯有“此在”在它的“存在”之中,方可 “领会”“存在”。用这种思维方式来“认识”体育,可以发现,体育存在是先于体育的概念的,与体育相关的身体活动先于我们对体育存在者的定义。何为体育存在者?就是可以对其定义的现成体育事物,例如体育项目、体育动作、体育器械等等。何为体育存在?它不能通过概念的方式来显现,相反概念的对象是存在者,它遮蔽了体育存在。那么我们的思维就需要超越,海德格尔[31]认为,“在世界之中存在”这个表达标志着超越。

4.2  视野的超越

体育的本质与体育的存在紧密联系,我们把体育看成社会活动或者是社会文化这种整体性的事物,正是因为在一开始就已经“领会”到体育的本质,认为体育是存在的。我国体育学者在探讨體育的逻辑起点时,已经开始“面向体育本身”了,只是对“本身”的理解中,我们的视野还是现成的存在者,那么理性体育观最后得到的概念,就还是一个“僵死”的整体。海德格尔[32]在其著作中点明了这个问题,“这个整体唯在其变易中,才能显现出来,这种变易在事情的展开着的表现中进行。”这说明黑格尔的辩证法中的变易,是范畴的变易,而不是事情本身的展开过程,所以体育从身体行为到精神文化这一架逻辑的梯子,让我们与“体育本身”渐行渐远。

除了在传统形而上学的研究方法中,我们的视野瞄准的是具体的体育现成事物,而漏掉了体育的存在。在经验科学(历史、自然、语言等等)中,观察的视野也朝向了已经显现出来的体育事物。为什么会这样呢?海德格尔认为:“经验科学是把存在者全体按照其种种不同的存在畿域分解为界定为一些特定的事质领域,又可以相应地专题化为某些科学探索对象,而这些特定的事质领域也是按照存在畿域来划分的。”这表明,体育的经验科学对这些研究对象的划分是否基于体育存在吗?很显然不是,因为我们迄今为止,并没有对体育存在有专题化的研究。那么“无论它(经验科学)有多么丰富多么紧凑的范畴体系,归根到底它仍然是盲目的。”[30]由此可见,对体育存在的探索与指明,关系到体育作为一门科学的根据,体育的本质属性,就是体育存在的意义。

4.3  方法的超越

如何通过体育的现成事物显示体育的存在呢?还能不能运用形式逻辑或者辩证逻辑的方法呢?答案是否定的。“主-客”思维模式一开始就是心物二分的,唯有此才能脱离现实世界,从自我意识到绝对精神。而存在者之所以能存在,正是因为它是先天的整体存在,它不是一个现成的事物摆在那里以提供研究对象,它更像生存着,它的偶然性使我们不能确定它如何生存,而它的必然性使它总会让一个存在者来显现。那么找到一个存在者能够把它的存在显现就至关重要了,这个存在者就是“人”,海德格尔用了一个专门的术语——“此在”。所以我国体育学者在讨论体育的逻辑起点,无一例外都和“人”有关,但是我们不是在生物学或者是心理学的基础上来定义“人”,而是说,生存着的人。人无论是思考也好,行动也好,他都要去显现自己的存在。

而把“身体”作为存在者显示存在的坚实地基,始于莫里斯·梅洛-庞蒂。身体是我们拥有一个世界的一般方式和途径,那么在身体与世界构成的场域中,是什么使二者得以沟通与融合呢?是知觉。这里的知觉“不是传统认识论意义上的知觉,而是前意识、前反思、前个人层次上的匿名活动”[33]。这就给我们通过身体来显示体育存在提出不小的挑战。有学者认为身体是活着的主体,不可割裂,要想接近甚至完全呈现这一身体,应当在体验论和经验回述的质性研究基础之上[34]。但也有学者认为,这种研究方式不是回到现场,而是一种现场还原,原本缄默的动作直接经验转换成意识参与的动作反思经验,这种转换的过程极有可能因为个体差异或者对象化与反思过程中处境的影响,而使得转换过程失真[35]。总之,从胡塞尔开创现象学以来,到海德格尔的生存现象学,再到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体育概念的研究,已经从人的主观意识转向到人的存在,人在现实的生存与活动中如何呈现体育成为了当前热门的话题。

概念,是人类对世界的认知从模糊感性到追求精确与完美的理性的必然途径。体育是一门年轻的科学,体育学者认识体育也不免要经历此过程。现今,对体育概念的争论逐渐趋于尾声,因为随着对体育认识的不断加深,我们的思维方式越发不能让我们满足,那么超越体育概念、扬弃体育概念就是一个正在发生的事件。虽然体育概念化的表述方式,需要被扬弃,但它是一个人类思考体育不可越过的思想阶段[36]。中国学者期望从概念把握体育的全体,从对原始的“天人合一”思维的突破,是我国体育学者的“文艺复兴”运动。当前,我们要超越“主-客”思维模式,重回“人在世界之中”的思维模式,这不是简单的退回,不是说不用再讨论体育概念,而是每个学者都要重走这一段历程,从“彼岸”渡到“此岸”。对体育概念研究的超越,是将我们的注意力从远离现象的抽象王国中拉回到现实之中,注重体育行为中的体验,从“体育是什么”的陈述方式,转变成“体育如何呈现”?一方面,运用现代科学的方法,将隐藏在自我意识冰山下的“体育”世界照亮;另一方面,在自我意识的世界中,丰富体育的表达方式,重视“动作符号”的意义以及语言文字对体育的“直观”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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