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 迹
2020-07-21顾俊
顾俊
此文写于疫情中,原题苏州轨道交通建设见闻录。既为见闻,就要做大量采访,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疫,打乱了节奏。人人口罩遮面,保持着社交的距离,好几个采访对象或被隔离,或在外地,交流只能通过电话和视频,感觉心情多少有些压抑。那天,我做完采访,从地铁站口出来,阳光刺眼,摘下口罩,一股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道侧的香樟已碎花满枝,恍然又是一年。
☉ 乐桥站——崇文融和·创新致远
一场疫情对于这座古城,不过是浮云蔽日的瞬间。命运无常而四时有序,再大的风雨,生活总会继续。就像脚下纵横交错的地铁,每日运行不息。它们循着不同的轨迹,却井然不紊,共同织成了一张城市的网络。
说起苏州的轨交建设,有三个“全国第一”至今为人乐道。2007年,苏州轨道交通首期建设规划获国务院批准,这在全国地级市中是第一个。2012年,轨交1号线的开通试运营又让苏州成为全国第一个拥有轨道交通的地级市。2017年,轨交1号线、2号线与4号线及其支线编织成网,苏州再次成为全国第一个实现轨道交通网络化运行的地级市。
从1号线开通算起,苏州轨交的运营里程8年里增长了5倍,从最初的25.7公里到目前的165.9公里。每日客流量也从最初的10万人次增长至100万人次。随着更多线路的开通,苏州的轨交网络四通八达,实实在在地改变了城市生活,地铁已成为大众首选的出行方式。难怪有人说,建地铁就是建城市。地铁就是城市发展的发动机。
其实,轨交建设对于城市而言,是个系统工程,真正是全民参与,各种表达和诉求都会体现其中。一条线路的走向,一个站点出口的位置,一个站台的名字,乃至站区里的一件空间艺术品的陈列都会带出无数个话题,引起关注和争议。经历了这场疫情,对于建设和发展的意义,很多人有了更深的思考。这个时候谈地铁,或许更容易回到事物的本质。我的采访对象有做规划设计的,有搞建筑施工的,也有参与站点命名的热心市民。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文化背景也不同,但有一个共识: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生活更加便利,在建设的同时,尽量保留和展现这座城市的美好。
一
“2011年8月4日,苏州站,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首次踏上了姑苏的土地。从长江之畔懵懂到了太湖之滨,檐下呆望着崔愷老师的建筑手笔,耳边交织着吴侬软语,眼前浮现着精致巧美的亭台楼榭,苏州博物馆旁贝聿铭先生温暖慈祥的纯朗笑脸,金鸡湖畔和煦清新的阳光绿地……这一切的一切在我心中大声颤动着:苏州,I’m coming!”
写下这段文字的年轻人叫商瀚,祖籍山东,字里行间,青春、热情、梦想溢了出来。2011年,刚大学毕业的商瀚进入武汉的中铁第四勘察设计院工作。不久,他接到一个任务,到苏州参与轨交1号线的项目建设。就这样,一个有才情的设计师带着他的雄心和抱负来到了苏州。这方福地留下了他的事业,也留住了他的幸福。多年之后,商瀚又主持了苏州轨交4号线的总体建筑设计,他把家安在了美丽的独墅湖畔。
城市风貌保护是商瀚和我聊得最多的话题。这在每一座城市,都是个绕不过去的坎,何况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同为古城的西安,早在40年前就有修建地铁的计划,由于事涉古城墙拆除而作罢。多年之后,规划重启,多条地铁从城市中轴线十字形贯穿。尽管部署周密,西安地铁修建的过程中,还是难免触及敏感的文保问题。其间勘探出的古墓就有数百座,沿途还发掘出了一大批出土文物。既要启动城市发展的发动机,又要确保文物安全万无一失,对建设者的考验不仅在才智,更在担当。可以说,开发与保护的矛盾客观存在,而且贯穿规划建设始终。
虽说苏州的地质条件与西安迥异,地下文物远没有那么密集,而且苏州地铁的挖掘深度一般在20 米左右,即便有地下文物,也多在这个挖掘深度之上。但是,有着2500 多年建城史的苏州,水网密布,巷陌交织,地面文物古迹众多。地铁穿城而过,许多老苏州开始担心,有的说,苏州是水城,地表水这么浅,土质又疏松,现在盾构机到处挖,老房子经不起折腾,弄得不好阿会塌方?有的说,原来小桥流水蛮雅致,现在到处建地铁,地铁站东一个西一个,就怕弄得不伦不类,破坏了古城风貌。苏州地铁建成运行了8 年,现在看来,很多担心没有必要。
苏州地铁规划之初就充分考虑到这些因素,设计中全程贯彻保护和开发并举的理念, 审慎决策。对地面文物建筑实地勘探,线路尽可能避让绕行。比如说,最早的轨交1 号线规划方案并非全部行走地下,有一部分要走高架桥。2007 年,为了保护古城,节约土地,减少对周边环境的影响,中铁四院应苏州市政府的要求,才做了重新规划。
在建设过程中,设计方案也根据现场情况不断调整。当时1 号线乐桥站工程就一度成为媒体焦点。这一地带过云楼、怡园等文物建筑集中,线路沿着干将路在此穿行,如同螺蛳壳里做道场。怎么办?宁可拆去乐桥电信大楼,也要腾出足够的作业空间。施工时采取了减震、控制沉降等措施,就怕对周边的古建筑造成妨害。尽管如此,怡园内的池塘一度出现干涸,马上有市民反映到报社,认为是修地铁破坏了地下水系。苏州人对园林,真是一枝一叶总关情。后来原因查明,方知虚惊一场。工程前期河道截水,造成地下水位下降。施工结束,干将河恢复蓄水,怡园池水又复充盈。
轨交4 号线沿人民路中轴线贯穿古城南北,这条线路同样文物古迹众多,涉及北寺塔、沧浪亭、文庙等全国文物保护单位就有多处。中铁四院在规划设计中采取了“织补城市”的理念和一系列工程技术措施,来保证功能性实现与古城风貌保护不相冲突。
商瀚至今对北寺塔站念念不忘,他记不清现场踏勘过几次,为了一张满意的建筑设计图,方案反复修改,不知熬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他站在北寺塔的塔顶俯瞰半个苏州城,粉墙黛瓦,飞檐翘角,错落有致,如此秀美蕴藉。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协调,必须要协调。决不能有任何突兀,不能破坏这种美。那么,建筑必须控高,体量必须适当,站在北寺塔上不能看到与周边环境不协调的设施,如冷却塔、风亭……
车站的样子渐渐有了轮廓,地面建筑檐口不能高过9 米,屋脊高度控制在12 米内,整体呈现苏州传统古建的风格,墙体、窗户、立面看着要与周边民居协调。对了,地铁进站的线路必须绕一下,离北寺塔的塔基尽量远一点。另外,明挖车站和盾构区间施工的沉降也必须控制好……设计团队需要考虑的细节实在太多了。
我对商瀚说,你们的心血不会白费。许多年后,你带着孩子登上北寺塔,还可以指着下面的地铁站告诉他,看,那是爸爸设计的。为一座城市留下经典的建筑,应该很有成就感吧?
商瀚笑了,他答非所问,说了一句话:很多城市的模式是可以复制的,可是苏州就这么一个。
二
和商瀚一样,马天生也是走南闯北,在很多城市留下轨迹的设计师。他告诉我,自己是2012 年来苏州的。我接过话头,那快要十年了。他似乎惊了,哇,快十年了!好长哦。
这是个性格非常随和的广东客家人。
作为广州地铁设计研究院苏州分院的建筑设计室主任,马天生负责苏州轨交5号线的总体总包项目设计。明年6 月,5 号线将开通试运行,现在各项施工建设正在紧锣密鼓进行中。马天生非常忙,办公室桌上堆满了图纸,刚结束了一个方案论证会,又一个技术协调会在等他。采访只能见缝插针,看他走路都是一路小跑,我真感觉有点打扰,时间太宝贵了。
马天生参与过很多城市的地铁规划设计,北京、天津、南京、长沙等地都有他的杰作。我问他,工程技术有标准,成体系,很多模式可以拷贝,打比方甲城的同样适用于乙城,建地铁是否也是如此?
他说,模式是技术经验的积累,但各地的具体情况互不相同,条件也有差异,还是要因城施策。
那么,要是在这方面做个比较,苏州与其他城市有何不同呢?
他想了想,说,要求更高,也更加精细。
好几个设计师对我说过,很少有地方像苏州一样有鲜明的文化符号,这座城市的传统根基太深。因此,在苏州做项目,他们会感到有压力,对使命有一种敬畏。生怕由于自身认知的局限,出招不慎而破坏了原有的美好。
此次5 号线穿越木渎,马天生团队为线路的走向左右为难,规划方案一改再改。按照常规设计,灵岩山的地下岩石层应该绕避,这么做既可减少盾构机挖掘的难度,也有利于灵岩山的山体保护。但这方案也有弊端,线路太靠近古镇,会增加拆迁,影响古镇原有建筑的面貌。另外,如果站点距离灵岩山大门太远,也不方便游客出行。权衡再三,为了减少对木渎历史文化景区的影响,区间线路走向采用小半径设计,工程排除各种风险,在灵岩山和木渎古镇之间的岩石层下穿行,并在两景区之间增设了木渎南站。站点的地面建筑设计也费尽心思,既要配合当时方家桥改造市政工程,与之形成协同效应,又要充分考虑人流量、安全性、便利度、后续维护等诸多因素,在建筑风格上体现出地方特色,不能与周边景区有违和感。
只有在工程设计中打足提前量,才能做到游刃有余。5 号线在进入古城区时,两次穿越城河。为尽量避免对河道水系以及桥梁、驳岸造成影响,马天生设计团队做了特别处理。他们将车站置于河道一侧,建筑主体侧穿桥梁,设计成地下三层结构。这么做虽然增加了施工难度和风险,但让马天生感觉定心。苏州是水城,河是城市的脉络,隧道在这个深度穿行应该无虞了。
☉ 苏州火车站站1——园林意象
如此事例,在苏州地铁建设过程中不胜枚举。马天生告诉我,正在建设中的轨交6 号线,涉及到高等级文物保护单位更多,特别在临顿路段,集中了拙政园、狮子林、苏州博物馆等重要建筑。2017 年9 月,建设项目工程环境影响评价第一次社会公示,随后苏州制定了全线文物保护方案,多次向国家文物局和地方政府上报。在多方调研论证的基础上,方案不断调整优化,直到去年才通过了包括中国工程院谢礼立院士在内的专家组审查。这个过程长达两年。对于这座城市的保护,我们可以用到四个字:慎之又慎。
多年过去,商瀚回想当初的4 号线项目,心底还有一个遗憾。
察院场口腔医院对面有幢浦发银行大楼,因地铁施工需要,拆除了它的辅楼。之后整合了地铁功能,在人民路改造时原貌还建。为了修旧如旧,中铁四院项目部专门从苏州档案馆调来这幢大楼的原始手绘图纸。施工单位照着图纸一比一还原,但在局部细节的处理上,还是难以达到古建的工艺标准,做出来的效果差强人意。
商瀚发来两张图让我看,是这幢楼还建前后的对比。我是外行,看了半天,居然没找出差别。
商瀚在图上圈出来,你看屋面上那个戗角,原来是不是起翘的?老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嫩戗发戗”是江南建筑独有的……
我想说,就这么一丁点,有谁会去注意?再说,这楼也不算古建筑,差不离就行了吧。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这样的设计团队,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三
马天生喜欢苏式面,精致的苏帮菜很对他的口味。闲下来他会去古镇和园林转转,在一个建筑设计师眼里,一扇花窗,一角飞檐,一堵山墙,都是灵感的源泉。他说,苏州园林讲究以小见大,在地铁站点的设计上,也是如此。
地铁5 号线从阳澄湖畔直达太湖之滨,东西向贯通工业园区、姑苏区、高新区和吴中区,辖区内的独墅湖、金鸡湖和大运河因之连点成线。为突出吴地水乡特色,在装修装饰中确定了“水映新苏”这一设计主题,水元素的运用在各个站点都有不同呈现。如太湖之滨的集散中心站,站厅用弧形圆管吊顶,结合灯光变化,呈现烟波浩渺的视觉效果。到了胥口站,站厅设计利用曲线造型和色彩搭配,又营造出碧波泛舟的人文意境。
其实,只要你留心,巧思妙想的设计在地铁站里无处不在。
有人笑言,地铁让人变成土行孙,这头入地,那头出站。出行方式由线到点的变化,让地铁站区真正成为城市之窗。从开通轨交1 号线开始,地铁站就是城市文化的展览馆。
苏州火车站是重要的交通枢纽,轻轨2号线和4 号线在此交汇换乘,地铁站区里南来北往的旅客川流不息。在站厅层东西两个区域,各有一组以苏州园林意象为主题的公共空间艺术品,每天吸引了无数人在此驻足留影。长窗翠竹,湖石亭阁,庭院深深,门外水巷石桥,仿若梦中游园。咫尺空间里,设计师用艺术玻璃、碎石铺装和金属工艺等手法营造出一派江南风韵。有些外地的朋友,忙于公事来去匆匆,没逛过园林,在这里拍张照,也算到过苏州了。有个老人感慨这园子像极他儿时的旧居,斜阳落日,堂前方桌上,一壶老酒已经温好……
看着这些空间艺术品,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波又一波从前面走过。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一朵云彩,会牵动起谁的乡愁,会触动某根敏感的神经。
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教授洪锡徐曾担任轨交1 号线公共艺术空间的总设计师,他说,苏州这样的地级市当年做这件事情,在全国尚属首例。既然我们的任务是画说苏州,那就要化解两个关键问题:苏州说什么?怎么说苏州?
艺术家们在空间艺术设计上始终寻求“不一样”的苏州表达方式。比如在乐桥站的壁画上,以宋代石刻《平江图》和新苏州街巷简图交织,将乐桥附近的名校先贤镶嵌其上,既表达出此地文风鼎盛,乃苏州文化渊薮,又展现了古城崇文重教开拓创新的时代意识。
在原苏州乐园站,墙面上用七巧板拼出飞鸟畅游星空、穿越彩云的画面,你仔细观察,这些大大小小的七巧板上,每一块都是一幅画作。它们取自苏州轨交少儿绘画大赛中精选出来的49 幅参赛作品,描绘的都是孩子心中未来的世界。设计师姚永强说,这一代小画家成年以后可以站在壁画前回顾,自己当年的理想和现在一致吗?更年轻的一代可以站在壁画前体会前辈的思绪,他们的理想和自己一样吗?
到了4 号线的终点同里站,艺术墙以石材雕刻古镇著名的“一园、二堂、三桥”图案为背景,中景再现退思园的砖雕门楼,前景是不锈钢切割,镶嵌彩色琉璃的各式太湖石形态,不同材料的巧妙运用,在虚实相映中,呈现出立体的视觉效果和梦幻般的水乡风韵。
在苏州,每一个地铁站都能看到别具匠心的公共空间艺术品,它们讲述着苏州的故事,描绘着属于这座城市的光荣和梦想。苏州轨交公司为此专门出过一本书,称之为飞驰的风景、凝固的乐章。
四
商瀚觉得苏州市民意识很强,个人意愿表达很多。4 号线乐桥站的改造,就采纳了一个市民的意见,设计方案进一步优化。商瀚还记得,那是一个20 多岁的小伙子,在附近一家商场做销售员。他在建议信里用到很多工程上的专业名词,起初还以为是哪个专家写的呢。
☉ 原苏州乐园站——穿越天地·畅想明天
正因为社会参与度高,苏州地铁的人性化体现在许多细微之处。比如无障碍设施的设计,并不是简单走过场,交付使用前必须由残联组织残障人士参与验收。母婴室的建设也有相应的标准,江苏省地方标准的起草单位就是苏州市妇联。具体到母婴室的设施和材料选定,妇联也是严格把关全程参与。
全民参与的热情在地铁站的起名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几乎每一次地铁站名批前公示,都会引发争议。
轨交5 号线还没开通,某政务平台上已经有市民发帖,强烈要求将落星桥站名改为竹园路站或塔园路站,理由是寓意不佳且认知度不高。帖子发出,立马引来反驳,认为越改越糟,既不具有合理性,又缺乏历史内涵。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 同里站——石情画意
小小地名折射出大千世界、人心万象,苏州的地铁站命名从1 条线路到5 条线路,历经10 年。从中我们也能看到一条时代发展的轨迹。
莫俊洪是苏州市民政局区划地名处处长,他从事地名命名审批工作已有20 多年。他坦言这是个永远有遗憾的工作。
何出此言?因为时代有局限,人的认知有局限。我们是在不断进步,但还是会有遗憾。比如1 号线的站名,当时没意识到,现在看来有些是不妥的。而站名一旦确定,在社会上投入使用,再想改就难了。但有时不得不改,这次苏州乐园站换作狮子山站,改名成本巨大。乐园可以易址,山毕竟搬不走,这就是个经验教训。
我问他,从1 号线到5 号线的站名,你感觉最大的变化在哪里?
莫俊洪说,从“音、形、意、位、类”五要素来衡量一个地名是否合理合法,命名逐步走向科学规范,这有一个过程。要说变化,总体而言是社会的参与度越来越高,站点命名也越来越讲文化。
程大炜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他对地名文化研究颇有兴趣,曾作为市民代表参加过专家听证会。在他看来,站名文化是城市地铁最硬核的文化,从一开始的无意识命名,到现在的科学命名,苏州进步真的很大。
地铁规划之初,建设方往往把设置站点附近的主干道路名作为地铁站名,行内叫工程站名。1 号线开通时,就直接用了不少这样的站名。随着线路的增多,交织成网之后,问题就出来了,容易重复和指向性不明成了最大的弊端。
程大炜举了个例子,比如说葑亭大道站,你知道在哪里?在唯亭!葑亭大道是一条十几公里的大路,沿线有9 个地铁站,偏偏把唯亭那里的点位定名为葑亭大道站,这明显不合理。
还有木渎站,要说与木渎古镇的距离,5 号线的站点比1 号线更近,但由于1 号线使用在先,为了避免重复,5 号线只能重新命名,现在叫渎川桥站。
如此来看,前面提到的竹园路站和塔园路站,这类定位欠精准的线状站名就不宜再出现了。
之后规划的几条地铁,在站点命名上越来越科学规范。比如3 号线的多个工程站名,经过反复推敲,在正式命名时做了改动。新亭路站改为长亭站,华山路站改为西津桥站,沧浪新城站改为新郭站,金鸡湖西站改为李公堤西站……
到了5 号线规划,更是注重文化挖掘,启用了很多湮没已久、少为人知的历史地名,如长江路站拟命名为石城,苏嘉杭站拟命名为荷花荡桥,通园路站拟命名为黄天荡……你若去考据,这些名字的背后,都有出处,都有故事。知微见著,站名的变化,透露出来的信息足堪回味。
科学的东西容易规范,涉及到文化层面就见仁见智了。再说那个落星桥站,觉得寓意不佳的人,大多从字面上解读,巨星陨落,日月无光。再联想起三国中凤雏庞统不听劝阻,最后命丧落凤坡,这名字似乎有宿命的意味,苏州人叫“触霉头”。但是,换个角度看,何谓落星?天上掉下来的陨石。此乃吉兆,天上文曲星,地上状元郎。再说,此地落星泾、落星村和落星桥,古已有之。天上掉石头的传说,苏州也不止这一处,石湖边有顾野王墓,俗称落星坟,还有古城人民路中段的大石头巷。不管是对汉字表意,还是对天文现象的理解,实质是文化范畴的问题。这也是最容易引起争议的。
再有3 号线的金厍桥站,这个厍字,库字少一点,很多人念错。这也是老地名,但外地人不知,也有人提出要改。
对此,程大炜不以为然,他觉得有个性的乡土地名才是最棒的,敢取这种名字,本身就是一种城市文化自信的表现。看看深圳、香港这些国际大城市,很多地铁站名是土得掉渣的乡土地名。用生僻字好不好,也不能一概而论。有的极具地方特色,有文化个性,而且它还有个好处:不易重名。
听他讲得头头是道,我也陷入了沉思。小小站名,它只是个简单的地标吗?不,远远不止,对于很多市民,它还是一种寄托,一种依恋,一种期待。有位专家说得好,重视地名文化,就是尊重我们的历史。
这座城市有着几千年的历史,有着上千万的人口,在这么一个激变的时代,我们的生存方式,包括生活的轨迹也在交织成网,同样经历着由线到点的变化。程大炜将自己的体会总结了几点,我觉得很有道理,这似乎不仅仅关乎站名。第一要定位精准,自成系统。第二是尊重历史,记住乡愁。如果再要加一点,就是尽量有特色,和时代合拍。他希望苏州地铁站名网就像是一片璀璨星空。
根据目前的规划,随着多条在建线路陆续开通运营,到2024 年,苏州轨道交通总里程将在现有基础上翻一番,达到352 公里,日均客流量将超过400 万人次。届时车站会多达281 座,它们将在苏州的版图上汇成一片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