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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介语境下的“娱乐至死”

2020-07-18汪晓琳

人文天下 2020年10期
关键词:兹曼媒介娱乐

汪晓琳

一、从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说起

20世纪60年代,媒介生态学的奠基人马歇尔·麦克卢汉提出“媒介即讯息”的观点,他断言:“任何一种新型媒介都对人类事务的尺度、进度和标准产生影响,强有力地改变了人类感觉的比例和感知的图式。”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的开篇对麦克卢汉的“媒介即讯息”做了延伸,提出了“媒介即隐喻”和“媒介即认识论”等观点。他认为,媒介包含并传播着所有信息,同时赋予这些信息丰富的内涵,内涵即隐喻,文化又由这些丰富的内涵构成,由此文化通过媒介进行传播。波兹曼在书中试图论证媒介的“隐喻”作用支配着人们对信息的理解,甚至会因为语言的结构差异导致观点的分歧,于是媒介以隐蔽却强大的暗示力量来定义现实世界。因此,“了解一种文化最有效的途径是了解它用于会话的工具”,把握了媒介也就把握了传播信息的主动权。

有了以上理论基础,也就不难理解《娱乐至死》前言中所说的:“真正毁掉我们的,恰恰是我们无比热爱的东西。”20世纪后半叶,印刷时代逐渐没落,电视正式登上历史舞台,政治、宗教、教育等公共话语逐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许多公共话语内容悄无声息地成为娱乐的附庸,“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波兹曼认为,印刷时代造就的是一种理性且严肃的文化,阅读是人们认识与理解世界的重要媒介,而由此催生的演讲活动,鼓励着人们持续思考和进行逻辑表达。《娱乐至死》一书中,1945年林肯与道格拉斯的七场大辩论的案例最是经典。辩论中,两位伟人并不担心他们的观众能否听懂,当观众鼓掌时,他们甚至说:“不要用掌声,要动用你们的理性。”而当电视“进入寻常百姓家”,成为总统选举的传播媒介后,演讲的内容与形式就发生了错位。复杂的措辞、充分的证据和清晰的逻辑似乎无法收获人心,语法、句法的错乱也并不会影响半分,参加电视辩论的取胜法宝在于怎样说俏皮话博得观众一笑。人们沉迷于影像带来的视听刺激,娱乐代替了思考,形式大于了内容。

需要特别关注的是,《娱乐至死》的书名常使人误读该书,望文生义。其实,波兹曼指向的并不是娱乐行业本身,而是批评电视媒介下严肃公共行业的娱乐化,“将所有的内容都以娱乐的方式表现出来”,娱乐和非娱乐之间的界限消失才是作者的担忧所在。

二、新媒介环境下的“娱乐至死”

波兹曼逝于2003年,并未能亲眼目睹新媒介环境下人们获取信息、享受娱乐、延伸感官已更为便利化、日常化。他曾经的担忧与批评在电视主宰媒介的年代或许尚未能完全体现出来,但如今媒介更新换代,电脑、智能手机所打造的互联网世界不仅继承了电视时代人们对视听观感的依赖,更使得人们的信息获取、学习阅读、感官娱乐不再受限于任何空间与时间。

互联网PC端与移动端成为新媒介的当下,出现了自媒体、短视频等更为丰富的表现形态。自媒体使公共话语权去中心化,人人都能成为公共话语体系中的一员,出现了微信公众号、微博大V等“意见领袖”用一篇文章、一条微博就能改变舆论导向的现象。而随着4G的成熟运用和5G的更新换代,短视频这种形式日渐显示着其巨大的威力。首先,电视媒体的唯一性被削弱,短视频地位空前。中国广视索福瑞媒介研究(CSM)发布的《短视频用户价值研究报告2018-2019》显示,有29.7%的网络用户将短视频视为“未来三天的唯一性媒体”,而电视媒体仅占据13.6%的份额。其次,短视频覆盖了更广泛的用户群体。《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统计报告》显示,截至 2018年12月,国内短视频用户规模超6.48亿,占了将近八成;CSM发布的《短视频用户价值研究报告2019H1》显示,2019年上半年,短视频持续渗透大众生活,用户年龄向两端渗透,10~19岁、50岁及以上年龄段人群较2018年均有所增长。

短视频将“娱乐至死”发挥得更為淋漓尽致。从“性恶论”角度来看,新媒介环境下,人性的需求“懒惰”已经被充分激发,主要体现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为强化“嗑瓜子效应”,短视频内容偏刺激化、娱乐化,长度上尽量短小化、碎片化。正如人们嗑瓜子时能在最短时间内品尝到美味,观看短视频所获得的及时反馈也很容易使人“上瘾”,让人们乐此不疲地继续“嗑”,继续“滑”。短视频的精要在于“短”,刺激及时,下一个视频能够立即带来新的刺激。

第二,精准的AI算法所构筑的“信息茧房”和圈层固化让人们常有安逸舒适感。“信息茧房”是桑斯坦在《信息乌托邦》中提出的,他认为人们在获取信息时易受兴趣惯性影响,因此短视频平台通过算法根据用户的兴趣偏好推荐新内容。在这种机制下,用户反复接触同类型内容,圈层便固化在自己认可并熟悉的领域内,从而形成“信息孤岛”。

第三,碎片化时间是短视频的“黄金时段”,发展至今,短视频却使得人们的时间和信息“被”碎片化。睡前、排队、乘坐交通工具等时间都被有效利用,这是短视频初期的发展逻辑;而现在,短视频逐渐占据着人们越来越多的时间,“抖音一分钟,人间三小时”,观看短视频的时间成本已经不亚于电视、直播与游戏。

三、娱乐真的“至死”吗?

重新拾起波兹曼的命题“娱乐至死”时,人们对该词的解释也逐渐偏离了作者原意。正如前文所述,《娱乐至死》论述的是传播学理论,并非娱乐本身。抛开这本书,“娱乐至死”这个词已经被互联网赋予了具有时代色彩的意义:娱乐,至死。那么娱乐真的“至死”吗?什么样的娱乐会“至死”?

首先,对“死”的概念需要进行明晰。显然,人们所说的“娱乐至死”并不是指生理上的“死亡”。新媒介下的泛娱乐所培养的阅读习惯和生活习惯使得人们不再需要过高的逻辑思辨能力和过强的问题分析能力,这或许就是精神与意志层面的“死亡”。

其次,前文提到的“媒介即隐喻”认为媒介都具有倾向性,即便是印刷媒介也是如此。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也这样认为:“媒介的形式偏好某些特殊的内容,从而能最终控制文化。”然而不同的是,人们在阅读印刷媒介的产品时需要具备相当的认知水平、自主阅读能力和集中的注意力,它所提供的文字形式让人们有了更为丰富的想象空间和思考维度,因而也更接近事物的本质。而用作娱乐的短视频对观众的门槛要求则相对较低,且以戏谑、吸人眼球的形式表达则离事物本质渐行渐远。这两种媒介之间的区别就好比人们认识“时间是时间”之于认识“时间是钟表”,后者仅认识了作为媒介的“钟表”。其结果就是,印刷媒介中语意连贯的语境能让读者很快找出自相矛盾之处以引发思考,而新媒介下,连续语境被打破,人们只沉浸在娱乐化信息的单向输出中。更甚之处是,由于人们对“短”的“痴迷”,新媒介具有的“固有倾向性”能够抓住并利用用户情绪来达到广泛传播、获得流量的目的。由于碎片化的呈现以及情绪化的引导方式,“社会和人性扭曲”的舆论导向就有了借题发挥的机会。

再次,媒介是认知世界真理与真相的重要工具。有哲学家提出,媒介使得人们永远无法认识世界的本源、事物的真相,“不可知论”中就有此类表述。笔者认为,媒介的作用应最大化,有媒介不一定能了解真相获得真理,但没有媒介则绝不可能如此接近真相与真理。媒介的作用并非只有娱乐,其表达方式也绝非仅娱乐形式。纪录片、慕课甚至是当下盛行的旅游Vlog,都将学科知识、民俗风情、传统文化等通过现代化的方式,更广泛、更深入地进行传播,差异取决于每个人的接受程度与效率。

最后,人们对“娱乐至死”的担忧,或许就是过度娱乐化所带来的人类自救性的思考。娱乐,真的“至死”吗?现下恐怕不能直接给出肯定答案。互联网PC端与移动端出现的时间尚短,短视频等成为新媒介的一种重要内容形态的时间更是如此,因而评估其所产生的社会和文化影响尚缺少足够充分的实证性证据。此外,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新科技、新工具的出现总是有得有失,但往往会达到某种平衡,公众对新媒介的警觉性与批评也不失为一种对“过度娱乐化”的平衡方式。

[责任编辑:祝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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