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胜多哈：大运河申遗成功亲历记

姜师立

今年是中国大运河申遗成功6周年。2014年的6月22日，中国大运河在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上申遗成功。6年后的今天，作为原大运河联合申遗办专职副主任，我亲历了大运河申遗成功的最后45小时，追忆申遗往事，回想起决胜多哈的关键时刻，当时的情景仍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2014年6月15日，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在卡塔尔首都多哈开幕。根据大会提供的资料，成员国向大会提交了40项关于加入自然或文化世界遗产名录的申请报告，其中包括9项自然遗产申请、2项自然与文化双重遗产申请，29项文化遗产申请。中国向本届大会提交了“中国南方喀斯特二期”自然遗产申请和“大运河”文化遗产申请，还与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联合提交了“丝绸之路：起始段和天山廊道的路网”文化遗产申请报告。由于在先前的ICOMOS（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专门负责世界文化遗产申报项目的考察）考察报告中，对大运河的意见是建议补充材料来年再报，大运河有可能在多哈会议进不了世界遗产名录。因此，中国代表团事先准备了两套新闻通稿，一套是成功的情况下发表的，一套是不成功的情况下发表的。但中国代表团是带着力争翻盘的任务去的，国家文物局有关人士表示有信心争取大运河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来到世界遗产大会现场后，我们中国代表团通过多种渠道展开了积极的对外宣传工作，向世界遗产委员会的委员国介绍中国大运河的价值，以及中国政府保护大运河遗产所作的努力。经过前面几天的会议议程，从当地时间6月20日下午4點开始，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开始申报项目的审议，按照大会主席团发给我们的议程，中国大运河和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项目分别列在审议顺序的第7个和第8个项目。首先审议的是文化遗产项目，第一个项目是巴勒斯坦的耶路撒冷山谷葡萄园文化景观项目，ICOMOS代表苏珊介绍项目并陈述评估结果，建议意见是不予列入，黎巴嫩代表发言要求考虑到这一遗产受到战争的威胁，建议立即列入，土耳其、塞内加尔等国也支持，但后来德国要求秘密投票，芬兰和克罗地亚支持此动议，因此启动了秘密投票程序。5点半，投票开始，结果7票弃权，14票有效票中11票赞成，3票反对，大会决定通过该项目列入世界遗产。第一个项目就成功翻盘，对我们大运河是个利好消息。在场的中国同人都说，但愿大运河也能成功翻盘。第二个项目是加纳的一个文化景观项目，审议中闹出了笑话，在讨论时，印度代表要求加纳代表发言，但加纳的代表不在现场，到处找不到。最后，会议决定同意ICOMOS的意见，重新申报。

21日上午9点，大会继续审议，第6个项目是日本加塞进来的富冈丝织厂遗址项目。事后我们才得知，日本加塞这个项目是为了在哈萨克斯坦与中国申报的丝绸之路项目前能够以丝绸之路项目的名义报上富冈丝织厂遗址项目。在大会结束后日本发的新闻中，就这样写道：“继日本申报富冈丝织厂遗址项目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后，哈萨克斯坦、中国等三国申报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也申报成功。”其目的就是不承认丝绸之路的起点在中国，而认为起点应该在日本。这是后话。接着又审议了几个项目，当地时间中午12点，大会主席宣布上午议程基本结束。就在大家都认为下午第一个项目会是大运河项目时，风云突变，大会主席宣布，下午有几个国家的项目提出要提前审议，有墨西哥、法国、越南、韩国等5个项目。如果这样，当天就没有时间审议大运河项目了。可因为出国行程的限制，我们大运河联合申遗办的成员已订好当天夜里的机票，并退掉了宾馆，如果再推迟到第二天，就不能见证大运河申遗的关键时刻了。因为本届世界遗产大会，中国不是委员国，于是中国代表团通过委员国哈萨克斯坦的代表向大会执行主席提出申诉。午饭时，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组委会的回复。同时代表团请示了领导，领导同意延期。于是退掉了机票，重新订了宾馆，下决心留下来，就是为了见证大运河申遗出结果的那一刻。

下午会议重新开始，执行主席换成塞内加尔的代表。针对上午提出的5个项目提前审议，哈萨克斯坦代表提出会议议程不能随便改，中国大运河沿线几个城市的代表是按会议的议程定的行程，当晚的机票都买好了，如果更改议程，就不能现场参加大运河项目的审议了。但这个意见没有得到执行委员会的采纳。主持人宣读了当天下午的审议名单，大运河被推到了第二天！按照会议的议程，国内许多报纸都留下了版面，中央电视台甚至在新闻联播和晚间新闻都留下了空间，就是为了在第一时间报道大运河申遗成功的消息，因此国内媒体纷纷打电话询问前方代表团，听到大运河和丝绸之路项目被推迟审议的消息，大家都在抱怨。但我们代表团私下也在讨论，认为推迟审议未必不是好事。

经过一夜的等待，22日早晨一起来，我就收到国内同事发来的一则消息：说余杭新闻网登载了新闻，大运河与丝绸之路项目已经申遗成功了，中国拥有47项世界遗产了。原来是杭州代表团的同志前一天回去了，不了解现场的情况，想当然地认为按时间进度，猜测大运河和丝绸之路项目申遗成功了，闹了个乌龙。在哭笑不得之余，我和同事们说，这是给大运河发了一个吉兆。

当地时间22日上午9点，会议开始了，主持人宣布今天要讨论剩下的24个项目，因为项目多，建议大家节约时间。会场上发出了当天讨论的项目排序表，大运河排到了第二个。北京时间22日下午14点30分，多哈当地时间22日上午9点30分，大运河项目开始审议了。ICOMOS专家米歇尔代表介绍大运河项目，大运河项目的PPT做得实在太漂亮了，淮扬运河、五亭桥等大运河的图片简直将其他遗产都盖了，我们一下子感到信心爆棚。在会场上，我一边听，一边通过QQ向国内同人直播审议的进程。米歇尔对大运河的介绍真详细，都超时5分钟了，还在说真实性、完整性。还好主持人也听得入迷了，没有叫停。终于介绍完了，但ICOMOS的结论是建议补充材料再报。牙买加代表发言了，认为ICOMOS提的意见可以在大运河成为世界遗产后再进行完善。印度、哈萨克斯坦、马来西亚、葡萄牙的代表纷纷发言，都支持立即列入。黎巴嫩代表提出在中国大运河符合世界遗产的标准中再增加一条：“符合第六条标准：与具有特殊普遍意义的事件或现行传统或思想或信仰或文学艺术作品有直接或实质的联系。”这又是为大运河加分的建议。还有国家代表认为ICOMOS提出的缓冲区等小问题可以在大运河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后解决。中国代表团副团长、时任国家文物局副局长的童明康陈述了对ICOMOS代表提出意见的回复，表示中国政府有信心保护好大运河。米歇尔对各国意见进行回应，他解释说因为大运河体量太大，牵涉遗产较多，本来建议Refer（补充材料再报），给大运河更多的时间准备，但认为中国大运河的价值是举世公认的。米歇尔话音刚落，主持人就敲响了锤子，宣布大运河列入世界遗产。成功了！全场一下子沸腾了。中国代表激动地拥抱庆祝，各国代表纷纷来到中国代表团席，向中国代表团表示祝贺。时间定格在当地时间22日上午10时20分，北京时间22日下午15时20分，8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现场中国代表团一些成员喜极而泣。通过大量的工作和艰辛的努力，中国大运河终于申遗成功，把大事办好、把难事办成，体现了国家有关部门和大运河沿线各级政府“敬终为始，善作善成”的精神，彰显了各级政府和文物工作者敢于担当的品格和攻坚克难的作风，证明了大运河遗产保护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紧接着中国与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三国共同申报的丝绸之路项目也成功了，中国的世界遗产数量达到47项，跻身世界第二位。

上午会议结束时，我们打算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横幅庆贺时，才发现由于宾馆退了又订，匆忙中从国内带来的横幅找不到了，好在联合申遗办的老主任顾风先生事先准备了几幅书法作品：大运河申遗梦想成真、沟通江海、积健为雄等，我与扬州代表团的几位在会场上展示出来，现场很多国家的代表都争相拍照。

在大家纷纷庆祝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个不停，作为大运河联合申遗办的专职副主任，国内许多媒体都与我保持着热线联系，他们纷纷打电话表示祝贺，并对我进行电话采访。我记得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文化遗产保护永远没有终点，我们一直在路上。”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我说：“大运河申遗成功只是新的开始，保护管理的担子更重。我们将按世界遗产的标准，保护好扬州段运河遗产。同时，积极将大运河联合申遗办改名为大运河遗产保护管理办公室，继续承担大运河沿线遗产的保护管理牵头协调工作。”

对家乡新华日报的采访，我说了以下这段话：“在大运河申遗过程中，我们打了一仗又一仗，离不开各级政府的重视，全体申遗人的努力，相关单位的配合。”我还说：“作为大运河申遗牵头城市，扬州在过去的8年身先示范，赢得尊敬。放眼未来，如何继续发挥好牵头城市的作用，引领全线做好运河遗产的保护和利用，已成为扬州人肩头的时代使命和责任。”

如今，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又提出了建设大运河文化带的构想，开启了大运河保护传承利用的新征程，大运河必将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江苏作为大运河遗产最多、活态特征最明显、发挥作用最强的省份，在大运河文化带建设和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试点中也一定能够走在前列，为全国作出表率、当好示范。

（责任编辑：武学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