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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蝴蝶本 叶叶旋风装

2020-07-14高虹飞

大学生 2020年7期
关键词:装帧永乐古籍

高虹飞

翩翩飞舞蝴蝶本

当时,即将升入大三的我,需要在中文系的语言、文学、文献专业中,选出自己未来的方向。那时的我对文献专业知之甚少,于是向师姐请教。师姐微笑着告诉我,在文献专业的版本学课上,可以看到“蝴蝶本”。这个动人的名字,让我的心也像蝴蝶翩翩起舞。我不由得好奇,什么是蝴蝶本呢?

后来我了解到,所谓蝴蝶本,指的是古籍的一种装帧形式,专业术语是“蝴蝶装”。说起古籍,相信大家脑海中呈现的画面,大多是有着深蓝色封面的线装书。其实,线装是中国古代诸多书籍装帧形式中很晚才出现的一种,其盛行要在明代中叶以后。在宋元时期盛行的装帧,则是蝴蝶装。我们知道,线装书的书叶是沿版心向外折,而蝴蝶装正好相反,它是将书叶向内折,有字的一面在里,然后逐页排叠、粘连,其“揭之若蝴蝶翼然”,故名蝴蝶装。如此装帧,是出于保护书籍、不污损文字的考虑,然而读书的时候就有些不便,因为需要连翻两页才能看到文字。在最近热播的电视剧《清平乐》中,第八集出现的《齐民要术》,就是蝴蝶装。如果宋仁宗手捧一部线装书,那就不符合史实了。

正是蝴蝶本等许多有关文献学的精彩细节,助我确定了文献专业的选择。2012年秋天,进入大三的我,正式开始了文献专业的学习。在版本学等课上,我结识了更多的古籍装帧,也了解到更多装帧背后的精彩故事。

包背装与《永乐大典》

在蝴蝶装之外,常见的古籍装帧还有卷轴装、经折装、包背装和旋风装等。卷轴装和经折装,相信大家都比较熟悉。很多书画作品采取的就是卷轴装帧,长幅底纸为“卷”,卷尾固定短棒为“轴”,底纸由尾向首卷起,即为卷轴装。长幅底纸若按照一定宽度,连续折成一叠,首尾再加上封皮,那就是经折装了。

那么,什么是包背装呢?一开始,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很陌生。通过学习我了解到,原来,包背装和我们大家熟知的、我国重要的文化财富密切相关。明永乐年间解缙、姚广孝等主持纂修的大型类书《永乐大典》,清乾隆年间纪昀等主持编纂的大型丛书《四库全书》,它们采用的装帧都是包背装。包背装的做法,是将书叶沿版心向外折,排叠之后再用纸捻穿订起来,这样就改进了蝴蝶装翻阅不便的问题。《永乐大典》的封面是漂亮的明黄色,《四库全书》经、史、子、集的书籍封面,则分别为绿、红、蓝、灰,对应春、夏、秋、冬四季。诸书开本阔大,令人赏心悦目。

说到开本阔大,我不由得想起那个关于《永乐大典》的神奇故事。《永乐大典》全书凡22877卷,装成11095册,嘉靖年间曾抄录副本。然而,由于战乱等原因,永乐正本失踪,嘉靖副本亦流散各地,现存者罕。目前确知存世的嘉靖副本《永乐大典》仅四百余册,其中超过半数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1983年,在山东莱州掖县一位农民家中,意外发现了一册《永乐大典》,内容为卷三五一八、三五一九。更神奇的是,这本《永乐大典》是家里用来剪纸、夹鞋样的。身为农民的老奶奶并不识字,然而一种“敬惜字纸”的朴素情感,让她仅仅裁剪了书叶天头地脚的空白处,正文文字完好无损!这本《永乐大典》后来被捐赠给国家,得到了很好的修复,现已入藏中国国家图书馆。

在现存的一册册《永乐大典》背后,还有很多传奇的故事,而在每个故事里,有无数藏书家或学者奔走各地、搜求书籍、救护《大典》的身影。像我们熟知的鲁迅先生、张元济先生、郑振铎先生等大家,都曾为保护《永乐大典》作出重要贡献。晚清著名藏书家叶德辉曾作《恨不读永乐大典》诗,慨叹“虽有全书目,一脔难已饥。此恨永无极,掩卷重徘徊”。多少痴迷古籍的藏书大家,穷尽一生,未能得见《大典》;而今天的我们,到国家图书馆就能近距离看到原本《永乐大典》,即使非全帙,也已非常奢侈、非常幸运。

犹记去年初夏,我在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访学时的合作导师前来北京开会。老师行程极紧,但还是抽时间赶去国家图书馆看《永乐大典》展览。老师驻足凝望《大典》,恋恋不舍的神情让我难忘至今。

顺便再说一句,卷帙浩繁的《永乐大典》《四库全书》都是手抄本,而不是用雕版印刷的。如果在电视剧中出现了线装《永乐大典》、刻本《四库全书》,那就闹了笑话了。

说完了包背装,那旋风装又是什么呢?对此问题,研究者有不同观点。目前学界比较通行的说法是,旋风装是将文字写在纸叶上,再将纸叶鳞次相错地粘贴在长幅底纸上,其外观与卷轴装仿佛,阅读时又与册页装相似。由于书叶鳞次相接,这种装帧也被称为“龙鳞装”“旋风叶”。故宫博物院收藏着一部珍贵的唐写本《刊谬补缺切韵》,就是这种形制。它的模样,就像“旋风叶”这个名字一样美丽。

自己动手制卷轴

为了让我们更好地理解各种古籍装帧,在版本学课上,老师不仅悉心讲授知识,更让我们自己动手,制作装帧。老师将全班同学每两人分为一组,随机安排题目。我和室友分到的题目是卷轴装。在亲手制作的过程中,我们才意识到,看似再简单不过的、一卷即成的卷轴装,原来也大有学问。

前面提到,底纸即为“卷”、短棒即为“轴”,然小小一轴,其实也颇有讲究。轴的两端可以涂漆,还可以用琉璃、玳瑁、珊瑚、象牙、玉石等材料镶嵌。这些装饰不仅美观、考究,更有实际功用。如据《隋书经籍志》记载,隋炀帝时,即以轴的材质,来区分秘阁书籍的品类,“上品红琉璃轴,中品绀琉璃轴,下品漆轴”。

为了保护书籍,卷端还需要粘贴厚纸或丝织品,称作“褾”。褾头要有丝带,用来捆束卷轴。轴处还要系上书签,写明书名、卷次等书籍信息。根据张九龄等在《唐六典》注中的記载,经、史、子、集各部,选用的轴、带、签颜色都各有不同。如经部书为“钿白牙轴,黄带,红牙签”,史部书则为“钿青牙轴,缥带,绿牙签”。我和室友需要装帧的是一部文学作品,属于集部,需以“绿牙轴、朱带、白牙签”装饰。

于是我们跑去海淀图书城,在货架间挑选、采买相应颜色的材料,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制作。班上的其他小组,也同样紧锣密鼓地制作着。分到线装题目的男生们,小心翼翼地穿针引线;女生们在缝制之余,还为书籍制作了精美的云字套(将书套的两块接边处,挖成云纹镶嵌)。大家一起制作装帧的经历,是我本科学习中难忘的风景。

古籍装帧的知识、制作装帧的过程,于无形中,让我对书籍的版本形制与源流问题更加重视。在当今数字化的时代,千百年来流传至今的经典,可以简化成方寸之间、薄薄屏幕上的几行电子文本。这固然是科技进步带给我们的巨大“福利”(想想看,在我们手掌般大小的手机里,可能收藏了明清江南藏书家一生未曾得见的珍善本),但另一方面,极为便利的电子文本,也遮蔽了一部部古籍背后极其丰富的版本信息,一个个版本之间错综复杂的传刻关系,以及它们艰辛而又幸运的流传过程。古籍装帧的知识总会提醒我,在阅读古籍内容的同时,不要忘记它们的流传、形制与载体。

2013年秋天,我参加系里文献专业的保研考试。巧的是,面试时抽到的题目之一,就是浅谈中国古代的书籍装帧形式,并论析哪种是最科学的装帧。基于自己的积累和思考,我顺利地通过了保研考试,获得了直博的资格。翩翩蝴蝶本,叶叶旋风装,将继续带领我在这美丽的文献世界里旅行。

责任编辑:曹晓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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