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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短篇小说)

2020-07-14谢松良

椰城 2020年7期
关键词:小荷香香

谢松良

月色很好,几片云朵点缀在月亮周围,可走在厂门前水泥路上的我心情却很糟糕,一块小石头绊了我一下,我生气地把石头踢出老远,似乎想把所有的不顺一起踢走。

来到这家厂上班已经三年了,现在与香香的关系相处得不是很好,似乎还有向负面发展的趋势,那个该死的主管吴维一,自己有老婆儿子,还整天打香香的主意,害得香香对我的感情左右摇摆。

回到宿舍,湖南蛮子正随着摇滚乐强有力的节奏手舞足蹈,样子颇为滑稽,引得几位工友哈哈大笑。我瞟了他一眼,正要上床会周公,湖南蛮子停下舞步,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臂膀,然后走了出去。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早已形成默契,我尾随而出。

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湖南蛮子燃起一支烟,说:“兄弟,事情不妙,听说吴维一刚刚交给香香一封信,看那封信的厚度,差不多十来页哦!这老小子死缠烂打的功夫还真了得。兄弟,你也别不去看她一眼,婉铃说香香其实很喜欢你的,中秋节不是还给你送了盒月饼吗?”我叹了口气,说:“女孩心,海底针。谁知她心里现在有没有我?吴维一工资高,又是老板身边的红人,他老婆小荷姐还是厂办主任,跟了他哪怕是做小三,都比跟我强。”

“你别把自己想得太差劲,论长相、人品和才华,吴维一哪一点比得上你。”湖南蛮子狠狠地抽了口烟,吐出一条长长的烟圈,接着安慰我:“告诉你,追女孩子就需要拿出勇气,拼命去追,不是有首《死了都要爱》的歌吗?”话说到一半,婉铃来把他叫走了,走了几步远,婉铃妹子还回头向我抛了个媚眼。

长夜漫漫,我想着回宿舍也是躺在床上睡不着,于是来到位于工厂东面的大草坪上,躺下来玩手机微信。我使用微信摇一摇的功能,摇到了一个相距10公里网名叫诗诗的女孩,我先给她发了一个笑脸,她马上回赠了我一支玫瑰。我大受鼓舞,想方设法讨她欢心。

后来,我随意一查,发现诗诗的微信号竟然就是手机号码,我喜不自禁,激动地一个电话打过去,只听一声清柔的问候:“你好!你是?”

“请问你的网名是诗诗吗?”

“是啊,你是谁?”

“我的网名叫‘好想拥有梦中的她,就是刚刚和你聊天的那位。”

她好像一下子呆住了,过了好久才哈哈大笑起来。她说舍友们都逛街去了,她一个人在宿舍闲得无聊,就玩起了微信摇一摇,没想到碰到了我,更没料想到我还能找到她的手机号码。

我说:“这就叫‘缘分呗,你相信缘分吗?”

“你是不是经常玩这种游戏啊,一遇到女孩都这样说呀?”诗诗怀疑我的诚意。

“不是的,我第一次玩这种游戏,是不是你自己经常玩还以为别人也这样啊?”我有些不悦。

“那就好,我也是第一次玩,看来我俩真是有缘了。”诗诗好听的声音像夜空中的流星一样,划亮了我灰暗的心空。

这以后,我们天天发微信聊天,隔三差五通一次电话,一次比一次聊得起劲。只是她一味拒绝谈自己的年龄,也没给我发她的玉照,我曾经强烈要求过几次,但见她躲躲闪闪的,闪烁其词,就不了了之,只是在内心里一次次地勾勒出她那看不清捉摸不定的艳丽身影。我原本只有香香的单一内心世界里,因为有了诗诗的出现而格外灿烂绚丽。

一个周末,我主动邀请香香去市区的野生动物园看动物,香香说不去了,吴维一早带她去看过了。我改口说带她去植物园看盛开的桃花,她又说不劳烦我了,改天让吴维一带她去。

“真不要脸,吴维一早就有老婆和儿子了。”我气极了,脱口而出。

香香不甘示弱,反驳道:“你要脸,进厂好几年了,还是个普工,挣那点工资,也就勉强养活自己,别说买房买车了,就连养老婆小孩也指望不上,难道让我现在跟着你吃苦,以后小孩跟着你受穷?”

吴维一早就过上了有房有车的上等生活,如果是比物质,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还是好心提醒她:“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否则,做别人的小三下場会很惨的!”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真的爱我就放开我。维一答应过我,他会离婚的,他会完完整整只属于我,你懂吗?”说到这里,香香一脸幸福。

这样的结果似乎早在预料之中。我很奇怪,自己竟然没有悲伤,没有哭泣,更没有想喝烈酒麻醉自己思想和灵魂的冲动,可能是因为有了诗诗的缘故。

只是,感觉自己像件旧衣裳,被人从高空扔下,缓缓下落的滋味毕竟不好受。香香不是说我不是个男人吗?我总想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证明给香香看,她的选择是错的。

香香说吴维一带她去动物园玩过,那么,他们是否拍了些亲密照片呢?吴维一一定不敢把照片带回家,而是转存在厂里办公室的电脑里。我灵机一动,找了个机会,来到车间打开吴维一的电脑,把电脑里的照片统统都拷贝出来,果然在一个隐蔽的文件夹里找到了他们的亲密照片。

我悄悄地去照相馆把几张吴维一与香香拥抱、牵手的照片洗了出来。到了晚上,我送了一部分到厂办主任小荷姐的办公台上,另外一些,我把它们贴在了办公楼和员工宿舍楼的宣传栏里。

清晨的阳光缓缓洒落,把宿舍的窗户涂上一层淡红的油彩。一阵急促的叫声把我吵醒,我揉揉睡眼,原来是湖南蛮子,看得出他的心情出奇地好,话未说出先已呵呵大笑:“兄弟,好事情,有人替你报仇了。这次,香香和吴维一惨了。”

我翻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装糊涂问他怎么回事?

吴维一老婆小荷姐的办公桌上,工厂的几个宣传栏内出现了吴维一搂抱香香的艳照,这事你还不知道吧?

“到底是谁干的?”我明知故问。

“不知道。反正,香香这次被整惨了,她被小荷姐拿刀捅了,都已经送去医院抢救了。”湖南蛮子幸灾乐祸地说。

我想起昨晚自己干的那些事,原本只想让香香知道一下厉害,没想到会弄成这种局面,我暗暗叫苦,后悔不迭。

送走湖南蛮子,离上班时间还有近半个小时,我来不及去饭堂吃早餐,急忙赶去婉铃的宿舍,想向她求救。

婉铃边吃方便面边摆弄平板电脑,还跟我拉着话。我向她坦言了“艳照门”事件的前因后果,想听听她的意见。她说我真是笨到家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做得出来,跟小人有何区别,即使想挽留香香,也不能出此下策,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说着说着,婉铃放下已吃完的方便面,狠狠地拍打了几下平板电脑,数落道:“韩国货就是差,一到关键时刻总是卡机,玩游戏尽扫兴。”她气得把平板电脑扔到床头。

我走过去捡起平板电脑,挨着婉铃坐在床边,辩解道:“真搞不懂香香,我对她那么好,她一点都不领情,非要跟一个有妇之夫。”

婉铃说:“还记得半年前,香香远在老家的父亲生病住院,急需钱医治,她问你借两万块钱,你回她没有的事么?后来,她向吴维一借,人家二话没说,借给她五万。小伙子,人是会变的,知道吗?”

为了表示亲密,婉铃往我这边靠了靠,一只手还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怕湖南蛮子看见产生误会,就起身要走,婉铃一把拉住我说:“放心吧,不要紧张,没人会吃掉你。我看我们上午旷工不去上班了,妹妹我陪你先买束鲜花,然后去医院向香香道个歉,你顺便把医药费结了。”

我说好,要不我们叫上湖南蛮子,咱仨儿一起去吧!

买了鲜花,又去银行取了几千块钱,我们打了辆蓝色出租车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大门口,我们意外地看到吴维一扶着香香从里面走出来,我忙打开车门,跳下车冲上前去。见是我,吴维一气势汹汹地把我手中的鲜花扯下来丢到地上,然后一拳打在我的额头上,失去重心的我转了几圈,然后倒在地上,还不解恨的吴维一又想扑过来用脚踢我,却被湖南蛮子拉住了。

吴维一挣脱不掉,向前跳起来指着我破口大骂:“你这个小人,狗杂种,好在香香的伤势不重,要不然我要了你的狗命。”

香香弯下腰捡起那束花瓣飘零、枝叶破碎的鲜花,重重地砸向我,口气无比轻蔑地说道:“本小姐这次没报警,抵消了对你的亏欠,往后我们两不相欠,不相往来。”

我羞愧极了,恨不得找个缝隙,像土行僧一样钻地底下去。

目送吴维一和香香一步步走下医院的台阶,开车从视线里消失后,我的心像刀割一般疼。

湖南蛮子走过来,用力揽住我的肩,说:“兄弟,连我都被你蒙骗了,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会做出这么不地道的事,看来我对你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啊!大家出门在外能相聚在一起共事多不容易,你这样做以后和香香、吴维一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其实,不看僧面看佛面,吴维一这些年对咱们还是蛮关照的。”

婉铃接过话头说,“就是,我们几个,包括香香,刚进厂那会,穷得连伙食费都交不起,还不是吴维一看我们困难,主动借钱给我们几个买饭卡吃饭。他后来时来运转当了主管,也从来没有在工作上为难过我们。”

是啊,说起来,吴维一这个人挺好的。去年夏天,晚上加班,我的食指不小心被机器划伤了,去医院消毒、打針、包扎、拿药花了好几百块。可厂里调出监控查看,说我工作时睡觉,严重违反厂规厂纪,自己造成的后果自己负责,不肯报销一分钱的费用。还是吴维一出面力挺我,跟工厂老板桂叔据理争论,他说:“即使员工睡觉有错,那也是夜间加班时间过长,员工身体疲倦所致。”

桂叔怕事情闹大,引来劳动监察部门的注意反而不好,就让财务不仅把我的医药费报了,还额外给了500块营养费。那次,我很感激吴维一,要请他吃餐饭,他拒绝了。理由是他身为主管,为下属争取正当利益是应该的。

直到现在,我仍然想不明白,吴维一虽然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可毕竟是有老婆和儿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好色。他老婆小荷姐是本地人,漂亮得跟花朵似的,香香就一个外地进城打工的农家女孩,姿色一般,朴实无华,跟天生丽质的小荷姐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忽然,一个念头就像流星一样,从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吴维一和小荷姐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是不是吴维一从小荷姐那里得不到温暖,转而想从香香身上获得呢?”

从医院回来,通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观察,我发现吴维一和小荷姐之间好像存在不对劲的地方,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清楚。

我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一门心思想着弄清吴维一和小荷姐之间的关系,连上班都提不起精神来,手里干着活,脑子一刻也没有闲住,总是盘算一些不切实际的计划。

那天中午,我脑子正想着这事,诗诗忽然打电话给我,问我这段时间忙什么,既不上网也不打电话给她,是不是把她这个网友给遗忘了。

我嘴里像抹了蜜一样骗她:“好妹妹,哥心里烦着呢!家里老逼着哥回去相亲,可哥想自己找,自己找的有感情基础,了解深刻,将来肯定能把日子往好里过。”诗诗说:“那你就在外面谈,工厂大把的女孩子,实在不行,我帮你介绍。”

“外面哪有那么好找,哥长相不出众,又只是流水线上的一名普工,哪个姑娘会看得上?以前谈过一个三年多的,最后还不是嫌弃我,分手了。”

“如果你没骗我,说的全是真话,我今天想和你说句心里话。”

“有什么你说吧!”我的心狂跳不已。

“你的网名叫‘好想拥有梦中的她,你看我能不能充当你那个梦中的她?”

“这……”

“难道你不喜欢我?”她担心地问。

“不是,我是怕配不上你……”

电话那头,诗诗大笑起来,说:“什么配不配的,只要你有颗真心就行。”

我大喜,正要回她话,“恰好”从我身旁经过的吴维一看到我在讲电话,眼疾手快地夺下我的手机,厉声喝道:上班时间打电话,违反厂规厂纪第三十一条之规定,罚款50元。

明显公报私仇!看在自己曾伤害过他的份上,我没有跟他争辩,可这更激起了我要搞清楚他和小荷姐之间的真实关系的好奇心。

下班前,我写了张请假条,去找吴维一请了几天假。

吴维一不同意,他说没想到我这么小气,刚罚了50块就闹情绪要请假。我把早想好的理由跟他说了,我说不是小气的问题,而是前几天被他打了,现在头疼得厉害,一是想去医院检查一下,二是顺便休息几天。

我这么说,估计吴维一吓坏了,接过请假条立马就批了。

我心里美滋滋地出了厂门,先去湘菜馆吃了个快餐,再去电子市场买了一套微型摄像设备,然后花300块租辆的士在工厂附近专门候着小荷姐下班。

小荷姐的红色宝马车一驶出厂,我就催促的士司机跟了上去,一路尾随小荷姐去幼儿园接了儿子、超市买菜,然后顺三环路一直走了五六公里,最后在景色优美的靠江边的紫罗兰小区停下。

我等小荷姐带着儿子进了小区,才下车来到小区的门岗,指着母子的背影问保安,他们是住在哪一幢哪一户?保安警觉地问我干什么的,他是不会随便透露业主信息的。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丢给他,故作神秘地对他说:“她勾引了我们老板,老板娘让我悄悄来打探一下。”

保安掂量了一下红包,似有所悟地对我说:“怪不得呢,跟这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的是个老头儿,我一直猜疑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是二奶,果然不出所料。”

我追问他老头长什么样?

可能是钱发挥了魔力,保安热情地把我请进门岗里,从电脑里调出一组监控画面给我看。我大吃一惊,那个老头竟然是我们厂的台湾老板桂叔,只见画面上,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小荷姐挽着桂叔的手,小鸟依人的样子。我用手机拍了照存下来。

“先生,您还需要知道他们的具体住处吗?”保安讨好地问我。我说不用了。

回到工厂,已是晚上八点多钟,忙了半天饭都顾不上吃,这会儿真是饿了,我给吴维一打电话,让他请我吃饭。

吴维一一头雾水,问到底是我请他吃饭还是要他请我吃饭?我说当然是你请我。“凭什么?”他反问。

我说:“老小子,你别跟我摆主管架子,你不来请我,会后悔的。十五分钟后,湘菜馆里见。”

不等他答应,我就挂了电话,随便穿了双拖鞋,信步走去湘菜馆。

湘菜馆在我们工厂附近算是高档餐厅了,里面装潢虽然一般,但湘味醇正,我们老乡聚餐一般选择在这里。老板娘三十多岁,长得蛮喜庆的,她喜欢和我逗乐子。

这回,我刚坐下来,老板娘就乐成一朵芙蓉花,端着茶壶过来问我:“是一口人、两口人,还是几口人?”

“一口人就不能照顾你生意了?”我故意逗她。

“一口人好,正好陪老娘说说话解解闷,我那口子又出去会情人了,早上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回呢?”老板娘嘟着嘴说。

我和老板娘喝着安化黑茶正聊得热乎,吴维一推门而入,责问:“你小子不是说头疼吗?怎么跑到这里调戏起妇女来了,更离谱的是竟然还要我请你吃饭,难道是调戏妇女有功?”

“大哥,别激動,我只是想找你聊聊你和小荷姐的事。”我把他拉入座位,边给他倒茶边说。

吴维一支开老板娘后,嘴里说我和小荷能有什么事,身子却抖动了一下。

我扬了扬手机,问:“真没事?”然后,让他看存在手机里的相片。他喝了口茶,说:“既然你知道小荷是桂叔的女人,那我索性就跟你说清楚我和小荷的关系,免得你误解。但我求你千万别说出去,此事你知我知,别让他人知晓,否则,不但是小荷的日子不好过,就连你我也在工厂待不下去。”

我郑重地点点头,说保证不说。

吴维一说,八年前,他进厂的时候,小荷还是一名销售业务员。那时,小荷是工厂男工心目中的女神,高高在上,在车间做小工的他只能仰视。

我和湖南蛮子、香香、婉铃进厂的那年,吴维一说小荷姐主动约见了他,他心里那个激动啊,有点像卖油翁独占花魁那样。然而,小荷姐的约见却与爱无关,她的话直截了当:“吴维一,我看你老实本分,又与我是同乡,因此,我想同你做笔交易。……我怀孕了,孩子他爹是桂老头,桂老头有家室,年纪又大出我很多,我不想让家里人、客户和工友们说我的闲话,所以,我想请你假扮我的恋人,在厂里公布我俩的恋爱关系,报酬是让桂老头提拔你当车间主管,月薪过万。”

后来,吴维一果然没有让小荷姐失望,从假恋人演到假老公、假老爸,演得像真的一样。

腊肉炒竹笋、血豆腐炒肥肠下酒,我和吴维一越聊越起劲。聊到伤心处,吴唯一像个大孩子似的哭了,拉着我的手说:“兄弟,你知道么,我们打工的人,哪个没故事,哪个不想出人头地,当了几年主管,我现在挣了些钱,在城里买了房买了车,变得人模狗样的了,说真话,这真得感谢小荷啊!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她是我的大恩人。”

“伤害我可以,但谁也不许伤害小荷,谁要是伤害小荷,我会对他不客气的。”这句话吴维一好像故意针对我说的,他盯着我两眼放出寒光。

我说:“维一哥,你误会了,我不会伤害小荷姐的,我还是她招进厂的呢!”

“那你暗地里去调查她,什么意思?”说完,吴维一狠狠地夹了一口菜往嘴送。

倒了杯酒喝下去后,我站起来,走过去主动同吴维一握手说:“维一哥,我这样做不是为了香香好吗?我不想让她做二奶。不过,现在好了!”然后,我又问他香香知道事情的真相么?

吴维一摇摇头,说:“她暂时还不知道,因为我还得继续把戏演下去。”末了,他站起身又说:“兄弟,你不会记恨我夺走香香吧?感情这东西,讲缘分的,强求不来,你想开点。”

“我想得开。”我喷着酒气说,心里却美美地想:现在你吴维一有把柄在老子手里,你心里总有所忌惮,往后老子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了。

搞定了吴维一,我觉得自己特有成就感,回宿舍脸都懒得洗,便蒙头大睡。

天蒙蒙亮,舍友们像打仗一样起床忙忙碌碌,我也习惯性地从床上跳起来,正要下床时却想起自己已请了好几天的假,难得清闲,还上哪门子班哦!

我又躺下去睡了一会,醒来时已是九点半,这个点工友们早去车间劳作了,我闲得无聊在被窝里和网友诗诗聊天。

“你说做我女朋友的事,是不是真的?小丫头不会骗哥吧?”

“哪能,我是认真的哦!这么清闲,今天不用上班吗?”

“不用,我请了好几天的假。”

“那过我这边来玩,中午请我吃饭呗。”

“你也不用上班吗?还是上夜班?”在我的潜意识里,诗诗应该和自己的年龄相仿,是个工厂的小白领。

她轻轻笑了下,问我何出此言,她说自己上不上班都无所谓的。

不会是遇到饭托了吧?我迟疑了一下,发了一句“行啊,去到我请客,你买单!哥没发工资,口袋空空”。

她竟然说没问题。去就去,男子汉怕什么。

转了几次公交车,我来到她微信上说的地址,城东三有工业园,恰好看到旁边一条巷子里有个理发店,我进去花了20块把头发洗吹了一下,使自己看上去年轻帅气些。然后,我才打电话给诗诗,告诉她到了。

苦苦等了十来分钟,我终于看见了诗诗的身影。这哪里是电话和微信里的那种阅历丰富、成熟富有涵养、历尽沧桑的女子,分明就像个刚念完初中的“学生妹”。她十八九岁的样子,天生丽质、清纯典雅,宛若盛开在我们老家黄毛山脚下的桃花。

“想不到我这头‘老黄牛竟然会吃上这等新鲜的‘嫩草,真是艳福不浅。”不过,我有些怀疑。

“你看我像不像你那个‘梦中的她?”

“不好说,我真怕自己配不上……”

诗诗笑了起来,上前挽起我的手臂说:“走,我们吃饭去。”

到达皇冠大酒店门口,我摸着自己的口袋,犹豫不决。因为,去这样豪华的酒店吃饭少说也得上千。“你看,咱们能不能换一家,又没有外人,不能太浪费了哦!”我小声地提醒诗诗。

“又不要你付钱,你紧张啥。”

她这么说,哎,我只能硬着头皮跟她进去了。

皇冠大酒店三楼的贵宾厅,诗诗豪气地点了一大桌子的菜,还有两支进口的红酒,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上档次的大餐,按说应该兴奋和开心,可却吃得战战兢兢的。

饭桌上,诗诗讲她五岁时死了娘,是父亲把她拉扯大的,由于家境贫寒,初中一毕业她就出来打工挣钱。现在她父亲老了,希望能有个男孩做倒插门女婿,她问我愿不愿意。

带我到这么好的地方吃饭,竟然说自己出身贫寒之家,而且只是个打工妹,搞不好真遇上饭托或者骗子了,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想了许久,我说:“不知道,因为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你敢请我到这么阔气的地方吃饭,一点都不像个打工妹嘛!”

“不是打工妹难道是老板娘?你又不是老板,你是老板我不就成老板娘了?”诗诗笑容可掬。

过了一会,她从餐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餐巾纸,跟我说要去方便一下。我的心怦怦跳动得更厉害了,猜想诗诗肯定是想溜了,可我宁愿吃亏也不想拆穿她。

等她走了,我立马叫来服务员买单。服务员算了一下价格,2366元,我把信用卡交给她去刷费。服务员走到门口,职业化地回头对我妩媚一笑,问:“老板,要不要开发票?”

还报销呢,老子打工仔一个,找谁报。不过,我转念一想,开个收据也无妨,作个纪念,俺也和美女在高档餐厅享受过“浪漫”呢!

“反正报不了,你就给我开个收据。”

“抬头和内容怎么写?”

“抬头不用写,内容你就写‘陪伴美女骗子吃饭费。我心想,你这叫明知故问,刚才那个饭托不是和你们一伙的吗?”

“你这人真逗。”

服务员刚走不大一会,诗诗就回来了,我吃惊地问她:“你还没溜?”

诗诗说:“你这人好奇怪,我都还没吃饱,再说你还在这里,单也没买,我怎么能走呢?刚才明明不是跟你说去趟洗手间的吗?”

“我以为你借上洗手间的机会,丢下我不管了呢?”我小声地回她。

这时,服务员进来给我送银行卡和收据。“不是说你请客,我买单的吗?”诗诗一把夺过收据,看了看,道:“你看我像是骗子吗?”

诗诗满脸不悦,狠狠地把收据扔到我脸上,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砸在桌上,转身走了。

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红着脸,默默地收起那叠钞票,然后箭一样冲出了餐厅。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天天都在想着诗诗的身影,给她打电话发微信,她一概不接不回。

“诗诗,我错了,请接电话或回信息。”

“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比你大,长得不英俊,又是个流水线工人没出息,配不上你啊?”

“你就不要折磨我了,到底喜不喜欢、爱不爱我,以后还跟不跟我来往了,你立即马上给个痛快话,也好让我死了这条心……”她沉默以对。

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心情加班,旷工在宿舍看电视。没想到吴维一竟然放下架子,主动到宿舍找我来了。起先,我误以为是没有请假,他来教训我的,哪知他跟我说了一个好消息:我要被提升当业务部副主任了。

“哪会有这样的好事?”我根本不相信。

吳维一亲热地说,“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真得好好谢谢吴维一和小荷姐的关照。”可转念一想,不对劲,就算他们两个联名举荐,把对营销一窍不通的我弄过去当业务部的副主任,说得过去吗?

“算了,维一哥,你就别逗我开心了,我不是当官的料,别说业务部副主任,就算是普通业务员都干不来。说实在的,出了厂门,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上次会个网友,坐公交车还向路人打听了好几回,怎么出去跑业务。”我边说,边把吴维一往门外推。

吴维一用力挣脱了,他打断我的话强调是真的,但让我当业务部副主任的事,不是他和小荷姐帮的忙。他说,车间机修组长的位置一直空缺,他和小荷姐为了感谢我替他们保守秘密,原本打算让我当这个组长,可他们两个去向桂叔提让我当组长的事,桂叔竟然说让我当组长是大材小用,提出让我当业务部的副主任。

可又有谁能帮助我呢?我身边的朋友除了吴维一、小荷姐混得像样一点,香香、湖南蛮子、婉铃他们都是流水线上的工人,根本帮不上忙的,难道真有贵人相助?可能吗?

嗯,当业务部副主任是不可能的事,吴维一肯定是哄人的。想到这里,我故意转移话题,问吴维一跟香香处得怎样了,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香香可是我的初恋情人,你若是不好好待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吴维一说前几天他已经把自己跟小荷是假夫妻的事对香香说了,香香开心得很,他说香香其实早就看出他和小荷不是什么夫妻了,只是一直没有跟他明说。

我叹了口气,心想:原来,这丫头精着呢!香香能有个好归宿,我感到欣慰。我忽然想起一句歌词来:“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好……”

平淡的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上班、下班、吃饭、休息,周而复始。

桂叔打电话到车间,说要召见我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吴维一小跑着过来,说我的好日子来了,让我速去桂叔那里。

难道吴维一之前说的话是真的?我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放下工具就要走,湖南蛮子拦了我一下,不放心地叮嘱:“你这段时间总是无缘无故请假,桂老头叫你去,不会有好事的,你自己小心点。”

“嗯,知道,谢好兄弟提醒。”我热乎乎的心一下子降到零度。

忐忑不安地走进桂叔气派的办公室,小荷姐也在那里,小荷姐招呼我坐下,说了声恭喜,给我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桂叔指着茶对我说,这是正宗的台湾高山茶,很有名的。我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感觉除了有点苦涩,没啥滋味。

桂叔和蔼地问我:“小崔啊,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我说:“不知道,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您发现了,要炒我鱿鱼?”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桂叔接着又说,“我和维一、小荷商量过了,准备提升你当业务部副主任。保底月薪暂定8千,拉到业务按10%提成算,你看怎样?”

“我听明白了,什么副主任,说白了,不就是干拉业务的活,问题是我不会干啊!”我觉得自己有点像被戏耍的猴子。

小荷姐朝我使了个眼色,说:“你这个副主任不用拉业务,你只要和万友商贸公司的周总搞好关系就行了,很简单。”

万友商贸公司是我们厂最大的客户,我们厂一半以上的订单都是万友商贸公司给的。周总我见过,我们厂年终尾牙庆典的时候,他是贵宾,可问题是我连和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我们两个身份地位不一样,中间隔着孙悟空翻个筋斗那么远。

小荷姐见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提醒道:“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不是认识周总的女儿周诗诗吗?人家周总昨天专程打电话给桂叔,详细了解了你一番。”

诗诗竟然是周总的女儿,我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她那么有钱,怪不得桂叔要让我当业务部的副主任,可问题是自己和诗诗的感情还没深到她们家心甘情愿帮助我的地步。况且近来她都不理我了,我们的关系是止步不前了,能不能继续发展,都还是个未知数,可不管答不答应,自己被提升为业务部副主任的事铁板钉钉了。

从桂叔办公室出来,路过宣传栏,发现人事部已经将我的晋升公告贴进公告栏。能够在工厂被重用,拿高薪,以前只在梦里想过,现在以这种方式变为现实,我心里却并不觉得开心。

我现在不知是去业务部的办公室,还是回车间,想想还是回车间合适,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毕竟在车间里干了几年有感情了。我刚踏进车间大门,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一阵杂乱的掌声过后,吴维一说:“祝贺小崔同志高升,他是从我们车间走出去的,以后我们车间就是他的娘家。”

湖南蛮子冲过来,冷不丁朝我的胸口就是一拳,说了句兄弟恭喜了,就把我抱得紧紧的。作为回应,我用力抱住了他。

一时间,我成了车间的焦点,我感动得热泪满面。

等一切归于平静,我回到自己的工位,埋头干活。婉铃和香香走过来,香香轻声说:“恭喜你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是最开心的。”

我伸出油乎乎的手,分别和她们握了握,然后对香香说:“你和维一要好好的,他是个好人,你幸福了我也幸福了。”

婉铃敲了一下我的头,说:“崔主任,我和香香、湖南蛮子和你平时关系不错吧,你现在是领导了,以后有什么好事要记得关照一下我们哦!”

“那是肯定的。”我的话还没说完,小荷姐过来叫我出去,说有个人要见我。

值得小荷姐跑到车间来叫我的人肯定来头不小,我问那人是谁,她故作神秘不告诉我。

我随小荷姐来到厂办,看到的竟然是诗诗和周总,就连桂叔也满脸堆笑地一起陪坐。

“爸,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男朋友崔崔。”诗诗拉着我的手向她爸介绍。

“叔叔,其实我和诗诗……”我想说自己和诗诗的关系还不是很亲密,诗诗掐了我一把,我干脆就不说了。

“嗯,小伙子看上去蛮精神的,比斯雅制衣厂香港佬吴胖子的侄子强多了,吴胖子的侄子一看就像个白粉仔。”周總冲桂叔说。

圆滑世故的桂叔马上接过话:“是的,小崔阳光帅气,吴胖子家的白粉仔哪能比得上,要是您真听令夫人的话,把诗诗许配给吴胖子的儿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您是在高攀吴胖子。其实,论财力、人脉,您哪一点不比吴胖子强,吴胖子是名声响,其实兜里没几个子。”

原来诗诗是被人逼婚,才让我捡了个大便宜啊?我忍不住想笑。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头一闪而过,于是灵机一动,单膝跪在诗诗面前:“诗诗,嫁给我吧!”

“这……你不怕我把你骗了?”诗诗问。

“不怕了,不怕了,我就是一个穷打工仔,你骗我一辈子才好。”诗诗弯腰把我扶起来,害羞地说:“起来啦,人家答应你了,我的爱只为你存在。”

瞬间,我幸福得像要飞起来一样,我把诗诗拥入怀里,紧紧地抱住,许久许久不愿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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