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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方吝啬鬼形象比较

2020-07-14宋博

北方文学 2020年9期
关键词:吝啬鬼葛朗台

宋博

摘 要:吝啬鬼是文学作品中常见的人物形象,在不同文化的背景下,通过对人物形象特点、形象刻画的原因以及形象刻画的意义三个方面,分析《看钱奴》与《欧也妮·葛朗台》两部作品中的吝啬鬼形象的不同之处。

关键词:吝啬鬼;看钱奴;葛朗台

文学作品通过对不同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对不同环境的介绍,使作品深刻地反映现实,并表达作者的叙述需求。在社会发展过程中,不同的社会形态,在某个阶段出现有相同或近似的社会状态以及社会行为时,这是由于社会发展的根本趋同性而导致的。

《搜神记》作为中国古代志怪小说的代表,其中的许多作品对后世作家的书写产生了影响。郑廷玉的杂剧,中国第一部讽刺喜剧——《看钱奴》,就是取材于《搜神记》中“张车子”的故事。故事经过改造,仍旧以“富贵天定”为线索,加上宗教的“宿命论”加持,结构上有了更完整的故事发展要素,结合巧合、夸张、误会等表现手法,塑造了有特色的吝啬鬼形象:贾仁。

在西方的文学作品中,为表达社会现实会把镜头推向个人或者家庭,以此为“点”,引出故事“线”,进而对社会现象进行“面”的揭露。《欧也妮·葛朗台》里的老葛朗台,因贪婪自私的本质加之对金钱的无限欲求,成为了吝啬鬼形象类别中的经典人物形象。同为吝啬鬼形象,贾仁与葛朗台有很多不同之处。

一、人物形象异同点

(一)同为吝啬鬼,但因社会环境的不同,表现出来的思想气质也有不同

《欧也妮·葛朗台》这部作品中,以欧也妮的生活为主线进行讲述,但这其中作者对老葛朗台形象着墨颇多,因此老葛朗台的吝啬属性深入人心。对于老葛朗台来说,金钱是占有。这超过了一般意义上的吝啬,他对于钱的渴望超过了一切,可以说是典型的金钱至上观念。作品常用侧面描写的手法,对他进行表述,比如:每顿饭的面包和其他食品、每天要点的蜡烛,葛朗台都亲自分发,一点儿不能多;来了亲戚,他不让加菜,而叫佃户打乌鸦做汤喝。在选择题中,金钱是唯一选项,或者说他的选择从来都是以金钱为衡量标准而进行的。

郑廷玉在作品中用具体细节来刻画了贾仁的吝啬,在第二折“穷秀才雪中卖子”中,贾仁耍赖不想付钱,甚至想让卖子的周荣祖付“恩养钱”。陈德甫作为见证人,贾仁第一次给陈德甫钱时说:“你兜着,你兜着。”当陈德甫觉得钱少时,贾仁云:“一贯钞上面有许多的宝字,你休看得轻了。你便不打紧,我便似挑我一条筋哩!”[1]第二次时贾仁云:“我教你,你把这钞高高的抬着,道:‘兀那秀才,贾老员外与你宝钞一贯。”[2]“兜着”“抬着”这两个动词突出数量之少的一贯钞,将贾仁待人的薄情寡义写得生动逼真。

两个人对于金钱的热衷,与他们的社会认知有直接关联,葛朗台与贾仁都是贫苦出身,区别在于葛朗台以资本主义手段聚揽钱财,在算计上更显精明狡诈,在自身克扣的前提下,盘剥是他扩大产业的手段;贾仁以小农阶级的眼光,尽量减少每一笔开支,置田产,但是并没有经商的头脑,是古代典型的乡绅的形象。因此,二人的金钱观是不同的。

对钱财的追求是葛朗台的精神支柱,也是他唯一的追求。甚至,为了达成自己资本积累的目的,葛朗台设下圈套坑害他人。贾仁的生财手段则更为保守,他对己、对人都极为吝啬:即便想要买周长寿,却还是寻找语言陷阱,尽可能地少掏腰包。但对比葛朗台因为女儿把钱借给查理,而惩罚她只吃面包、喝冷水,不准生火的细节,贾仁虽因周长寿“痴学愚滥,只图穿吃,看的那钱钞便土块般相似”[3]而心疼,却也只是心疼,或者说金钱不是贾仁的唯一追求。

(二)所做行为皆受社会文化的影响,但文化内核有差异

葛朗台与贾仁生活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这一点从作品中两者的发家史方面就有明显的体现。葛朗台作为一个箍桶匠,利用了大革命的好时机,他通过贿赂拍卖监督官的手段,三钱不值两钱地“合法地买到了县里最好的葡萄园、一座老修道院和几块分种田”;[4]他荣任市长期间,曾冠冕堂皇地“为了本城的利益,已经造好几条出色的公路直达他的产业”;[5]“在房产和地产登记的时候,占了不少便宜,只完很轻的税。”[6]与之形成对比的是贾仁的发家经历,从他在神佛面前哭诉自己经历的不公后,得到神佛指引,窃取周家半墙之下所藏金银,由此开始了他的贾老员外的生活:“有万贯家财,鸦飞不过的田产物业。油磨坊、解典库、金银珠翠、绫罗缎疋,不知其数。他是个巨富的财主。”[7]

从两部作品中能够看到葛朗台与贾仁两个人价值观的不同,与他们所生活的环境有密切联系。19世纪初的法国,商品流通、股票、投机买卖、债务、商业信用,已经成为资产阶级暴发户在理智迷失的时代里带有血腥味的敛财方式,他们把一切物化,并理所应当地进行金钱交易。这些跨越社会与时代的词语对于贾仁来说是陌生的。但二者相同的是对于金钱的渴望。追求金钱的途径千差万别,根源在于文化内核的不同。

文化信仰是社会存在的灵魂支柱,葛朗台所在的天主教社会中,教会以旁观者的姿态交织在各色人物的生活中。葛朗台的祷告、欧也妮的捐助、资本的交易、上层社会的交際,背后都有教会的身影。教会以资本权重作为它的基本立场,并不考虑社会道德。这就导致了在《欧也妮·葛朗台》这部作品中许多人物对欧也妮表达同情,是因为她有着大宗财产却必须嫁人,人们羡慕着她的婚姻对象,猜测着欧也妮的身家。他们认同婚姻作为商品存在,而且商品用于交易。相比较而言,在贾仁的处世观中,留有儒家思想的印迹。作为对于金钱有着执念的人,贾仁对周长寿的花钱行为不满意,却仍对其颇多宽容,这种带有人性的吝啬与葛朗台对女儿的苛刻有本质的区别。换句话讲,葛朗台的形象是绝对的吝啬,这种吝啬中带着一种冷酷;而贾仁的吝啬,更带有一种人性。所以葛朗台是悲剧中的一员,想要逃离又深陷其中;而贾仁是喜剧中的一环,巧合矛盾,令人唏嘘。

中国自古就有宗法血缘的家庭观,子嗣传承被看成家族传承中的最重要一环。而在欧洲,新兴的资本家们淡化感情、人伦,将追逐资本作为生存之根本。所以我们能在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中看到葛朗台因为金钱淡薄亲情、友情;也能看到固守中华传统民族文化、伦理观念的郑廷玉在《看钱奴》中以贾仁从哀叹无子到祈子、买子作为推动事件发展的主线;这两种对于血缘关系的不同认识是两种文化的本质不同的印证。[8]

二、形象刻画的原因

(一)经济条件和道德惯性的影响

葛朗台与贾仁都不处于社会的统治阶级,所以能深刻地体会到拥有钱财而产生的心理满足感和安全感。二人在完成被剥削者到剥削者的身份转化之后,仍然选择过着穷人般的生活,这是他们的生活惯性使然。在扩大已有财产规模进程中,贾仁与葛朗台有所区别:葛朗台的经济发展方式为资本的原始积累,向外不断扩张,压榨价值,手段残酷,目的是掠夺财富;贾仁的小农经济仍以田地的买卖为主,不存在伤害行径,目的是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是两种体制下的经济发展差异。

道德惯性也是人物性格不同的原因之一。节约是一种道德,只是这种品质已经异化和扭曲为对金钱的无限制地追求。从贾仁的行为中可以透视出节约的这一种品质:在获得钱财之后贾仁并没有挥霍钱物,而是更为人尽皆知贾老员外特别的抠门。而第三折中贾仁因为手指的鸭油被狗舔了一口而一病不起,这种占小便宜的小市民思维则是他扭曲价值观的表达。葛朗台的“节约”更是将自己的价值观念强加于他人,强行使他的妻子、女儿按照他的标准执行:少量的饮食、微弱的热源,对钱财热烈追求的同时放弃人性。这种节约是经济条件和社会文化的影响下的错误的消费观。[9]

(二)内心焦虑和金钱腐蚀导致人格扭曲

社会价值的滑坡,“重义轻利”的价值观慢慢发生改变,崇尚财富成为一种社会风气,甚至因为财富的分配不均而产生分歧。

在这样的环境下,吝啬鬼们只能从钱财中获得精神的安慰:葛朗台每日要数上一遍金子才能入睡;在周围人对他钱财价值的猜测中获得快感;在资本交易时的斤斤计较中寻找自我价值。为填补金钱导致的内心焦虑,他们压抑自己的人性,最终人格扭曲:贾仁因手上的油被狗舔了一口而气的一病不起;为了省下葬的钱,宁愿用马槽安放尸体;为了节约棺木,宁愿“削足适履”——将尸身砍成两截;这种变态的行为让人咂舌。

在金钱至上的社会里,钱财的获取量代表着社会地位、代表着“脸面”。贾仁特别在意别人对他的称呼,喜欢听别人叫他贾老员外;葛朗台更是在女佣表示他是个大善人的时候,有一丝高兴。某种意义上来讲,葛朗台在压榨拿侬劳力的同时也在收割着拿侬的精神。他们追求着金钱,最终在金钱中迷失。

三、形象塑造的意义

《欧也妮·葛朗台》中的主要人物有葛朗台、欧也妮以及查理,查理作为打乱葛朗台一家生活的人物,与欧也妮发生情感纠葛,引发了葛朗台一家的矛盾,也因此导致了欧也妮与葛朗台不一样的金钱观,但最后欧也妮一个人生活,除了只会固定捐钱给教会之外,她的生活与其父亲在世时没有两样。用戏剧常见的误会、巧合、突转、夸张等写作手法增强了作品的宿命感。《看钱奴》中,主要人物有贾仁、周荣祖、周长寿,贾仁因穷祈富,得到神灵指引,借用并保管周家财力二十年。随后贾仁为钱财寻找继承人,阴差阳错却买下周荣祖儿子周长寿为养子,最终在贾仁因病过世后钱财又回到周家。巧合、冲突与转折都在戏剧的中心人物——贾仁身上体现,丰富的表现手法强化作品的内涵,冲突感越强,讽刺、鞭挞的现实意义就越更深刻。

两部作品中都有轮回、宿命的思想痕迹:特·篷风太太“依旧过着当年欧也妮·葛朗台的生活,非到了父亲从前允许堂屋里生火的日子,她的卧房决不生火,熄火的日子也依照她年轻时代的老规矩。她的衣着永远跟当年的母亲一样。索漠的屋子,没有阳光,没有暖气,老是阴森森的,凄凉的屋子,便是她一生的小影”。[10]神仙借了周家二十年的财富送与贾仁,最终财富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物归原主。“看”字也有着双层含义,一是为着周家守财;二是看着钱财,做一个守财奴。

这是两种跨越空间的轮回,不同的是蕴含着两种不同的宿命观,也代表着两种信仰的差异:教会引导泥潭中的人自救,也鼓励济世救他人,这种信仰是牺牲与成就的矛盾体;神佛信念的宿命论,是特殊时期的自我安慰,也是自我麻痹,是元代逼仄的成长条件把人们推向对宿命论的认同。

四、结语

人物是社会生活的主体。以市民人物作为作品的塑造对象,是对社会现象的凝练概括。通过作品影射社会环境,讽刺社会现实。作品中吝啬鬼的结局往往是悲剧性的,不论是葛朗台还是贾仁,最终都是人钱两空。对世人的教化和警醒是作者对吝啬鬼这一特殊形象竭尽全力描写的目的。

参考文献:

[1]郑廷玉.看钱奴买冤家债主[M].张月中、王钢.全元曲.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331.

[2]郑廷玉.看钱奴买冤家債主[M].张月中、王钢.全元曲.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332.

[3]郑廷玉.看钱奴买冤家债主[M].张月中、王钢.全元曲.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334.

[4]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4.

[5]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5.

[6]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5.

[7]郑廷玉.看钱奴买冤家债主[M].张月中、王钢.全元曲.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326.

[8]杨欢.中西方文化下的吝啬鬼——《看钱奴》《悭啬人》比较研究[J].鸡西大学学报,2015(03).

[9]郭慢华、刘晓芳.元杂剧中的吝啬鬼形象[J].汉江师范学院学报,2011(02).

[10]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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