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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器尚象
——谈辽瓷仿生造型

2020-07-14

大众文艺 2020年12期
关键词:皮囊鸡冠契丹

(内蒙古师范大学,内蒙古呼和浩特 010000)

一、前言

辽代陶瓷在中国陶瓷史中占有重要的篇幅,具有鲜明的契丹民族造型风格,在结构形式方面也独具匠心。同时,契丹人运用其观察、思维和设计的能力,对自己在游牧过程中、与自然相处中产生强烈关系的事物进行模仿,并对其进行改造,出现了许多运用仿生手法制作的器皿造型,达到“寄物以情”的目的,体现了契丹人“天人合一”的造物观。辽瓷仿生造型中模仿对象的选取与辽代社会文化背景密不可分,这也是辽代陶瓷仿生造型的独特性。契丹人运用“象形取意”的方法将生活中的元素加入器皿设计中,这是一种原始的、本能的创造,辽瓷仿生造型的设计结合了对被模拟事物的观察、感受、内在含义,既有功能又有寓意,体现了制器尚象的造物观,也是契丹人的文化与自然达到高度统一的体现。

二、辽瓷仿生造型中的“象”

“象”一词有两个层面的含义,一是形象,《系辞传》说:“象也者像也”,意思是“象”是宇宙间众生的传神写照,是根据人们对自然现象和生活现象的观察与模仿,从而创造出来的。二是意象,即寓意之象,在《易传》中提出了“观物取象”,延伸出着重再现事物的内在特性,表现深奥微妙的寓意。转化到造物方面,仿生设计中的象生器一词,其中的“象生”即指模仿生物,是人通过对自然之物改造,创造出的器物,也是“象”这一概念在器物设计中的具体体现。仿生造型中的“象”不仅是对形象的模拟,还有对形象内在特性的再现。辽瓷仿生造型中的模仿对象不仅包括有生命的生物,比如花、树、鱼;还包括了无生命的人造物,比如皮囊壶、神话动物等,且都有各自的制器寓意,辽代陶瓷的仿生设计在对事物的直接感受上进而概括、创造,按照形态的基本分类可以分为具象仿生和抽象仿生两大类:

具象仿生即把被模仿对象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并附加一定的实用功能,模仿的类型包括自然界中的事物以及人造物,具象仿生一定是在具备了一定的形态把控能力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因物赋形,给人以直观的感受,也是辽瓷中所占比重较大并且风格极具契丹特色的一类。鸡冠壶,辽瓷中独树一帜的鸡冠壶,形制取材自皮囊壶,其釉色也有仿皮的肌理质感,色调和光泽度的呈现与皮的质感别无二致。早期的鸡冠壶保留了完整的皮囊壶形制,并且对皮页缝制的肌理也进行复原,较有代表性的鸡冠壶有绿釉划花塑贴火珠鸡冠壶(图1),藏于辽宁省博物馆,在壶身泥片拼合处甚至可见针脚,与原本皮囊壶不同的是,添加了塔式盖、双孔系,并做底足,在保留游牧风格的同时,结合日用瓷的使用需求,方便置放。在鸡冠壶的细节装饰上也有仿生设计的体现,如科右中旗辽墓出土的绿釉雕塑龙粱鸡冠壶(图2),在壶的环梁上,将龙的身子转化成了鸡冠壶的提梁,颇具巧思。鸡冠壶寄托了契丹人对游牧生活的感情,映射出一种对过去生活的怀旧情绪,辽代工匠对皮囊壶形态的仿制也是对皮囊壶功能的复制,皮囊壶一直用于储存水、酒、奶,而根据此制作的鸡冠壶的功能也是储存这些东西,所以在器型的体量上像储存器的体量靠拢,且因为便于放置的原因,通常比皮囊壶的存储量更大,保质时间更久;摩羯壶,摩羯在印度神话中代表“河水之精”,与佛教一同传入我国,至辽代,其形象已经逐渐定型。摩羯造型的陶瓷器皿在辽代出土很多,如1976年于赤峰市巴林左旗乌兰套海苏木出土的白釉人首摩羯形壶(图3),壶身是鱼形,流部为龙形,鱼背处有注水口,宛如花瓣,和鱼身相得益彰,鱼身前方是一女子,手持龙形流口,从造型到构思都称得上是辽瓷中的代表作。在象征意义上,笔者认为,一是摩羯法力无穷,具有祈福的意愿,这样吉祥且有崇拜色彩的形象便自然而然地运用到造型设计中。二是其形象犹如大鱼,从河中而生,仿佛可吞噬一切,作为壶的造型元素具有水源源不断用之不竭的意味;龟形壶,1989年内蒙古宁城县天义镇郊区出土的辽代三彩龟形壶(图4),这件龟形壶龟首上仰,龟嘴留一壶口,前后都用穿孔,方便携带。是宋辽时期较为流行的款式;鸳鸯壶,鸳鸯在契丹人生活中是很常见的鸟禽,以鸟兽为造型的器皿从原始社会就有,辽代瓷器中以鸳鸯为题材对象的也不在少数,1977年内蒙古赤峰松山区辽代墓葬出土的三彩陶鸳鸯注壶(图5),这只注壶腹部为容器,鸟身背部留一口,口部称花状,鸳鸯头部为流,腹部还有莲花装饰,羽翼形态逼真,栩栩如生。以鸳鸯为题材的仿生造型体现了辽代人对自然之美、生活之美的追求,鸳鸯又有象征幸福,出双入对的寓意,将这样的形象转变为实用器,可以给当时的人们以平和恬淡的感受。

抽象仿生将复杂的模仿对象逐渐提炼概括,复归于朴,抽象仿生不像具象仿生那么直观,需要人们的联想补充,辽瓷中的抽象仿生造型多模拟常见的花卉,比如八曲海棠长盘,辽代三彩海棠长盘出土非常之多,且海棠长盘的形制只见于三彩器物上,如辽宁省新民县辽墓出土的三彩海棠长盘(图6)辽代工匠借鉴金银器造型中的海棠盘样式,深入提炼概括,将三彩长盘中的海棠花凝练为四角尖尖的口沿、流畅的花瓣曲线,富有张力,高度体现了辽代工匠的造型概括能力。

三、辽瓷仿生造型与契丹社会文化

《文心雕龙·诠赋》中提到“情以物兴”,“物以情观”。仿生设计最大的优势在于可以令使用者实现“睹物思情”“物我交感”,这也是中国传统造型设计中的一个常用的手法。创作者运用一些外部的符号或者带有寓意和寄托的物象,从而把自身的情绪传达出去,所以模拟离不开对被模拟事物原有的情绪感受。古代仿生设计的萌芽都遵循着一定的造物文化背景,契丹人自古与大自然为邻,苏颂的《契丹帐》写到“行营到处即为家,一卓穹庐数乘车。千里山川无土著,四时畋猎是生涯。酪浆羶肉夸希品,貂锦羊裘擅物华。”以及契丹的捺钵习俗、渔猎方式,向我们生动地展示了契丹人生活起居方式。花草、游鱼、牛羊鹿昔日与之为伴,带给他们的感官丰富的体验,与之相关的形态、审美感受在心中潜滋暗长,也成为他们精神世界里不可缺少的养料。

契丹人自古“马逐水草,人仰湩酪”,并且“食牛羊肉酪而衣其皮”,可见皮制品在契丹人的生活中是不可或缺的原材料,以皮为原料做成的皮囊壶不仅方便携带而且具有很好的储存奶制品等液体的效果。契丹人建国后,逐渐放弃了靡有定居的生活,并且开始学习中原工匠的制瓷技术,大量生产精美瓷器,可以推测最开始中原的制瓷工匠为迎合辽统治者的审美趣味,皮囊壶造型作为契丹人传统的日用器很自然地就应用到了陶瓷设计中,从而创造了独具契丹特色的鸡冠壶。这种仿皮囊壶装饰的处理与契丹人对游牧生活的依恋十分契合,代表了契丹人的民族文化,因此在辽代烧制不绝。除了皮囊壶外,捺钵文化也对辽代仿生造型有很大影响,契丹人四时捺钵习俗由来已久,从徐昌祚的《燕山丛录》可窥见:“漷县西有延芳淀,大数顷,中饶荷芰,水鸟群集其中,辽时每季春必来弋猎。”此处的每年春天必来弋猎就是指的我们所说的春捺钵,辽人在外时常见到游鱼、鸭鹅,所以辽瓷中不乏见到这些题材的装饰,比如鸳鸯注壶的出土地赤峰松山区,就是辽代人春捺钵弋猎时的主要地带,古时为辽上京,《北蕃地理》记载“东至长泊十五里,西南至上京二百里……泊多野鹅鸭,戎主射猎之所。”可见鸳鸯注壶在此地的出现与春捺钵的文化背景不无关系。辽瓷的仿生造型也有受汉文化的影响。辽与宋同时期占据南北方,期间有对立也有和平,不可否认的是文化交流不绝如缕。对于这一时期辽地流行龟形壶而言,虽然其具有和扁壶类似的形制,有实用性因素,但是辽代工匠是如何产生模拟乌龟的形态运用到器物造型中的想法?在中原地区,乌龟自古就为四灵之一,《宋书·符瑞志》也有记载:“灵龟者,神龟也,王者德泽湛清。”印证乌龟有祥瑞神兽的寓意。同时,乌龟作为道教神物,其纹饰在辽代出土物中也所见良多。辽代境内有不少来自中原地区的汉人生活在此,所以根据不同地区文化实行“因俗而治”,同期契丹人也广泛学习汉文化,对于宗教文化的吸纳也采取兼收并包的政策,这让道教在辽域内得以广泛传播。由此可见,乌龟作为祥瑞、神物这样的概念应该也被辽代人所广泛接受,且龟形壶的形制符合游牧民族一贯的使用需求,可以推测是辽代盛行龟形壶的原因。

四、结语

契丹人作为游牧民族,有与自然相融的天性,对于身边自然物的模仿是其与自然长期相处的必然结果,辽瓷仿生造型的模仿对象也随着辽代社会的发展、工艺的精进不断丰富。辽瓷工匠的仿生设计一方面体现了“功用至尚”的朴素传统功能主义观念,另一方面从辽瓷器物中不仅可以看到辽瓷中的仿生造型体现了其精妙的功能性、装饰美特征以及文化象征的寓意,也可以看作是文化的物化符号,从中可以感受到辽瓷造型带来的巨大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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