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

刘第红

20世纪60年代，城市知识青年苗苗被下放到雷公坳。雷公坳是南方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寨，深处层峦叠嶂之中。苗苗到达雷公坳的当天，村支书就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们这里有一种鸡冠蛇，因为它头上长有鸡冠状的东西，故得此名。它能像公鸡一样发出打鸣的声音，甚至能模拟人说话。此蛇最喜欢跟人比高矮，你比它高，它就乖乖地溜走了；你比它矮，它就过来咬你。一旦被鸡冠蛇咬中，恐怕凶多吉少……”

苗苗听了，将信将疑。村支书该不会“欺负”城里人，故意吓唬他吧？他的胆子不是针尖。他长那么大，可不是吓大的。可是，村支书说话时满脸凝重，看上去不像是开玩笑。在大山中生活，看来多长几个心眼为妙。

一次，苗苗去镇上办事。回来的路上，猛地看到路边盘着一条粗蛇，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像是公鸡在叫，又像是小孩子在笑。苗苗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尿裤子了。那条蛇头上长有火红的鸡冠，看上去很是怪异。苗苗猛然想起村支书提醒他的话，不禁毛骨悚然。传闻中的鸡冠蛇真给他撞上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苗苗提醒自己，遇事不能慌乱，一定要保持镇定。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那颗狂跳的心。

鸡冠蛇看来在路边恭候多时，似乎是在等待路人。可是这荒郊野岭的，山路上半天都不见一个人影。他若不是去镇上，也不会从那里路过。既然已经撞上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看它想搞什么名堂吧。

鸡冠蛇也看到了苗苗，只见它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头朝地，尾巴嗖嗖嗖地捣向空中。转眼间，它像一根长绳一样直立起来。

见此情景，苗苗顿时明白了，鸡冠蛇是要同自己比高矮。村支书说的没错。比就比，谁怕谁？苗苗身高一米八，颇为自信，很有底气。

鸡冠蛇眼睛像贼一样滴溜溜地转，估摸着苗苗的身高。很明显，苗苗比它高出一大截。鸡冠蛇知道自己比输了，垂直的身子瞬间瘫倒下去。它垂头丧气，灰溜溜地逃走了。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人，同他比试高低，没想到他是一个“巨人”。鸡冠蛇没有比赢，似乎挺没面子。

苗苗像铁塔一样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大气不出。鸡冠蛇呼啦啦地倒立身子，令他目瞪口呆。眼看着鸡冠蛇被他比了下去，悄无声息地溜走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心里涌出一种得意的快感：“哼，跟我比高矮，你找错对象了！”

这事情从开始到结束，前后不过一分钟，仿佛发生在梦里，令人难以置信。苗苗下意识地掐掐胳膊，感觉到疼痛。没错，这不是在梦境里。

接下来的路，苗苗走得很轻松。他哼着小调，像是一位得胜回朝的大将军。

又过了几个月，苗苗要去镇上开会。走到上次遭遇鸡冠蛇的地方，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定睛一看，又是上次那条鸡冠蛇。真是冤家路窄！

上次较量败下阵来的鸡冠蛇，很不甘心，寻思着再与苗苗比试。它每天都在路边守候，等待苗苗路过。可是苗苗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村寨里，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他是不会去镇上的。而那条山路，是雷公坳去镇上的必经之地。

有了第一个回合的较量，苗苗这次显得平静多了。鸡冠蛇故伎重演，再一次像长绳一样竖直身子。苗苗有身高的优势，他并不害怕。他固然已经定型，不会再长高了，但在短时间内，鸡冠蛇也很难追上来啊。

一比较，鸡冠蛇还是差一截。它气急败坏地垂下身子，咝咝咝地吐着芯子，显得烦躁不安。跟上次不同，它没有溜走，而是爬到旁边的一块巨石上，再一次笔直地把身子甩向空中……

鸡冠蛇想借助巨石的高度，将苗苗比下去。它似乎横下一条心，不比赢不肯善罢甘休。尽管它爬到巨石上面，明显有违比赛的公平，但它比较霸道，只能按它的“规则”出牌，加上苗苗又不懂蛇语，无法向它表达抗议。

苗苗眼看着就要比输了，他脑门子冒汗了。比输了，鸡冠蛇就会毫不客气地过来袭击他……想到这儿，他浑身发抖，骨头发软。怎么办？怎么办？忽地，一道灵光从他脑海里划过。他急中生智，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踮起脚尖，高高地举起……

鸡冠蛇再一次败下阵来。它甘拜下风，急匆匆地撤退，一溜烟地消失在草丛里。

“小样儿，竟敢跟我斗智斗勇？”苗苗在心里想。他内心不由自主地涌出一种胜利感，尽管刚才着实受到了惊吓。

第二天，苗苗在镇上开完了会，往回赶去。走到遭遇鸡冠蛇的地方时，他忐忑不安，心里似乎有一面鼓在敲：“鸡冠蛇两次都比输了，肯定心有不甘，这次又会想出什么坏主意呢？”想到这里，他的脚有点发软了。光明正大地比高，他倒不怕，就怕鸡冠蛇使阴招。

他一边走，一边往路边看，没有见到鸡冠蛇的身影。他心想：“或许鸡冠蛇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对手，再也不敢比了。”

他这样想的时候，走到了路边一棵大树下。猛地，他听到头上一阵动静。抬头望去，只见鸡冠蛇正在往树梢上爬。

苗苗的脸唰地变白了。鸡冠蛇爬到树上，肯定比他高了，即使他踮起脚尖，举起树枝。这一回合，苗苗看来没有多少胜算了。

“你看！你看！”

这是谁在说话呢？山野寂寂，没有其他人影。难道鸡冠蛇会说话？苗苗惊得目瞪口呆。

树梢上的鸡冠蛇，像个杂技演员一样，娴熟地把身子甩向空中。它似乎是在提醒苗苗观赏，免得错过了它的精彩演出。这一回，鸡冠蛇可是赢定了。它并不着急，眼前这个“巨人”逃不出它的掌心。它自鸣得意，似乎觉得这样的计谋只有它能想得出来。

“不能输给鸡冠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难道鸡冠蛇还能胜过人类？为人类争光……”苗苗心里响起很多种声音。

情况危急，不容他多想，他必须马上找到应对的策略。他的大脑急速地转动起来……

苗苗灵机一动，有了一个主意。此时，鸡冠蛇已经竖直了身子。说时迟，那时快，苗苗脱了一只鞋，用力向空中扔去……

鸡冠蛇傻了眼，嗖嗖嗖地从树上溜下来，转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此之后，苗苗再也没有遇到过鸡冠蛇，一直到他返回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