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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义视域下《简·爱》汉、日译本研究*

2020-07-14刘凤斌

大众文艺 2020年22期
关键词:简·爱勃朗特译本

刘凤斌

(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辽宁大连 116000 )

夏洛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ë,1816-1855)的《简·爱》(Jane Eyre,1847)不仅在英国现实主义文学传统中占有重要地位,尤其是在20世纪60年代以后随着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兴起,更是被现代女性主义学者视作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女性人物塑造最为成功的小说作品之一①。《简·爱》自问世起,便在英国引起极大反响,报纸杂志纷纷刊载关于《简·爱》的书评。之后从英国传播到中国和日本,但当时只有极少数文化人有能力阅读原文。因此,《简·爱》在中国与日本的大众化传播过程中,翻译便成为必不可少的环节。

《简·爱》的中文全译本由李霁野在1933年完成,而日文全译本于1930年由远藤寿子完成并出版。1930年远藤寿子的日译本出版后,《简·爱》的日译本仍不断推陈出新。与日本文学翻译的持续发展相比,鉴于社会历史原因,20世纪后半期中国的外国文学译介活动整体上处于停滞状态。经过将近半世纪的等待,《简·爱》的全译本终于在1980年由著名翻译家祝庆英完成,该版本也是现行最受欢迎的《简·爱》译本之一。

本文在收集整理了与《简·爱》相关的研究资料基础上,以中国的祝庆英、黄源深、吴钧燮译本与日本的阿部知二、小尾芙佐、河岛弘美译本为例,来研究女性主义翻译观视角下中日译者翻译策略的异同,并从社会文化角度分析了这些异同的产生原因。

一、祝庆英的《简·爱》译本

《简·爱》开篇写到十岁的女主人公简·爱孤独地凝望着窗外凄厉的狂风暴雨,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舅妈里德夫人与孩子们一家团圆欢乐的场景。正如王国维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②。十一月的窗外极目所至皆为荒凉之景,而这景象正是此时此刻幽闭于黑暗之处小简·爱的心像风景。伪善冷漠的里德夫人无情地痛斥小简·爱,小简·爱内心世界的孤独无助与窗外的阴冷相呼应,两者都加倍地蔓延开来。在这种阴郁的氛围之中,小简·爱与里德家的长子约翰发生了矛盾,随后小简·爱藏到了早餐室的窗帘后。

I(Jane Eyre-笔者注)mounted into the window-seat:gathering up my feet, I sat cross-legged, like a Turk; and , having drawn the red moreen curtain nearly close, I was shrined in double retirement.③

(祝庆英译)我爬上窗口,缩起脚,像土耳其人那样盘腿坐着,把波纹红呢窗帘几乎完全拉拢,我就加倍隐藏起来,仿佛坐在神龛里似的。④

(黄源深译)我爬上窗台,缩起双脚,像土耳其人那样盘腿坐下,将红色的波纹窗帘几乎完全拉拢,把自己加倍隐藏了起来。⑤

(吴钧燮译)我爬上窗龛里的座位上,缩起脚,像个土耳其人那样盘腿坐下,把云纹呢红窗帘拉得差不多完全合拢,这样我就在一个加倍隐蔽的地方安下身来。⑥

(小尾译)窓ぎわに作りつけてある長い腰掛けによじのぼるとトルコ人のように両足を組んですわり、厚手のカーテンを引きまわしたので、これで完璧な隠れ場所にたてこもったわけだった。⑦

引文中值得注意的是“shrine”的翻译。“shrine”的英文释义为“To enclose,envelop,engird,as a shrine or sanctuary does the body or the image of a saint”⑧。从该释义中可以看出“shrine”指圣地、神龛,由此使人产生一种敬慕之情、凛然之感。“shrine”的释义中带有浓重的宗教色彩。《简·爱》乃至勃朗特三姐妹的文学世界中本就弥漫着浓厚的基督教文化气息⑨。基督教及《圣经》对英语文学有着深广的影响。它不仅早已成为西方社会文化的一部分,而且扎根于每个人的心里,融入每个人的血液之中,成了每个人思想架构的一部分。夏洛蒂·勃朗特出生在牧师家庭,基督教文化修养深厚,这点也深刻地体现于她的文学作品之中。在基督教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勃朗特,不仅在语言运用上深受《圣经》影响,更重要的是在思想意识层面会自然而然地转向上帝。

关于“shrine”的翻译,祝庆英的译文与其余译文皆不相同,她在译文末尾加了一句“仿佛坐在神龛里似的”。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日本,收纳先祖牌位、神像的神龛,都是神圣而庄严的。而这种翻译方式与英语原文所蕴含的意义达到了相同的表达效果。面对约翰的霸凌,弱小年幼的简·爱必然渴望得到庇护。然而,自从最疼爱她的里德舅舅去世后,在家中小简·爱不但遭受里德舅妈的欺辱,而且还要忍受仆人们的歧视。在偌大的盖茨海德庄园里,小简·爱可谓无依无靠。身处如此境遇,她只能冀望上帝的垂怜。因此,原文中使用能够唤起“神圣庄严”之感,提升简·爱新女性形象的词语或许是作家有意为之。

二、阿部知二的《简·爱》译本

第二章中,女仆艾博特劝说小简·爱,对里德夫人和约翰的压迫学会逆来顺受,她说道:

It is your place to be humble, and to try to make yourself agreeable to them… you should try to be useful and pleasant,then, perhaps, you would have a home here.(Bronte C,2001:10)

(祝庆英译)你就得低声下气,顺着他们……你该学得有用一些,学得乖巧一些,那样的话,你也许还能把这儿作为家住下去。(勃朗特,2010:8)

(吴钧燮译)你得低声下气,尽量合他们的心意,这才是你的本分……你该尽量学得能干和讨人喜欢,那样说不定你还能在这儿待下去。(勃朗特,1990:10)

(黄源深译)你得学谦恭些,尽量顺着他们,这才是你的本分……你做事要巴结些,学得乖一点,那样也许可以把这儿当个家一直住下去。(勃朗特,2016:10)

(阿部知二译)へりくだって、あの方たちのお気に入るようにつとめるのが、あなたの身の上です……お役に立つ、感じのいい子になるようにしなけりゃいけないわ。そうれすれば、ここに住みつくことができるでしょう。⑩

(河岛弘美译)皆様に感じよく、謙虚にふるまうのが、あなたの本分なのよ……役に立つ、明るい子になろうとしなさいね。そうすれば、ここにずっと置いてもらえるかもしれないわ。(11)

从例文可见,祝庆英与阿部知二故意规避了对简·爱自由独立的人物形象塑造有消极影响的词语。黄源深、吴钧燮把“your place”都翻译成了“本分”,河岛弘美的日文翻译也是“本分”。祝庆英的翻译策略是选择不翻译“your place”一词,避开旧社会强加于女性身上的顺从标签,极力减少封建礼教“三从四德”的烙印给新型女性人物塑造带来的消极影响。不仅如此,在例文后半部的翻译中,祝庆英也没有选择与吴钧燮、黄源深相同的“巴结”“讨人喜欢”,而是翻译成了“有用”“乖巧”。祝庆英之所以这样翻译显然是有意摒弃“巴结”“讨人喜欢”的贬义感情色彩,巧妙地利用了“有用”“乖巧”的中性感情色彩,以此规避女反抗者形象构建中的消极因素。

在日译文本中,阿部知二的译文表现出对女性心理的极大关照。如引文所示,日本的河岛弘美把“your place”翻译成了“本分”,下面我们分析下日本“本分”的文化背景。

如1896年出版的《女性の本分》(《女性的本分》)一书[1],其作者是日本明治大正时代的著名教育家三轮田真佐子(1843-1927),书中她对于女性本分的论述依然遵循旧有的女性观,从女性严守母道、妻道、贞操等方面,把女性思想困于家庭之中,隔绝于社会之外。再如,1908年,下田次郎在翻译约翰·拉斯金(John Ruskin,1819-1900)写的关于女性观和女性教育的论著《芝麻与百合》(Sesame and Lilies,1865)时,同样把第二部分命名为《女性の本分》《女性的本分》[2]。现代女性主义评论家指出,拉斯金所描绘的女性实质上是指把压抑自我、放弃自我作为美德的女性,就像考文垂·帕特莫尔(Coventry Patmore,1823-1896)在长篇诗《家庭中的天使》(Angel in the House,1854-1862)中所描述的那样。

通过以上两个例证,可见在社会文化层面上,“本分”一词在日语与汉语的文化语境中有一定的重合之处。日本亦把贤妻良母之道作为女性幸福的最高标准,这实质上都是旧社会试图将女性与社会分离,并使之正当化的一种性别歧视。所以,在日本文化中,“本分”一词同样映射出歧视女性的浓重历史阴影。阿部知二在翻译时避开了承袭日本旧有女性观,即束缚女性于贤妻良母之道的“本分”一词。舍弃“本分”,而选择“境况”的翻译策略体现了阿部知二对简·爱不幸遭遇的同情,规避了女主人公的顺从形象,意图凸显新型女性反抗斗争的形象。

三、结语

祝庆英的《简·爱》译本产生于20世纪80年代,正值中国改革开放大潮蓄势激荡,人们思想解放进程加快,“西学热”兴起之时。祝庆英的译文很大程度上响应了男女平等的思想,反映了改革开放后中国女性思想解放、社会地位都进一步提高的社会面貌。而阿部知二的《简·爱》译本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这个时期正是现代女权主义与后现代女权主义的交界期,日本国内女性解放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阿部知二译本中体现的女性主义翻译正是对日本当时女性解放思想运动的一种呼应[3]。

在多元文化背景下对祝庆英与阿部知二的《简·爱》中、日文译本进行对比分析,一方面是对中日英文学翻译史的重要补充。中日英文学翻译史向前至少可追溯至1902年,《新小说》创刊号上刊载的梁启超翻译焦士威尔奴的《十五个小豪杰》,此文是据日本森田思轩日译本转译而来(12)。近至现代,例如欧美的意象派诗人在借鉴吸收中国古典诗歌的精髓时,接触的并非中文原典,而是日译本;另一方面为中日英三国文化交流提供了有益助力。本文从女性主义文学翻译视角对比分析了祝庆英与阿部知二的译语与原典英语间的文化关联,寻绎出中日英三国文化的近似部分。诚如乐黛云所言:“文学的汇合必将导致文化的汇合”(13),我们正是通过中日文学翻译实现了中日英三国文化的汇合。

注释:

①肖尔瓦特.她们自己的文学[M].韩敏中,译.浙江: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123.

②王国维.人间词话汇编汇校汇评[M].周锡山,编校.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3:328.

③Bronte C.Jane Eyre[M].Richard J.Dunn.ed.3rd ed.2001:5.

④勃朗特.简·爱[M].祝庆英,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1.

⑤勃朗特.简·爱[M].黄源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6:3.

⑥勃朗特.简·爱[M].吴钧燮,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3.

⑦シャーロット・ブロンテ.ジェイ・エア[M].小尾芙佐,訳.東京:光文社,2006:7.

⑧Simpson, J.A.E.S.C.Weiner, eds.The Oxford English Dicitionary.2nd ed.Oxford: Clarendon Press,1989:377.

⑨张静波.女性主义视角下的宗教人格与创作:勃朗特姐妹研究[D].天津:南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0.

⑩シャーロット・ブロンテ.ジェイ・エア[M].阿部知二阿,訳.東京:河出書房新社,1960:9.

(11)シャーロット・ブロンテ.ジェイ・エア[M].河島弘美,訳.東京:岩波文庫,2013:19.

(12)彭建华.文学翻译论集[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5.

(13)乐黛云.从文学的汇合看文化的汇合[C]//中国文化书院讲演录编委会.中国文化书院讲演录第二集 中外文化比较研究.北京:三联书店,1988,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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