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宫廷元旦的礼仪和节俗

2020-07-13宁波财经学院图书馆315000

大众文艺 2020年6期

（宁波财经学院图书馆 315000）

“正月一日，是三元之日也。”1三元，指岁之元、时之元、月之元。元旦有不同的名称，如正旦、元正、元日、新年、新正、岁旦等，以“元旦”之名最为常用。在上古中国，由于历法的不同，夏朝以正月初一为元旦，商朝以腊月初一为元旦，周朝、秦朝分别以十一月初一和十月初一为元旦。汉朝起初沿用秦制，到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皇帝下诏修改历法，定正月初一为元旦，自此之后历代皆以夏历正月初一为元旦。民国建立后新政府将旧历元旦改称为春节，以“元旦”指称公历新年。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元旦是最神圣隆重的节日，元旦前后一个月的时间里，人们开展敬天祭祖、拜年贺节、团圆喜庆等多彩多样的辞旧迎新活动。而在清朝的宫廷里，居住着国家最高的统治者和他的家庭，其过年从十二月初一开始，到正月二十左右结束，持续时间有五十多天；元旦日的礼仪则更加盛大，节俗也更加丰富和讲究。

一、元旦前的辞旧岁活动

每年的十二月初一日，皇帝会在重华宫举行“开笔书福”典礼，这一典礼从康熙时开始，到乾隆时形成定制。所用的笺料为绢，上面加一层丹砂，并绘有金云龙。皇帝先写二十个福字，悬挂在各主要宫殿和苑囿，其余则赐给皇子、侍卫、宗藩、大臣等。由于赏赐的官员比较多，往往一次写不完，要分做几天。这一天，词臣会进程拟写的吉语题联，皇帝钦定后，交画院画师按题作画，制作椒屏、岁轴，年终悬挂。在雅事之后，皇帝往往会去北海、中南海观赏“冰戏”。“冰戏”，即今之滑冰，是一种习武与娱乐相结合的活动，参加者是八旗兵士。冰戏后分出等次，皇帝给他们颁赏。乾隆后国力式微，冰戏规模逐渐减小，至道光末年便停止了。

腊月初八日，传说是佛祖释迦牟尼的成道日，皇帝按例特派大臣到雍和宫2视察煮粥供佛。煮粥用两口大锅，可容五十担米，煮粥时，喇嘛多人围绕着粥锅念经。煮熟的粥先供佛，然后进奉内廷送奉先殿、皇极殿等处祭祖，再由皇帝分赐内廷各宫及内外臣工。在宫内，皇帝在这一天要“送岁”，即在中正殿外搭圆形帐房，用喇嘛在帐外念经，有时另请达赖或活佛为皇帝拂拭衣冠，以示袯除不祥，除旧布新。

随着年关将至，朝廷政事逐渐停歇，皇帝在十二月十九至二十二日之间的吉日吉时，于交泰殿行“封宝”礼。皇帝先到交泰殿拈香行礼，以求诸事吉祥，再将先行洗拭的印玺放贮在宝匣内。封宝之日，皇帝在宫内行动，有爆竹前导。

北方腊月二十三日为小年日，宫中照例要祀灶。祀灶在坤宁宫举行，有三十三种供品，皇帝和皇后亲临灶君神位前行礼。小年过后，年味愈加浓厚了。皇帝在宫中每过一道宫门，都要鸣炮一响。内务府开始对宫廷进行一番喜庆的布置。在乾清宫布置灯彩，在各宫门张贴春联、门神，在室内贴吉条，挂吉祥椒屏、岁轴。3

除夕前一天，皇帝要在太庙举行隆重的祭祖仪式“大袷礼”4。祭祀之前，皇帝和与祭官员要斋戒三天。袷祭那天，皇帝先派王公将后殿、中殿的神主牌位请至前殿，然后午门鸣钟鼓，皇帝乘舆出宫。王公百官集聚午门外，部分陪同皇帝进庙祭祀，部分跪伏在御道两侧送驾、接驾。祭祀时，礼部、太常寺向神主献祭品，皇帝到列祖列宗神位前上香，行三跪九拜礼。5

除夕夜，整个北京城热闹喜庆非凡，宫内外鞭炮齐鸣，灯火辉煌。皇帝在宫中亲手点香，举行“封笔典礼”，封笔后到元旦开笔之间的数小时内，皇帝不能再动笔写字。之后，在乾清宫举行家宴，皇后、妃嫔、皇子陪同，长幼有序，列次就座。宴桌先摆冷膳，后摆热膳，再吃汤饭、奶茶。奶茶毕，依次转宴、上酒宴、进果茶。毕，皇后妃嫔等退席，皇帝出座。大宴用具讲究，有音乐伴奏，礼节繁琐，处处彰显皇帝的尊威和场合的庄严肃穆。6

二、元旦日的仪典与节俗

关于清代宫廷元旦日的仪典和节俗，有一份光绪三十二年（1906）的“光绪帝后元旦活动礼节清单”7，详细地记载了元旦日光绪帝、皇后和慈禧太后的活动。择要摘录如下：

丑正时分（凌晨1点），总管太监到养心殿请驾，光绪帝起床，净面冠服，至本殿内天地牌、神主牌、东西佛堂拈香，随行放炮仗。然后到东暖阁明窗开笔，翻看本年历书，完毕后乘轿出门，至各处奉有神明的堂室拈香拜礼，后返回养心殿稍事休息。寅初（3点），前往奉先殿8拜祖，行礼毕再还养心殿稍坐。寅正（4点），去位于紫禁城外的堂子9行礼。同时，一名总管到钟粹宫请皇后、到永和宫请瑾妃10至坤宁宫等候皇帝。光绪帝在堂子行礼后，回乾清宫喝奶茶，到弘德殿吃吉祥饽饽，然后到坤宁宫升座，已在此等候的皇后率瑾妃上前向皇帝请安，道新喜，跪着递如意，然后还回本处。光绪帝出坤宁宫，到数位先帝先后画像前拈香，又到佛前、太阳神前拈香，再回养心殿进早膳。

卯初二刻（5点半），皇后、瑾妃、前朝贵妃、公主、福晋、命妇等内廷宫眷至乐寿堂向慈禧太后请安，光绪帝随后亦来请安。卯正（6点），慈禧太后在乾清宫东暖阁召见大臣，光绪帝随从。辰初（7点），慈禧率皇后到景山北面供奉历代皇帝画像的寿皇殿拈香，再回宫至坤宁宫及其它各处拈香。辰正二刻（8点半），慈禧穿礼服升座皇极殿，光绪帝穿礼服，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向慈禧行拜礼。皇帝出殿后，皇后等内廷宫眷向慈禧行三跪九叩礼。礼毕，慈禧返回乐寿宫，光绪帝率皇后、瑾妃已先在院中跪接。进殿内，光绪帝率皇后、瑾妃分别向慈禧跪递如意。

巳初二刻（9点半），光绪帝出乾清门，在中和殿受礼，太和殿升座，受王宫大臣拜贺。回乾清宫，皇后、瑾妃向光绪帝行六肃三跪三拜礼，跪递如意；荣寿固伦公主向光绪帝行三跪九叩礼，跪递如意。巳正二刻（10点半），慈禧至阅是楼12看戏，进早膳，光绪帝率皇后、瑾妃跪接驾临，并侍候早膳看戏。午初（11点），光绪至大高殿13拈香，再去寿皇殿拈香行礼。

午正（12点），在乾清宫赐王、贝勒、贝子、公等宴座。末初（下午1点）宴毕，光绪帝回阅是楼，侍候慈禧晚膳，看戏结束后，率皇后、瑾妃跪送慈禧回乐寿宫。光绪回养心殿，皇后回钟粹宫，瑾妃回永和宫。元旦日，宫内各处供奉神明而皇帝没有亲去拈香的，派遣官员前去拈香拜礼。

总结此年太后、皇帝、皇后的活动，其最重要者有四项：祭祀、内朝与请安、朝会与筵宴、看戏。由此可以管窥清代宫廷元旦的仪典和节俗。

1.祭祀。满清皇族的宗教信仰多元化，除保留了满族入关前的萨满教外，入关后迅速接受中原文化，中原既有的儒家、佛教、道教、民间信仰都通盘接受，所以清廷非常注重祭天、祭祖、拜佛、拜关帝、药王等各民间信仰神明。清宫内廷宗教场所遍布各个宫殿，最主要者有萨满教祭祀场所坤宁宫，祭天的堂子，拜佛的中正殿佛堂群和养心殿东西佛堂，祭祖场所奉先殿和寿皇殿，道教道场大高殿。元旦日皇帝起床洗漱后，首件事便是在本殿内天地牌、神主牌、佛堂拈香。上述主要场所亲自祭拜，其它场所派遣人员上香祭祀。

2.内朝与请安。满族是一个十分注重礼节的民族，皇宫里更是在礼节繁复而严格。内朝，即皇帝御临乾清宫接受后妃、皇子们14的拜贺。此后，皇后御临交泰殿，众妃嫔、公主、福晋（亲王嫡妻）、命妇（受封的官员之母或妻）向皇后行三跪三叩礼。皇后回本宫后，皇子向皇后行礼。此外，皇帝、后妃在早晨要向在世的太皇、太后跪安，递如意祝福吉祥，去重要的地方还要提前到达跪着迎接，走时跪着送离。

3.朝会与筵宴。元旦这天，天刚黎明时，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即已在午门外等候。巳初（9点），百官进入太和殿广场，按品级站立在御道两侧。皇帝穿朝服，即明黄色的龙袍，午门鸣钟鼓，乘舆出乾清门，先到中和殿，接受负责典礼的官员、执事的拜贺。然后在诸官的导引下，进入太和殿，奏中和韶乐，升座。乐止，百官跪伏于地，宣表官宣读新年贺表。读毕，奏丹陛大乐，王公百官行三跪九叩礼。礼毕，皇帝赐王公、大学士、外国使节饮茶。到正午，皇帝于乾清宫正殿赐宴皇族，受宴者有皇子、皇孙、近支王、贝勒、公。每二人一席，座次以北为上，皇帝席位设在御案之上。15

4.看戏。有清一代，帝后都热衷于看戏，尤以乾隆帝和慈溪太后为最。宫廷内有专门负责戏曲承应的机构，清前期称南府，道光后改名为升平署。一年中，每逢年节、仪典、宴会都会有戏曲承应。为满足帝后的观剧需求，内廷兴建了规制不一、功能各异的戏台，如宁寿宫畅音阁三层大戏台，长春宫凉棚戏台，漱芳斋和阅是楼的庭院戏台，以及漱芳斋和倦勤斋的室内小戏台。慈禧太后主政时期，元旦日看戏平均时长达10小时。以光绪二十三年（1897）元旦为例，太后、皇帝和内眷这天看了两场戏，上午8点50分在长春宫开始，11点35分戏毕。休息半小时后，12点5分移驾颐年殿接着看戏，18点20分戏毕，共计九小时。16可以说，后宫元旦日最主要的娱乐活动便是看戏。

三、元旦后的迎新年活动

皇帝在除夕夜举行家宴、元旦日举行宗亲宴后，正月初二日，在重华宫会举行“茶宴”，除皇帝外，参加者主要是南书房、上书房的词臣，宴席上没有酒菜，只饮清茶。初三日，在中南海紫光阁赐宴蒙古王公和来北京朝贺的外藩首领，十五日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再赐宴一次。正月十六日17，在圆明园山高水长殿赐宴廷臣，参加的有满汉大学士、尚书、侍郎、都御使及各寺院长官。皇帝钦赐御酒给大学士和尚书，席间，君臣联句作诗，开怀放饮。

宫内的元宵节活动从正月十三日开始，直到十九日结束。这期间，宫中及圆明园摆放各式花灯，帝后内眷们看戏、观烟火。十九日，皇帝在圆明园山高水长殿赐茶点，后妃在楼上，王公大臣、外藩王、外国使臣与皇帝在楼下，被称为“筵九”。当晚表演的节目很多，有西洋秋千、满蒙和朝鲜民族歌曲、摔跤、爬竿等，最后是放烟火、爆竹。筵九之后，蒙古王公、外藩首领、外国使臣便相继离京。二十日前后，皇帝行礼开宝，各地衙署也照例开印，一年的政事就完全开始了，宫廷里新年的庆贺也到此结束。18

注释：

1.﹝南朝梁﹞宗懔撰、宋金龙校注：《荆楚岁时记》，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页.

2.雍和宫，康熙年间曾是皇四子胤禛（即后来的雍正帝）的府邸，雍正驾崩后，乾隆帝将雍和宫改建为藏传喇嘛寺，是北京市内最大的藏传佛教寺院。

3.李文君：《清宫春联漫谈》，载《紫禁城》，2017年第1期.

4.除岁暮大袷之外，每年正月上旬和夏、秋、冬三季的首月首日，还要祭祀，因为是在四季的首月，故称为“四孟时享。”

5.姜舜源.《清代皇家的年》，载《民俗研究》，1986年第2期.

6.鞠德源.《清宫大宴礼仪和膳单》，载《紫禁城》，1981年第1期.

7.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光绪帝后除夕及元旦活动礼节清单》，载《历史档案》，2009年第4期.

8.奉先殿，位于紫禁城内廷东侧，为明清皇室祭祀祖先的家庙，有前后殿，前为享殿，后为寝殿。

9.堂子，清代皇帝祭天、祭神、祭佛之所，位于紫禁城外左侧的南河沿。

10.光绪皇帝生前仅有一后二妃，即隆裕皇后和珍妃、瑾妃。珍妃已于光绪二十六年（1900）被慈禧害死。

11.固伦荣寿公主（1854-1924年），俗称“大公主”，是恭亲王奕䜣之女，自幼在宫中，深得慈禧宠信，性格沉静、不苟言笑，敢于直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