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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唐太宗对隋炀帝文学观的扬弃

2020-07-12青海师范大学文学院西宁810008

名作欣赏 2020年26期
关键词:贞观隋炀帝唐太宗

⊙李 强[青海师范大学文学院,西宁 810008]

一、引言

作为隋唐易代大背景下的一代君王,唐太宗李世民在战火中夺取了终结南北战乱的隋代帝祚,所以评论前朝得失,鼓吹自己建立的王朝合法性问题,自然成为探讨王朝兴衰之理离不开的话题。针对隋炀帝性格、才德与治国、文艺和文化政策,对外军事等方面的问题,唐太宗一人的评价就多达几十条。从 《资治通鉴》《贞观政要》《旧唐书》等史料中,可以看到这些评论的特点便是把隋炀帝作为一部反面教材,具有显著的鉴戒属性。而当唐太宗评论炀帝的目光放在文学领域的时候发现他对炀帝的文学创作的认知与对炀帝其人的评价是具有颠覆性反转的。如《资治通鉴》载:唐贞观二年六月,唐太宗就对大臣们说:“朕观隋炀帝集,文辞奥博,亦知是尧舜,而非桀纣,然其行事何其反也!”魏征对曰:“人君虽圣哲,犹当虚己以受人……炀帝恃其俊才,骄矜自用,故口诵尧舜之言,而身为桀纣之行,曾不知已至覆亡也。”唐太宗疑惑那个治理国家时常施以桀纣之行的昏庸帝王何故在文学创作中却有一股难得的尧舜之音?贞观史臣的魏征更是极力赞扬:“高祖初统万机,每念斫雕为朴,发号施令,咸去浮华。然时俗词藻,犹多淫丽,故宪台执法,屡飞霜简。炀帝初习艺文,有非轻侧之论,暨乎即位,一变其风。其《与越公书》《建东都诏》《冬至受朝诗》及《拟饮马长城窟行》并存雅体,归于典制。虽意在骄淫,而词无浮荡。故当时缀文之士,遂得依而取正焉。”

这种存雅体、归典制、去骄淫、无浮荡的创作风格是被唐太宗、魏征及其他贞观朝同僚所极力推崇的,更是成为唐太宗贞观一朝的诗学理想。何以至此?我们不得不深思其背后的原因。

二、唐太宗对隋炀帝文学观的推崇及其原因

正如前文中评价的那样,隋炀帝的诗文既讲究华辞丽藻又追求远奥博深的内旨。这种内旨与唐太宗所推行的偃武兴文的弘文观念所契合,所以用文治去抚平战乱的创伤,借以恢复国力、发奋图强是唐太宗对现实的深层考量。隋炀帝和唐太宗同为在军旅戎马生涯中成长起来的一代帝王文学家,其开阔的视野和胸襟造就了他们边塞诗的雄浑壮阔,对开启唐朝典正雅致之风有重要作用,所以两人对文学发展规律的态度和看法是一致的。首先就边塞题材来说,隋炀帝的军旅诗刚健豪迈,慷慨质朴,改变了南北朝以来的那种颓废低靡的诗风。其《拟饮马长征窟行》一洗颓风,变浮艳为清刚劲健,深厚质朴。这种变革既是对南朝以来浮靡、轻侧文风的变革,又开初盛唐边塞诗的先河,故而能将北方诗人的慷慨意气与南方诗人的细腻情怀结合在一起,创造出深沉蕴藉的诗境来。刘师培盛赞炀帝:“隋炀诗文,远宗潘陆,一洗浮荡之言。唯隶事研词,尚近南方之体,杨薛之作,渐浮隋炀,吐音近北,螭藻师南。故隋唐文体,力刚于王谢,采缛于潘张,折中于南体北体之间而自成一派。”唐太宗则极力效仿炀帝的边塞诗,他不光有与炀帝同题并且风格极度相似的《拟饮马长城窟行》传世,而且还创作了大量同等题材的边塞诗,他和炀帝一起为盛唐边塞诗的开启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其次,唐太宗效法炀帝学庾信体。庾信本来是宫体诗的主要作者,其后期的诗文创作中一变清绮为刚健之风,由此成为促进南北文风合流的重要文士。据《隋书·五行志上》载炀帝“属文为庾信体”,唐太宗《秋日敩庾信》将庾信的清丽浮荡、富于辞采之美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最后他们都表现出了对雅正文学的推崇和提倡。《隋书·音乐志》载炀帝初为太子曾经飨于太庙,听到太庙中演奏音乐的歌辞很不雅正,于是上言:“清庙歌辞,文多浮丽,不足以宣述功德,清更议定。”唐太宗则想:“庶以尧舜之风,荡秦汉之弊,用咸英之曲,变烂漫之音。”主张将雅正之音用于促进政教的功用。这种提倡如若没有文学观念上这么多的共同点,我们很难相信一向将炀帝贬斥为昏庸无能的暴君的唐太宗会在泄愤之余端出炀帝的诗文来欣赏。但需要注意的是他们的文学观在诸多的相同点背后又有着各自独特的内涵,下文试做简要梳理。

三、唐太宗与隋炀帝文学观之分歧

隋炀帝与唐代宗文学观的分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在文章的功用上,前文提到虽然二人都以帝王的身份提出了文章必须有益于政教,也采取了一定的政治措施去干预文学发展,但不同的是,隋炀帝杨广只是提出了政策,却没能矢志不渝地去践行理念,他所做的,要么纯粹用政令去棒喝当朝文人,要么带头写艳情诗,甚至色情的诗,实在是以一种偏颇去反对另一种偏颇,是违背文学特制的纯功利文学观。所以才会有魏征在《隋书文学传序》中的评价:“所谓能言者未必能行,盖亦君子不以人废言也。”结合炀帝后期的文学实践就能看到,炀帝后期因贪念美色,无心治国理政,所写诗篇多虚浮缥缈,无存一点早期边塞诗的风骨,所以说,魏征此语实在是对炀帝最辛辣的嘲讽。相比于炀帝,唐太宗则一直本色当行,他反对释实求华,纵欲淫放,述《帝京篇》以明其雅志,唐太宗虽然提出了文章必须有益于政教,但同时他又重视文学的艺术特点,没有完全否定文采,主张文学的形式与内容并举,并且认为国家败亡不能完全归罪于文艺。如《贞观政要·礼乐》载:“太宗曰:‘礼乐之作,是圣人缘物设教,以为撑节,治政善恶,岂此之由?’御史大夫杜淹对曰:‘前代兴亡,实由于乐。陈将亡也为《玉树后庭花》,齐将亡也而为《伴侣曲》,行路闻之,莫不悲泣,所谓亡国之音。以是观之,实由于乐。’太宗曰:‘不然,夫音声岂能感人?欢者闻之则悦,哀者听之则悲。悲悦在于人心,非由乐也。将亡之政,其人心苦,然苦心相感,故闻之则悲耳。何乐声哀怨,能使悦者悲乎?’”可见,他并不认为文艺具有决定政权兴亡那么大的力量。其次,二者的文学观之分歧还表现在对文学的“德”的层面。唐太宗从为政者的角度来崇尚德治,从文学创作主体的角度来以德配文,自隋炀帝荒淫无度、残暴统治导致灭国之后,他认为为政者必须自重自省,才能避免像炀帝那样纵情傲物,做到抑情损欲。只有这样,百姓才能安宁,国祚才能长久,为此他专门写就《君体》篇作为道德规范自己的言行,从儒家仁义礼智信的角度论述君主正身修德的理想境界;文学创作的主体也是一样,他时常以隋炀帝德不配文的例子告诫身边的群臣,具有现实借鉴意义。这种重德的思想在隋炀帝的作品中从没有体现出来。最后,二者的文学观之异还表现在对待齐梁宫体的态度上,隋炀帝的宫体诗直接承袭了齐梁余弊,更将其发扬光大,由此将宫体诗从宫廷咏物诗转向了宣泄淫情、艳情的工具。这一点完全从他的诗作中可以直观显现出来。而唐太宗对待齐梁宫体则取其精华,弃其糟粕,褪去了其庸俗淫艳的内质,转而以清新脱俗填充,从而营造出了一番文质彬彬的浓郁氛围来。

四、唐太宗对隋炀帝文学观之继承和革新

唐太宗文学观的造就是时代因素使然,更是文学发展之必然,唐太宗文学思想体系的构建正是他对隋炀帝文学思想的扬弃,唐太宗站在除弊革新的时代前沿,从自身文学创作出发,用清醒的头脑,对其文学思想辩证地继承并加以发展,为唐初文学的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一)继承的方面

首先表现在文化政策弘博通达上。自魏晋文学步入自觉时代以来,文人创作的感性色彩变得浓重,一直浸染到了隋炀帝时代,文人个性化创作以及审美原则达到顶峰,隋炀帝即位后身体力行,通过个人文学影响以及实行了一系列有益政教的文化政策,使得当时的浮躁的文化氛围得以改观,但是由于隋祚短促使得炀帝的倡导明显力不从心,以至于最终整个隋代也没有较成规模的文艺思潮。睿智的唐太宗并没有全盘否定炀帝时代就已取得的文化成就,而是在炀帝的基础上偃革兴文,积极倡导文化政策的转移,确立了全新的文化思想。首先就是儒家的至尊地位。“朕之所好,唯尧舜周孔之道,以为如鸟之有翼,如鱼有水,失之则死,不可暂无耳”。为了推行儒家教化,贞观二年,停以周公为先圣,始立孔子庙堂于国学,以宣父为先圣,颜子为先师,大征天下儒士,以为学官,数信国学,“令祭酒,博士讲论,毕,赐以束帛,学生能通天经以上,咸得置史”。太宗深感经籍去圣久远,文字讹谬,便命其身边文士颜师古、房玄龄、孔颖达等数人修撰儒家典籍并对旧著《经行》重新整理和疏注,《五经定本》和《五经正义》就在这个时代修缮完备,其影响深远。范文澜先生盛赞唐太宗说:“这种做法对于儒学的影响,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有同样重大的意义。”但是唐太宗毕竟不是汉武帝,在确立了儒学独尊地位后,他并未打压其他学术,而是对佛道两家予以调和;不仅如此,唐太宗还留情文史,要求身边的文臣“为朕思隋氏灭亡之事”,他感慨隋炀帝虽然重视文化,但是终有隋一代,没有编出一部前代史书,唐太宗批评炀帝说:“良史善恶必书,足为惩劝。……隋炀帝志在隐恶,虽曰好学,召集天下学士,全不礼待,竟不能修的历史一史,数百年事,殆将泯绝。”在这种忧患意识下,唐太宗亲自主持史书的修撰,贞观十年,他先后组织魏征、姚思廉、李百药、孔颖达、令狐德棻、岑文本、许敬宗等“撰成周隋梁齐陈五代史”并厚赏了参与修撰的史臣。贞观十年,他还颁发《修晋书诏》还亲自动手写了《晋宣帝论》《晋武帝论》《陆机论》《王羲之论》等四篇史论,使晋书更加完备周详;不仅如此,唐太宗还制定雅正礼乐,贞观二年《大唐雅乐》修订完成,唐太宗在宴请群臣时演奏乐曲,他说:“朕昔在藩,屡有征讨,世间遂有此乐,岂意今日登于雅乐,然其发扬蹈厉,虽异之客,功业曲之,致有今日,所示披于乐章,示不忘于本也。”在礼仪方面,唐太宗命房玄龄对隋炀帝制定的礼仪进行革新;次年,魏征也以秘书监的身份参与修订,《贞观新礼》最终完成,此时的文化环境呈现出一种彬蔚盛茂的状态,唐太宗带领贞观群臣及时把握文化发展的脉络,将初唐的文艺引向儒家的尧舜周孔之道,引向圣人撰述的经典,一洗炀帝时代以来的释实求华、以人从欲的颓风,而发扬光大的则是隋炀帝时期就已形成但没有落实下去的宏深博大的文化体系,它的内涵则是集道、圣、文于一体的儒家弘文观念。其次,唐太宗继承了炀帝初期的雅正文学观并将其发扬光大,由此得出了一种气高质远、词深而雅的诗文创作理念。唐太宗是贞观一朝的文化领军人物,他不仅用政治家的眼光去引导文学发展的浪潮,更是通过自身的诗文创作去践行他的文学理念。《全唐诗》收录了唐太宗诗作近百首,以体裁而论,多是五言诗;就题材而言,则多是咏物抒怀之作。其中堪称佳作的应为《帝京篇》十首,该组诗系有感于古代帝王的行迹而作,从中流露出其对古代圣贤德行的追慕。而在序言中,更是将文章的功用提升到文以载道的高度,强调文学的功用在于讽谏劝诫,正如《隋书文学传序》所言:“文之为用,其大矣哉!上所以敷德教于下,下所以表情志于上,大则作训垂范,次则风淫歌颂,匡主和民。”可见,唐太宗主张文学必须是有益于政教的,这一点可以在《贞观政要》中找到例证:唐太宗对房玄龄说:“比见前后汉史载录扬雄《甘泉》《羽猎》、司马相如《子虚》《上林》,班固《两都》等赋,此皆文体浮华,无意劝戒,何假书之史册?其有上书论事,词理切直,可裨于政理者,朕从于不从,皆需备载。”从中我们就能窥见唐太宗是多么排斥空洞无物的浮华文藻。所以唐太宗继承并发扬了隋炀帝边塞诗气高质远、词体清润、意密理新的风格,由此创作了一大批气高质远的边塞诗,如《重幸武功》《还陕述怀》《伤辽东战亡》《秋日敩庾信体》等,尤其是其《饮马长城窟行》:“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迥戎危烽火,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斾旌,饮马出长城。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生。车徒振原隰。都卫反龙堆,将军旋马邑,扬麾氛雾静,纪石功名立,荒裔一戎衣,灵台凯入歌。”宋人陈岩肖在其《庚溪诗话》中评价此诗为“辞气壮伟,固人所脍炙”。这首被学者称为开唐代边塞诗先路的诗实在难脱隋炀帝同题诗作的臼穴,实际上陈后主也有一首同题诗作,但却是柔弱无力,不能与后两首诗作同日而语,隋炀帝在他那首《饮马长城窟行》中至少表现了贞刚劲健的气骨、宏大开阔的眼界以及立不朽功名的心愿,将两者的诗作一比较,就能很明显地发现唐太宗的诗在篇幅、体制上远踵炀帝之意,其儒家意识更强,在辞藻运用上更显清新雅丽,有一种冲淡平和的意境,更有一代帝王的胸襟与气魄,彰显了大国初建时的一种恢宏大气,他的诗歌在创作上深深影响着贞观诗坛,对初唐诗歌的尚质传统奠定了基础。

(二)革新的方面

在对待齐梁文学的态度上,有学者认为唐太宗与隋炀帝在齐梁文学的好尚上是相似的,唐太宗直接承袭齐梁余弊,更将其发扬光大,闻一多先生在其《宫体诗的自赎》中就曾提到,对宫体诗“文艺的唐太宗出人意料之外,比炀帝还要热枕”。刘大杰先生在其《中国文学发展史》中说:“就是唐太宗和他的臣僚,也沉溺在这种宫体的诗风。”游国恩先生等在其《中国文学史》中也说:“唐太宗本人对齐梁诗风也很爱好,他自己就带头写淫靡浮艳的宫体诗。”几位先生所言固然不虚,就连史书中都有关于唐太宗对宫体诗态度的记载:“帝尝作宫体诗,使虞世南赓和,世南曰:‘圣作诚功,然体非雅正,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恐此诗一传,天下风靡,不敢奉诏。’”但是当我们罗列唐太宗发表于不同场合的关于文学的言论及其创作实践时会使我们产生疑问:为什么一向鼓吹崇古宗经的唐太宗会这么迷恋宫体?这种文学理论与创作实践相脱离的情况该怎么解释?这里就不得不提到隋代是齐梁诗风向初盛唐诗歌嬗变发展轨迹中十分短促又极其重要的过渡期,这个时期虽然出现了点以隋炀帝诗文为代表的文学刚健气势,但齐梁文风仍然占主体地位,南北文学各吹各风,再加上隋炀帝登基后不久变沉溺美色,文学理论上无所建树,不能担当改革文风的大任,只能任凭这种浮靡文风进一步发展,直到初唐,文士已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开始复古革新,但是他们的复古革新或多或少存在矫枉过正的现象,直到唐太宗以国家统治者的身份去推行弘文观念,反对浮艳文风,但却没有从一般意义上去反对文学的艺术美学追求。为此,唐太宗专门撰写了《陆机传论》,称陆机:“文藻宏丽,独步当时;言论慷慨,冠乎终古。高词迥映,如朗月之悬光;叠意回舒,若重岩之积秀。千条析理,则电坼霜开;一绪连文,则珠流璧合。其词深而雅,其义博而显,故足远超枚马,高蹑王刘,百代文宗,一人而已。”唐太宗对陆机极尽夸饰,究其原因,是因为陆机作文词深而雅,义博而显。具体来说就是注重文学内涵,崇尚质实而不轻视文饰,讲究形式之美,这种文质协畅的艺术特点,被其臣下魏征所领会,魏征在其《隋书文学传序》中很明确地将唐太宗的这一文学思想表达出来:“然南北好尚,互有异同: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河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若能掇彼清音,简兹累句,各去所短,舍其两长,则文质彬彬,尽善尽美矣。”我们不妨再来审视唐太宗的诗歌创作,他沿袭了隋炀帝宫体诗讲究对偶、雕琢辞藻的特点,又从内容与语言两个方面对宫体诗进行改造,扩大了诗歌题材,从而形成了贞观时期独有的典雅的宫廷诗风。在思想内容上,唐太宗则又高瞻远瞩,及时将文学发展脉络引向重雅正、反淫丽的诗文创作道路上来,这是隋炀帝时代包括他本人的文学思想中也少见的,至少是淡漠的。众所周知,隋炀帝是有名的淫君,“他唯与后宫留恋沉湎,唯日不足,招迎姥娼,朝夕共斯丑言;又引少年,令与宫人秽乱,不轨不逊,以为娱乐”,而正是有了这些荒淫的经历,他才会写就《喜春游歌》《嘲罗罗》等极尽低俗淫艳之能事,铺陈衽席床帏之间的诗作。而同样是作为一国之君的唐太宗的诗作则不然,在他仅存的一百多首诗作中,仅有《采芙蓉》《敷得樱桃》《赋得临池柳》《帝京篇·其九》四首诗是女性题材,前三首虽写女性,但绝无半点狎媚淫靡,反而有一种清新脱俗之气;唯一一首被后代学者指陈其艳丽的诗句是《帝京篇·其九》:“建章欢赏夕,二八尽妖艳。罗绮唔阳殿,芬芳玳瑁宴。佩移星正动,扇掩月初圆。无劳上悬圃,即此对神仙。”此时虽写女性容颜,婀娜身形,还有华装丽服,细细品读,所描写的就是一位盛世宫廷中雍容华贵的妇人的仪表,怎么会给人淫艳的感觉呢?况且同样是在《帝京篇·其四》中:“鸣笳临乐馆,眺听欢芳节。急管韵朱弦,清歌凝白雪。彩凤肃来仪,玄鹤纷成列。去兹郑卫声,雅音方可悦。”尾联中明确表达了唐太宗的诗学思想,那就是该篇序言中所讲的:“庶以尧舜之风,荡秦汉之弊;用咸英之曲,变烂漫之音。”隋炀帝的诗歌创作更多的是专注于声律字句,辞藻华美,但是情感缺乏,如果非要说有情感,那更多的也是淫情、艳情,而不是真情、雅情。唐太宗雅以正辞,斥之淫靡的诗学思想是对炀帝文学思想的革新。

五、结语

唐太宗在文化建设方面的贡献和文学创作方面的成就在封建帝王中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读他的史论中对古人的评价,我们知道,他一生中最恨的人当属隋炀帝,他时刻把炀帝当作一本反面教材来对待;而当他看到了隋炀帝的文集时,却又大加赞赏。我们瞬间就了解他的思想情操,窥见他的文学世界,原来就是那么一个可恨又可爱的炀帝影响了他的一生。可以说,不管是治国理政还是为文创作,他一生力图超越那个人,所以,隋炀帝成就了他。

①〔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二·唐记八》,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6页。

②22周祖诜:《隋唐五代文论选》,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1页,第2页。

③傅璇琮、蒋寅:《中国古代文学通论·隋唐五代卷》,辽宁人民出版社 2005年版,第6页。

④刘师培:《辛亥前文选》,生活·新知·读书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3页。

⑤⑰ 21㉔25〔唐〕吴云撰,冀宇校注:《唐太宗全集》,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8页,第14页,第2页,第2页,第2页。

⑥〔唐〕魏征等:《隋书·音乐志》,中华书局.1973;8

⑦肖占鹏:《隋唐五代文艺理论汇编评注》,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2页。

⑧⑮〔唐〕魏征等:《隋书·隋书文学传序》,中华书局1973年,第8页,第8页。

⑨吴兢:《贞观政要·礼乐第二十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9页。

10 ⑪〔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二》,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6页,第6页。

⑫范文澜:《中国通史》第四册《隋唐五代时期》,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4年版,第6页。

⑬〔唐〕吴兢撰,谢保成集校:《贞观政要集校·论文史第二十八》,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6页。

⑭〔后晋〕刘昫:《旧唐书·卷二十八·音乐一》,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页。

⑯ 吴兢:《贞观政要·论文史第二十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9页。

18 闻一多:《唐诗杂论·宫体诗的自赎》,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2页。

⑲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5页。

⑳〔宋〕欧阳修:《新唐书·虞世南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2页。

23 〔唐〕魏征等:《隋书·炀帝纪》,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9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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