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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那边

2020-07-09但及

散文 2020年5期
关键词:木桩乌云斯里兰卡

但及

雨跟在屁股后面。刚开始,很收敛,动静不大。

沙滩像个吸盘,无声无息把雨给吞了。后来,雨发起疯来,不像样了,有豆粒那么粗,最后就连成片了。窗外,全是一团团水汽,雨与雾混着,分不清了。车在飘摇中抵达酒店,好在有大门厅,庇护着我们。

雨在咆哮,整个大地在颤。耳边就一个声音,像瀑布那样,倾倒着,无休无止。这雨声,让我的汗毛都警觉起来,水声如此嘹亮,闻所未闻。屋檐之上,汇聚了各路来水,每个分支都汹涌,势不可当。它们快速地集合,在屋顶上赛跑,最后,不容分说,从檐角处高高坠落。

宾馆有灯,在这轰鸣声里却显得暗淡,电像受了挫一样,无气无力。我担心这电也会被雨浇灭,野外的电杆正在经受十万倍的冲击。走廊上都是水,水汽挟裹着雨水扑面而来,没有人走动。我就躲在大厅的玻璃后面看雨。

看不到水滴,水与水是连成一片的,倒下来的水和屋顶上的水全成了一个整体。下水管道失去了作用,水直接绕过水管向下倾注。只能看到面前的景,再远的景就消失了。水代替了一切的景。

妻在叫我。钥匙刚分完,我们被分在三楼。

妻不悦了。这回出游前,她的脚瘸了,每天拄着拐杖在行走。“这雨有什么好看呢?又分到三楼,我怎么走呢?”她明显不满。我想找人换房,但每个人都推着行李远走了。

妻扶着扶手,艰难地上三楼。这里没电梯,以后还要吃饭、外出,她的不方便可想而知。都怪我,看雨,看成了这样的一个局面。

到房间后,打开前面的门,面前就是宽阔无边的印度洋。洋上全是乌云,云叠着云,低压着,盘旋着。雨还在倾倒,与海水的声音混在一起。海浪一轮轮地涌来,潮水声、雨声分不清谁是谁。

沙滩就在眼皮底下,此时也被雨水侵占。风雨里,椰子树低着头,椰叶缠绕,一副委屈的样子。在阳台的椅子上坐下,我现在可以好好欣赏这眼前景色了。

雨不长,个把小时后停了。天开朗,大洋一下子把乌云推开了,露出宽大无比的天穹。太阳亮眼后,洋面湛蓝,风也平了,只剩海浪声。海浪就在窗前,距离只有约五十米。哗地一下,又哗地一下。单调,且重复,细听,又充满了节奏。

有人开始下水了,海滩又热闹了。

每天,在阳台,我都会坐上一阵子。

与海的距离是如此的近,每一阵海浪的到达仿佛就在耳边。浪不是一波一波的,而是突然涌起的。前面,你看到海水在涌动,在不断地推,增加,鼓起,然后在某个时刻,突然形成一股浪。浪先是小的,逐渐壮大,一直向前。前面的潮卷起来的时候,后面的潮又形成了,一个接一个地扑向沙滩。沙滩仿佛存在某种神力似的,会一下子把浪撕碎,化成一堆堆的泡沫。潮退下去的时候,滩上全是泡沫,但很快,泡沫又没了。什么也没了,只剩沙子。

潮就是这样,彼此不服,前赴后继,到最后化为一片乌有。

我坐在那儿,时不时地看一会儿《博尔赫斯访谈录》,时不时地看一会儿大海。博尔赫斯有点古怪,有些句子拗口,像是哲思,更像是迷思。这海也是这样。我看到它在涌,其实在海下面充满了争斗与矛盾,里面藏着一个奥妙无穷的世界。

除了看海,还看云。每天的云是不一样的,千变万化。天晴时,云层推开,露出开阔的空间,透蓝的天际线一望无际,有时甚至天與海都融成了一体。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两片蓝成了一个整体。更多的时候,天与海还是两个不相干的世界,尤其是乌云袭来,大片大片的云罩住整片天空,海就仿佛成了一个大盘子,一个盛水的盘子。豪雨不时落下来,砸着海面,毫不留情。在斯里兰卡,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豪雨,一阵痛快后,尽快散去,天空又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雨后的云最好看,也最有变化。乌云还在,还没散尽,红光已出现,在天际的后面藏着,在一点点变强大,最后占据整个天。乌云会快速地跑,有时很快,像是后面被什么追着。偶尔,乌云、灰云与彩云交织到了一起,这时的天空最灿烂。文字在这时就变得迟钝,因为你没办法描述。你只管欣赏,尽情地饱眼福。天上有各种形象物,如牛,如虎,如天使,你觉得像什么就是什么了。

三楼没有想象的糟,后来发现,餐厅竟在三楼。也就是,无意当中还捡了便宜,住三楼,妻反而更方便了。

餐厅还是有吸引力的。这回到斯里兰卡,全程自助餐,令我大悦。这里的汤鲜美,那是各种香料综合的结果。汤都不浓,清纯里掺合着复杂,没有鸡精和那种味道笨拙的鲜。每次我都会品尝不同的汤,咖喱汤、罗宋汤、柠檬汤,每一种汤汁里都蕴藏了一种特殊的香味。

餐厅大,能容纳几百人。菜也多,我就拣我不认识的吃,有时吃着会摇头,有时则会有惊喜。我喜欢尝每个地方的菜肴,菜肴里藏着那里的风土和人情,在鼓动味蕾狂欢的同时,也进行文化探险。

舌尖有时会爆炸,这肯定源自于一种崭新的味道。味道是不能完全靠语言来表达的,但舌头会留下回忆。

每天,沙滩上都会出现不同的人,有的在游泳,有的在散步。更多的欧洲人躺在椅子上,吸收着阳光的精气。高大的棕榈树下,都是白皮肤的人,他们趴着,一动不动,或者斜着眼,在翻书看。

在酒店不远处,有高跷钓鱼,我与妻就去看他们垂钓。

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钓鱼方法,也是斯里兰卡独有的。木桩打在浅水里,渔民们爬上桩,盘腿而坐。远看,不像在钓鱼,更像在打坐。一个人一个桩,静坐着,眼睛遥望海面。

鱼有各种各样的捕法,但如此捕鱼实属少见。据说,他们的钓钩上没有鱼饵,看到鱼,随便一钩,鱼就上来了。我观察一会儿,的确有钓起来的。鱼不大,像是沙丁鱼。鱼拎到空中的时候,闪着白光,像一片闪亮的珠子在空中翻飞。

在这片区域里,有几十个木桩,有的木桩上坐着人,有的则空着。因为不通语言,我只能观看,看他们静默的样子,看鱼被钓起来的那个短暂瞬间。这天,天又下雨了,雨有黄豆般大,滴在沙滩上会弹出一个小坑。我与妻就躲在渔民的草棚里,边喝椰子汁,边看雨中的他们。那些垂钓的人不惧风雨,依然静静地坐在木桩上。

雨侵袭着,他们纹丝不动,好像在风雨中坐禅一般。

海面上,乌云翻滚,海与天之间一片混沌。

责任编辑:沙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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