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句的空间
2020-07-09张建春
张建春
一两年断断续续,写了我称之为《短句》的文字三百多段,约五万字,置于一边,当是时空里飘落的尘埃,偶尔翻读,又让我记起什么,想起什么,鸡毛蒜皮,仍有些莫名的味道。
我是个入静较快的人,喧嚣和安静对我没有过渡地带,由闹而静分分秒秒间的事。我的《短句》多是在闹而后静,或者喧闹中拣拾来的,车上、会中,甚至是在热热闹闹的聚会中,我在手機的备忘录中写字,手机是随身必带之物,我《短句》的写作场也就须臾不离了。把文字打开了是件幸福的事,恣意汪洋,吹送文字的美好和完整,妙趣横生。实际上碎片化的文字,也能找到审美的快感,往往有我手写我心直抵内核的力度。大酒醉人,小酒微醺,而轻微的醉才是真正的醉,能从中感受到醉的要义。
短文的空间是辽阔的,其中可以生发禅意和哲理。鸡毛蒜皮多来自生活,或者说生活就是由鸡毛蒜皮组成的,生活从来不存在纯粹的淳朗,浑沌要占大部分空间。我试图在淳朗和浑沌中选择,但失败了。我把这挫败感用短文记录下来,或草木或生灵,或是言他的物像,只不过更隐晦些。一则短句,一定隐藏着个故事,如果真的说出,听众寡不说,也索然无味。不如三言两语,姑妄言之姑听之。这大有私心。
若干年前,我的肚子上长了带状疱疹,医生说是种病毒,抵抗力下降的缘由。带状疱疹不起眼,米粒般大小,却向深里疼,疼得尖锐,难以忍受。医生丢了句话,这玩意可致命的。我在难以忍受的疼中思忖,小创口大疼痛,小创口不送命,大疼痛可是要人命的。我开始萌生写一些短句,用小的切口,去表达深处的适意或者不适意。我在病痛中动笔,常被疼痛打断,可写着写着,病痛去了,全身心的释然。短句去病,又何止是去病呢?心中的块垒,也是能让它搬走的。
我自幼喜欢汉字,汉字横平竖直,你敬重它,它决不嫌弃你,汉字如是个敦厚的人,适合结交为一辈子的朋友。平时读书、写作,实际上是在和最好的知心朋友交流,敞开了心扉,心自亮堂。我常想,人是需要给自己围上绿篱的,给自己约定一个空间,终而约束自己的行为,不去放浪形骸。对我言之,这绿篱上好的材料,就是文字,而短文正是绿篱中,抵挡外来入侵,或潜出绿篱“猫洞”的有效物料。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对短文我爱着,不强加于人。
极喜欢明清小品文,短文字里大乾坤,云涌风起,薄意里坚挺深刻。《聊斋志异》也十分的好,鬼怪妖魔,搭出大舞台,演演绎绎,倒成了人与人的叫板。我寄托于这样的文字里,渴望用诗意的语言,记录下我的所思所忆,让眼前的风云(我以为是风云),稍稍的停留下,待日后再反刍,哪怕全然是赤裸的青草味。
下午上班途中,一地栾树落叶飞飞走走,叶落归根还是问题,我的脚板踩上,听到混杂在黄叶里的种子爆裂声,而正是这踩踏,一些种子陷入泥土,它们将在春天发芽。我以为发芽的种子,将生长为文字——春天里的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