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句
2020-07-09张建春
张建春,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为肥西县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在《人民文学》《诗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日报》《草原》《清明》《安徽文学》《散文诗》《散文诗世界》《海外文摘》《作家天地》《小小说选刊》等数十家报纸、杂志发表诗歌、小说、散文,出版有《心旅》《一朵故乡的野花》《边缘行走》《未修剪的村庄》《咏而归》等诗歌、散文集,多篇作品被选入年度读本,《未修剪的村庄》获安徽文学奖。
演 出
粉墨登场,争当主角,唱着虚拟的词,出将入相,一举一动,山高水远,就在比比划划的招式里。
世间的剧多,也抢着做主角,找存在,又失去存在。累不?
安身地方多,一杯茶,几行文字,静坐一边,看云起云落,看蚂蚁上树,多好。
演出进行时,跑龙套下场,主角亮相,粉墨堵填的皱纹裂开。
茶
绿茶一杯,陪我度过漫漫长夜。茶草杯中泛青,杯中的春天,和杯外的春天相望。
茶为草,百草之王。酒肉穿肠过,唯茶,可在心中化为回忆。
回忆的味道,茶草的脉搏。
浅品一口,我想得远了,深山幽静而青黛而古意,一方石作证,三叶草曾是茶的近邻。
再品一口,天近黎明,茶草中有鸟的啼鸣。
书
一辈子读一本书,还是没读懂。
页和页间有路程,路难走,目光累了,一步也挪不开。
无字是天书,众多的字设陷阱,跌进去,非得拉藤攀援。
手边有书为《聊斋》,鬼和鬼交锋,鬼和人恋爱,生生死死,又许了什么?
停 电
好没趣的事,电休息了,人也停下了脚步,还有目光,凝固为标点,手更闲下来。
手机无电可充,青鸟飞不出,信笺没邮差,笺谱上开的花谢了几成。
我把自己放平了,享受停电的安静。朋友说,哇,好爽,停电可早些下班回家。
我滞留在路上,手机无电,缺条线牵着,差点找不到回家的路。
虚 构
我虚构了一个天空,把自己当树栽在其中,叶葳蕤,花鲜艳,果甜蜜。
这天空是我的,你别走进去。
我捉了只萤火虫放进天空,这是我成年童话,也是天空的星星,供藏在眼睛里照明。
我虚构的天空没有主角,我的左手握紧右手,有私情也是独自的。
我的天空不能散步,只要梦中的飞。
话
把蜻蜓的翅膀研究透,飞翔就透明了,我记下了这句话。
还记住了一句话,跌进水里,一定会逮住一条鱼。
一些俗语有趣,比如,癞蛤蟆头上就那点浆,
形象好玩。
眼睛中也有话,那是对懂得的人。
听话听声,这声或大或小,在乎心。
杨 花
水性杨花,对杨花不恭。
杨花似雪,在四月天飘飘扬扬,向空中飞,向一切空荡的地方飞。
飞进眼睛,目光的管道通畅。秀目盼兮,一场雪下得不是时候。
一个叫杨花的女子,站在田埂上,她在等待没有翅膀而飞去的人,她也想飞,去撵远去的背影。
如果她真的是朵杨花,四月的风多好。
杨花不是杨花,她看上了一桠树枝,可攀不上枝头,身子太重。
失 眠
对夜晚问候,整整一夜,秒针碎碎的敲出声音。
眼和心都醒着,我听到自己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湿漉。从没发现,身体是那么的沉重,压着心跳,作出超常规的举动。
书受累了,掀起一页,书就打瞌睡,梦被一页页轻飘飘的纸压扁。
剩下文字排队了,黑压压的方阵,想了许久,不知和谁打仗。
听到邻家的孩子磨牙,我要提醒家长,糖醋猪尾巴最有效。
别问我一夜睡的可好?别问,问了就是我的仇敌。
剪 纸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行家就是行家,行家手熟,如卖油翁。
我認识的行家以剪当笔,剪日月星辰,剪山高水远,剪尘世琐碎,也剪自己,在一张张轻薄的纸上,留下厚重的足痕。
剪子行走,留下脚印。
目光剪断了还是目光,胡须剪折了还在生长。
断了的目光是一尾草,枯黄的线条,点一粒火星就着了。这目光带感情。
折了的胡子是藤,手一捻就攀援了。
他蹴在一个旮旯剪我,薄意,却有厚度。
急 救
离死亡最近,与活着隔层纸。我看到血和水的浪花,轻轻的拍来拍去。
我是在读一篇文章时,读到的场景。我读到死亡,又读到生命延续。
我看到一架梯子,向上攀登,或者向下移步,都那么艰难。
向上生存,向下死亡。托和拉,那一双双手用尽了所以力气。
真的很累,靠在电梯上睡上一分钟,沉沉的睡去,早忘了电梯是上行还是下行。
你是医生,急救室的医生,也希望有人来救,掰开眼帘,轻轻吹上一口气。
夜 雨
雨在金银花缝隙里穿过,滴在皮肤上,
浇透落寞。
凭香望夜,夜的黑,撕开偌大的口子。
一条路栽进田园,稀稀蛙鸣,突然放大声音,
路逼仄得让一匹青虫难以通过。
夜雨舞蹈,春天的草悄悄伴奏,这是五月的第一天,夜黑得不像夜。
有萤火飘过,甲壳虫闪出翅膀,雨被照亮,又归入眼中为泪。
夜雨的动静闹大了。
钓 鱼
穿饵,垂钓,不知谁在钓谁。
鱼在暗处,人在明处。风吹动乱发,鱼沉在水底,反复揣摩阴谋的味道。
吃素的鱼放过绕动的蚯蚓,在一棵莼菜边上游荡,啜一口,《诗经》味,古旧耐饿。
爱荤的鱼,决定减肥,改为吃草。
浮子晃了晃,一匹麻虾上钓,钳子夹得紧。
这是唯一的收获,天暗将下来。
钓到了吗?鱼和鱼相问,人和人相问。鱼和人都说,问垂钓者吧。
一根钓竿,芦苇样长叶。
盆 景
陶盆里的土老了,如生锈的骨头,关节处不自由。
一棵老榆杵在里面,枝杆似铁,根根须须吃不饱。饥饿是一种煎熬,但也得活着,死了的躯体不长叶。
老榆垂下阴凉,老了的土上,青苔开花,当牡丹开。
绣眼鸟选择了盆景榆,贪恋它的造型,啾啾声悦耳,一窝小鸟歪着脑袋,想着森林中巨大的树。
老榆有年头,根知道石的味道。也知道翅膀贴近时,风割动的痛。
瓶
透明或者浑沌,最终都要空着。
酒喝完了,瓶子躺在一边,醉钻进人的心中。酒瓶不倒,你不倒,明白的还是瓶子,酒喝尽了,装空气,空气轻,不醉人。
药吃完,病去如抽丝。说明书贴在瓶子上,一些副作用,又要新的瓶子装。是药三分毒,瓶子装毒,毒有俗命。
化妆品的瓶子沉默,皱纹生成了,瓶中的内容丰富,丰富和心情有关。
新瓶装旧酒,也能找到醉态。
飞 蛾
扑火而来,失去的不仅是翅膀。
我看到一只蛾和节能灯较劲,火隐身了,它怎么也找不到热度。
我还看到一只蛾,把目光当成火,扑身进去,最终化为灰烬。
皱纹。有一条皱纹,游走得远,是脚步踩出来的。
脚步停下,皱纹加重。
加重的皱纹为伤痕。
鲜 花
鲜花的神秘,来自匿名献花者。
花为植物的器官,美,赋予了内涵。对美的追随,又将花语贴在人的眼睛里。花语透明,不影响远望。
蜂和蝶恋花,在花中沉醉,睡上一觉,天空更是晴朗。
花磊落,体温就是它的气息,扑鼻的香,难掩的臭,都在叹喟中飘呀飘。
献上一束花,阳光洒下了。
匿名的献花者,把花寄存在光明处,手藏在隐蔽里,心却在花蕊间。
神秘在把她当花,匿名者,无法看清花开的表情。
汉 字
流动的汉字,可作方方正正的组合。如一粒粒麦,种在墒畦里,生长大片的绿色和金黄。
汉字走,走出方言和俗语。赞美和诅咒,整体和细节,汉字走走停停,留下足迹,固定若扎根的树。
想赞美一个人,给他汉字。
要诅咒一个人,给他汉字。
汉字的横平竖直,适合建筑大厦。汉字的点撇扎钩,也可以编织牢笼。
枕汉字睡觉,听到的是金戈铁马、叱咤风云,以及禁宫之地,深深的叹息。
看汉字行走,眼中风月奇巧,汉字扮演著的角色,偶尔掀开面巾,难看透。
写着汉字,轻松和劳累,都要流下汗来。
鬼
世间本无鬼,鬼在人心。
鬼低着头走路,心中有鬼,头抬不起来。
看过一匹鬼,矮小,低着头,更是矮,如爬着的虫,时而去看粪土,当美食。鬼爱肮脏,肮脏黑暗,好藏住鬼点子。
《聊斋》中的鬼,不是鬼,鬼的心中无鬼,倒是心中的鬼,把他们化为鬼。
鬼披头散发,缠一袭华服,遮住心中的丑。心丑是鬼,鬼无法遮掩。
与鬼同舞,免不了,你有光亮,鬼怕。
世间无鬼,亦有鬼,好自为之。
蚂 蚁
看蚂蚁上树,绿叶娑婆,一粒酸甜的果子挂在树上。蚂蚁有目标,不畏凶险,一个劲向上。
还有骨头,啃一口,落下一个牙。蚂蚁的牙口老了,老得就要死去,仍是有蚂蚁固守骨头,把它当作山,一石一土搬。
蚂蚁啃骨头,骨头有味。
孙子撵着蚂蚁跑,黑色的奔跑,犹如黑色的幽默。孙子还不会走,我牵扯着,婴儿的眼中,蚁行的速度够快。
有句老话,走路怕把蚂蚁腰踩断了,形容行走速度慢。
还真没见过踩断腰的蚂蚁,蚂蚁知躲,爱惜挺举重物的腰杆。
佛
佛是一片叶,正反两面,都慈悲。正面为花,背面为果。
佛是一声叹息,吹起的灰尘,跌地也痛。
佛是目光,传送出去必有温度。
佛是自己,度心走远,度一双手,知道放下的地方。伸手、缩手,佛看着。
佛是自己的佛,抢不去,谁也给不了。
拜佛莫如拜自己。
椅 子
树浮在地上,长为一把椅,忘了刻骨的痛疼,四平八稳。
坐上的人,喘了口长长的气,把所有重量,负载在椅子的身上。椅子的叹息轻微,地听到,蚂蚁听到,慌慌地躲进洞穴。
好在有说法:长翅膀的飞机不吃,四条腿的椅子不吃……椅子不在吃的行列。
屁股决定脑袋,椅子存放屁股,椅子就搬动思想了。椅子骄傲。
空椅子放在那里,一圈子人四面八方奔来。安放的何止是屁股。坐上的人突然就变了,发号施令,张开的手,竟花朵灿烂。花不是椅子的花,椅子的身体早已死了。
公园里,一把椅子停留在柳阴中,游人匆匆,短暂的坐,还原了椅子的真实,风景美,脑袋不再选择椅子。
小 鱼
带了两条小鱼回家,活蹦乱跳,我要让孙子知道,再小的鱼,也能游出世界。
小鱼是从虾笼里取出的,扁平的身子误入了陷阱,那是牢笼,决定了它们的走向。我算是解救吗?肯定不是,只是换了个环境,牢笼仍就是牢笼。
小鱼无名,儿时养过,时间久,眼眶变红,连带身子也鲜艳。我放逐过它们吗?记不得了,家乡塘多,伸伸手就能捉住。孙子再无这福份了,能看到的鱼都在囚禁中。
随小鱼而来的,还有一只田螺,我又有了新的话题,田螺姑娘,这故事好听。
如今新鲜的话题少了,得多方寻觅。
萤火虫
诗意的光闪闪烁烁,一只萤火虫进入我的手心。
萤火没有温度,还是照亮了我的手纹。手纹如一条条小路,有人看懂,生命、爱情、财富,萤火虫穿越这些,把亮光丢下了。
我提着这盏灯行走,天黑得吓人,萤火虫不管路黑,明明灭灭,生生死死的弧线,划开一段心中的寂寞。
萤火虫,你下来,不打你,不骂你,伢们玩玩就放你……童谣柔和,却是初心的引诱。
手还是被萤火虫的灯光,重重的烫了下。萤火无热度,从它的背面烫蜇我。
悠悠荡荡的萤火虫从我面前飞过,我放飞手心的亮光,它不动,在我的食指啃了口,好痛。
过 河
河干了,走过河底,还叫过河。
河是土地伤疤,干涸的河,露出河的劳累。土地痛,河道累。逃遁的鱼失去故园,水草留下种子,等待水和鱼。
给孙子讲小马过河的故事,孙子太小,河和马他都没有概念。
小时玩伴过河,河小水浅,还是失足溺亡。我站在河边哀恸,恨恨的想,玩伴怎不将小河水喝干了,喝干了就淹不死了。我的泪滴在河道里,水又升了一分。
过河,是件不小的事。涉水、过桥、经渡,一条大河波浪翻,湿湿脚,得看河的脾气。
风
牵牢的手,不要被风轻轻解开。
风解开花,花落。
风解开水,波澜汹涌。
风解开衣扣,夏天来了。
风解开眉心,是一句入心入脑的话。
风钻进眼睛,下雨了。
曼陀罗
曼陀罗花有毒,毒得邪性。曼陀罗花美丽,美得招人。
村口有曼陀罗和茼麻并肩,有月的夜晚,曼陀罗花开清朗,淡淡的香吸取蜂蛾的目光。蜂蛾长长的喙,只逼曼陀罗花的心底。
曼陀罗花洁白,深藏的蕊中,有包可稀释生命的甜。
蜂蛾恋花,邪性的毒又如何?入深潭探宝,带牙的毒,咬不破执着的目光。
村里的老人也如蜂蛾,采曼陀罗花晒干,当旱烟抽,青烟入肺,鼓动一个个干瘪的肺泡。
咳嗽声在乡村的夜晚消失,老慢支和肺气肿,埋进了厚厚的泥土里。
老人的坟头又有曼陀罗盛开,蜂蛾来了,它不咳嗽,只是口干,要用甜甜的毒解渴。
散 步
有脚步可走得更远些,黄昏太阳低迷,绊住了双腿。
六月天荷花开得好,它也散步,只不过牵着余光,立在原地,看太阳落山。
笑了一天的荷意,需要闭幕的的时候,整理下心房,用蓬状的心绪,结下一个个梦来。山不转水转,荷原地散步。
还有些小鱼水中散步,浮起头来问纭纭众生,为什么要垂下阴谋,钓取它们的身体?
鱼钩直上直下,平行里沒有位移,它算不算散步?
孩子撵着一只蚂蚁奔走,试图踩断它的腰杆,蚂蚁有路,曲曲折折的散步,消失在孩子的视野里。
我也散步,脚睡了,眼睛醒着。
误 站
中午上班,公交车如专车,却误了站。
天实在是热,热得没有一点意思。我有纳凉的办法,把心放静了。心静自然凉,想凉风,凉风就来了。
过去上班的路上,喜欢在手机上捣鼓小诗,一些日子下来,竟小有收获,整理下,满满的得意。当然,误站免不了。
突然就感到时间的紧张,边角料都弥足珍贵。我为时间放弃了许多东西,甚至对最钟爱的花草也疏于打理,兰花生病、文竹枯黄,都置于一边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似乎有很多双手在抢,留给自己的就只剩碎片。
公交车上,我的脑子陷入安静,车程大约也就二十分钟,我沉入了一个故事的构思,故事理顺了,我误了站。
下车往回走,故事断了,我不知如何结尾。
误站,误了时间,我的脚步在炎热里混乱。
蝉
听到蝉鸣,估计这是只性急的蝉。
还真的有只黄雀,在阴凉处审视蝉的嘶鸣。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焉知还有弹丸。兀自笑了,天陡然凉爽了一层。
蝉多在秋天活跃,三伏天这蝉闹腾,应有要紧的事,所以才有黄雀的莫名其妙。
就好玩了,蝉后少了螳螂,黄雀后没了弹丸。
蝉这鸣虫,我喜欢不起来,聒噪,多是自吹自擂的做派。
秋天的蝉更是,秋虫唱得好听的多,蝉的嘶鸣多有耍流氓的味道。
对 号
对号入座,讲秩序是大好事。
随文对号就有趣了。前些年写过一篇《年龄问题》的文字,说的是年龄越改越小的事,本是大哥成了老弟,本是阿姨成了大姐。文发不多久,有人找上门来了。我急急解释,又忙中出乱,把老弟喊成了大哥。
近期写了一组小说《小城人事》,又有人对号了,搞得我不安宁,好在我的小说中无坏人,对上号,也是美事。
哈哈一笑,小说呀,虚构得有生活。
写个自己,我不知可会对号?
树
在树上靠一靠,我知这是大自然。
城中的大自然,就这一棵棵了。
事
有些事忘不了,早些年去妻子小姨家,小姨勤快,家在小集头,却收拾得利索,干干净净有气象。
第一次去,掏出家中的所有招待我,把我的肚子塞得满满的。
春天小姨家的院子种满了花,尤是兰花、映山红开得好。
我身子单薄,小姨总是捎来鸡鱼之类,指明是给我补身子的。为之,吃了不少,也没见长胖点。我说是铁骨、铁肉,不长。小姨笑。
突然小姨就离世而去了,想写篇文章纪念,满满的情绪,就是写不出。
怕写。似乎一写,就会忘了小姨。
假
农药铺子前燃起了爆竹,执法队来了,禁放地带,违法,罚款,还要治安拘留。
放爆竹人认了。
接着千恩万谢,老婆灌了一瓶农药,安然无恙。
农药是假农药,红糖水。
围观的人没有笑声,倒有人抹眼泪。
他妈的假,有时也成好事。
老 娘
老娘打我电话,说,你妈找不到了。板着脸,一本正经,连说了三遍。
我拿着电话发怔,不知能说计么。
我流泪了,儿子在身边,才能找到妈。
太阳正毒,我在野野的旷地,一丝风也没有。
枪 口
子弹穿过锁骨,又击中身后的树,把一窝鸟蛋惊落在地上。
蛋破了,鸟已成形,小小的翅膀在蠕动。
他是神枪手,百步穿杨,何曾失过手?
另一个他活了下来,常摸着伤疤,感受痛带来的回忆。
他把枪口抬高、瞄准了。
之后,他死在了另一個他的枪口下,青烟一缕血飞了起来。
他的伤口不再疼了,另一个他,伤口的痛永远止不住。
枪口。枪口。
画
不懂画,看也看个热闹。倒是喜欢中国画的留空,比如瘦兰一株,倚奇石而生,空白在素绵上留了一半还多,我就闻到了香味,幽幽的可以交谈。
前几天,朋友送了幅佛佗图,红光满面的,突然感觉就是油腻男。
对佛佗不敬,我说不上可是。在我的心中佛佗不该脸如满月,度人的佛,清瘦些好。
画清瘦我喜欢,郑板桥的瘦,瘦得精神。
竹 趣
阳台上栽了竹,两棵竹。
早些年栽了一棵,春天不发芽,恨恨的又去花木城买了一株,谓佛肚竹。
没想到在遗弃老竹时,发现枯了的杆底,竟有活着的笋。
不用说,我的阳台上有了两杆竹。一杆青翠,另一杆仍是青翠。
竹影娑婆,在阳台上留下阴凉。今年大热,竹的阴凉就是好去处了。
阳台上的花草,自然就比往年长得好,竹叶疏漫,有光有影,花草们都喜欢。
两杆竹争着长,分不清谁是新竹。
旧竹发笋是新竹。刚入户的竹也是新的。
新竹恨不高千尺,都还有大距离。我在竹下读书读自己,心虚得很。
丑 石
在乡村,拣了方丑石。
真的很丑,就是丑,说不出的丑味。
因为丑我拣起了它。
丑石在乡村的庙宇边。说是庙,也没个什么香火,早被荒草映掩了。
丑石长在草里,安安静静的,估计荒草们不嫌弃它。草会开花,这花顶在丑石的额头。
最终把丑石放弃了,我不是奇石爱好者,让丑石划了条弧线,回归自然,挺好。
人有俊丑,石也如此。
我想拣起丑石缘于它的丑,放弃还是因为丑,如此,丑真不是坏事。
写 字
写了不少年的字,或多或少,天天写。似乎一天不写,日子就没过完。
写字有瘾,这瘾还不好戒。有时问自己,有意思吗?把汉字调过来调过去的组合,也没见出什么成果。
想起孩子搭积木,推一把就倒了。我的文字也如积木,只不过舍不得推上一把。
我在梦里也写,往往一个字没写完,天就大亮了,哭笑不得。
虫 鸣
中午在办公室加班,听到一声虫鸣,真实的和我打招呼。
无疑自己也是一匹虫,虫和虫相互招呼一声正常。
不过,我发不出虫的嘶鸣。
演 出
一台戏终有尾声。
我明白尾声早就设定好了。人生如戏?却不知尾声和结局。
人生该不是戏了。
演员卸妆,人生不要迷彩。
家 园
一只虫子,在巨树上攀爬,不会迷路,这是它的家园。
它被另一只虫子捕食了,这是左邻右舍的战争,说到底是内战。
我在家园耕种,从房前移苗到屋后栽下,这苗迷失了路,直到结果,种子才可能寻到回家的路。
我在自己的掌纹里,寻觅家门,迷路了,一道伤痕断了路径。
手掌是自己的家园,相握一次就被打劫一次。紧紧的握,手受伤的疼。
文 字
文字是个好东西,中国汉字方方正正,有筋骨。数得过来的单字,拾起来组合,拣拣缀缀就成大文章。
文字因文章而活,表情丰富。
晚上好累,沏一杯清茶,静下心来,由不得拾掇起文字来,文字可以按摩,我早就知道的。
按摩有形,有时无形。
文字的按摩是无形的,它可直指内心。
心的累是无法用手打发的,文字具备穿透力,而实际上文字是心的产物。
比如诗歌,心跳可与同舞。比如散文,心血可以浸染。
文字流动,流动出一种雾状的物质,敷在累眼处,不久累就消弥了。
由此,我的许多文字是为自己写的,属自言自语类,没有功利,更没有一惊一乍。
写字时我把世间一切都忘了,周边的所有和我无关。字是我的肢体,在组合时它们左右着我的行动。
我在文字中放下自己,累,仅就是一标点了。
疼 痛
疼痛也是种物质。如若把疼痛拆开了,又是种解释。
常为疼痛困扰,这物质还真不是灰尘,随风就可吹去。
疼痛看不见,可红肿、可溃烂、可发热,就是摸不着。小伤口大疼痛,无伤口也疼痛。形容疼痛的词多,但都不准确。
疼痛就是疼痛,生命活着,疼痛也就活着。疼痛真实,生命也就真实。
夏 夜
一个人守着夏夜,可听到夏夜的喘息。
我的幻觉开始产生,十五层楼的高处,夜是可以揪上一把的。
夜就这般在了我的手心,紧紧的捏着,水从我的指缝滑落。
真的就下雨了,不是幻觉,幻觉无味,而夏雨的味五味杂陈。天太热,一场雨的首要味是凉爽,这味好闻。
守着夏夜,不要睡眠,睡着了,岂不辜负了一个人的独守?
天亮时,终是睡下了,梦里还是夏夜,一颗星冉冉升起,挂在了月芽的边上。夏夜继续演绎着,只不过太阳升起来。
醒来时,双手滞涩,夏夜黏在了指尖上,还有一粒萤火半眠半醒。
荫 凉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大热天的树下,一袭荫凉,真好。
树是梧桐,筛下的荫凉半亩方园,树下有青青草,如在春天里,这是故事,青青草是人,说着草的语言。
张树声植下梧桐,张家四姐妹在树下玩耍,踩疼了树荫,荫凉下生草,草是草民。张老圩破败了,两棵梧桐树不死。
扯一缕荫凉擦目,又想着去栽下一棵树。
喜 鹊
天空太阳白,万鸟飞尽。
我看到一只喜鹊躲在树枝下,它的翅膀断了。
我还看到树枝,一根根被晒断了。
好热的天,我揪下发,根根有焦糊味。
喜鹊“喳喳”,我又看到不远处另一只喜鹊,煽动翅膀,它想运来风吗?
两只喜鹊对望,默默相守,我想,我扰乱了它们的视线,将一缕风堵住了。
回头时,两只喜鹊聚在了一起,地下的荫凉多出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