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鉴垂世张九龄
2020-07-06刘奕宏
刘奕宏
明清以降,梅州文教发达,逐渐在闽粤赣交界之地脱颖而出,成为地区文化的中心、培养人才的翘楚。梅州是岭南客家人的重要聚居地,具有深厚的历史底蕴和丰富的文化资源,曾发生许多可歌可泣的历史事件和感动后人的先贤故事,他们的廉政、忠节、清流的正气言行影响了梅州客家民系性格,促进其精神世界的形成,为民族进步写下不朽的诗篇。为了弘扬先贤们心怀家园、勤廉施政、舍生取义、清操自持的宝贵精神,本刊取材《忠廉大义——梅州节士史话》一书,刊登历史上对梅州治理教化有重大影响或贡献的入梅名贤廉吏、忠义之士,以及梅州本地出生、学优入仕而报国爱民的忠廉贤能人物。敬请垂注。命名相公坪,并建相公亭以示纪念。程乡还将他列为“七贤”之一,作为地方文化的图腾标志人物之一。
每年的中秋佳节,咏月的佳句总会在具有中华文化情结的人士心中泛起波澜。而唐代名相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望月怀远》),正是咏月的千古名句,然而作为一位来自岭南的知识分子,张九龄不但在高手如云的唐代诗坛占有一席之地,还在唐代的政治舞台上展示出文人士大夫的忠直耿介的气节。于是张九龄作为一种精神象征、文化的图腾,数百年后被梅州人视为寓贤的代表,千年后被客家人视为杰出的代表之一。
张九龄(678—740年),字子寿,一名博物,谥文献。唐朝韶州曲江(今广东省韶关市)人,世称“张曲江”或“文献公”。唐朝开元年间名相,诗人。七岁知属文,唐中宗景龙初年进士,始调校书郎。玄宗即位,迁右补阙。开元时历官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中书令。张九龄是一位著名政治家、文学家。他忠耿尽职,秉公守则,直言敢谏,选贤任能,不徇私枉法,不趋炎附势,敢与恶势力做斗争,为“开元之治”做出了积极贡献。他的五言古诗诗风清淡,语言素练质朴,寄托深远,扫除唐初所沿袭的六朝绮靡诗风,有《曲江集》,被誉为“岭南第一人”。张九龄早年未中进士前,曾游历潮州郡城,经过程乡县,见当地山水秀丽,逡巡不忍离去,程乡县后人即将其地
一、 驻足地成文化坐标
在梅州市梅江区城北镇群益村,有一座古老的建筑,名为相公亭。此亭位于梅州通往江西的古老驿道上,历史悠久,其最早奉祀的对象就是唐代名相张九龄。张九龄是韶州曲江人,与梅州有何关联?当地建有祭祀他的祠宇,这个渊源在历史上有模糊的记载。
清初康熙年间的《程乡县志》记载:“唐张九龄,字子寿,曲江人。微时尝游潮郡至梅州,爱其胜,不忍去。后登进士,仕至集贤院学士。人因名其地为相公坪。”而康熙初年程乡知县刘广聪创作的《七贤祠》诗中有一首《曲江张公》:“曲江风度自翩翩,不道梅州姓氏传。为爱云山留胜迹,邮亭犹忆相公贤。”也就是说,在梅州古老的驿道上,大概到了明朝时期已经出现纪念张九龄的地名和建筑,原因是张九龄喜爱这片山水,曾经在此驻足,一时不忍离去,所以后人将驿道上的邮亭改作兼祭祀他的祠宇。同样,在张九龄稍后的唐代宗时期的宰相常衮,曾经过五华的岐岭,该地由此得名丞相岭,所以梅州人为纪念张九龄这位唐代的贤相,将他停留过的地方命名为“相公坪”。可见,建“相公亭”的行为是有其文化根据的。
在驿道上建相公亭,其实还是梅州士民对尊贤文化的一种重构。史载,张九龄于开元四年(716)秋辞官回乡闲居,经过广东北部的大庾岭,见这条连通岭南与中原的古道崎岖难行,梅关一带“人苦峻极”,于是上书玄宗皇帝开凿梅关官道,得到朝廷批准。《开凿大庾岭路序》有载:“开元四载,冬十有一月,俾使臣左拾遗、内供奉张九龄,饮冰载怀,执艺是度,缘磴道,拔灌丛,相其山谷之宜,革其坂险之故,岁巳农隙,人斯子来,役匪逾时,成者不日。则已坦坦而方五轨,阗阗而走四通。”716年,张九龄亲自到现场踏勘,缘磴道,拔灌丛,不辞劳苦,指挥施工。梅关古道修通,全长十几公里,路宽近十七米,路两旁遍植松树。南北交通大为改观。“转输以之化劳,高深为之失险。于乎罅耳贯胸之类,珠琛绝赆之人,有宿有息,如京如坻。”梅关古道成了连接南北交通的主要干道,被后人誉为“古代的京广线”,不仅为唐代南北交通做出巨大贡献,而且造福子孙后代。此后,宋代大量移民南下,大庾岭路对他们来说是最方便快捷的通衢大道。
梅关与纪念张九龄的相公亭并没有直接关系。然而,梅城城北五里亭—相公亭—寻乌这条驿道,是梅州通往江西筠门岭前往中原的重要驿道。旧时商贾往来、士子读书赴考,人流如织。地方官员在梅州设立纪念张九龄的标志,并非仅仅因为他曾“到此一游”那么简单,而是将他作为推动中国南北交通的功臣来纪念的,更是以他的功名、文采和人格力量,激励北上的梅州士子为国家和社会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二、金鉴风采后人钦记
客家人以崇文重本著称,所以在梅州,包括宗祠、祖祠在内的传统客家建筑往往会标有堂号、门联、堂联,展示姓氏源流、家训家风、先祖郡望等。以“清河”为郡望的梅州张氏的门联,虽然也有多种,但以“青钱世泽,金鉴家声”“清河世泽,唐相家声”最为知名,门楣则有“曲江衍派”,有关的“金鉴”“唐相”“曲江”指的就是张九龄和他本人的名望。
“金鉴”的来源是这样的:《旧唐书·张九龄传》记载,张九龄担任中书令(相当于宰相)的时候,恰逢唐玄宗李隆基的生日,文武大臣纷纷敬献奇珍异宝贺寿,以讨皇帝的欢心,张九龄却呈献《金镜录》(又名《千秋金鉴录》)五卷,谏言历史上朝代的兴废之道,希望作为朝廷施行良善政策的镜鉴。当时的唐玄宗还是有些雅量的,不但不怪罪张九龄,还“赏异之”。张九龄的清操由此可见一斑。
张九龄的仕途路上得到宰相张说的赏识,两人是同宗,又是科举出身,所以张说对他很器重,认为张九龄将是“后出词人之冠”。开元十三年(725),唐玄宗东巡,到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张说辛劳备至,从门下省的侍中升迁至中书省的中书令,于是张说引荐两个部门的“录事、主书”官员以及自己平时赏识的门生下属,“遂加特进阶,超授五品”。按理说,张九龄也属于这项政策的受惠者,但在受命起草任命诏书的时候,他劝谏张说道,官爵是天下公器,提拔官员,首先应为德望高拔的人士,其次才是业绩突出且熟悉了解的人,如果不遵循这一标准,就像一个将衣裳穿成颠倒的人,不成体统。张九龄认为,这次封禅大典千载一遇,如果清流得不到提拔,而“胥吏末班,先加章绂”,那么天下之人一定会大失所望。可惜,张说没有接受张九龄的意见,一意孤行,果然受到海内外的广泛批评。可以说,张九龄本身就是一块“金鉴”,可惜张说这次没有听从其鉴戒之言。
三、 勇于直言不畏权奸
早在考中进士担任校书郎的时候,张九龄就以直言著称。当时唐玄宗刚刚登基,但是没有按惯例进行“亲郊之礼”,张九龄立马上书提醒履行这一朝廷重要礼仪。
唐玄宗执政中期,出现皇位的继承人之争。当时受到宠爱的武惠妃企图构陷太子李瑛,私下派宦官牛贵儿去联络张九龄,提出“废必有兴,公为援,宰相可长处”。此举遭到张九龄的严厉驳斥,他不顾武惠妃其时正受玄宗宠爱,直接将此事向玄宗报告,完全不考虑自己的政治前途和人身安全。所以,李瑛的太子之位终张九龄之世,都没有动摇。至于他日后被废,已是张九龄所不能及见的事了。
张九龄又是最早预见日后发动“安史之乱”的安禄山狼子野心的人。起初,安禄山以范阳偏校的身份入朝报告边事,气焰骄蹇。张九龄看见此人,对朝廷重用胡人边将的做法表示担忧,对裴光庭说:“乱幽州者,此胡雏也。”后来,安禄山因奉命讨伐奚、契丹,违背指挥而导致军队大败,被时任范阳节度使张守珪执送到首都长安,等待严厉处罚。张九龄上书要求按照春秋战国时期穰苴、孙武严厉治军的惯例,判处安禄山死刑。他说:“安禄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即事诛之,以绝后患。”但唐玄宗被安禄山迷惑,不但不加惩罚,还赦免了他。日后的局势不幸被张九龄言中,安禄山造反。唐玄宗避居四川,想起张九龄当年的忠言,为之流涕,派人到张九龄的家乡韶州曲江致祭。
金山顶七贤亭(钟延允 摄)
张九龄是在740年去世的,那还是“安史之乱”发生十五年前的事情。在唐代,客家这一族群还没有正式形成,但由于韶州属于日后客家人的聚居地之一,同时很多张氏客家人将张九龄视为自己的血脉和人文先祖,因此民国初年,客家人发起的崇正会委托晚清客籍翰林赖际熙编撰《崇正同人系谱》的时候,将张九龄列为客家先贤之一,成为客家人的重要文化坐标。其实,在明清,梅州人已将张九龄列为当地著名的“七贤”之一,在梅州高等学府的书院进行奉祀,后来书院消失了,民国时期,梅县士人又在金山顶兴建“七贤亭”,对他和其他先贤进行隆重的纪念。因此,张九龄也是一位在文学、事功、品德清操方面不断影响着梅州文化构建、历史进程的人物,他的高风亮节在千年之后依然是梅州进行廉政教育的一个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