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草(组章)
2020-07-04赵目珍
赵目珍
黄 昏
这小小的黄昏,灿烂异常。
一定是有人重新想起它,否则它怎会如此灿烂如初。
洪湖公园里的刺轴榈,以及未肯嫁春风的遭遇,黄昏时分落在左边的湖水上。
昨日运斤成风。襁褓中的荷花,恰如我两个月大小的女儿。
风吹草动,动起我有点隐秘的心事。
我想起菊花酒,上面浮动着天伦之乐。而葭莩之情,似乎从中年开始,就注定了不能纯粹如一。
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鹤望兰如孔雀开屏,落羽衫在内心生长出挥之不去的影子。
几棵棕榈树直干云霄,它们先于我见识到了光芒退去。
悲 歌
有些事物,你终究无法抵达它的存在。
天朗气清的春日即将开始。而当我终于明白,似乎为时已晚。
我们的中间隔着长长的盛夏,以及一个神经兮兮的秋。
抛开一切,自此沉睡。
太阳落下后的黑暗之谷,将空无一人。
是的。不应该在群山之中遁迹。
与虚无相互爱抚,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
像是在接受恐惧的礼物,像是在接受命定中的蚕食,像是在深渊中谋求探骊得珠。
更何况还有时间的封印。
无论你如何抵達,对于宿命中的重负,都将有美丽的狐疑。
杜绝仓皇吧。
僭越预料中的颠覆危机,将自己拨付于天穹之上。至今还尚未有人如此胆大妄为。
无论如何界说,已经注定是一场悲剧了。
在咬紧牙关的撕扯中,兵锋困乏已甚。
刚刚挂起的白云,也倏然熄灭。
大风吹过自由的村庄
傍晚,沿着黄昏返回居住地。
在一些带有迷惑性的事物的指引下,我突然遭遇围困。
夕阳中那座闪烁的村庄,也愈发辽远。
如果没有父亲陷入对生活的修订,那将是一座更加明亮的村庄。
如果没有母亲承受太多的苦难,那将是一座更加正义的村庄。
如果出于信仰,在谈论风花雪月的时候我也能够想起它,那将是一座无限完美的村庄。
是的,任何事物总有可以指摘的地方。
鸟鸣可以变得无所用心。草木黯淡,可以妨碍一个人对植物学的阅读。
然而,我仍然不想颠倒我对村庄的梦想。
璀璨从哪里发端,哪里就将有出现另一个故乡的可能。
我因为那些幽黯的存在,而感到一层高贵的温暖。
它们在呼吸中凝成惊艳的场域,然后被大风自由地吹过。
燕知草
“而今陌上花开日,应有将雏旧燕知。”——俞平伯
设想着多年以后,洪湖公园的落羽杉仍然在落下它十指连心的羽毛。
而我已回不到过去。
观音竹带来物是人非的伤感。
面对着傍晚中那些缓慢的事物,比如扶桑、蔷薇、画眉草和海桐。
我常常无暇顾及自己的处境。我尚未看够它们。
但穿越这园子的风,已开始穿梭我们腐败的肉身,并且把我击入踉跄的境地。
头顶一株凤凰花开,我对这种境地充满了疑问。
但归来的燕子告诉我:你有灿烂如民间的女儿。
她将像火焰花一样盛开,始终不改你——在人间的暖意。
无关的事物
当我们倾慕于其他,眼中所垂涎的那些滋味便已遥远。
相对于“吾爱吾庐”,我们已经选择了被搁置,并且成为了一种病态的空间。
于是无法理会是非谴责,也更难做形迹之想。
至此,无关的事物乃打开另一种意义上的遍绕篱墙。
无关痛痒,亦遂成既定之局。
人生如果再回到火种刀耕,又到底会带来一种什么样的还乡?
与无关的事物走得更近?抑或是落入现实的泥淖之中,不可自拔?
这些都无法想象。
然而奇异的是,无关的事物总是被移植成隐喻,并且成为与有关者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生活在一个绝非天然的世界中,我们永远都无法杜绝以沾染尘埃的湖水为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