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过的人在寒冬来临前（组章）

林溪

立 冬

今夜有风，繁星在天边不停晃动。

我看见旷野里的枯草，在星光下瑟瑟发抖，像预见的死亡步步紧逼。

万物安静，梦境与现实比邻为敌。

我看见我前世的模样，也预见了我后世的模样，他们充满矛盾，互相鄙夷。

他们互为镜相，他们都看穿了对方，却无法照见自己。

细雨迷蒙，白了头的芦苇沉默不语。

我听见不知名的鸟，在远处发出悲怆的长啸，散落在大河两边。

时间轮转，一个节气谢幕离去一个节气接踵而至。

有些人感慨万千，有些人却麻木不仁;有些人难得糊涂，有些人却忘记归途。

只有我瞬间的悲伤，与你紧密相连，风吹草动，细雨淹没星群。

小 雪

小雪落下。

在那些你能看见的地方，或许你正投以喜悦的目光;若在深夜，你也可以侧耳倾听，它穿过虚空时寂静无比。

沉默并不代表懦弱，你的孤独却不值一提。

恰巧，这正是你所爱的苍茫。

天地静默，只剩下飞雪，只剩下你独自立在空旷处。

你爱过的人在寒冬来临前，早已去了远方。

而你恨的人，却吹着口哨，像一只放在风口的由虎子，被人打碎了盖子。

对忘恩负义的人，你撒再多狗粮也没有用，至少你得像嗜血的刀子，去掉感情的束缚。

恰巧，这都不是你想要的。

你立在空旷处，内心潮湿，寒风凌厉，眼前的雪花落地即化。

大 雪

彤云四合，寒风凛冽。

在通往城外的高速公路上，行驶中的车轮溅起乱琼碎玉般的积雪，在红色的尾灯映照下，分外耀眼。

郊外的村庄格外寂静，房屋棋子般散落在四处。

家家户户的房顶都铺着一层雪，放眼望去，他们与天地相连，与这银白的世界融为一体。

大雪纷飞中，一群系着红围巾的孩子，在刚堆好的雪人旁，欢快地笑着，跑着。

这欢快的时光，早已不属于我们这些身在异乡的成年人。

成年人的世界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一刀接一刀地砍下来。

此时我已走进森林的深处，也许是脚步声、也许是叹息声，惊起群鸦，枯枝上的积雪片片落下。

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寂静让人不寒而栗。

暮色使得小径上的积雪结成了冰，可我仍不想返回城内，那水泥屋檐下的冰柱狼牙交错，正等着择人而食。

冬 至

除了撕下的一张张日历，你用什么区分每个节气的灵魂？

这盛大的冬季，空旷。辽阔。凛冽。

怒风撕扯着下坠的人群，每一天都被迫接受现实，像田野枯黄的杂草，把身子裹了又裹，还是不停地瑟瑟发抖。

这曾是你热爱过的万物，在昼夜不断切换的背景中，盲目地发芽、开花、结果;盲目地成熟、隐遁，化身为泥。

没有人会铭记你枝叶繁茂的样子，也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否虚度光阴。

我们都曾一样努力向上，用爱抵抗时钟的敲打，咬紧牙关抵抗呼啸的朔风。

我们也曾安详地接受一切，用自身的充盈填补尘世的空洞。

我们也可以不念过往，不畏将来，只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大雪笃定地融于河流山川，带走所有的不安与囚禁。

总有那么一天，我们慢慢学會沉默，不再急切地表达。

像个慈祥的老头，不再哭泣，不再抱怨，不再痛苦，每天怀抱星辰与日月，目送季节走向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