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神针（下）

甘心

这是一个走向世界的故事。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并不封闭自守，也要适应时代，也要走向世界面对未来。近年来，中医疗法已经引起世界医学界的广泛关注。包括针灸在内的中医药，因成本低、简便灵验，正日益被世界认同。最新中国国家形象全球调查显示，中医药已经超过武术，成为最具代表性的中国元素。推动中医药走向世界，恰逢其时。如何继承好、发展好、利用好传统医学？除了用开放包容的心态促进传统医学和现代医学更好融合，还需要借助更多载体与世界沟通交流，把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自信转化为“世界信任”。一个好故事胜过千言万语，希望这个故事可以成为一个传播中国声音、传递中国价值的载体。

六、王凤翔只身探虎穴

原来，日军华北五省特务机关的行动让抗日联盟损失惨重，锄奸队决定实施斩首行动，除掉吉川贞佑。锄奸队派吴先生担任行动组长，可他之前杀了不少汉奸，身份已经暴露，日本特务对他严防死守，他根本无从下手。他得知吉川贞佑的军医渡边太郎曾经数次拜访古城医馆，便想借医馆寻找机会。

三天后，渡边太郎又来见神针王，拆掉包扎的棉纱后，神针王告诉他，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红肿的地方待其自然消退即可。

渡边太郎对神针王感激不尽，连连惊呼“水火神针，其妙无穷”。他告诉神针王，他只想做个医生，盼望能早日回到家乡，但是回国的前提是治好吉川贞佑的病。

最近，吉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发作得也越来越频繁，渡边太郎按照父亲交代的办法用心调理也不见起色。他曾经向吉川推荐神针王，建议吉川到古城医馆治疗，还现身说法，展示试用水火神针的效果。吉川贞佑对谁都不信任，疑神疑鬼，认为医馆不能保证他的安全，只答应把神针王请到山陕甘会馆去给他看病。

神针王冷冷地指了指头顶上“只坐诊，不出诊”的告示，摇了摇头。渡边太郎很沮丧，他看到了站在神针王身后的王凤翔，说：“那，请这位年轻大夫替您出诊可以吗？”神针王正要拒绝，王凤翔抢着说：“父亲，让我去吧。您说过，还没有把古城医馆传给我，我可以不用遵守不出诊的规矩。”

神针王没言语。王凤翔扯了扯父亲的衣袖，说：“父亲，您说过，我已经学到了您六七成的本事。您还说，学西医的哥哥和学中医的我，都能独立行医了。”

神针王看出了儿子的心思，怔了片刻，沉重地点点头，答应让儿子替自己去给吉川贞佑治疗。

渡边太郎喜形于色，详细描述了吉川贞佑的病情，还拿出几张吉川发病时的照片给神针王父子做参考。神针王说自己会和儿子认真研究，再根据王凤翔对吉川贞佑面诊后的情况做判断。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渡边太郎走后，王凤翔立即想办法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了吴先生。吴先生让人带回口信，让王凤翔尽可能多收集山陕甘会馆内的信息，吴先生那边会组织精干力量，配合完成任务。

第二天一大早，渡边太郎就来到古城医馆，带王凤翔去侵华日军华北五省特务机关总部。他们虽然拿着特别通行证，但门口的士兵还是对王凤翔进行了严格的检查，不但仔细翻看了他的药箱，还把他浑身上下摸了一遍，连一个衣角都不放过。

山陕甘会馆是清末时由山西、陕西、甘肃三省的富庶商人集资建成的，雕梁画栋，宽敞舒适。院子共分三进，如今第一进院子住的是宪兵，第二进院子住的是高级特务，第三进院子另有一道守卫，住的正是吉川贞佑。

王凤翔面对这个杀人如麻的日军特务头子，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然而此刻却不得不冷静下来。经过一番望闻问切，他对吉川贞佑的病情已有了基本判断，但他不动声色，尽可能拖延时间。他故弄玄虚地说，中国医学认为，风水会影响人的健康，需要查看一下机关长的住所才好准确诊断。吉川贞佑狐疑地盯着他，王凤翔神色泰然，吉川贞佑又看了看渡边太郎，渡边太郎叽里呱啦地向他解释中医里的确有这种说法，最后，吉川贞佑点点头，答应了。

渡邊太郎带着王凤翔转遍了第三重院子，王凤翔发现院子的围墙很高，墙头加装了通电的铁丝网。院子很宽敞，好像只有吉川贞佑和渡边太郎住在这里，因此显得格外安静。

渡边太郎解释说，吉川贞佑自小接受武士道教育，特别逞强好胜，不愿让别人看见他发病时痛苦的样子，所以外边的人非经传唤不得入内。王凤翔环视院子，心里暗想，如果能把武器带进院子就好了。

这时，渡边太郎推开吉川贞佑房间隔壁的一个窄门，王凤翔看见里面有一个扛着枪静静伫立的年轻士兵。渡边太郎说，他是吉川贞佑的贴身侍卫，共有三个侍卫，轮流值班，随时待命。

回到吉川贞佑的房间，王凤翔按照风水学理论，一本正经地对室内温度、通风状况和家具位置都提出了调整建议，渡边太郎频频点头，一一记录下来。

随后，王凤翔从药箱里取出一把细小的银针，用酒精消毒后，在吉川贞佑身上选了十多个穴位刺入，留针后轻捻，几天来饱受病痛折磨的吉川贞佑顿感周身轻松。之后，王凤翔又取出艾绒，灸了吉川贞佑的三里、关元、气海、膏肓、神阙等穴位，吉川贞佑感觉自己全身暖洋洋的，不由得对这位年轻的中国医生刮目相看。

治疗结束，王凤翔说，今天的治疗以调动身体机能为主，增强抗病能力，回去后，他会和父亲详细商量根治的方案，并约定每隔一天治疗一次。

王凤翔第二次去山陕甘会馆时，接受检查的程序和第一次相比，一样没少。这次，他对吉川贞佑施用水火神针技法，立奏奇效，进一步赢得了他的信任。但吉川贞佑仍未解除警惕，每次治疗时，都要求渡边太郎在一旁全程监督。

第三次去山陕甘会馆，和前两次一样，王凤翔努力在心里记住所有的细节。回来后，他和吴先生秘密见了面，认真分析所有环节，寻找可以带进武器的机会。忽然，王凤翔眼睛一亮，对着吴先生一阵耳语，吴先生听后认为事不宜迟，应当马上进行。

七、斩除毒瘤虎口脱险

第四次治疗，仍旧是渡边太郎来医馆接王凤翔，发现他的左手包扎着棉纱。原来，昨天王凤翔在施用火针时，病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不小心打翻了用来烧针的麻油灯，把王凤翔的左手烧伤了。渡边太郎紧张地问，会不会影响给吉川长官治疗？王凤翔笑着说，扎针用的是右手，左手受点小伤不要紧。

渡边太郎殷勤地替王凤翔提着药箱，向山陕甘会馆走去。到了门口，士兵依旧把王凤翔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渡边太郎自觉地打开药箱请士兵验看。

进入第三进院子吉川贞佑的卧室，由于前三次治疗效果显著，吉川贞佑平日里冷血动物一般僵硬的脸上居然挤出一丝笑容，乖乖地按照王凤翔的要求躺在床上。

王凤翔告诉他，今天会加大火针刺入的深度，所以水针麻醉的剂量也需要提前增加。吉川贞佑看到渡边太郎点了头，也点头表示同意。

王凤翔掏出怀表看了看，然后施用水针。几分钟后，看着吉川贞佑慢慢合上眼睛。他又看了看怀表，准备施用火针。这时墙外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正在全神贯注备针的他忽地一惊，受伤的左手把渡边太郎准备的玻璃酒精灯碰碎了。

这可怎么办？渡边太郎忙回自己房间去找备用灯具。待他返回时，却看到躺在床上的吉川贞佑面色发青，口吐白沫，胸口刺着一根颜色发乌的长针，不由得一声惊呼。王凤翔立即从药箱夹层里抽出一把袖珍手枪，外面的士兵听到惊叫跑了进来，端枪对准了王凤翔，双方几乎同时扣响了扳机。那个士兵和渡边太郎都倒下了，王凤翔连忙扶起挡在自己前面的渡边太郎。渡边太郎胸前渗出鲜血，用虚弱的声音对王凤翔说：“请一定把你父亲的医术传下去，快走！”

王凤翔不得不放下渡边太郎，把枪顶在吉川贞佑胸口又补了几枪。此时，墙外的鞭炮声还在继续，这几声枪响并没引起人的注意。王凤翔平静了一下情绪，收拾好药箱，镇定地走出山陕甘会馆。会馆门外的大街上，一群商家正在举行什么庆祝活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大群打着板子的乞丐在唱莲花落讨赏钱，没有人注意到第三进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王凤翔知道，这都是吴先生提前布置好的。

王凤翔走出大门后迅速拐进一条小街，坐上早已等在那里接应的车辆，急速向西而去。母亲和妹妹昨天晚上已被吴先生派人送到了城西十几里外的一户农家，在那里等他。他唯一担心的是父亲，父亲能顺利脱身吗？吴先生让神针王也提前离开，但被拒绝了。神针王坚持留在医馆正常坐诊，他说古城医馆自开业以来从未闭过馆，他一旦离开必然会引起特务们的注意。

车子离开城门时，王凤翔听见身后远处传来嘈杂的警笛声。他不能回头，昨天吴先生把改造好的药箱交给他时，一再叮嘱他必须服从计划安排，无论如何不许回头。

这天晚上，王凤翔得知，父亲没能脱身，古城医馆也被日军特务摧毁了。他按照吴先生的安排，带着母亲和妹妹到豫西山中参加了抗日游击队……

尾声

日本代表团的那位汉方醫专家如愿在古城医馆见到了百岁名医王凤翔老先生。他告诉王凤翔，渡边太郎是他的祖父，祖父去世后，个人物品被寄回日本，其中一本日记里详细记录了古城医馆神针王为他治疗的细节。他这次来，就是希望完成祖父的遗愿，学会中国的水火神针。

王凤翔的嘴角微微颤动，他向古城医馆门外望去，似乎穿越时空，看到了八十年前的那个下午。最终，他同意收下这个学生。他说，医乃仁术，针灸治疗技术属于全人类，水火神针要走向世界，服务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