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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结构主义视域阐释

2020-07-04李怡燕

现代交际 2020年9期

李怡燕

摘要:李安的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以下简称《少年派》),在海内外引发巨大关注。该影片讲述了印度少年和老虎于海难中幸存、在海上漂泊227天、最终得以生还的故事。目前,学术界主要从象征、隐喻、主题、叙述视角等角度来阐释该影片,却鲜有学者从结构主义“二元对立”的视域来探讨影片的多重意蕴。因此,立足于结构主义“二元对立”的视域,从“人性与兽性”“对立与和谐”“理想与现实”三个角度来阐释《少年派》的多重意义与内涵。

关键词:《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人性与兽性 对立与和谐 神话与现实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20)09-0115-02

基于结构主义“二元对立”视域,解读《少年派》的多重意义。“二元对立”作为结构主义最主要的研究手段,旨在建立一种针对客体事物的模式来达到对事物的认识,从整体角度来审视世界,人类社会及文化现象。从而根据二元的框架对文化现象进行分解和重组,表现其深层结构与价值。《少年派》中存在多种复杂的对立元素,且多种元素相互交织,相互作用,甚至相互间巧妙替代,从而使得影片具有更丰富的内涵。

一、人性与兽性

萨义德说:“他者的存在实质是我们的需要,只有正视他者的在场,才能对自我身份进行最好的构建。”在影片中,老虎理查德·帕克是最典型的他者。派在和老虎的博弈与共存中,完成了心灵的构建,达到灵魂的自我完善。善良的派虔诚地信仰三种宗教,和父亲的理性不同,他相信理查德·帕克“是有灵魂的”,带着哥哥去动物园看它。派把抓着肉的手伸进笼子,小心翼翼地试探这只猛兽是否如他所想“是有灵魂的”;而父亲在理查德·帕克走进时冲过来制止了派。为教训派,父亲把山羊绑在铁笼子上,山羊顷刻间葬身虎口,父亲完美地展示了老虎残忍的捕猎天性。此时,派一家人尚在印度经营动物园,生活平淡且幸福。派和理查德·帕克之间也因二者安稳的生命状态,处于一种平和的状态。

从海难开始,影片进入新节点。派的家人和船上的乘客在暴风雨中全部丧生,只剩下了派和斑马得以幸存。在救生船上,猩猩和鬣狗相继出现,派开始漂流。在这一食物链各级共处的诺亚方舟上,个体间关系变得微妙而紧张。斑马因跳船摔断了腿,率先被鬣狗咬死。此时,理查德·帕克从舱内飞扑而出,鬣狗瞬间丧命。船上只剩派和理查德·帕克,两个生命间的紧张关系到达顶点。根据此前的趋势,派和老虎应该有个“你死我亡”的必然结果;但故事在此突转,派和老虎达到了一种惺惺相惜的共生状态,最终双双生还。如果影片初始,派和理查德·帕克还是两个独立的个体,那么从船上仅剩二者开始,他们的关系得到升华,两个生命逐渐相融。准确地讲,理查德·帕克是派人格中非人性的侧面,它具象地凸显了派的另一人格——人性中隐藏的兽性。如父亲“从猛兽的眼睛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影子”所隐喻的内涵。又如派和老虎安全着陆,它驻足的片刻,眼中隐隐浮现派的脸庞。在大海上出于本能,派一次次挑战极限,违背宗教信条去适应海上最原始的生存法则,在老虎给他的恐惧中消解孤独,保持生命的紧张感和活下去的动力。正如他的独白:“没有理查德·帕克,我早就死了,对它的恐惧让我保持警醒,满足它的需求是我的目标。”在派的“奇幻漂流”中,正是老虎所激发的兽性,成为派得以存活的重要原因。

在影片的第一个故事中,派的人性与兽性冲突并抑制了兽性,正如他在绝好的机会中放弃了杀死理查德·帕克,决定与他共存。这种抑制行为,一定程度上源于派的宗教意识对他的救赎。他无视宗教类别,虔诚信仰各类宗教。对于派而言,宗教是心灵与世界的沟通纽带,信仰哪种宗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宗教都可以净化心灵,给他精神指引,为他的生命注入意义。派在成长中对自我信仰的建构,在艰险异常的海上漂流中得以幸存,保持人性,其强烈的宗教意识及宗教对他的心灵救赎起了重大作用。

二、冲突与和谐

《少年派》这部影片存在多种二元对立关系,而对立的最高境界即是和谐统一。这部影片无疑体现出这种特性,所有的对立冲突都能巧妙地找到一个出口,从而使故事走向和谐。

第一,老虎之于派正是人性之于兽性,二者关系是影片中最鲜明的对立关系。派在漫长的漂流中与老虎展开拉锯战式的博弈。为进一步确保安全,他试图训练它,最终老虎逐渐收敛兽性,与派和平共处。老虎本是派最大的威胁,但使其在艰难困境中保持绝对警醒,成为他求生的动力,两者达到相当程度的和谐。在漫长的漂流中,派一开始与老虎激烈斗争,最终他放弃了杀死老虎的绝好机会,选择驯服了心中猛虎,达到了内心神性和兽性的和谐统一。

第二,漂流数月后,派耗尽了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他和老虎在精神和肉体上都逐渐走向崩溃。他们躺在船上昏昏入睡,默默等待死亡。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苍翠的小岛,它像一个安详沉睡的女人,被植物盘根交错的枝干所缠绕。派靠近小岛,狼吞虎咽地啃食植物鲜嫩的根茎,干枯的嘴唇被綠色的汁液浸润。在小岛深处,他看到遍布的狐獴和许多清澈的水池,成群的鱼儿在水里徜徉。为感谢小岛的馈赠,派在树枝上绑上阿南蒂送给他的唯一信物表达感激。夜幕降临,狐獴纷纷逃窜上树,派从沉睡中醒来,发现了花朵包裹着人类的牙齿,发着绿莹莹的光。他发现了小岛的秘密——白天岛上的水池充满淡水,哺育生命,而夜晚池水上涨,淹没丛林,像硫酸一般腐蚀所孕育的一切。白天,小岛如它的状貌:一个安睡的女人、一个温柔的哺育者、一个母亲,如同漂浮在茫茫大海上孕育生命的伊甸园。它哺育了遍地狐獴、满池游鱼、给奄奄一息的派充分的补给,复活了他的生命状态。夜晚,它又变成魔鬼,摧枯拉朽,毁灭一切。小岛慷慨地馈赠和残忍地毁灭,都保持着一定的和谐,所有的生命都生机勃勃。因此,小岛具有“创造”与“毁灭”的双重意义。正如《荀子》云:“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万物因和谐而生,因和谐而长,因和谐的流失和缺损而消亡,这一阴一阳的哲学,正符合小岛昼夜相变的特性。

总之,派在海上漂流中,自然界对其产生的一切威胁和挑战都奇特地转向和谐。立足于现实社会的生态背景,李安似乎在表达一种意图。基于同源性,人类在集体无意识中传承了先民的生态记忆;但在后工业时代,自然界的神秘面纱逐渐掀开,人类意识到自己并非丢卡利翁所掷之石、女娲捏造的泥人,其敬畏和亲近自然的生态记忆被遗忘。人类重新用经济化思维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试图征服自然。而派漂泊于茫茫大海,犹如沧海一粟,在滔天的巨浪和自然的野性面前,他渺小如尘埃。他最终活了下去,不仅是因智人的智慧,更是因自然的恩赐。因此,在这一维度,李安表达了他的自然观——正视自我,敬畏自然,才能达到和谐。

三、神话与现实

在原始社会,先民对各种自然现象和灾害只能凭借想象加以解释,神话传说应运而生。正如爱德华·泰勒在《原始文化》中說:“神话是原始人通过类比的方式,把世界的客观现实和变动列入听众能具体感受到的那种个人生活范畴。”基于此,表达的虚构性和意义的隐喻性是神话的鲜明特征。李安的《少年派》无疑具有神话的典型特色。在《少年派》第一个故事中,具有隐喻性的意象多次出现,用逻辑线索串联起来,一个意义模糊但情节畅达的故事跃然纸上,这便是潜于视觉之下的第二个故事。

在影片的结尾处,为了给船运公司的人一份可信的报告,派讲了第二个故事——一个关于吃人的赤裸裸的现实故事。在海难中,他和妈妈、厨子、水手四人在海难中生还。水手跳船时摔断了腿,被野兽般具有攻击性的厨子率先杀死,并用其尸体钓鱼果腹。而妈妈为了保护派也被厨子杀死,抛入大海喂了鲨鱼。隔天,派在强烈的痛苦中杀死厨子,厨子和水手有了同样凄惨的下场。比较两个故事,水手与斑马相影射,水手是随喜的佛教徒,和食草的斑马一样温驯。厨子和鬣狗相影射,厨子面貌粗陋又性格凶狠,蔑视宗教,刚上船时就和派一家有过激烈冲突。猩猩作为最接近人类的灵长类,性情温和且有母性光环,母亲与猩猩相互影射,并因其母性与感性思维成为爱与美好的象征。派和理查德·帕克相互影射,理查德·帕克隐喻为被生存困境激发出原始兽性的派。

第一个故事充满浪漫主义色彩,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辉。派用了神话思维把虚构的故事编得自然而然。在这个故事中,派凭借智人的智慧训服了猛兽,让它成为自己的伙伴。第二个故事充满血淋淋的现实主义色彩,人类在极端的生存困境中会变成猛兽,用一切手段去争取生机。这个故事更残酷但也更符合现实逻辑。于是,船运公司的人选择了第二个故事,他们记录真实,并非虚构的浪漫情怀。派对作家说:“我讲了两个故事,没有人能证明孰真孰假,两个故事里船都沉了,我受尽了苦难。你偏爱哪一个?”作家说:“有老虎那个。”派回答:“你跟随上帝。”实质上,上帝具有至高无上的道德律,压抑并约束着人的本能兽性。如此,第一个故事只是派不堪忍受母亲被虐杀的痛苦、更无法接受残忍食人的真相、努力编造的童话泡沫。第二个故事中,派的漂流并非纯粹对抗自然的奥德修斯之旅,它更像霍布斯所说的“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当资源极度匮乏,要自我保存,必须杀死同伴,啖肉饮血。相对而言,第一个故事格外神秘动人,更蛊惑人心,派也会在海难和人性的丧失中得到些许的心理补偿。并且,囚于笼中的动物奇迹般幸存,猩猩乘香蕉船漂于大海却安然无恙,而狐獴生活在南非干旱的沙漠,而不是太平洋湿润的海岛。此类破绽,也从侧面印证了派在“编造童话”的事实。派回归人类文明,为了消除海上漂流带来的焦虑,洗刷精神罪恶获得灵魂的救赎,其人格中的自我采取一种防御机制,编造了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海上历险故事。关于《少年派》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它的丰富性在任何有所思的读者面前都会彰显出来,绚丽夺目。

四、结语

以上即是结构主义“二元对立”视域中的《少年派》的多重解读。用“二元对立”思维架构《少年派》的内涵,可使影片中的诸多关系形成鲜明对比,更好地理解作品欲表达的意蕴。通过人性与兽性、冲突与和谐、神话与现实三种对立视角,深刻揭示了派在个人成长、心灵中的自我建构、李安的反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维度及影片在神话符号下的隐喻内涵。

参考文献:

[1]扬·马特尔.少年派的奇幻漂流[M]赵丕慧,译,台北:皇冠出版社,2001.

[2]西蒙·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新论[M].车文博,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14.

[3]爱德华·泰勒.原始文化[M].连树生,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