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解读再商榷
2020-07-04徐勇
徐勇
2018年第6期《教学与管理》刊载的胥洪泉《人教版高中<语文>“故国神游”注释商榷》一文认为,人教版高中《语文》第4册把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中的“故国神游”注释为“即神游故国,作者神游于古战场”不妥。苏轼已经来到了他认为的赤壁古战场,为何还要说“神游”即“神魂往游”呢?胥文通过检索比对名家注释,并结合唐宋诗词中“神游”“故国”两个词语的常见解释,认为“故国”应指“前代王朝”,即三国时吴国。“故国神游”三句,意谓苏轼的神魂往游三國时的吴国,如果碰见周瑜,周瑜会笑他多愁善感,过早地长出花白头发。
对此,笔者为胥文敢于质疑善于研究的精神点赞,但同时认为胥文的说法也未必正确。
要完全理解这首词的含义,我们就不得不对苏轼创作这首词的心理状态做一点了解。根据苏轼研究专家王水照先生的研究,苏轼这首词创作于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这一年是苏轼来到黄州的第三个年头,虽然外部环境没有丝毫改变,他的心灵世界已大大不同于被贬之时。”就在这一年,苏轼在前往黄州东南三十里处的沙湖相田,途中遇雨,写过一首同样脍炙人口的词《定风波》。这首词“是明白宇宙人生的真谛后,对身世利害的断然超越”。
那么,试问如此超越后的苏轼,在此后所写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中还会层层纠结于“自身失意之情”并“神往英雄辈出的三国时代”吗?别忘了,词一开头,作者就表明“一时多少豪杰”早就被流逝时间淘洗殆尽了。无论是失意的自己,还是雄姿英发建立了不朽功业的周郎,其得其失的人生如一场梦幻,唯有江中的那轮明月永存。
其实,我们只要联系创作于同年7月16日的《前赤壁赋》,就能清楚地明白《念奴娇·赤壁怀古》的主旨。
词中的周瑜正同于赋中的曹操,年少得志时周瑜的不正如同“破荆州、下江陵”时的曹操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这一浩问正是作者摆脱政治得失,摆脱人生短暂的大悲哀,“共食”“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喜而笑”的启发点。词中,像周瑜这样的“一时多少豪杰”被东去的大江“浪淘尽”,不正是作者“人生如梦”的启发点吗?
所以,词的背后固然有“政治失意之悲”,但全词更多地抒发的是对人生得失的超越,是苦难之后的旷达与洒脱。
理清了这首词的真正内涵,我们对“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三句理解也就非常明白了。比照《赤壁赋》,词中的主语其实就是赋中“客”的悲伤,也就是另一个戚戚于成败得失、政治价值实现的过去之“我”。所以,文中“多情”的主语应该是“我”,“早生华发”的主语无疑是“我”,“笑”的主语仍然是“我”。这三句是作者“人生如梦”的哲思观照下的心理表现。“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应该理解为“我不禁嘲笑自己,如此羡慕周瑜悲叹自身壮志难酬而早早地长出花白的头发”。
总之,笔者赞同胥文关于“故国神游”的理解,却惋惜于胥文中未能说清“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的意思。
如果胥文能从词的整体上把握主旨,而不是仅仅着眼于下片写周瑜意气风发、功业早成的部分,想必也不会得出“如果碰见周瑜,周瑜会笑我多愁善感”“感叹自身失意之情”的结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