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司机徒手换胎？广告新闻边界应清晰

关不羽

如果大型企业也开始花样翻新地搞伪新闻，那么很快就会带动“全行业”的模仿和提升。到时候制造出更有欺骗性的毒信息，危害的是社会公共利益

近日，微博上发布的一则视频新闻“男司机爆胎默默哭泣，女司机20分钟徒手换胎”引发了争议。这则号称“杭州街头发生暖心一幕”的视频新闻出现后，被知名媒体人黄章晋等质疑为某知名互联网企业的软广告。

质疑者认为，该视频的多机位拍摄、高清分辨度、变焦跟踪等种种迹象表明，并非视频制作者所宣称的视频来源手机拍摄与商店监控视频。而且，主要人物“红衣女子”身着某知名互联网企业标识明显的文化衫，视频的字幕也提示了该企业员工的明确身份。不过，质疑没有被视频发布者和该企业正式回应，究竟是视频新闻还是企业广告没有定论。

如果作为以伪新闻方式包装的广告，这一作品算不上成功，点击并不算高，传播效果有限。视频主打的“女汉子换轮胎”在网络上并不鲜见，只能算是缺乏创意的“老梗”。视频中的情节、场景与企业也没有契合点，硬蹭的痕迹太重。不过这些还是次要的，更为严重的是伪新闻的形式本身有越界之嫌。

企业发布广告完全正当，推销企业产品也好，宣传企业品牌也罢，都是传播商业信息，无可厚非。问题在于，以新闻形式包装广告，污染了新闻报道的所有原则，此风绝不可长。

新闻对真实性的追求是苛刻的，容不得半点虚假，遑论整个事件的情节、场景都是“创作”出来的。如果事实可以被创作，那么价值观也可以被扭曲，各种夹带私货形成的“毒信息”会靠着新闻报道的公信力扩散。危害不言而喻。

2018年《新闻记者》杂志评选年度十大假新闻排名第一的就是一则伪新闻、真广告。这一年5月18日，《重庆青年报》官方头条号报道《大学生破解彩票漏洞获利380万被取消保研名额并获刑》称：近日，就读于某知名大学的张某，因涉嫌利用专业知识破解彩票漏洞非法获利380万元，涉及金额特别巨大，相关执法机关正式向法院提出起诉，而一旦罪名成立，除没收380万元赃款之外，张某还将面临3年以下有期徒刑。文章后半部分，详细介绍了张某如何计算出博彩网站的漏洞，并晒出了张某与昵称为“注册网址”的博彩网站管理员的聊天页面。

这篇“新闻”大量使用新闻语言，看上去煞有介事。所谓非法获利380万的情节，再加上“不经意间”流露出博彩网站网址，这哪里是新闻？　分明是一个布下诱饵的陷阱。博彩网站的广告很常见，如果是以土味十足的弹窗方式出现在屏幕上，绝大多数人连看一眼的兴趣都不会有。但是，包装成新闻报道的形式，经正规新闻机构的转载，其有效传播能力和引诱度大幅提升，毒信息“感染能力”大增。

新闻和广告杂交出来的信息产品，一旦成了“毒信息”的载体，危害远胜于出于吸引眼球制造的假新闻。因为它继承了新闻的公信力之外，还带上了广告的商业利益基因，直接造成了受骗者的经济损失。即便事后辟谣，经济损失已经既成事实。

当然，即使这次的新闻视频确实是某知名企业的广告，算不上“毒信息”，问题也很大。当财力雄厚的大企业也开始投放伪新闻真广告，衍生的后果很严重，那就是伪新闻真广告的制作技巧提升。

2018年那则伪新闻在写作技巧上相当娴熟，以至于正规新闻机构也被套路，不辨真伪地转发了。

造假者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水平也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自媒体大量制作此类伪新闻后“技术更新”的产物。早年的伪新闻式广告主要是在老年人群体中传播真真假假保健品的粗制滥造，有的是模仿新闻访谈类节目的视频，有的是冒充官媒报道的文字。但是错漏百出、套路笨拙，明眼人一看就穿帮。这类早期产品的市场价格也很低端，每条从几十块钱到几千。但自媒体之间竞争相当激烈，通过这样畸形的历练，这才有了进化，提升到以假乱真的水平。

如果大型企业也开始花样翻新地搞伪新闻，那么很快就会带动“全行业”的模仿和提升。毕竟现在制作信息产品的技术能力成熟，资金和技术门槛很低。到时候制造出更有欺骗性的毒信息，危害的是社会公共利益。因此，大企业出于社会公益的考虑，更应自觉远离新闻式广告。

（作者系历史、经济学者）